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小凡,聽我說!」

孫偉丞追過來,在路中央拽住她,不願這樣放她走。她看起來很不對勁,他要跟她解釋,不要她帶着誤解離開。

「放開!」辛聿凡聲音發抖,不只如此,她全身都在發抖。

「小凡,發生了什麼事?你身上怎麼這麼濕……」孫偉丞一摸到她才發現,雖然撐著傘,但是她身上的衣物是濕的。

「孫偉丞,你放手!」辛聿凡心亂如麻,聽不見他言語里的擔心與着急。

「不放!」他緊拽着她,怕一放手便喚不回她。「你先進來,聽我說,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辛聿凡掙扎,手上的雨傘掉了,兩個人都一身濕,雨仍下個不停,她在雨中恨恨地瞪他。

後方,一輛轎車逼近,車速極快,沒有要煞車的跡象,顯然並沒有看見他們。

孫偉丞反應過來,拉着她欲閃開,但是慢了,那輛在雨夜中行駛的車子瞬間逼近——

他唯一來得及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辛聿凡推開。

一剎那間,撞擊聲與煞車聲同時響起。

被猛烈推倒在地的辛聿凡一陣頭暈,她甩甩頭,定睛看,看見孫偉丞倒在地上,那輛肇事的車子加快車速逃逸。

「偉丞!」她嚇壞了,奔過去,跪在孫偉丞身邊。

孫偉丞一動也不動,她激動嘶喊,俯身抱住他,眼淚泛濫,跟着落在臉上的雨水和在一起。

「偉丞,拜託……不要這樣嚇我……」

庄心芸跑了過來,驚惶地瞪大眼,胸口急促喘息,原先的氣惱與怨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懼。

孫偉丞被車撞倒的畫面,讓她聯想起十五歲那一年,她費儘力氣也叫不醒某個人……

暗夜,滂沱大雨,加上孫家不是位於鬧區,這裏沒有圍觀車禍的人潮,馬路上只有他們三人。

辛聿凡拉住庄心芸的手,又哭又吼叫:「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庄心芸腳軟地跌坐在地,呆愣著沒反應,渾身顫抖。

