第五章

第五章

陰暗的浴間里,小漁將整個疲累的身子浸入浴缸中滿池的熱水。

傅嚴的臉龐不時浮現在她的眼前揮之不去,小漁索性將沉重的眼睫一閉,不欲多想些什麼。

那氤氳的霧氣飄散在幽微的光線中,她無意識地伸出手臂,刻意去撥開,霧氣卻愈升愈高,直到她挽木到的高度——

她犯規了,她竟又在滿室蒸騰里想起他,想起他那個遲行的背影。

不知浸泡了多久,浴池的水漸漸冰冷,夜風從窗縫中潛入,更是讓赤裸著身體的小漁備覺涼意。

小漁以一條大毛巾捲住光裸的身子,走上了自己的房間。

她刻意不開燈,不發一語地站在梳妝台的長鏡前。

她微微鬆手側身,毛巾倏地落下。

她一眼看見了自己的背上一道由頸項延伸到腰際的醜陋疤痕。

在漆黑中,像是一閃利芒砍着她的身心。又像是魚的鱗片,在冰冷的深海底層,細數着她一身的不堪。

小漁突然全身發抖地看着鏡中的自己,沖至衣櫃拿出了衣服急着套上。

她不要看到自己的身體,她不要……

小漁才剛扣好背上的扣子,她身後虛掩的房門竟被推了開來——

她聞門聲轉身,卻嗅到父親一身濃臭的體味,看他攤在門邊,滿嘴喊著聽不分明的酒話:

「給我酒……給我……給我酒……」

語罷,他竟闖進小漁房裏,發酒瘋似的倒在床上,口中不時湧出黃白色的濃稠酒沫。

小漁見父親無端闖入,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又看到自己的床被上沾著父親醉酒吐出的穢物,心裏對他起了很大的反感。

她叫喊道:

「爸,你醉了,這是我的房間,你快出去……」

他卻像是活在自己的虛幻世界一樣,全然沒有聽見小漁的話語,只是喃喃自語地手揮足蹋,在小漁的床被上翻來複去道:

「我沒醉,來……再來……再喝一杯……」

小漁顯然沒了耐性,她靠近床沿,欲拉起父親的身子,但又不堪承受他反拉的力道,一個不留意也跌到床上……

她趕緊欲站穩身子,卻被父親沉重的身子給壓制住。

她簡直快要透不過氣,而且作嘿自己的唇瓣與他如此貼近。

她驚道:

「你走開……你不要碰我……」

他卻像是借酒裝瘋,將身子愈靠愈緊。

「水吟,你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你不要離開我……」

小漁在與他掙扎之間聽到了久違的母親的名字,閃神愣了片刻。

然而父親的動作並沒有停止!

他蠻橫地撕開小漁的胸衣,小漁不從,他便扒開她死命遮掩住雙胸的雙手,只要她愈是扭動,他便愈是使力壓制。

「水吟……來,來我這邊……」

他不知是真的錯將她當成母親,抑或只是一逞肉慾,只是小漁覺得從他的口中喊出的母親的名字,竟顯得污穢,被他撫摸過的身體亦是唔心不堪。

小漁瘦弱的身軀完全反抗不了父親的殘暴。她自知難以抗衡一個醉酒的男人借酒性對她做出任何侵犯之舉,於是她先是放鬆了自己,任由父親在自己的身上擺弄如一隻可惡的毛蟲。

而後她看準了一個物品,拿起了一旁床頭柜上的鬧鐘往他的頭部狠狠敲去。他一陣失聲痛叫滾落床下,掉落的褲頭露出他獸性的勃發——

他痛喊:

「噢!你……」

小漁不理會父親的喊叫,立刻拉緊衣服奔出了房間,急欲下樓。

豈料父親像是被敲醒意識那般起身追了出去!

「你好大的膽子……」

他一把抓扯住小漁的辮子,小漁被他一扯,頭直向後一仰,混亂之中,她驚覺他失去理智地要將下體的腥味塞入她咬得死緊的唇中……

驀然,她一個直覺涌了上來,她急速地蹲低,躲開他撲來的身子,又使力往前朝他腰間一撞——

「啊——」他因這一撞,整個人失去重心無法站穩,踉蹌幾步后滑腳跌下了樓階。

「碰」地一聲巨響就在這麼幾秒之間發生!

