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接着,是京醉樓的大門開了,穿着大紅樁茶綢衣的華自芳一臉堅決,英氣逼人,傲不馴禮,趁沽飲閣大門敞開之際,冒雪不請自入。

一閣一樓的大門緊接着闔上。

怎麼一回事?怎麼要嫁的新娘子跑了,不是新郎的人又登門而入,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呀?

在大風雪中望眼欲穿,等著美酒的長安酒徒們看得目瞪口呆,對於事情的發展看得一頭霧水,不能解讀。

「你是誰?不準進來!」

「哎呀!」

「快出去快出去!」

突如其來的鼓噪,還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姚爾爾被迫睜開眼,然後眼前一清,她的蓋頭已被人扯下。

媒人和僕婦們尖叫阻止,拚命要拉開的男人不是別人,是她連想都會心痛的華自芳,他一臉溫柔,卻也一臉決絕地凝視着她,眸光是那麼的溫潤,就算想躲,她也失去了力氣。

姚爾爾並不知道自己也以一樣溫潤的眸光回望男人,就這一個眼神,令華自芳更加篤定他的決定是對的。

「出去!」他嚴聲喝令著。

「你才該出去咧!來人啊!」

媒人伴嫁目的是送新娘出門,收人錢財怎肯退讓,一發現拉不動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男人,便高聲揚叫。

僵持不下卻也拉扯不開,吉時漸漸接近,眾人正在心急之際,不屬於在場眾人的男聲響起。

「叫你們出去就出去!」

華自芳聞聲回首,姚爾爾也循着他的眸光望去。

只見姚彩衫不倫不類地穿着女孩兒的衣裙,斜倚在門邊,醒目異常,可幾天前還帶些孩子氣的容顏,此刻卻詭異得俊俏而難以逼視,滿溢着男人味。

「可是──」

「來來來,別可是了,先出來再討論,這事非同小可,所以大家都過來聽我說!」

迫於主人嚴威,但又覺得事態不妥,媒人還想說話,另一個身着新郎衣袍也跟着笑踱進來的男人招了招手,一個又一個半哄半騙地請出房門,當全推出房門后,他動作極快,反手便落栓,無論任何拍門聲音響起,他都一副恍若未聞模樣。

看着樂逍遙笑吟吟、姚彩衫神情深沉地守着門,一點也不像是來協助,反倒像是來阻止她逃出房間。不知道為什麼,姚爾爾就是有這種感覺。

「彩衫,逍遙哥,你們怎麼來了?」她心神不寧地問。

姚彩衫聞言,突地笑了。

「大姊臨走前要咱們來架着你和華自芳拜堂,或是乾脆下蒙汗藥送你去揚州,不過看來是不必動手了,正主兒比咱們更急呢!」

大姊?!

「你說什麼?大姊走了?!」

姚爾爾想跳起的身子被人按回床板上。

樂逍遙樂不可支地看着眼前大戲。

「是呀,衣衣要去尋找她心頭的那塊冰,咻地一聲就跑啰,算算時間,現在應該要出城門了。」

冰,水寒嗎?

「大姊去找水寒了嗎?」她雖然不敢相信,嘴上喃問,但心頭卻有一塊大石落了下來。

感覺到這兩個男人不會壞他的事,華自芳心裏、眼裏只有姚爾爾一人,無暇理睬,硬生生擋住了她疑惑的視線,原本就靠得極近,此刻又逼近了她幾分。

「不準再想別人的事了,我要你眼中只有我一個人!」他沉聲道。

她的眼裏永遠都只有姚衣衣、姚彩衫,他不能連她要嫁為他人婦的此時還容許她不注視自己。

從來沒有過的強硬,失去了沉着風度,雖然溫柔但灼熱的眸光,如同一把野火燒向自己,華自芳的情熱是那麼的狂烈,非得掐指入手心才能回神的姚爾爾撇開了臉。

她還以為她的心已死,沒想到還是因為他而失控加速。

好痛,好痛。

「華公子,爾爾已是清澄的人了。」

「想都別想!」

異口同聲響起的兩道聲音,但華自芳並沒理會另一個聲音是出自何人之口,伸手撥開了她被鳳冠壓住的額發。

「爾爾,你眼裏心裏都沒有他,現在衣衣已經飛奔向水寒了,你不問問你的心,究竟真心要的是誰嗎?」他柔聲問。

姚爾爾搖頭,再抬起臉來,臉上已多了兩道淚痕。

「華公子,咱們不要再爭執這個問題了,這是無解的迴圈。」

就算姊姊能得到幸福,但她不能生育這件事,仍然不會改變,她不可能視而不見,任華自芳為了她去面對不該由他來面對的痛苦。

這苦,她一個人來嘗就好。

華自芳眉一緊,「你還是認定我無可損失的嗎?」

姚爾爾眸光凄楚,「華公子,不要再陷下去了,爾爾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損失了什麼,重要的是未來別再損失下去就好。」

