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站在街心,姚衣衣硬生生地回過眸,她的目光中除了水寒,尚有站在京醉樓前,這樁娃娃親的一干男主角們。

她舉起了右手,「逍遙,我要嫁給樂逍遙。水當家,我姚衣衣求你,請你娶爾爾為妻!」為了讓水寒斷了娶她的想法,進而答應娶姚爾爾,她語氣堅毅的說。

聞言,姚爾爾拚命的搖頭,一顆心快要承受不了。

水寒臉色陰寒,他轉過身,朝着那俊美男子拱手。

「敢問樂兄,你是否要娶姚衣衣為妻?」

無數的眸箭射向樂逍遙。

樂逍遙微微一笑,目光觸及一旁眼神發直的楚小南,當着全長安人的面,他點了下頭。

「沒錯,我樂逍遙元月十五要娶姚衣衣為妻。」

樂逍遙話一出,姚爾爾的世界崩解了,在她的視線里,彷彿所有人的動作都滑稽的停格,紛落不停的白雪蓋住了水寒的背影,正值少壯的水寒彷彿一瞬間蒼老。

許久──

「姚姑娘,水某先祝你幸福,至於令妹,請恕水某沒這福分,請另尋高明娶令妹!」

水寒說完,俐落地上了馬車,抽鞭,頭也不回的奔向遠方。

姚衣衣按著肚子的背影好似想阻止卻無能為力。

「水寒!」

一聲凄厲的叫喚,消失在大風雪中。

姚爾爾的眼淚如斷了線般滾落,姚彩衫的手也放下。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姚爾爾喃喃自語着,不能自己凄楚地望了京醉樓前一眼。

在人潮之中,不期然和一個兩個月沒見面的男人目光對上,她什麼感覺都失去了,整個人徹底地碎成片片。

連看他一眼的資格也失去了。

她旋即轉過身,奮力推開姚彩衫僵硬的身軀,踉踉蹌蹌地往自己房間走去。

願意相信她瞬間和他纏繞的眸光。

在被人聲驚醒沒多久,親眼目睹發生什麼事情,後腦勺仍莫名隱隱作痛的華自芳只一眼,雙腿便自有意識地移動了。

兩個月沒有見她,印象一直停留在她甜蜜窩進季清澄懷中,強烈撞擊心情的那一幕,卻沒想到她會用摻雜一絲特別情感的眼光看他。

那凄涼悲愴的眼神,那不堪一擊的眼神,那短暫如香氣纏卷上來,卻又在下一刻飄散的眼神,他並沒有錯過。

衝擊過大,她如泥流般的情感無法掩飾,直直奔向他。

又甜又苦、又愛又恨全包含在那一眼中,她不可能對他沒有絲毫情意!

還有一點昏沉的腦海,又浮起姚衣衣求水寒娶姚爾爾的畫面。

他直覺姚爾爾會拒絕他的求親,是為了姚衣衣。

華自芳在心底怒?那時笨得只看姚爾爾,卻沒注意到周遭發展的自己。

明明不是個遲鈍的人,卻被愛沖昏了頭,愛上了一個不會為自己着想的女人,還敢忽略了外在情勢。

他真蠢!

心急如焚之下也顧不得撞倒了誰,震於他的喝問,被捉住的僕婦指引了他方向,他猛地推開一扇精美雕花木門,在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后,他負手闔上門,不容任何人來打擾。

突地──

「彩衫,我不會原諒你的。」

冰冷得如同能打落所有花蕾的北風,狂烈而陰厲的聲音吹向華自芳,他抬手硬扳轉那認錯人的小小身子。

姚爾爾只有極微弱的心頭一跳。

這兩個月來,她極力避免的就是再見到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鎮日鎖在後院樓里,以為見他一面就會崩潰成沙。

但是,再見他,任何感覺都淡漠的此刻,她的心海幾乎波瀾不興。

說得也對,在親手毀掉姊姊的幸福之後,或許心灰意冷還不足以償還她的罪孽。

她根本不該出生。

「爾爾,你喜歡的是我,而不是季清澄,對不對?別再自欺欺人了!」華自芳說得信誓旦旦。

姚爾爾挑眸,淺笑。

喜歡他又如何?也不能讓大姊得回錯身而過的幸福。

「我不喜歡你。」她淡淡地道。

抹煞一次還不夠,她要親口再抹煞第二次,讓芳心活生生血淋淋一痛再痛,以為贖罪。

華自芳微勾起唇角,輕柔微笑。

「我曾看着你迎面走來,心意轉變朝向我,若現在你已經不喜歡我了,那我要知道你是在什麼時候,心情有了變化的。」

莫名其妙的問題如同一盆冰水澆下,姚爾爾痛到無法凝聚的神志,微微集中了些,她和男人四目相對,綻放一朵冰冷笑花。

戲要演下去,總得連貫吧!

