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想他冷如風既能在皇城中被人尊稱一聲冷軍爺,當然就對邊疆軍情特別了解。

這十年來,無論是江湖傳聞也好,邊關正式送上來的公文也好,全都對赫連鷹這人的評價甚高。縝密詳實的計劃、出乎意料的突襲,他能在沙漠中稱霸並不是沒有原因的。西域諸國皆拿他沒轍了,何況是小小一個青焰堂。照他看來,這次青焰堂大概得永遠在江湖上除名了。

杜念秋此時沒心情和二師兄拌嘴,一句也沒回。

戚小樓在一旁見她那焦慮的模樣,好心的倒了杯茶水給她,「大娘,喝口水吧。」

杜念秋正要拒絕,就見街口出現了十數騎駿馬,忙迎上前去。

最前面的便是赫連鷹,他抱着石頭翻身下馬,杜念秋一眼便瞧見石頭身上那染血的白布,忙問:「他沒事吧?」

「還好,那丫頭撕了衣裙替他包了起來,傷口不算太糟。」他帶着石頭往客棧內走去。「我點了他的睡穴,你跟我進來替他上藥。」

一陣忙亂之後,受傷的人忙上藥,沒受傷的人直接吃起飯來。戚小樓摟着蘭兒安慰,蕭靖、戰不群、冷如風和劉叔湊在一起大聊江湖軼事,不久又是黃昏,眾人便各自歇息去了。

月上樹梢,赫連鷹守在石頭床邊,臉上神色難辨。

「怎麼了?」杜念秋從外頭端了盆清水進來欲幫石頭擦身,見他望着石頭沉思,不由得輕問。

「我……從來沒想過會有個兒子。」一直到這小子出了事,他才真正深刻感覺到父子間那種切不斷的血緣聯繫。一個如斯像他的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有着和他相同表情的兒子。

「這幾年你難道沒想過要傳宗接代?」記憶中的他,是那種很喜歡孩子的男人。或許他不太愛笑,或許他有些嚴肅,但他會陪着自己的孩子,教兒子使劍騎馬,然後以兒子的成就為做。

忽然間,她發現自己對他們父子有些不公平,她剝奪了他們兩人應該在一起的寶貴時光。他沒有辦法看到小子學走路時可笑的模樣,也無法體會當他第一次騎上馬時她所感覺到的驕傲,更無法感受當聽到小子牙牙學語喚他爹爹的那種喜悅。老天,當年她是不是做錯了?

「傳宗接代?」赫連鷹苦澀的一扯嘴角,「戰爭剛開始只是一場誤會,到最後卻成了不戰不行。這幾年東征西戰,多少兄弟在我眼前身旁倒下,誰敢說明天倒下的不會是我?傳宗接代……苦的不過是留下來的孩子。」再者,自從她離開后,他就變得不相信女人了。除了娘親以外,他甚至對月牙兒都沒好臉色。

杜念秋小手搭上他厚實的肩頭,為他感到難受,「對不起。」

「別道歉。」他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腿上坐好。「該說抱歉的是我。當年我不該那麼衝動……」赫連鷹疲累的嘆了口氣,將頭枕在她的頸窩,「謝謝你幫我生了個兒子。」

她聽了忽然鼻頭一酸,強忍着掉淚的念頭,只是溫柔的擁着他,陪着他守在兒子床邊,直到夜深。

老天,她竟然在嫉妒自己的兒子!她也嫉妒赫連鷹!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杜念秋瞪着那對父子,心裏一陣陣不舒服。石頭是她辛辛苦苦養大的耶,誰知道自從被赫連鷹給救回來后,那小子現在竟然成天和赫連鷹黏在一起,他怎麼可以這樣輕輕鬆鬆就贏走那小子的心!那臭小子也真是,一下子就和他變成同一國的,一點良心也沒有!