辛聿凡只能力持最後一絲冷靜,掏出手機自己打電話叫救護車。

「偉丞,你給我撐住!」

儘管他聽不見,她仍歇斯底里吼他,她不能失去他,絕對不能,她痛哭失聲,緊緊摟住他。

在等待救護車來的每一秒,煎熬如地獄,救護車令人心慌的鳴笛聲由遠而近傳來,最後停在他們身旁,毫無動靜的孫偉丞被以擔架抬上救護車。

辛聿凡立即跟着上車,而庄心芸不敢上車,哭着轉身跑走。

孫偉丞由急診室轉往手術室。

醫師說他是肋骨骨折,折斷的肋骨向內凹插入肺部,使得肺臟嚴重內出血,引起休克昏迷,他們幫他輸了好幾袋的血,還要動手術把肋骨複位,同時修補肺臟破洞。

手術室外,辛聿凡縮在等候椅上發抖,她眼眶紅腫,身上仍是那件淋濕的衣服,頭髮亂糟糟地貼在頰畔,憔悴又狼狽,一副隨時會暈倒的樣子。

但是她沒有,為了孫偉丞,她努力撐著,用他的手機聯絡到他在澳洲的父母,然後守候在手術室外,等醫師出來宣佈他沒事的消息。

辛家父母聽說女兒男友車禍重傷的消息,連忙趕往醫院,看到女兒濕着衣裳頹然失魂的模樣,心疼不已。

辛父趕快脫下外套,包住女兒發抖的身體。

「爸先載你回去洗澡換衣服,你這樣會感冒的。」他怕女兒的身體會撐不住,醫院裏的冷氣冷得凍人。

「我不要,我要等他。」儘管已經冷到嘴唇發白,辛聿凡仍固執堅持。

「我們把聯絡電話留給醫院,讓他們隨時找得到人,手術完他們會聯絡,爸再載你過來。」

「不要……我要在這邊等,我要留在他身邊。」辛聿凡眼神木然,搖頭拒絕。

辛母懂得女兒的固執,她坐到女兒身邊,摩擦女兒的手臂幫她取暖,並對辛父使了臉色,交代道:「你回去拿她的衣服過來,還有厚一點的外套。」

辛父點頭離開,辛母抱住女兒,讓女兒的頭靠在她肩上,安慰她:「沒關係,媽陪你等。」

辛聿凡崩潰地俯在母親肩上痛哭失聲,自責道:「他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沒關係、沒關係……」辛母摸她的頭,展現母親的溫柔。「他不會怪你的,他會沒事的。」

孩子在感情路上是否遭受什麼挫折,她沒多問,當父母的這時候能做的就只是靜靜陪伴她。

三個小時過去了,已經是凌晨三點多,手術持續進行着,沒有人出來通知任何進展。

辛父帶來辛聿凡的衣服,催促她去換上,她在廁所里更衣完,洗把臉,如槁木一般地走出來,坐回原位,蜷縮著瘦弱的身子,盯着手術房出入口。

她疲憊不堪,眼睛佈滿血絲,身體已經不冷了,但是心卻冷到極點,她整副心思全系在孫偉丞身上,這樣揪心等待着未知的結果,讓她累慘了,說不出話來,只能默默祈禱著,祈禱他平安無事。

辛父先送辛母回家休息,又返回來陪她,順便買了一瓶熱牛奶給女兒。

辛聿凡接過,她沒胃口,喝不下,將牛奶捧在手心。

四周安靜得像是死城,辛父突然開口:「本來以為可以在另一種場合認識你的男朋友。」

他們家作風自由開放,長輩關心女兒的感情生活,卻不強硬插手意見,也因此雖然知道女兒和一名律師在交往,卻從不給壓力催促她帶男友回家。

「他本來說要找一天去家裏拜訪你們的。」辛聿凡虛弱地開口,想起孫偉丞才剛提過要去拜訪爸媽的,可是現在卻……

淚水湧上眼眶,她又想哭了。

她很自責,都是她的錯!她當時不跑開就沒事了,孫偉丞也不會為了追她而出意外,他只顧著推開她,他其實有時間可以自己閃開的。

「沒關係。」辛父安慰女兒。「有的是機會來拜訪。」

父女倆沉默了一下,辛父突然提起:「對了,藍帶的入學許可今天早上寄到了。」

之前女兒一直在等這份文件,他想也許女兒會因為這個消息稍稍轉移注意力,女兒悲傷憂鬱的臉,他看得很難過。

「唔……」但是辛聿凡淡漠回應,沒任何振奮的表情。

有沒有收到入學許可她已經不在意了,她唯一在意的,就只有手術室裏頭的那個人。

手術室的門開了,主治醫師出來解釋病情,辛聿凡迫不及待迎上前去,繃緊神經。

醫師說:「病人的手術沒什麼問題,但是失血過多,有肺氣腫和血胸,等一下要轉往加護病房照顧,只要沒有其他併發症產生,住個三、四天左右便能轉往普通病房,如果他癒合良好的話,接受一般病房的照顧約一星期即可。」

辛聿凡聽完,大大鬆了一口氣,綳了一整晚的緊張情緒在此刻釋放,她腳軟地癱坐在地上,感覺差點停止的心跳終於又恢復了正常。

接着,辛聿凡終於有餘力顧及自己了。

早上九點,她和父親到醫院樓下的美食街吃了清粥小菜,她知道一定要先將自己顧好,才有體力陪伴照顧孫偉丞。

吃完早餐,她要父親先回家補眠,並且打電話通知阿標師傅所有的事,父親已答應會暫時回餐廳代理她的職務。

當辛聿凡回到加護病房外頭的等候室時,瞧見一男一女站在加護病房外的走道上。

男的是庄凱,他的臉上有着愧意與擔憂;女的是庄心芸,她臉色憔悴狼狽、眼眶紅紅,看得出來先前哭得很慘。

他們已經向護士打聽了孫偉丞的病況,知道雖然目前手術成功,但狀況仍不夠穩定。

他們兩個人一起出現很不尋常,辛聿凡如驚弓之鳥,遲疑而防備地看着他們。

庄凱見她回來了,立刻迎上前去道歉。「小凡,對不起……」

她擰眉,他專程跑來醫院跟她道歉?他怎麼知道她人在醫院?

