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看見她了！

「幾米」趴在樹蔭下，一雙璀璨有如黃水晶般的漂亮眼瞳微微眯起，神色漠然的盯着緩緩朝他走來的嬌小身影。

十公尺……五公尺……三公尺……

「哎喲！」

趴在石子地上休息的幾米同一時間翻了翻白眼。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笨女人每天總是在同一個地方被突起的行人路地磚給絆倒，然後再表情尷尬的發出一聲輕呼……唉！明明長得一副聰明樣，但奇怪的是，這女人的肢體協謂度好象很差……

幾米表情帶點不屑的撇過頭去，原本只是半眯起的漂亮眼瞳，這會也深感無奈的全然閉上。

實在無法想像，如此笨拙的人是怎麼生存在這世上的？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突起，又是擺在她每天必經的地方，而這女人還是每天絆倒，依舊學不乖。

好在這個女人生來是個人類，勉強還能靠那笨拙的靈敏度苟活在這世上，若是身為狼族的話，她，或許早就化為別人肚子裏的養分了！

沒錯！狼族。

現在正趴在樹蔭下小憩的幾米，正是個道道地地的狼族男人，白天的他，偽裝成一般的狼犬遊走在人間，而每當月亮升起時，他就會藉由月亮的魔力幻化成一個人──一個形單影隻，獨活了兩百多年的狼族男人。

向來行蹤不定盼他是很少在同一個地方待超過一個禮拜的，一來是為了安全，二來是因為早已習慣流浪，但不知怎麼搞的，最近這一段時間，他總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倦。

也覺得……寂寞。

方才小跌了一跤的莫雨娃一臉尷尬的轉頭看看四周。呼！好險！剛剛那一跤，好象沒人看見……

就在莫雨娃拍著胸脯慶幸沒人瞧見她方才的窘狀時，忽然，眼角瞥見距離她約莫三公尺遠的一隻大狗兒，正一臉不屑的別過頭去。

不屑？一隻狗？

雖然莫雨娃知道這個字眼用在一隻狗身上是有些詭異，但她可以對天發誓，她剛剛真的在這隻狗兒的眼睛裏瞧見這種名叫「不屑」的情緒。

而且，它眼裏的不屑似乎是針對她而來的！

想不到她堂堂一個莫雨娃會被一隻狗瞧不起，縱使這隻狗長得是這麼雄壯威武、氣勢驚人。

瞠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莫雨娃憑着一股怒氣，大步的走到狗兒面前。

察覺到她的靠近，幾米一瞬間回過頭，一雙燦爛的黃水晶眼眸，就這麼直勾勾的對上一雙水漾漾的美眸。

剛才距離稍遠，莫雨娃還一時沒注意到，但是當近距離接觸后她才發現，這狗兒竟擁有一雙孤獨，卻又充滿無比野性的黃水晶眼瞳！

好象……狼的眼睛喔！

一瞬間，莫雨娃的腦中乍然浮現曾在國家地理頻道中見過的，荒野之狼的冷調眼瞳。

這女人跑來做什麼？

幾米轉過頭，一臉戒慎的盯着莫雨娃的一舉一動，而當她嘗試想伸手碰觸它身上的毛髮時，幾米立刻像被激怒似的，撐起身來對她發出狺狺的咆哮聲。

哎呀！這狗兒不喜歡人摸它呢！

莫雨娃連忙收回自己造次的手，一臉不好意思的對它鞠躬道歉，「對不起喔！我一時忘記你跟我還不熟，就隨便伸手想要摸你……那我先自我介紹好了，我叫莫雨娃，很高興認識你。」

這……這女人是不是瘋了呀？

瞪着突然對自己露出甜甜笑容的嬌美小臉，幾米瞬間有些恍神，不過也在眨眼間又回復了原本淡漠的表情，邁步走離莫雨娃的面前，然後再坐下，對於莫雨娃的示好，絲毫不領情。

以他近兩百年的生活經驗來看，對人類最好離得越遠越好！

「礙…」

瞧著大狗兒蕭颯絕然的背影，莫雨娃一雙漾水的美眸眨了眨，垂下肩，神情有些失落的離開了樹下。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離開的時候，有一雙冷調黃色的眼瞳尾隨在她身後，一瞬也不瞬的緊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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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那隻龐大狗兒，會不會喜歡吃這個品牌的狗罐頭？

