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自隋煬帝開鑿運河之後,揚州便成為歷代來的水陸交通樞紐,南北漕運、鹽運的咽喉,素來便是人文薈萃、風物繁華之城。

而靜心湖的美景,是揚州城出名的景點之一,向來遊人如織,但在這個炎熱的夏日午後少了人跡。此時,湖面平靜無波,日光照射在湖面上,金光閃閃顯得炫麗萬分。

炙熱的焚風從南邊吹來,伴隨着猛烈的太陽,殘酷的發揮他們叫人無法消受的威力。繁忙的揚州城在這炙熱的午後,徹底的向太陽投降,一向嘈雜的城裏寧靜得有如沉睡般,有時夾着幾聲犬吠和雞鳴,還有風吹過樹稍的聲音。

每個人幾乎都被艷陽給打敗,不約而同的躲在樹蔭下、屋子裏休憩,大街青石板邊光裸的黃土地上,沒有人蹤,只有幾隻驕傲的大公雞,昂首闊步的走在路上。

在南門街底有間染坊,門上歪歪的掛着刻個「四季染坊」四個大字的橫匾,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給風吹歪的,總之那橫匾歪得讓人有股衝動想把它給扶正。

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額上掛着汗,手裏一拋一拋的玩著小沙包,蹦蹦跳跳的跨進了染坊大門。

裏面是個好大的院子,四處可見染桶和掛在竹架子上頭隨風飄搖的染布。突然,他聽見一陣抽抽搭搭的哭聲,於是好奇的往哭聲傳來的地方走去。

水井邊擺着一個染桶,一個俊秀的小男孩站在裏面,兩手搭著桶沿露出一顆頭,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哭得通紅。

毒辣辣的烈日晒得他滿臉通紅。

「二少爺!」紀真瞪大了眼睛。「你在這裏玩嗎?」他不難受嗎?哇!染桶里還有染料呢,他這麼泡著,待會上來全身可會換了顏色。

「不是!嗚嗚……」單奕月哭得肩頭一聳一聳。「是紀薔,嗚嗚……她騙我!」

她說裏面有好玩的東西,騙他站上小凳子之後,把他推了進來,他摔進染桶裏面又爬不出去,因此才會委屈的哭起來。

「我想也是。」也只有他那個兇巴巴的孿生姐姐,會做出這種事來!她好像是以欺負二少爺為樂嘛!

人家不但是單府的二少爺,還是她的未婚夫,怎麼她就不能好好的跟他相處呢?

