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一個月後萬能工作室

三十坪大的空間里,簡單的會議室和辦公區規劃得極為大方,十分有都會時尚設計感。

這家專門接受各種個人委託或公司行號外包案的工作室,雖然規模不大,名聲卻很響,且這號稱可以一手包辦各種疑難雜症的工作室一共只有七名員工。

儘管人數很少,卻個個都是萬中選一的精英人才,不但要夠聰明、善於溝通、能靈活調度,還要十八股武藝樣樣精通,萬一臨時找不到客戶要求的人才還得親自上陣。

這樣一家小小工作室,之所以能吸引精英人才投入,自然是因為待遇優渥、挑戰性和發展性極高,從這家工作室出師的員工就像鍍了層金,在職場上身價一翻再翻、炙手可熱。

一般而言,要成為這家工作室的正式職員,必須經過三個月嚴酷的試用期,經過各種不人道的加班、體力、腦力透支考驗,無一例外。

可是今天,這自從開張以來不滅的鐵律,卻被打破了。

「恭喜你,詠寧。我們已經通過決議,從下個月起,你就是我們工作室的正式員工了。」一身套裝、精明幹練的負責人梁月香對着黎詠寧愉快宣佈著。

眼前這個美麗的年輕小女生,竟在短短一個月內完全擄獲工作室那群難搞怪物們的心,她美麗卻不扭捏做作,聰慧卻內斂,積極不至於銳利得令人反感,最重要的是,她能力強、抗壓性高。

這一個月來,她承受的工作量和極高的完成度讓每個人讚嘆不已,就算故意在她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交給她連老手都要皺眉的工作,她也只是微笑接受,如期完成,成果當然也是無可挑剔的完美。

「謝謝梁姊。」她露出甜甜的笑容。

當初是沖着獎金制度跟高薪前來應徵,可是逐漸進入狀況后,她也開始喜歡上這個工作,因為在這裏夠忙,瘋狂加班可以讓她忘記一點點傷痛。

「梁姊,我想順便跟你討論一下關於親自接案的事情。」

「你是說昨天和信展場的事情嗎?」梁月香表情略顯抱歉,「昨天模特兒出了狀況,你剛好又是公司里條件最符合標準的人,所以只好派你去了,我知道你對這種情況還不太適應,但這種事真的在所難免……」

事實上詠寧在展場上的表現非常亮眼,甚至有幾家廠商在打聽她所屬的模特兒公司,效果非常好。

「不是的,梁姊,」黎詠寧打斷她,「我是想說,如果未來公司有我能夠接的Case,能不能讓我去接?我會在不影響正常工作的情況下完成。」

「嗄?」梁月香表情很意外,「你的工作量已經很重了,如果再接Case,能負荷得了嗎?」

「我可以的。」她很認真地解釋,「像一些廣告文案、翻譯或是周末活動的Case我都願意接。如果梁姊不放心的話,近期如果有像和信那樣緊急的Case可以先交給我嗎?等梁姊覺得我有能力勝任的時候,再將Case正式交給我做。」

「這樣啊。」

看着眼前年輕小女生充滿自信的模樣,她不禁有些動搖了。

「好吧,我會評估看看的。對了,聽阿肯說你中午要請兩個小時的假是嗎?」

「嗯,我有點事情。」鳳眸里閃過一抹黯然,但卻很快消逝,甜笑再度回到小臉。「不過我會準時回來跟客戶開會。」

「那就好。」梁月香對她很信任,於是點點頭便離開了。

「呼——」看上司離開,黎詠寧鬆了口氣,很高興自己終於得到這份穩定的收入。

每個月四萬元的底薪,加上談成合作案的抽成,一個月至少能拿到六萬,但是這個月她必須先拿出自己過往的積蓄將數目補到十萬,而下個月開始,她必須儘快另謀收入來源。

看着記錄着帳目的明細,黎詠寧其實心裏明白,自己的確應該感謝她的債主關本律。

雖然這男人傲慢得不得了,甚至開口要她賣身償債,但他既沒強迫也不威脅,所開出的償還價碼遠比原本那群債權人的索價低,還不收她利息,白紙黑字簽下合約后,一個月來也沒再騷擾她。

