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兩年後

汩汩的溫熱泉水湧出,四周瀰漫着一股氤氳霧氣,拖着疲乏的身體,冰芙卸下身上的重重束縛,準備到暖泉洗凈身軀。

冰芙的「霧雪閣」與萬無憂的「映雨閣」因地利之便,分別築於暖泉兩畔,因為距離各自的屋子近,所以兩人幾乎是天天以洗暖泉凈身。

當年冰芙與無憂在初上湛雪峰時,就因為不適應山上多變的氣候,幾乎是捧著藥罐子長大的。

時間一久,羅越竹為了她們的身體着想,特地在暖泉旁種植了數種喜溫熱的藥物,只要兩人一入浴,便會摘下數種藥物放在暖泉中一起浸泡。

十年來如一日,這泡葯澡的習慣是她們多年來不曾改變的。

身裹着繡花棉布,冰芙伸出腳指頭,試了試水溫后才安心地卸去棉布,緩緩地滑入暖泉內。

「乳沁蘭」有去體內濕氣的功效,淺藍色的花瓣會沁出一股幽然淡雅的清香,因此這一直是伴冰芙入浴的藥物之一。

撩動着溫熱的水,暖意不知不覺沁入四肢百骸,而她的身體也跟着逐漸放鬆,漸漸的,冰芙終於抵不過濃濃睡意,就這麼睡著了。

在睡夢中她憶起與大俠哥哥之間的約定,唇角不自覺揚起淺淺的笑、眼角卻沁出濕意。

這是一場夢吧!

否則為何自古廟一別後,便有謠言傳出李澈廷被他的兄長毒殺后棄屍荒野,最後連屍首都沒找著。

李澈廷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而她卻仍獨活在這世上。

他與她的半年之約恍若南柯一夢,隨着流轉的時光,褪成了歷史的一頁。

而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說話的語氣卻隨着時日的流逝,益發深刻的烙在她腦中,也益發清晰。

緊合著眼,眼淚卻由姑娘潤玉般的臉頰滑下,那個夢是悲是喜,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湛雪峰因為地勢險峻,因此人煙稀少。

羅越竹與弟子長居在此,猶如與世隔絕。

這一日,羅越竹一如往常在正廳中品茗、讀醫書,突然一抹低沉的嗓音伴隨着朗笑自背後響起。「師姊!」

羅越竹旋身,立即一怔。「師弟!」

「咱們七、八年未見,師姊的身子看來還是十分健朗呢!」

「稀客!稀客啊!」羅越竹打量著百運算元及其弟子陸桐雲。

話音方落,另一抹碩長結實的身影就吸引了她的目光,定睛打量着眼前這名男子,羅越竹不禁面露喜色。

好個俊朗的孩子啊!

體格結實挺拔,深邃的黑眸在俊朗的眉宇間更散發出尊貴、傲然,儼然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態。

讓羅越竹更為驚愕的是,他從下巴到鼻翼有一道怵目驚心的赭痕,而那道赭痕看起來不像是天生的胎記。

強忍着心中的疑惑,羅越竹開口問:「這位少俠是……」

冷逡抱拳開口。「徒侄冷逡見過師伯。」

「冷逡?是師弟新收的弟子?」她揚眉轉向百運算元。

撫了撫須,百運算元笑道:「冷逡的確是初入門的弟子,入門不過一年,但資質不錯。」

言談中,百運算元掩不住對弟子的喜愛。

聽着師父與師伯言談間對冷逡的讚揚,陸桐雲的心裏頗不是滋味。

握緊了拳頭,他似是無意地打斷他們的對話。「咦!師伯,怎麼不見冰芙小師姊呢?」

羅越竹聞言輕笑道:「難得你還記得冰芙小師姊。」

經羅越竹一點破,陸桐雲竟微微感到害臊。

無心聽眾人的閑話家常,冷逡兀自步出正廳,想到外頭透透氣。

湛雪峰身處群山之中,有一種浩瀚幽渺的寧靜。

無由來的,他喜歡這種無需理會塵世紛擾的感覺。

在他漫不經心順着石徑而上時,竟不自覺來到一處人間仙境。

放眼望去,四周除了綠意扶疏的林木交錯外,木階的盡頭是一處寬廣的高地,由右看去,如棉絮般的雲層飄渺在翠綠的山巒間,讓人有種置身仙境的錯覺。

收回停滯在美景上的貪婪目光,冷逡繼續往前走,不到半刻,一座雅緻的綠竹樓閣就呈現在眼前。

樓閣前有塊大石,石上刻着「霧雪閣」三個大字。

細細咀嚼「霧雪閣」三字,冷逡不由得在腦中想像煙嵐瀰漫的美麗畫面,直覺這樓閣之名,取得實在恰當。

思緒回籠后,他的腳步改往樓閣旁的小徑而去。

這一路走來,驚艷不斷,冷逡的心不由得漲滿了無限的期待,不知下一個映入眼底的會是什麼美景。

當他撥開小徑兩側長得茂盛的竹葉時,冷逡立刻被眼前的景緻所震懾。

他知道自己該移開視線、該轉身離開,偏偏雙足卻若千斤重,根本移動不了。

天啊……是仙女嗎?