他踩上了小凳子,「我拉你出來。」

「叩」的一聲,一小顆石頭落在地上,紀真訝異的停下動作,看了看四處,這才看見紀薔站在樹蔭下,凶神惡煞般的叉著腰。

「你想幹嘛?」她兇巴巴的問。

「讓二少爺出來呀!」哇,他連忙一閃,差點被石頭給丟中。

「你敢!」紀薔一扁嘴,「他敢罵我是野猴子,我就要他好看!」他自己沒用,爬不上前庭的那棵大樹就算了,居然敢說她是野猴子投胎的。

單奕月哽咽道:「你先說我是矮冬瓜的!」她也是七歲,卻比他高出半個頭,這本不算什麼,可是她那句矮冬瓜就很刺耳了。

其實四季染坊是單府的產業之一,而這個可憐今今的男孩單奕月是這裏的小主人。

一年前單老爺突然對染布的生意有了興趣,於是籌備了這家染坊,又重金禮聘紅花染坊的大師傅紀正倫來當管事,把染坊後面的房子給他當住屋,讓他們一家四口住了下來。

單老爺常常過來這邊看看,也學些染布的技巧,而單奕月喜歡黏着他,便常常跟他到染坊來。

紀正倫有一雙可愛的孿生子紀薔、紀真,年紀跟單奕月相同,三個孩子便常常玩在一起、吵在一起、鬧在一起,偶爾還會睡在一起。

單老爺看紀薔天真可愛,和單奕月感情又好,便常常開玩笑的叫紀薔媳婦兒,要她長大了給兒子當媳婦。

一次帶她回府去玩,單老太太瞧了更是喜歡的緊,要她別回家就與她同住。於是,大人們開始拿他們兩個開玩笑,也打趣的叫紀薔小媳婦。

從那天起,紀薔就很彆扭了,她變得很愛欺負單奕月,而原本就不擅與人爭又愛哭的單奕月給她欺負久了,更加不敢反抗,只敢偶爾回罵她幾句。

不過每次跟她吵嘴,他只有慘敗下陣的份。

「你本來就是矮冬瓜!還怕人家說。」她做了一個鬼臉。「有本事自己爬出來呀,羞羞羞只會哭!一輩子沒出息。」

單奕月給她一罵又氣又恨。「你才是潑辣猴子,一輩子都嫁不出去的臭猴子!」

「你!」紀薔撿起一顆石頭,對他扔了過去。

他一時沒來得及避開給砸中了額頭,伸手一摸居然摸出滿手血來!他痛得哇哇大哭。「好痛呀!」

紀真七手八腳的想把他拉出來,染桶受力獨重一邊便倒了下來。單奕月雙手撐地,磨傷了皮;紀真則給染桶壓着了腳,兩個染得一身青的小男孩哇哇大哭出聲,驚動了在屋內休息的工人。

紀正倫和單老爺也跟着跑出來。

「哎呀!這可不得了!」單老爺看兒子滿頭血急吩咐道:「老陳,快請大夫來。」

「爹,紀薔欺負我!她把我的頭給砸破!」單奕月跑到父親身邊告狀,氣急敗壞的說:「都是她!都是她!」

單老爺聞言又好氣又好笑,小孩子吵吵鬧鬧是常事,吵完了又親親熱熱的玩在一起。只是沒想到兒子這麼愛哭又愛告狀,長大能有出息嗎?

「你還敢說,給女孩子欺負了很光榮嗎?虧你還是個男孩!哭這麼大聲真是丟臉!」

紀正倫一把扭住紀薔的耳朵,把她這個禍首給拖過來。「還不快給二少爺賠罪!你越來越胡鬧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叫他要罵我。」她看他流血其實也不怎麼生氣。而且大家都說是她不對,讓她有些害怕受罰。

「她是故意的!」單奕月大叫道:「她都是故意的!我討厭她、我討厭她!」

「你不能討厭她啦!」紀真坐在地上哭。「我姐姐是你的媳婦,她欺負你是因為很喜歡你嘛!」紀薔小臉漲得通紅。「才不是!他愛哭又愛告狀,是個討厭鬼!」她用力的一推單奕月。「我以後都不跟你玩了。」

單奕月給她推得跌倒在地上,嘴巴一扁又想哭。可是一想起她剛剛說的話,他硬是忍住。

她罵他是矮冬瓜,他以後一定要長得比她高!

*****

十八年後

「程大正!是男人就給我出來,不要躲在裏面當縮頭烏龜!」一名梳着雙辮,穿着粉色滾邊衣褲的姑娘,站在一戶大宅子前,怒氣沖沖的破口大罵。

「你敢叫人到四季染坊去搗蛋,不敢出來見我一面嗎?」

「紀姑娘!」留着八字鬍的程管事聞聲來到大門口,兇巴巴的對她說:「你要使潑耍辣到別的地方去,別在這胡說八道!」

這死丫頭,一早就跑來鬧!瞧瞧街坊鄰居圍了一大圈,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着,都是來看熱鬧的。

「我胡說八道?」紀薔怒道:「看你這賊樣,昨晚帶那群王八羔子來的,除你們之外也沒有別人了!」

昨晚一群蒙面人趁染坊里的工人都走了以後,爬牆翻進院子,拿着棍棒打破好些個染缸,還推倒竹架子,糟蹋了他們辛苦染好的布。

她和爹娘聽到聲音,從屋子裏奔出來,和那群蒙面人扭打起來,其中一個不要臉的王八羔子還趁機輕薄她,給她在肩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她知道那人是程大正,因此一早就來興師問罪了。

「你有什麼證據?不要每次四季染坊出了事,就賴到這裏來!」程管事一雙眼瞪得老大,「別人怕你紀薔能言善道、伶牙俐齒,我們可不怕!」

「不怕就叫姓程的滾出來呀!」她的氣勢一向比人強,聲音一向比人大。「昨晚那個免崽子右肩上給我咬了一口,你叫他出來給大家瞧瞧,如果是我紀薔胡鬧冤枉了他,我給他磕三個響頭道歉,若不是,姓程的得給我學狗爬到四季染坊去道歉!」

「說得對!」看熱鬧的人紛紛出聲道。

「叫程少爺出來對質呀!」

「出來呀!」

不管是紀薔磕頭道歉,還是程大正學狗爬到四季染坊去,都是精彩極的戲碼,因此大家不斷的吆喝着、起鬨著,只希望事情鬧大些,給大家樂一樂。

程管事急着向眾人表示,「這丫頭胡言亂語,各位不可相信!」

他家少爺昨天是真的給她咬了一大口,差點沒掉了一塊肉,現在歪在床上喊痛呢。要是出來對質,一定穿幫。

怪只怪他家少爺,誰人不愛誰人不喜,偏偏看上了這江寧城出名的辣椒姑娘紀薔。

程尚富開了一間興順染坊,是個為富不仁、欺壓良善的地痞,仗着養了一些兇悍的打手,就連染坊里的工人都比別人兇惡幾分!