她前幾天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他們父子倆,但現在看他們變得那麼好,她反倒滿心不是滋味。

不知道是不是遺傳自赫連鷹,石頭的傷也好得快;只是拖了一天一夜才上藥,背上那嚇人的刀疤勢必會下醜陋的傷痕。反正他是男的,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只要他小命還在,她就千幸萬幸了。

倒是蘭兒第二天起便淚眼汪汪的守在石頭床邊。她似乎認為石頭會受傷都是她的錯,所以像個小女僕似的,甚至石頭那小子罵了老半天,她仍執意要照顧他。大夥兒拿她沒辦法,也就隨她了。

像此刻,蘭兒就正在廚房煎藥呢。

再次瞄了那對父子一眼,杜念秋偏著頭瞧他向兒子描述大漠風光,聽着聽着,她忽然認知到這兩人幾天後就將離她而去,嬌媚的容顏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心頭傳來陣陣恐慌。

先前說了那麼多次不在乎,現在她才知道,那全都是欺人欺己的謊話。

曾經她以為自己不需要他也能過得很好,直至發生這次的意外。當她慌了手腳時,是他操控了全局,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之下,冷靜的以最好、最快的方式處理事情。那時她才恍然明白,她不是不需要他,她只是硬撐著。其實她心底深處一直在等待,希望他尋來,伸出臂彎讓她依靠。

老天,他們若走了,那她該怎麼辦?

杜念秋睜大了鳳眼,神情僵硬的瞧着她此生最愛的兩個男人,震驚地發現她把自己逼進了死胡同。

她早先一而再、再而三的聲明不會和他回去,又一次次的重複不會攔他帶石頭走,直到此刻,她才領悟到她沒有他們兩人不行——

胸口突地疼痛起來,她突兀地起身離開。

遠遠看到杜念秋一臉蒼白,蕭靖便舉步上前喚住她。

「妹子,你還好吧?」

她看着他,勉強的笑了笑。「還好。」「是嗎?那陪蕭大哥到鎮上走走吧。你嫂子特別愛吃李記的杏花糕,再三囑咐我帶回去呢。」

「你要回去了?」杜念秋有些愕然。他才來沒幾天啊,往年蕭大哥都會待上個把月的。

出了客棧大門,兩人向李記走去,蕭靖笑着回答:「是啊,你嫂子懷了第三胎,算算時間也快生了。」

「嫂子懷孕了,你怎捨得出門?」這蕭大哥向來是疼娘子疼到心坎里去了,嫂子懷前兩胎時,就見他心驚膽戰、寸步不離地守在嫂子身邊,怎麼這會兒竟捨得在此時跑到玉泉鎮來?

「我收到乾娘的信,她擔心義弟又把你氣跑了,特地叫我來幫忙勸你回去。」

其實他也早想報訊給乾娘,讓她知道念秋人在何方,卻因為當年念秋堅持要他發下毒誓,絕不會向黑鷹山的人透露她的行蹤,否則她便再也不和他聯絡。

為了不讓念秋帶着兒子消失無蹤,他只好答應了她。直到幾個月前他和妻子無意中談及黑鷹山的事,不小心提及赫連鷹和杜念秋的關係,他娘子幾番拷問,他說他發了毒誓,他娘子卻道她又不是黑鷹山的人,他這才將他們兩人的愛恨糾葛說了個明白。

誰知他娘子聽了之後,立刻把他罵了個臭頭,說他活生生拆散人家夫妻十多年,簡直就是造孽,更執意寫信給從小受她欺壓的弟弟戰不群。不久后他們接到了乾娘的來信,他娘子便硬把他給趕出門,要他到玉泉鎮幫幫這小倆口。他是來得心不甘、情不願,才會故意整赫連鷹。

不過整歸整,總不能真做棒打鴛鴦的事,於是他才會找念秋談談,開解、開解她。

「你收到娘的信?」杜念秋眯着眼瞪他,嘴角生硬的揚起,「蕭大哥,娘怎麼會知道你人在哪裏?」難怪赫連鷹會找到中原來,原來就是這傢伙泄的密!

「啊……這個……哈哈……李記到了。妹子,你要不要也買點杏花糕來吃吃?

」蕭靖傻笑兩聲,連忙轉移話題。可惜這招沒用。只看杜念秋氣沖沖的道:「你發誓不會告訴他的!」

「我是沒告訴他,我只告訴你嫂子,你嫂子又告訴她弟弟戰不群;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告訴義弟,那傢伙就自己找到你了。所以說,你會和他見面是無法避免的。

再說現在誤會解開了不是很好嗎?還是你還在怨他?」

「我--」杜念秋開了口卻說不下去,因為她的確早已不怨他了。十四年前她的確是恨,恨他的不信任,恨他如此殘忍、如此決絕;但時間一久,在她心底深處那些恨卻逐漸淡了,反而是那些甜蜜的日子清晰如昨。如果她對自己老實點,她就會承認自己其實是非常想念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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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騷老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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