霧白的氤氳水氣瀰漫在姑娘的身旁,她如芙蓉般的絕美臉蛋上懸著水珠。

忽然,幾聲短促的囈語打破他征忡的思緒。

「大俠哥哥……」

冷逡愣了下,飛揚的濃眉緊緊蹙起,為什麼他覺得這聲音好熟悉?

「大俠哥哥……別丟下冰兒,你答應過我的……」

處在睡夢中的冰芙,模模糊糊地陷入一陣茫然的夢境裏,夢裏,李澈廷朝着她溫柔一笑。

她想握住他手的同時,四旁卻突然濃霧密佈,在她來不及喊出聲時,李澈廷的身影已漸漸地離她遠去……

「別走!」緊蹙著眉,珍珠般的淚從她的面容蜿蜒滑落,她不斷反覆囁嚅著:「別走!大俠哥哥別走!等等冰兒……」

不知是不是她反覆囁嚅的關係,「大俠哥哥」這四字倏然撞入腦中,隱約出現了片斷的影像,在他心頭起了騷動。

還未來得及釐清思緒時,疼痛欲裂的感覺瞬間襲來,冷逡眼前一黑,痛苦地撫額,屈膝跪地。

好痛!豆大的汗珠自額間冒出,冷逡強迫自己定下心神,試圖將腦中混亂的思緒清除。

好不容易甩開頭中撕裂般的痛覺,冷逡的眸光不經意落在姑娘身上,卻意外發現她異常潮紅的雙頰及急促的呼吸。

她怎麼了?為什麼看起來那麼痛苦?

當這個疑問掠過心頭時,他落在姑娘玉額上的掌,因為接觸到她滾燙的肌膚而下意識地縮回手。

這姑娘……正發着高燒。

定神凝思了會,冷逡神色一凜,二話不說便脫去身上的黑色長袍,緩緩踏入暖泉當中。

「姑娘,若多有得罪請見諒。」就算明白姑娘此時不會回應他,他依舊開口表述。

話一落,他將視線定在遠方,將長袍裹覆住她一絲不掛的嬌軀后,強臂一攬,迅速地將她抱離暖泉。

他的腳步才剛離開,一聲嚴肅的嗓音由身後傳來。

「冷逡!」

轉過身,冷逡坦蕩無懼地迎視着羅越竹微怒的眼神,不慍不火地恭敬道:「師伯。」

看着他半濕的下半身與冰兒身上濕透的長袍滴落了一地的水漬,羅越竹厲聲問道:「好大的膽子!難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挑起一邊的濃眉,冷逡不帶一絲情緒地淡淡開口。「這位姑娘病得不輕,徒侄無法坐視不理。」

「半句解釋也沒有,難道不怕我一掌就讓你斃命?」

冷逡揚起唇笑道:「心正則意不邪,徒侄對姑娘沒有一點輕薄之心,師伯應該不會誤會徒侄才是!」

通權達變乃智者風範!看着冷逡磊落坦蕩的行徑,羅越竹的心裏對他又更多了分好感。

引領着他進入冰芙位在竹閣的閨房內,羅越竹半揶揄道:「看遍了咱們姑娘家的身體,若硬要你負責,倒也不為過吧!」

將姑娘輕放在床榻上,冷逡不以為忤地漾出疏離的笑容,顯然是將羅越竹的話當成說笑般。

他的態度坦蕩蕩,反倒讓羅越竹方才那句揶揄的話顯得多餘。

思及此,她轉了話題問:「你臉上的赭痕是多久前開始擴展的?」

他知道此次的湛雪峰之行就是為了解毒而來,但羅越竹突然轉了話題,還真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定了定心神后,他道:「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羅越竹稍想了會後才回道:「安置好冰丫頭后,讓師伯替你把把脈。」

「有勞師伯!」

看着羅越竹溫緩地以手絹拭乾殘留在冰兒臉上的水氣,冷逡頷了頷首后,轉身離去。

縱使自己平靜的臉上並未泄露出任何情緒,但冷逡卻可以感覺得到,那個姑娘的出現,讓他的心頭有着一股揮之不去的異樣。

清冷的簫聲幽幽地回蕩在高谷山林間,越向山際、穿過竹林,百轉千回地傳入榻上人兒的耳底。

聽着那惆悵抑鬱的音律,讓原本陷入昏沉夢境的冰芙,被莫名哀戚的簫聲給喚醒。

眨了眨墨睫,冰芙昏昏沉沉地想着,不明白湛雪峰上怎麼會突然出現簫聲。

那簫聲有着淡淡的哀愁,誘引着她循着簫聲赤腳下榻,想知道簫聲究竟來自何處?