他那姓王的小舅子是牙行里的牙保,跟官府里的大老爺都是認識的,因此帶着他上下打點買通了各個環結,壟斷大宗的布匹交易,他們做出來的染布不但品質粗劣,而且往往把原料的價錢壓得極低,撈盡油水。

本來興順與四季染坊雖同位於揚州,但因主事者完全不同類,並無任何交集,問題就出在程尚富的獨子程大正看上了紀薔。

他託人前去說親、強行下聘,卻給紀薔罵了一頓,聘禮都給扔到了大街上去。

程大正心有不甘,又帶了幾名家裏兇惡的僕人到四季染坊去搶人,把又打又罵的紀薔綁了扔到花轎上。

要不是城中首富單府出面插手,說紀薔是單家二少爺自小定下的媳婦,這事恐怕會鬧出人命來。

大家知道紀薔的個性又強又倔,是出了名的潑辣貨,一定寧死不屈。

程大正娶不成紀薔,惱羞成怒,三天兩頭帶人到四季染坊去搗亂,類似昨晚的事已經發生過不少次了。

偏偏紀正倫是個爛好人,老是抱着息事寧人的態度,自己吃點虧就算了。可是紀薔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瞞着爹娘就溜來程府理論。

「我有沒有胡言亂語,叫程大正出來就知道了。」她一心想揪出罪魁禍首。

程管事手一揮,幾名家丁捲起袖子往前站了幾步,兇惡的說道:「我家少爺是你說見就見的嗎?」

「紀姑娘,休要在這裏繼續吵鬧!」程管事嘿嘿的冷笑了幾

聲,威脅道:「拳頭可是不長眼的,要是不小心傷了你,那是你自找的。」

「哈!養幾隻狗會咬人,說幾句狠話我就怕了嗎?揚州城有官老爺的,不如咱們找他評評理,瞧瞧誰是誰非!」

「你罵誰是狗!」粗壯的家丁罵道。

「你幹嘛應聲呀!你不出聲來應,人家還不曉得我罵你!你這麼一吼,想不當狗都不行了。」

她話一說完,看熱鬧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想她紀薔從小到大,跟人吵嘴可從沒輸過。

「你、你……」那僕人雖然有幾分蠻力,可是卻少了一些腦筋,漲紅了一張臉不知該如何是好,良久才罵出一句,「你這個潑辣貨!」

「過獎。」她盈盈一笑。「快點叫程大正滾出來,姑娘我沒耐性!」

程管事一使眼色,要他們把她攆走。要是她當真鬧到縣衙里去,少爺恐怕得吃上一頓板子。

雖然說縣太爺愛錢,用些銀子還可以打發,不過總是丟程府的臉,平白叫人看了笑話。他身為程府的管事,當然得幫主子善後、擦屁股,這就是他的工作!

「把她攆走,不要理她!」他一聲令下,四名家丁便從左右一擁而上,抓住了紀薔的胳膊。

「放開我!」紀薔忿聲命令,不從的掙扎著,「說不過一個理字,便想動手動腳嗎?」

突然人群里傳來一陣騷動,只聽到有人大喊著,「快讓開呀!你這畜生還跑……喂!前面的小心哪!」

一隻大黑豬咕嘟咕嘟的奔跑着,後面還緊跟着一個年輕男子,他嘴裏不住的大喊大叫,大罵黑豬不乖,累得他跑了這許多路。

「哪來的豬?還不趕走!」

黑豬在人群里亂竄,那男子也跟着後邊跑,只聽得四處都是驚叫聲和笑聲,它跑過家丁身邊,男子也追了過去,只聽見唉唷唉唷幾聲,抓住紀薔的家丁陡然鬆了手,每個人都抱着腳漢跳又叫,原來男子為了追豬一雙大腳踩了人腳板。

好不容易他抓着了豬尾巴,黑豬受驚的大叫起來,亂轉着圈圈,男子給它拖着,一面大叫着。「快停下來呀!你這笨豬!」

他手不穩的亂揮着,剛好打中一名家丁的下巴,突地一跌,又踹中另一人的屁股。

在黑豬的亂叫聲中夾着家丁呼爹喊娘的叫痛聲,紀薔笑得前俯後仰,連連拍手。

這人趕豬趕得有趣,來得又巧!