想來,的確是靠運氣才會遇上這樣「善良」的債權人,但她也知道自己還不能鬆懈。

現在只是長期抗戰的開始,七年很長,或許該說太長了,她不能真的將自己的青春浪費在還債上,必須盡其所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債務清償完畢才行。

看着抽屜里那張裝着自己第一個月辛苦工作換來的十萬元支票,她知道自己已經開始往還清債務的日子邁進一步。

#*※

偌大的會議室里,只坐了六成滿,與會人士雖然不多,卻都是A黨高層人士,

其中幾位更是幾乎天天都會在媒體上發言的黨部大頭,只是此刻,這些人正不分年紀、地位的激烈爭辯著。

「……這是當初創黨的基本理念,怎麼可以妥協!」

「這是因應趨勢,不然接下來立委減半,席次沒辦法保持!」

「為了席次要退讓到這個地步,那有什麼意義?而且人數減半、選制改變、單一選區之類的問題並不是只有我們面臨到……」

「如果連席次都沒有,你口口聲聲說的理念要怎麼實現?!何況選舉在即,你現在這樣變,要選民如何信任!」

還在吵。

關本律揉揉眉心,俊美的臉龐出現些許不耐。

並不是討論的議題沒意義,而是這場討論已經延續三個小時,完全陷入鬼打牆的狀態。

掃過牆上的鐘,俊臉又沉了幾分。

會議上的辯論仍然激烈,倏地,關本律站起身,修長挺拔的身形和具有壓迫感的氣勢頓時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爭論停止,焦點轉移。

「本律,你有什麼見解嗎?」

看見黨內新一輩最受矚目的精英幕僚起身,與會大老索性詢問他的意見。他是近來表現最搶眼的新秀,無論是受重視的程度或民意喜好度都相當高,如果能爭取到他的支持,對自己也是相當有利。

「沒有。」他冷淡回覆,「我有事,先失陪了。」

語畢,關本律也不顧大老們的愕然,連個正式借口也不給,優雅自若地離開會議室,上樓回到自己的辦公樓層。

其實今天與會的議題早就討論完畢,根本沒有留下來的必要,要不是看在那些老人家的面子上,他早三個小時前就先行離席了。

才進自己的辦公處,助理就遞上一張滿滿的Memo,一面簡單報告主子開會期間的幾件重要事項。

「……邱委員送花過來感謝老闆上次幫他的事,議長已經打了十幾通電話說要找您討論會期的事情。」好不容易一長串的報告完畢,助理一面換氣一面等待老闆裁示。

「就這樣?」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他淡淡地問。

「喔喔,還有,」被這麼一問,助理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從桌上抓下一個信封,「剛才有位黎小姐拿了這封信要我轉交給您。」

黎小姐?

關本律挑起眉。他認識的黎小姐下只一個,可是讓他挂念了一整個月的,卻只有那一個。

「多久以前的事?」

他一面拆開信封,一面問著。視線落在從信封里抽出的即期支票上,劍眉微蹙。

這是一張十萬元的現金支票,簽名處有着秀麗的「黎詠寧」三個宇。

「她才剛搭電梯離開。」

「怎麼不早說!」

助理話語剛落,他想也沒想便轉身大步往電梯定去,罕見的失常舉動讓助理有些傻眼。

只是當事人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失去冷靜的表現,掃了眼仍停留在十七樓的電梯后,立即轉身往樓梯間走,迅速地下了五層樓,追到大樓外。

外頭日正當中,正是上班族用餐時間,人來人往裏,他卻一眼就看見那個正在等紅綠燈的窈窕身影,黑眸眯起,恢復了優雅自信的步伐,走向她。

「不打聲招呼就要走了嗎?」

冷漠霸道的嗓音在耳邊揚起,黎詠寧錯愕地轉頭,美眸對上他寒列卻似跳躍着火花的黑眸。

只是微微一愣,她很快又回過神。

「關先生,你追出來幹麼?」

關本律沒有立即回答,銳眸靜靜掃過她,半晌才冷冷開口,「確認我的債務人還活着。」

他奇怪的答案倒是讓她笑了。

「我活得很好。」

既然還有將近七年的時間要跟這男人糾纏不清,她並不準備討厭他,但也不希望牽扯太深,於是拉拉背包,揮揮手就要走人。

「沒病沒痛,只是有點想睡而已。掰掰。」

綠燈一亮,才要踏出腳步,就被鐵臂一把拉回。

「又怎麼了?」她沒好氣地抬起小臉,瞪着高自己一個頭的男人。

「請你吃飯。」垂眼鎖住她黑眸底下的淡青色眼圈,眉心再度蹙起。

她看起來累壞了,且似乎還不打算認輸?