旱土九點二十分，一手拎着裝「寶x」狗罐頭的小提袋，莫羽娃一邊想，一邊慢慢的朝她工作的家飾店走去。

十公尺……五公尺……三公尺……

「哎喲！」

重複著和往常一模一樣的「習慣」，莫雨娃依舊在同一時間內，被同一塊突起的地磚給絆了一跤，只是今天和往常不同的是，她手上多拎了一袋沉甸甸的狗食。

在那一跤中，莫雨娃手中的提袋也不小心落到地板上，一罐上頭印着大大的「寶X」的狗罐頭，也就這麼咕嚕咕嚕的滾到幾米的眼前。

幾米低頭看了看滾到自己腳邊的狗罐頭，又抬頭瞧瞧正慌忙撿拾著東西的莫雨娃，它眼中再度浮現和往常一樣的無力感。

該說她笨拙嗎？但是偶爾隔着玻璃窗瞧她工作時的模樣，卻又精明幹練得叫人訝異，幾米實在很難想像，怎麼會有人能夠集笨拙與聰穎於一身，還混雜得如此──均勻呢？

幾米睜眼定定的瞧著莫雨娃拎着提袋朝它走來，然後彎下腰，輕巧的拾起掉落在幾米面前的狗罐頭。

「我昨天到超市裏買了一些你的食物，不知道這個品牌你會不會喜歡？你想試試看嗎？」

那個……是要給他吃的？

幾米挑眉瞪着莫雨娃手中的狗罐頭，心中不禁浮現一抹被人看輕了似的惱怒感。

他承認他為了生存，不得不偽裝成一隻狗的樣子，但即使如此，也仍有自己的格調，骨血里仍舊是一隻傲氣凜然的孤獨野狼，不食狗食，就是他的堅持之一。

幾米眼神淡漠的看了莫雨娃一眼，就在她將手中的狗罐頭打開時，幾米也從原本趴伏的地方站起，冷冷的、毫不留情的，離開莫雨娃面前，尋了另外一個陰暗處坐下。

啊！

遠睇著大狗兒冷淡至極的背影，她低頭瞧瞧手中已打開的狗罐頭，突然間，她感受到了它方才那一瞟的意義。

它根本不屑吃狗食，但究竟是為什麼？

一隻狗卻不願吃狗食，那它之前到底是怎麼過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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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工作的家飾店中，莫雨娃一邊整理展示架上的擺設，一邊若有所思的問著跟她同樣在這家店上班的同事──晴芳。

「小芳，你說你家裏有養狗對不對？」

「對呀！怎麼會突然問我這個問題？」晴芳停止清掃的動作，回過頭瞟了莫雨娃一眼。

「我只是想……」

「想什麼？」

「就是啊！如果狗兒一直都不吃東西的話，那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你家養狗了啊？」

「不是我家養……是……」遲疑了下，莫雨娃下意識的瞧了瞧窗戶外頭。

發現她的動作，晴芳也順着她的視線瞥見了趴在樹蔭下動也不動的大狗。

「你說的是那隻狗啊？」

「……對！」莫雨娃甜甜一笑。

晴芳不解的蹙起眉頭瞧向莫雨娃。「那隻狗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沒有什麼關係呀！」

莫雨娃訕訕的把玩著長發的發尾，想了一下，才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接着說道：「只是，那隻大狗兒已經在那裏待了好幾天了，我看它一直沒吃東西，怕它會餓著，所以我今天早上才帶了幾罐狗食想喂它，可是我感覺它好象不喜歡我帶給它的食物呢！」

「妳喔！就是心腸太軟啦！」聽見好友的說辭，個性向來爽朗的晴芳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一臉快被她打敗的樣子。

「你管那隻狗喜不喜歡你帶去的食物幹嘛！打開后就把它擺着呀！反正它肚子餓了就會自動過去吃。」

莫雨娃欲言又止的張開小嘴，「可是……」

可是剛才那大狗兒的眼神好象在告訴她，就算它餓死也不會去碰她帶來的狗罐頭……

「哎喲！你替它煩惱那麼多幹嘛？你願意喂它，它就該對你感激涕零了，還為了它的喜好特別幫它準備咧！不過是只狗嘛！不用管牠啦！」

為了它的喜好特別幫它準備……

乍然聽到晴芳所說的，莫雨娃登時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真是笨哪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

瞧見好友臉上的表檮，晴芳登時瞪大了雙眼。

「ㄟㄟㄟ！小姐，你該不會告訴我，你真的要為那隻流浪狗特別準備東西吧！」

莫雨娃垂下頭，臉上有抹被人說中心事的尷尬表情。

「我只是想在我能力範圍內為它盡一點心力罷了！晴芳，改天有空的話你去瞧瞧那隻大狗兒的眼睛，真的好漂亮。或許我這麼說你會笑我傻，其實我只是想留住那雙漂亮的眼睛……就只是這樣！」

「你這不叫傻，叫濫好人啦你！竟然會為了一隻狗狗的眼睛而……喔！算了算了，我不想說了，真是敗給你了！」

連連長嘆三聲之後，晴芳抓起抹布一臉無力的走開。

無辜的瞧著好友挫敗的背影，莫雨娃轉頭再度看了看仍趴在樹蔭下動也不動的狗影，然後也輕嘆了口氣，繼續她未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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鹵豬肉塊拌飯。