好不容易男子終於抓住黑豬,四個家丁也挨了不少拳腳,哇哇叫痛。程管事大怒,撩起長衫下擺走下階梯。「哪裏來的混賬!瞧你做的好事!」

「對不起!對不起!」男子連連鞠躬,手一放又讓黑豬給跑了。「我不……是存心的。」他說得結結巴巴,一句不是存心的結巴到後來卻像是存心的!

「你……」趨前的程管事一眼瞧見那隻豬居然捲起尾巴,在門口拉了一坨屎,還大搖大擺的走進府去,他的臉都綠了!

「老爺叫我?啊……」男子原本彎腰跟他鞠躬,聽他喊他便抬起頭來,腳下不知如何一個踉蹌,頭重重的撞上了程管事的下巴。

程管事正要開口罵他,給他這麼一撞登時咬到舌頭,痛得老淚盈眶,完完全全說不出話來,只能伸出手指着他。

程府眾人給他這麼一鬧紛紛挂彩,一名家丁更是氣得勝孔扭曲,抓起棍棒就打了下來。

男子嚇得雙手亂揮,嘴裏大喊著。「殺人啦!殺人啦!」

那家丁只覺得一股力襲來,揮出去的手絲毫不聽話的又轉了回來,砰咚的一聲棍棒打在自己頭上,把自己給打暈了過去。

「進……進去……」程管事大著舌頭往府里跑,其他的家丁拖着昏倒的人也往裏面跑,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喂!」紀薔笑道:「門口有些東西沒拿走呀!」

圍觀的人都大笑起來,原來紀薔指的是黑豬拉的那坨屎。

程府的家丁兇惡,平常街坊鄰居們吃了一點虧也只能敢怒不敢言,這時見他們給一頭黑豬,一個有些傻氣的男子鬧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都覺得出了一口氣,忍不住大聲叫好。

紀薔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居然有這麼巧的事!這人傻裏傻氣的,追只豬居然也能把那些壞蛋搞得人仰馬翻,真是有趣。