「為什麼?」黎詠寧不解。

她看起來真的有這麼餓嗎?為什麼每次見到她都要請她吃飯?

「慶祝我剛拿到十萬塊支票。」他揚了揚手裏的信封。

「恭喜你,可是我沒空,要回去工作了。」

眼看小綠人號誌只剩下十秒,她掙開他的手,退開幾步,確定不會再被拉回去才對他扮了個鬼臉。

「要約我的話,排時間跟我老闆預約。掰掰啦!」

看着佳人頭也不回離開,關本律也不再勉強挽留,那不是他的風格。

站在街頭,銳眸凝視着那抹嬌柔的身影穿越馬路,平日冷酷的嘴角不自覺柔和了幾分。

他看上的這女人,真的很有意思。

#*※

如果他有多一點時間,就會去調查黎詠寧的新生活,可惜他沒有。

時逢年底選舉,身為幕後重要操盤手之一,他幾乎每天都得坐鎮總部,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有機會停下來,唯一一次難得的空閑,他委託了徵信社去調查,拿來的報告卻淹沒在滿桌的選舉分析文件中,根本沒機會看。

這段期間,每個月的支票還是會按時收到,只是都是以掛號信件寄來,不再是本人送達了。

「本律啊,你在哪?大家都在找你。」手機彼端傳來男人宏亮的聲音,背景歡聲震天,響笛聲大作。

「我有點事。」對比吵雜,此端在寂靜中駕車的關本律淡淡回答。

選舉大勝,今晚是慶功宴,黨部鑼鼓喧天,可想見噪音罰單會收很多。

「主席剛還在問你,你要不要先回來一下?」

「什麼?太吵了我聽不到……」他略略加大音量,「喂?我聽不到……這邊收訊不良,喂?」

然後,他合上手機,直接關機。

最近生命很無聊,雖然忙碌,但卻沒什麼意思。

選舉是翻盤勝利了,可是心裏卻莫名的感覺空虛。

他開始覺得倦怠。

在這個世界沖法案、沖改革都不如沖選舉來得重要,只是要贏選舉、操縱媒體都不算難,可是贏了之後,這些人能做多少,又能做什麼?

他一點也沒有期待感。

唯一讓他有期待的對手,今晚正在檢討敗戰原因,雖然這次贏了朱慎朗,他卻不如以往感到滿足。

深色低調的轎車行駛在因夜深而較為寧靜的街道上,俊美的臉龐始終毫無表情,只除了眉宇間有幾分陰鬱。

停在紅綠燈前,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方向盤,不耐地等待紅燈過去,這時眼角餘光被街邊一抹熟悉的粉色身影所吸引,黑眸微微眯起。

是她?見她扛着一大袋東西,手裏還拿着鐵架,正站在路邊張望,關本律微微挑起了眉。

半夜一點了,她這種時間在這裏做什麼?

無暇多想,他將車停靠在路邊,按下車窗。

「黎詠寧。」他喊了一聲。

正打着哈欠的黎詠寧,聽見聲音、看清來人後,甜美而疲憊的臉龐牽扯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稱作是笑的表情。