「我無法生育。」

「我並不在乎!」

姚爾爾掙脫不了,笑容更加冰冷。

「華公子,你知道北方有一道牆嗎?」

華自芳沉吟了一會兒。

「前朝修築,東起紫河,經朔方、靈武,直至榆谷以東的長城嗎?」

姚爾爾微頷首,「咱們在樓里看不到吧?」

微揚的詢問語氣讓華自芳鄭重地點頭,她的飄忽神情就像在作夢一樣,穿透了他。

「可是就算看不到,但只要咱們一直走,一直不停下來,有一天一定會狠狠撞上那道牆,那道真實存在,並且逼得咱們不得不停止,即便是妥協,但只要蠢動一衝撞便又頭破血流的牆。」

她掙脫男人的大手,轉過身去,什麼都不想看了。

「咱們都得向現實低頭,不是你不在乎這件事就能善了,我不想再承受你的溫柔,我擔當不起,與其最後傷痕纍纍再來放棄,還不如在還能夠全身而退的時候,不憎恨彼此之前分開,從頭到尾,我都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不再愛你是為了留有最後、也最原本的我,只求自保是我的生存之道,愛人只會讓我迷失。」

華自芳的溫柔,讓她失去了貪婪的權利,姊姊的失落,讓她失去了愛人的心,她只能使人不幸,活着,就往下沉,無止境的沉吧。

說什麼傷人的話都無所謂,靈魂已經是黑色就不可能再臟,讓他走出自己的生命不再眷戀,是她最後的心愿。

她沒有資格被愛。

被恨反而是一種解脫,若是被他所恨,更是恩典。

無邊無際的靜默蔓延著。

久到她以為男人的出現只是她的幻覺,正想轉身之際,一聲清脆破裂聲音響起,伴隨着極強烈的香氣。

不,唯有那個,她不能失去!

姚爾爾不能控制地猛轉過身──

地上一片破瓷,華自芳淺笑里有一分殘酷,復將塞子又塞上,搖蕩著淡紅色的花露,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我都差一點忘了你是一個可以面無表情說謊的人了。」他笑着道。

他在試探她……

姚爾爾放下捂唇的手指,強迫自己不為所動。

「我沒有說謊──」

她的話語中斷在華自芳用兩根長指輕輕晃蕩,琉璃瓶子隨時都能落地的動作之下。

「想說謊就不要有所顧忌。」男人笑着冷聲道。

那作勢要鬆手的態度可能是假,但姚爾爾不知道他打算做什麼,腦袋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能想……她雙膝一曲點地。

「請把它還給我。」

「爾爾,你真是超乎我的想像。」

姚爾爾緊盯着膝前地面。

「請把它還給我。」

男人的繁花衣袍飄落地面,知道華自芳應是單膝點地面對她,但她不敢讓視線移動。

「何必?」

逸出的嘆息是那麼的無奈,姚爾爾只覺得自己瘋了。

但那是她僅有的,唯一能緊緊握住也不會傷害到任何人的,證明她生命中曾有過一小段可以被珍藏的時光,無法取代,只要擁抱着,就能夠頭也不回的孤獨一世。

「何能不必。」她啞著聲回應。

小小的琉璃瓶被擱在自己視線里,她想也不想的就將它拽進心口,縱然明白這個動作有多侮辱人,但她已無能為力,只想確認七生露不會再離開她的手心。

華自芳幽然一嘆。

「爾爾,你不會從你設下的界線里跨出來,但為什麼明明這麼捨不得,還硬要舍下呢?」

姚爾爾一咬牙。

「……我不要你有一天恨我。」

華自芳沒有靠近,但氣勢逼人。

「為什麼不要我恨你?」

姚爾爾無言。

他無奈地又嘆息,「為什麼不要我恨你?」

她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守住的了。

「……我害怕你討厭我。」

「怎……唉──」

那似憐惜又似悒悒不快的未完語氣,讓她眼眶蓄滿了淚水,但她動也不動,不敢讓它滴下。

好似察覺她的死守,華自芳又是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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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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