這麼一鬧,她的氣也消了,便回身往自家染坊走去,而圍觀群眾也紛紛散開。但她才走沒幾步,男子便伸手攔住了她。

「你不能走!」

「啊?」紀薔楞了一下才道:「幹嘛呀!」

她看他一身藍色的長衫沾滿塵土,一張臉也灰撲撲的,一定是剛剛又是追豬又是跌倒弄髒的,看起來有些獃頭獃腦的模樣,就連說話也傻不隆咚的。

「我的豬給他們關了進去。」

「那關我什麼事?」她微噘起小嘴,秀麗的模樣中又帶了些俏皮。「又不是我趕進去的。」

他一臉愁眉苦臉,「要不是你生得好看,我怎麼會看呆了?那大黑豬也不會跑掉了。」

紀薔噗哧一笑,罵道:「傻瓜!」平常要是有人跟她說這種輕薄話,她一定會發狠把他罵一頓。

可是這男子是個大傻瓜,什麼都不懂,見她生得好看便隨口說了出來,因此她就大人大量饒了他一回。

她轉身又走,他卻拉住了她的衣袖。「我弄丟了大黑豬,娘不會饒我的。」

「那我也沒辦法呀!」

「我不管,你得負責!」他近乎無賴的說,「你不能走!」

紀薔又好氣又好笑,這人是個大獃子,她又不能真的跟他計較,但在街上拉拉扯扯也不好看。「你放手,我給你銀子,你再去買一隻大黑豬,你娘就不會駕你了。」

「不不,我娘說大黑豬賣了錢要給我娶媳婦,現在沒有了,我娶不成了。」

紀薔一跺腳,有些厭煩他的糾纏不休。「你是個傻瓜,沒人會想嫁給你的。」

「傻瓜就不能娶媳婦嗎?」他無辜的問。「可是我娘說大黑豬賣了之後,我就能帶媳婦回家了。」

「你娘騙你的!傻瓜不能娶媳婦,除非想……」她本來想說生下一堆小傻瓜,可是對方畢竟是個男人,這又是大街上,有些話女孩子家還是不能說出口。

「想怎樣?」他傻裏傻氣的問:「娶了媳婦能怎樣?」

紀薔被他纏得快失去耐性,於是隨口道:「娶了媳婦陪你說傻話。」

他呵呵一笑,把她的衣袖拉得更緊了。「那你是我的媳婦嘍?你不正陪着我說話?」

這傻瓜傻是傻,可是說話又還滿清楚的。「快放開我!我不陪你說傻話。」

「我不放!大黑豬不見了,媳婦不能也不見。」

「你……」紀薔用力想拉回自己的衣袖,無奈他抓得死緊,她舉起右手,作勢要打他。「再不放手,我要打你了!」

「不要,救命呀!謀殺親夫呀!」他大聲的嚷嚷,又吸引了一群好奇的路人停下腳步。

「你給我閉嘴!」紀薔窘得一張臉紅如秋楓。

她聽見一旁有人指指點點的說:「夫妻吵架呀,別動手啊!」

「這小倆口倒也有趣,當街就拉扯了起來。」

「咦?那不是紀姑娘嗎?怎麼跟個男人拉拉扯扯?」

男子繼續喊道:「你要打我,我就不閉嘴!」

紀薔這會只想趕快離開,擺脫眼前傻瓜,於是道:「我不打你,你快別喊了。」

他點點頭,把臉湊過來。

「你幹嘛?」她退了一步。

「我娘說打人不是好事,娘子打相公更加不是好事!」他指指自己的臉,「你錯了,所以要向我對不起,像娘一樣在這裏印一下。」

紀薔一愣,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親他!這傻瓜雖傻,便宜還是會佔的!不僅說她是他媳婦,佔了她口頭上的便宜,現在居然還想占她另外一種便宜。

她手一揚,不管他傻不傻,先賞個耳光再說。

「別打我!」他驚訝的喊,伸手亂揮擋住了她的手,左手卻仍抓着她的衣袖不放,手一甩一勾,她往他的方向跌來,櫻頰剛好湊到了他嘴上。

「嘖」的一聲,他親了她一口。

四周響起一陣叫好聲和掌聲,一堆好事者跟着起鬨大叫,「好香呀!」

紀薔又驚又怒,伸手一推將衣袖往裏一奪,「刷」的一聲,居然給他扯下了半截衣袖,露出她嫩藕似的玉臂!

她氣得容顏慘白,用另一邊衣袖罩住裸露的膀子,轉身拔腿狂奔離去。

他手裏拿着半截衣袖,哈哈大笑道:「媳婦,你的定情信物我收下啦!哈哈!」

紀薔猛然站住腳步,回頭盯着他,這傢伙原來不傻,他是故意要當街羞辱她的。

可惡!她記住了!她恨恨的瞪了男人一眼,轉身又跑了。

他哈哈大笑,只覺得有趣、好玩極了。

*****

原來這個傻瓜便是小時候被紀薔戲稱為愛哭、愛告狀的沒出息鬼,單奕月。

他從小身體不好,家人都寵着他、讓着他,什麼都不讓他做,他一打個噴嚏就大驚小怪,因此他顯得窩囊、軟弱,也才會被紀薔給欺負得死死的。

但他七歲那年就決定以後都不哭了。

而且他還發下了宏願,他一定要長得比那隻野猴子高。

自那天她宣告從此不再跟他玩,兩人就徹底的絕交了,可他才不在乎,紀薔不要來欺負他最好。然後他跟紀真越來越好,好到他走到哪,紀真便跟到哪。

十三歲那年,單老爺一個開武館的朋友江師父到府里做客,無聊的時候便教他幾套拳腳功夫健身,從此他便迷上了。

在爹娘的同意下,他跟着江師父一起回山西學武,當然紀真也跟去了。練了半年之後,他已將江師父所會的拳腳功夫全學成,便與紀真離開武館,打算四處去玩。

結果在黃山遇見一個老乞丐,三人越說越投機,後來老乞丐知道他們一心向武,便介紹一個隱居在深山,武功高強的老友給他們。拜師學武的日子過得飛快,而幾個月前師父過世了,兩人便葬了他,本來相約再去闖蕩江湖,可是想想畢竟也離家多年,所以先回江寧城看看。

他在南門街口和紀真分手,各自回家。誰知道半路卻看見了一名姣美姑娘在跟人吵嘴,覺得有趣便佇足多看幾眼。

直到見她有了危險,他才隨便從一旁市集上趕了一隻豬去救她。而因為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可愛,所以他便故意裝做痴獃的意樣逗她笑,後來的胡纏瞎纏讓她動了怒,他發現她微嗔薄怒的模樣,又有另一番風韻。

他單奕月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動不動就哭的男孩,他變成一個大男人,有着壞心眼又有些輕浮,有着正義感卻愛捉弄人。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捉弄的對象不是好惹的,更不知道她便是他小時候的死對頭紀薔。

如果他能早些知道的話,一定不會去惹她,而是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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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布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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