聽見她的話,未如想像中的心痛,華自芳噗地一笑,腦海里不由得浮起了一段對話。

……哥哥省省吧,不用拐我去賣,我不值錢的;若是要養到我值錢,再賣給人牙子,會花掉你很多葯錢,這買賣不划算的。

小小的,勇敢的小女孩,童音鈴鈴地說着,一臉無奈至極。

那才是她的本性。

「果然是商人家的女兒,利益算得真是一清二楚,不對等的條件就不去計較,因為絕不划算是嗎?」

男人的笑問是那麼的深情款款,但是一陣不安的預感卻佈滿全身,姚爾爾戒慎地望着突然笑開臉,但她卻摸不清他心思怎動的華自芳。

他本就複雜而深沉。

但她也為到了這個時候,還滿心只想着他的自己感到悲哀。

「華公子,請你退出爾爾的生命吧!」她含淚哀求。

唯有這點他做不到。

「恕在下礙難從命。」

姚爾爾硬扯出一抹笑容,「何必呢?」

華自芳笑得悠然。

「何能不必。」他用她的話回敬。

或許,這就是他們兩人對於彼此最真實的感想。

上了癮,戒不掉,所以必須執著到頭破血流,還是放不開手,將心也賠上的同時,總是嫌賠得不夠,一點也不夠。

姚爾爾的心亂了。

「華公子──」

「說得也是,在未改變你我之間的條件前,是遑論得失,不可能再談下去的。」

男人莫名其妙的話語又觸動了姚爾爾心頭的預警,但在來不及問清他打算做什麼之時,華自芳已端起不知何時出現在案上的一隻淺碗,二話不說便仰首喝下。

一抹詭異的黑液從他嘴角蜿蜒而下,配上他用拇指舔去的動作是那麼的使人心驚膽戰。

「我是不太喜歡豁出去這種態度,不過若是必要之時,我也不排斥就是了。」華自芳笑道。

心被吊起,姚爾爾不能控制,起身上前一步。

「你喝了什麼?」她顫著聲問。

不對勁,那液體一定有問題。

華自芳從容一笑,「五安湯。」

姚爾爾的腦里才轉過這個從未聽過,完全陌生的字眼,一直被晾在一邊的樂逍遙便嘖嘖出聲。

「這不是做買賣的姊兒喝來,好不懷上娃的葯嗎?怎麼,男子喝也有效?」他驚聲稱奇著。

華自芳笑而不答,但杏眼圓睜的姚爾爾早一個箭步沖了上來。

她什麼都不管了!

「你騙人的吧?你沒喝那葯吧?」

男人臉上的笑容不改,他搖頭后卻又點頭。

「我不是騙人的,我的確喝下那葯了。」

姚爾爾的呼吸幾乎停了。

他,怎麼能那麼做?!

「那葯對男人是沒效的吧?告訴我,自芳,告訴我那是無效的!」

脫口而出的呼喚,讓男人滿足地眯細了眼,如只正被人輕撫喉頭,但仍具有野性的野貓。

他笑着迎向那對焦灼的,無法再壓抑的眼。

「就看你相不相信我的用心,反正我過往說了再多,你都可以不相信,我說再多也沒用……不願意相信能夠綻放所以不願意綻放的花,是沒有任何外力可以打開的。」

她聽不懂!衝擊過大,姚爾爾腦子裏一片混亂。

她很想一笑置之,可是她也隱隱明白,華自芳不是在開玩笑。

他一直都是認真的面對她,面對自己的心情,毫不隱瞞,完全不加以保留。

這一想,她什麼都顧不得,用盡全力拍男人的胸口。

「吐出來,快把葯吐出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焦急地道。

她的雙手被牢牢擒住。

「沒有了,全都吞下去了,我是不會吐出來的。」華自芳笑道。

那笑容冷靜得近乎殘酷,但姚爾爾怎能放着不管,「我去找大夫,彩衫,去叫大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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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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