庄凱深呼吸,鼓足勇氣說:「我除了為我自己的行為向你道歉之外,也要代替我堂姊道歉,對不起,事情鬧成這樣,害孫偉丞受這麼嚴重的傷。」

他知道事情一旦攤開講白,辛聿凡也許會恨透他,但他還是要硬著頭皮來說明白,當他接到堂姊的電話,驚慌哭訴意外經過時,他便徹底明白,他不但傷害了辛聿凡對他的信任,也間接害到孫偉丞,他們的荒唐行徑很不可原諒。

他拉了拉庄心芸的手,催促頹然低頭的堂姊上前解釋。

「你堂姊?」辛聿凡怔忡,庄凱與庄心芸是堂姊弟?「這……這是怎麼回事?」

庄凱看向庄心芸,庄心芸卻逃避地搖頭,懦弱地不敢說。

庄凱於是開口,慚愧地說出所有事情。

「我堂姊說有一個很差勁的女人,使盡手段搶走她男友,要我幫她出頭,假裝去追求這個女人,離間她和男友的感情,使她有機會和男友複合。我聽信她的話,接近你,吻了你……而我堂姊一直在找複合的時機點,恰巧你去找孫偉丞,所以她故意當着你的面吻他……我們、我們都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們沒有故意要傷害他的意思。」一場愛情的角力遊戲演變成有人受傷住院,沒有人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

辛聿凡錯愕震顫,說不出話來。「天啊!你們怎麼可以……」

「對不起……」庄凱垂頭,等著接受痛罵,如果她要打他出氣,他也會概括承受。

「你們就這樣隨意操縱別人的感情?你們以為你們是誰啊?」

辛聿凡氣到全身發抖,氣這對莫名其妙的堂姊弟,更氣自己,居然蠢得成為別人設計中的一環,成了間接傷害孫偉丞的棋子!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他無話可說,他罪無可赦,只能重複這句話。

忽然,一直沉默不語的庄心芸蹲下身子,痛哭懺悔。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我是故意的……」她語無倫次。「我的意思是說,我是故意吻他來氣你,可是我不是故意害他受傷……我只是氣他,氣他根本沒有嘗過失去的痛苦,只會教訓我,我更氣的是……他說的都對!都對!他說的全都對……」

她仰頭看辛聿凡,開始喃喃自語。「我看到他推開你被車子撞到的那一瞬間,我嚇壞了,我……對不起,我什麼都沒做,我什麼都沒做……偉丞說的對,我什麼都沒付出,他一定恨死我了,他一定會狠狠罵我……」她昨晚一整夜都在良心不安與內疚中度過。

庄心芸獃滯的眼神、歇斯底里的言語教辛聿凡好震懾。

她看過這位千金大小姐光鮮美艷的模樣,曾經嫵媚勾人、無懈可擊,可是看看現在……她大小姐披頭散髮、哭花了臉,看起來狼狽不堪。

辛聿凡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所有責備的話頓時說不出口了,她知道庄心芸是真的後悔了。

一旁,陸續有其他病患家屬到來等在加護病房外頭,接着,加護病房的門開了,護士出來通知會客時間就要開始,每一床可以有兩名家屬穿上隔離衣進入探視。

辛聿凡開口邀約庄心芸。

「要不要進去看看他?」

庄心芸傻住,愣愣地站起身,眼角淚痕未乾,不確定地問:「他會不會怪我……」

辛聿凡搖頭。「應該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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