小漁吃驚地看着父親摔下樓,整個人終於無法承受地失聲啞喊……

「爸,爸!」

她疾步下樓走近一頭是血的父親,覺得內心深處的一切思緒突然嚴重失衡,腦海里只是不停地運轉着渾沌模糊的場景。

她立刻奪門而出,反手將門「啪」地一聲關上,她奮不顧身地、不顧後果地跑了出去!

她在林中疾奔而過,在樹影間留下她急喘的呼吸。

她該如何走下一步?

今晚的一切是毀滅的前奏嗎?

小漁只能顫著語氣,在林里放聲大喊傅嚴的名字。

「傅嚴!傅嚴你在哪裏……傅嚴!傅嚴!」

她覺得自己的心像是遺失在一片扭曲的黑暗中,眼前這條小徑延伸得太漫長太漫長,像是黑色毛球滾曳開來的線,彷彿她永遠走不到另一個埠。

風聲竄流得似鬼魅來去無蹤的身影,她內心有好幾幕影像同時閃過

「傅嚴」的名字由她口中喊出,卻一個個地無聲墜落在她踩過的碎葉上,一個個地逗留在她身後走過的路徑上。

傅嚴,你在哪裏?你出現!我要見你……

她再也掩抑不了內心巨大的恐懼,她彷彿是一尾沒了體溫的魚,一心等待着傅嚴擁着她相濡以沫,為她舔舐眼角溢出的酸楚熱淚……

她只能跑,不停的跑!彷彿腳步一停下身後就是狂浪,彷彿死神的鐮刀正在她後頭霍霍揮着!

突然,小漁竟看見傅嚴,就站在前方不遠處……

她滿是訝異,但顯然已再無氣力確定那是否為真實亦是幻覺,只能任由自己的身子攤倒在他身上,不顧後方是否有掀天巨浪將排山倒海朝她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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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田徹倚著牆,冷冷看向躺在床上意識不清的小漁,喃喃地喊著傅嚴的名字。

傅嚴從浴室里拿出了熱毛巾,他對岡田徹說道:

「你去睡吧,她今天就待在這兒不回去了。」說完他走近床邊,將毛巾覆在小漁的額上。

「少爺,這樣不太好吧?」

岡田徹的直言遭到傅嚴駁斥:

「阿徹,你難道看不出來她受到很大的驚嚇嗎?我簡直……」他因哽喉而斷續的語氣顯得無比痛心。他不再多言,只是凝視着小漁蒼白的臉。

岡田徹見狀,只能無語,悄悄退出了房間。

他想傅嚴是不會就這麼甘心回日本去的,他顯然已經放了很深的感情,不是嗎?他帶上了門,面色一如房裏的傅嚴凝重。

傅嚴拂著小漁汗濕的發,輕輕吻着她深鎖的眉、緊閉的眼、發白的干唇——

小漁,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快醒來,告訴我你怎麼了……

小漁只是不住地囈語:

「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傅嚴……你在哪裏……」她覺得有一張好大好大的黑網蓋住了她所有的天空,罩得她難以呼吸。

「我在我在……你不是一直喊我嗎?我在……」傅嚴撩開被子,擁緊她。「我會保護你的,我一定一定會保護你的……」

小漁覺得全身發燙,像是有一股溫熱的海水捲入她的體內,她乾燥的唇片上似乎湧進了潮濕的海帶,像是一層保護般要包圍住她。

她被某人的淺吻幽幽喚醒,她沾滿風乾淚痕的雙瞳在凝住那人的片刻,立即又覆上了熱浪……

是他?傅嚴,是他?

傅嚴一徑地將他的眷戀揉碎在小漁的唇里。

他不能放開她一秒,她太善感,脆弱得像一隻玻璃,如果不細心帶在身上,一個輕墜亦是粉碎。

於是他必須將她摟得緊緊的。這場讓人深陷的愛戀,已經由不得他抽身。

小漁像是一隻被颶風打翻的船舟,在暴風雨後,倒置在一個泛著光芒的小海灣。

她漸漸平復了慌亂的心情,輕輕開口說道:

「傅嚴……我……我在哪兒?」

傅嚴因這氣虛的音調而震動,他正視那微弱的視線,欣喜地確定是她開口了,好不容易地鬆懈了緊張的心情,說道:

「你把我嚇了一跳你知道嗎?還好我回頭找你,不然你會怎麼樣我都不敢想。你知道嗎?你就這麼倒在我的面前……」傅嚴說不下去,只是將小漁抱得死緊。

「我真的真的好怕……」

他不怕讓她讀出自己的軟弱。

小漁被那擁抱給震出了感動的眼淚,她報以相同的緊擁,難以自禁地說道:

「傅嚴……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你知道嗎……」

她無視淚水汜濫,無視她的言語因哽咽而說不明白,她只是獻上了雙唇證明,這一刻起,她情願就這麼一生守候着這個男人,守候着他一輩子。

傅嚴因她的主動而顯得更為無懼,他先是輕輕地貼上她發顫的唇,吻得那樣心疼而憐惜,而後將修長的手指伸入她的發叢,順着她頭上的螺旋一直探進她的頸項。

但小漁想到自己背上的那道殘疤!

她像是遭到燒炙般的躲開,眼中流出了一絲恐懼。

「傅嚴……不要……我不要……」

傅嚴卻沒有聽到她的低聲請求,他不安分的手指又從頸項伸了出來,像是輕點水畔那樣的滑過她白皙的臉龐,他的唇一陣深入,攫取到她的舌尖,像是野蜂取蜜般的吸取著,繞過她的編貝白齒,潤澤她的紅漠。

「小漁……我要你……」

傅嚴濁重的呼吸灑在小漁的耳畔,他的舌侵入了她的耳朵,小漁覺得一陣癢意掙扎著,他卻毫無停留之意,在那甜蜜的空間里繞圈。

「好癢……」小漁躲進了他厚實的懷抱中,躲開他的舌攻。

傅嚴只是屏息地看着小漁,越發覺得她的完美與珍貴。他像是一個奴僕般卑微地在她的手臂上遺下連串的碎吻,小漁看他低下了身子作此舉動,亦是覺得受寵若驚。

傅嚴慢慢地由兩側的手臂移向小漁的胸前,他解開了她的扣子,看見了一片晶白,他不再將動作放得這樣輕柔,一個橫身就緊貼著小漁的身子。

「小漁……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

他又覆上了一吻,只不過舉動來得狂野而直接,不似先前般溫柔。

他整個人的溫度也像是急遽地升高,小漁被那熾熱的火焰紋身,思緒亦顯渾沌,她像是要融化在他的熱度之中,無從藏躲。

他的手亦無止歇,一個往上蓋住了她柔軟的胸,他的食指進入了她的胸罩貼合在她的嫩紅,揉出了多少纏綿。

傅嚴的牛仔褲也塞緊着他的渴望,那綳痛讓他理智解套,慢慢地拉下了自己的拉鏈,一層最後的防備輕扣着她的門扉——

「我不會弄疼你的……」

他承諾著,手將小漁的裙帶一拉,而後卸下了她的白裙,在還沒解下她底層之前,傅嚴抬頭望了望小漁,小漁卻只是閉上了雙眼,無作任何抗拒。

他彷彿有了更深的動力,先是伸手觸摸着她的私密。小漁顯然很緊張,她握住一旁的床被不敢將眼睛睜開片刻。

傅嚴感受到她的微顫。

「我太急了,還是不要了……」

他不忍見驚魂甫定的小漁,又得承受這樣的痛楚。

小漁卻孱弱地摸著傅嚴的臉,輕聲道:

「我知道你不會讓我難過的……」她說完竟自行解下胸罩,顫抖地讓自己「完整」地呈現在他的眼前,即使……她始終閃躲着他侵入她的後背……

傅嚴看着眼前姣好的女體,更是難以克制洶湧的慾望。

他吻上了她胸前的嫩紅,虔誠而痴狂地吸吻著,像是沙漠行旅驟見綠洲般的狂喜,全然釋放了自己情慾的底限……

小漁慢慢感受到與傅嚴結合的愉悅,那種親密像是一件昂貴的糖衣,覆蓋着她。

過後,傅嚴鬆懈了一身的肌肉,喘息著激情的餘溫,在小漁的一旁蜷縮如嬰兒。

小漁感受着自己的體內有着傅嚴的宜告,一道清淚就這麼湧出眼角,滑過了臉龐……

傅嚴在半醒間看到了那晶瑩的淚光,連忙以手指揉去說道:

「怎麼了?你後悔了嗎?」他虛耗的語氣仍然有着醺人慾醉的濃烈氣聲。

「沒有……」小漁轉向傅嚴,低低說道:「我不會後悔……」

傅嚴聞言,將她整個人攬了過來,手掌輕撫她,如安慰孩童般道:

「別哭,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的。」

他忘情嗅着她的發香,眼睫眨閉在她散垂一肩的黑瀑間。

他揀起一撮髮絲伸入她的耳邊搔著,而後將眼睛往她身後一探……卻像是遭到電觸般將她整個人放開!