「嗨,好巧。」

「你半夜在這裏幹麼?」

她是不是又瘦了點?關本律眯起眼仔細打量著。

路燈下,她原本纖細的身影似乎又更單薄了,小臉此刻被凍得蒼白,鼻頭也紅紅的。

「等人嘍。」她拉拉身後的大布袋。小愛大概又跟男友出去玩,看樣子她得自己搭計程車了。

瞧她那身怎麼看都不可能是約會或等男友的裝束,他只是略微提高下巴,點了點她身後的袋子,好奇地問:「那裏面是什麼?」

「衣服。」他還真愛閑聊。累了一天已經腰酸背痛,她索性放下布袋,決定給他幾分鐘,「你呢?今天好像是投票日不是嗎?你不忙啊?」

「普通。」現在他一點也不想談政治。「去哪?我送你。」

黎詠寧美眸一亮,高興地咧開明燦笑容。「真的嗎?你要送我?」

現在錢最重要,如果能省下車錢當然是再好不過。

「上車吧。」

她的笑容太有感染力,關本律平日的冷肅俊臉也不自覺地放柔,嘴角還有了微微的弧度。

一點也不堅持,她立即將布袋丟進後車座,接着坐進副駕駛座,把地址告訴了他。

「你搬家了?」他轉頭看向她,這地址不是黎法宮的住處。

「對啊。」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好累,在冬天街頭站了一個晚上,一上車就有暖氣,真好。

「好冷喔。」她把冷冰冰的雙手伸到暖氣孔前反覆搓動着。

關本律瞄了她一眼,自然地伸長臂,以掌貼了下她的臉蛋。

沒想到他的臉看起來冷冰冰,可是手卻異常地溫暖,雖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但她因為很想睡、很貪暖所以沒有閃躲。

「是很冷。」她的臉冰透了,他莫名地感到不悅。

「你今晚到底在街上幹麼?」

「擺地攤啊。」身體逐漸溫暖,眼皮也跟着沉重起來,拉拉大衣,黎詠寧滿足地縮起身子靠在座椅上。

「擺地攤?」

他揚高眉,腦海里已經自行描繪出她站在寒冬街頭叫賣的模樣,一股飽含着怒氣的複雜情緒油然而生。

「嗯,對啊。」她的腦於開始糊成一團。

「你每個月十萬塊就是這樣來的?」他的嗓音又再陰寒幾分。

「嗯,上班、擺地攤、網拍、兼家教還有……房子的租金。」

租房子?原來她搬家是為了讓舊房子得以出租?

為了十萬塊做到這樣,這小女人未免也太倔強了!沉着俊臉,神情冰冷,認識關本律的人都很清楚,這是他發怒的徵兆。

「你不累嗎?」

「累死了。」要是他能安靜一點就好了。她半夢半醒地答著。

「為什麼不答應我的條件,當我的女人?」難道這樣累死自己比跟他在一起更好嗎?他擰起眉,不滿的想。

「才不要……錢我要自己還。」她揉揉眼睛,困意濃厚。

「跟我就這麼不好?」真固執。

「不要。」煩死了。她轉頭抵靠着車窗門,尋求更舒適的位子,咕噥低喃著,「拜託你不要吵我好不好?如果喜歡我就追我,不要老是說這些話,我不喜歡……」

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講到後來幾乎是含在嘴巴里的嘟囔,可是關本律還是聽到了。

「我喜歡你?」他輕嗤一聲,反射性地反駁,「你太天真了。」

他可沒興趣想這些情情愛愛的事情,對她的渴望只是來自生理衝動,他想要的就是上她的床……或許,還有一點欣賞她的個性,如此而已。

「或許我喜歡你,不過不是你想的那種……」

停在紅綠燈前,關本律開口說着,眼裏含着防衛性十足的冰冷笑意,只是一轉頭,甜美人兒早已螓首倚窗地沉沉睡去,艷麗小臉在路燈掩映下,顯得更加蒼白疲倦。

這女人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視線觸及她長睫下淡青色的眼圈,眉心微微聚攏。

真是個麻煩的女人。

彷彿回應他的不悅,黎詠寧咕噥一聲,微微挪動了下身子,更往座椅里縮去。

傻得要命。

大掌忍不住撫上她疲憊的睡顏,過分貪戀地輕輕摩娑。

雖然又傻又麻煩,可是他並不準備放棄。

他想要她,超過從前遇過的任何一個女人。

既然她說要追才行,即使他以前沒有相關經驗,但反正煩人的選舉季已經結束,他有的是時間可以消磨一下。

她註定是逃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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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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