幾米抬起頭看着一直對他微笑的莫雨娃，然後別過頭，仍舊碰也不碰食物，徑自伏在地上小憩。

炸豬排飯一碗。

幾米坐起身子，蹙著眉頭嗅了嗅碗中的食物后，停頓了下；取后仍舊不吃的走離莫雨娃面前。

第三天，紅燒牛腩拌飯一碗，還附加了一個端著便當盒陪它一塊坐在樹蔭下吃飯的嬌小入兒。

「我想，你一定很不喜歡一個人吃飯吧！」莫雨娃坐在幾米身旁，笑靨如花的向幾米展示媳和它碗中一模一樣的食物。

瞧著莫雨娃便當盒裏的菜，一雙璀璨的黃水晶眼眸，驀然閃過一絲不解的光亮。

她為什麼願意這麼做？

他吃不吃飯，會不會餓著，甚至餓死，都是他一個人的事，與他毫無關係的她，有必要為了他不願吃飯這點小事做到這種程度嗎？

炯炯有神的目光直盯着莫雨娃端莊規矩的吃相。

發覺到大狗兒的目光，正在吃飯的莫雨娃停頓了下，輕聲催促它多少吃一點試試。

「雖然我的手藝稱不上好，可是我對自己煮的東西很有信心呢！真的！試吃一點看看嘛！」

瞧著莫雨娃甜甜的笑臉，幾米垂下眼眸，靜默了半晌后，終於站立起來，湊過去從碗裏叼起一塊牛肉吃下肚。

感覺……還真是好吃！

「如何？」莫雨娃一臉期待的看着它說話。

幾米沒響應，只是咽下嘴裏的肉塊后又低下頭，一口一口，緩慢的將碗裏的牛腩飯吃得一點不剩。

坐在一旁的莫雨娃，一邊吃着飯一邊咧嘴笑着，那融合在笑容里的甜甜氣息，甚至連她人已不在他身邊，幾米仍可在周圍的空氣中清晰的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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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日的午餐約會後，嬌小的莫雨娃身邊便多了一個忠識的保鑣護送她上下班。

上班出門的時間一到，幾米便會自動出現在莫雨娃住所門前，安靜的伴着她走到她工作的家飾店；中午，一個拎着小提袋的玲瓏身影會自動到幾米所窩躺的樹蔭下報到，待吃完中餐，幾米又會安靜的送她回店裏。至於晚上，一人一犬則會踏着艷紅的夕陽餘暉，重複他們來時的路程回家去。

一日一日過去，在大狗兒那雙璀璨眼眸的注視下，莫雨娃更是不自覺的將所有的心事向它傾吐，而兩人除了晚上沒法同床共眠之外，白天幾米幾乎都會在有莫雨娃的地方打轉。

雖然兩人相處不到一個禮拜，但他們之間卻熟得有如認識了一輩子的朋友般。雨娃的好友晴芳，還打趣的形容他們之間的親密程度。

「有時我還真懷疑，你跟那隻大狗兒是不是在談戀愛呢！」

只是外人多餘的猜測，並沒影響到莫雨娃和狗狗之間的感情。

「狗狗」，是莫雨娃幫幾米取的稱號。

「狗狗，我跟你說喔！星期日那天我會到我奶奶家去陪她，雖然我上個禮拜已經去看過奶奶了，可是看她一個人住在那裏好象很寂寞的樣子，我想這一陣子，我還是多去她那裏走走看看好了……」

中午一點，濃密沁涼的樹蔭下，一人一狗正相偎而坐，莫雨娃一隻手撫著幾米柔順的長毛，一邊仰望着天，喃喃地對它解釋她和奶奶之間的深厚情誼。

「我小時候最愛到奶奶家去玩了，奶奶總會幫我準備好多的糖果、餅乾、故事書、玩具，反正只要是我想要的，奶奶幾乎都會買給我。她老說我是她的心肝寶貝，不疼我，要疼誰呢？」

幾米側着頭靜靜地瞧著莫雨娃的側臉，彷彿察覺到到什麼似的，它忽地一個起身，整個身子湊到莫雨娃的懷裏去。

咦？

莫雨娃一臉不解的瞧著突然靠到自己懷中的大狗，而當感覺到它在她顆邊親昵的磨蹭時，她才突然意識到大狗是在安慰她。

「呵……謝謝你的安慰，可是我並不是在傷心啦！」莫雨娃伸出雙手緊緊環抱着幾米結實的臂膀，然後將頭倚在它的脖子上，輕輕的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啊！一眨眼，那個小小的我長大了，而奶奶也不知不覺的老了……」

莫雨娃並不想哭的，只是在這種氣氛，在這麼溫暖的懷抱中，落淚似乎變成了一件順理成章的事，察覺到抱着他的小小人兒正在小聲的抽泣，幾米的心頭好象有什麼東西漸漸瓦解、融化了。

對於懷中如此堅強又敏感脆弱的她，幾米難以自抑的想要保護她，由衷的渴望。

「明天……你想跟我一塊去看奶奶嗎？」

埋頭在幾米軟軟的長毛中，莫雨娃小小聲的問著。

彷彿聽得懂莫雨娃在說什麼似的，頭靠在她肩上的幾米，極輕極輕的點了點頭。

流浪了兩百多年，幾米頭一次願意承認，原來有人陪伴、受人重視的日子，感覺……還真的是……

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