他竟不見夜色閃動着她柔美的頸項、裸裎的白皙恬凈……而是看到一道醜陋不堪的疤痕,像是一道鞭印甩烙在她後背上!

「你……」傅嚴吃驚得說不出話。

小漁先是對他的舉動一怔,而後明白他看見了什麼。

她急道:

「傅嚴,你別怕……」

傅嚴一臉驚嚇的表情說明了一切。他打斷了小漁的話,不可置信地說道:

「小漁,你背後怎麼會有一道疤?」

小漁不知從何解釋,傅嚴難以釋懷的眼神看在她的眼裏好難受。他顯然心裏有了他的認定,這又要她從何開口呢?

「我……」小漁無法言語地低下了頭。

「你……你怎麼會是這樣……你這是……欺騙我嗎?」他難以接受地艱澀說道。

她聽到「欺騙」這個字眼,整個人震了一下。

「我……我沒有騙你啊,這算是『欺騙』嗎?」小漁滾出了焦灼的熱淚道:「我從沒說過,也從沒要你以為我是完美的,不是嗎?」

「你……」傅嚴看着那清澈的眼眸,又不禁想起那道醜陋而令他作嘔的疤。

那像是被蠕動的白蛆啃蝕過的背,實在讓他一思及便無法言語。

見傅嚴不語,她又急着說道:

「你會因為它……而否決我嗎?」

小漁等不到答案,只是冷冷地看他懦弱地轉過身,心裏像是被狠狠劃了一刀。

她瞭然地說道:

「你後悔了……你後悔了是嗎?」

「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

他無法自己地提高了音量,覺得體內有一股酸味宜欲湧出他的口中。

小漁無言。她穿上了衣服,看着傅嚴的背影,這才明白,那是一個她怎樣都要不起的男人呵!

她連再見都沒有說,就開門走了。

這場愛戀,竟由它收得如此倉促,傅嚴直到門「碰」

地一關才回過神。

他慌張地奔至窗口喊道:

「小漁!小漁,我沒有……我沒有不要理你,你不要走啊……」他只見她狼狽地赤著雙腳,心碎地跑出了大門。

岡田徹就這麼站在門的一旁,冷冷地看着一個女孩穿過自己身邊。

「阿徹!不要讓她走,你快攔住她……」傅嚴一個勁地大喊,岡田徹卻只是看着二樓窗口的傅嚴,並沒有攔阻的舉動。

傅嚴急着跑下樓欲追回小漁,卻被岡田徹一把抓住。

「少爺,你不能追!」

「你放開我啊……小漁!」他極力掙脫岡田徹,卻被他緊緊捂住。

「你追了又如何?你不能要她!」岡田徹生平第一次對傅嚴用如此堅決的語氣,他不能讓傅嚴被這分感情給捆縛住。

岡田徹的音量震醒了傅嚴內心的惶恐。

此刻他的腦海中一片混亂,他看着小漁漸行漸遠,隱沒在夜色中,竟突然湧上一股沒來由的恐懼……

他一再告訴自己,他不會就此失去她的!他不會失去她的……這絕對能解釋的,這一切都能解釋的,一定可以的……

小漁,我不是存心的,你會聽我的解釋的,你會的,對不對?

「少爺!」

一聲大喊又把傅嚴的心揪住。

李嫂從屋內急急忙忙地跑到屋外,她對着傅嚴喊道:

「少爺;夫人從日本來了電話,說老爺心臟病發,情況很不樂觀,我們要立刻趕回日本,見老爺……最後一面……」

「少爺……」岡田徹聞言,急忙看向傅嚴,但他卻訝異地看見一張空洞的臉,彷彿這些悲耗他都無從了解,都與他無關。

傅嚴覺得像被抽走氧氣,沉入了深海底——

為什麼?難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嗎?

再也回不去了嗎?

什麼天地啊,四季啊,晝夜啊!

什麼海天一色,地獄天堂,暮鼓晨鐘……

Alwaystogetherforeverapart,

Alwaystogetherforeverap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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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吧,飛鳥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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