走到窗前,斜陽西下的餘暉,絢爛得讓她吃不消地眯起眼。

就在此時,羅越竹端著湯藥入內。「醒了?怎麼不在榻上歇著呢?」

「師父!那簫聲……湛雪峰上怎麼會有簫聲?」

不理會她的疑問,羅越竹展眉一笑。「先將葯喝了再說吧!」

「師父!」瞧著師父神秘的模樣,冰芙不禁黛眉頻蹙地捉住她的衣袖,企圖以撒嬌換取答案。

「趁熱喝下!」

為了得到答案,冰芙唯有乖乖噘起嘴,一口一口將湯汁喝得涓滴不剩。

「湛雪峰上有客人嗎?」

還未得到回答,一抹頎長的身影便躍入眼帘,在看清來者臉龐的那一瞬間,冰芙幾乎就要忘了呼吸、忘了一切,時間在那一刻彷彿靜止了——

是大俠哥哥!

當這個認知一閃入腦中,冰芙手裏的陶碗應聲落地,碎成了數片。

她的舉動讓兩人錯愕不已,冷逡誤以為自己駭人的面容嚇著了她,只好倏然轉過身,丟下一句話就離開。「師伯!師父請您至松蒙閣一趟。」

「你沒事吧?」

羅越竹伸過手,輕輕拍了拍徒兒的臉龐,不料,一道溫熱的淚水從她清澈的雙瞳溢出,點點落在她的手背上。

「怎麼了?嚇著了嗎?」

徒兒突如其來的淚水打亂了羅越竹的心緒,一時之間,只好將她摟在懷中輕語地安撫著。

「師父,他回來了!」冰芙反覆地哽咽述說着。

「誰?誰回來了!」

羅越竹擔心地蹙了蹙灰白的眉,將她的話當成是惶恐的囈語。「怎麼了,湛雪峰上雖然不常見男客,不過別怕!冷逡是你師叔剛剛才收入門的新弟子……」

「不是!」誰是冷逡?他是她的大俠哥哥啊!

揪著胸口,她抑下心臟那狂亂的跳動,懷着喜悅、訝異互摻的情緒,小跑步地奔跑出去。

夕陽落下,昏暗的天空落下點點細雨,她的腳步停在竹柵欄前。

「大俠哥哥!」

望着那抹讓她魂牽夢縈的偉岸背影,冰芙等着他的回應。

然而那道身影沒理會她,回應她的是雨點打落在竹檐上的聲響,與他消逝在眼帘的背影。

冰芙扶在竹柵欄的手握得好緊,心也跟着絞痛不已!

他不是大俠哥哥……他不是,否則他該回過頭的不是嗎?

蒼白著一張素凈的臉蛋,她雙腿虛軟地滑坐在地。「我到底是怎麼了?這種草木皆兵的日子,遲早會讓我瘋掉的……」

按壓着抽痛的太陽穴,冰芙不明白,思念之痛究竟要延續多久才會結束呢?

或許是她太傻……傻的把李澈廷的一句玩笑話當真了,傻的為他苦苦等著、候着,轉眼都兩年了……

「當年為了堪輿名山勝景的五行風水,我帶着徒弟走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就在行經吐蕃的途中遇見了逡兒。

那時他跌落在山腳下,傷勢頗重,身上全是一道道已乾涸的血漬,樣子十分狼狽,當時我們以為他死了。」

雖不願勾起冷逡一向排拒的過往,但為了讓羅越竹了解當時的狀況,百運算元不得不細述那一段往事。

瞟了眼背對着他們、挺拔佇立在窗前的冷逡,他繼續說了下去。「依當時的狀況看來,我猜想逡兒多半是被人謀財害命后推落山崖。

當時實在不忍遭遇此厄運的人曝屍荒野,於是打算就地埋了屍首替他立個墳,卻怎麼也沒想到尚存一絲氣息的逡兒,含着最後一口氣握住我的手,讓我知道他還沒斷氣。

之後逡兒就活了下來,雖然命是救回來了,不過卻深受奇毒所苦,原以為以我的內力可以替他壓制體內的毒,卻怎麼也沒想到那毒怪得很,非但會隨着真氣流竄撞擊內臟,還會不定時地讓逡兒嘗盡蝕心之痛,無計可施之下,我只有替他封了幾個大穴……」

百運算元語歇,松蒙閣陷入一陣窒人的沉寂當中,此時閣外斜風細雨的聲響,清楚的回蕩在其間。

搭上冷逡紊亂的脈象,羅越竹擰眉低吟。「原來是這樣。」

語落,羅越竹似有所了悟,旋即取起擱在一旁的紙筆,一連開出數張藥方。

看着她置下筆墨,百運算元這才心急地問:「師姊,依你看,逡兒的毒有辦法解嗎?」

「師侄這毒是屬於苗蠱的一種,當日師弟替逡兒封了體內的幾個大穴,已穩固了毒氣的竄流,此舉雖然護住了他的真氣,也免於他的五臟六腑受萬蠱穿心之苦,但由於時間太久,而促使毒氣轉向,才會造成今日毒氣聚積在同一處的結果。」

苗蠱?聽聞師伯的話,冷逡心一窒,不由得揣想,自己在未失憶前究竟是什麼人,為何會遭人下此毒手?

在他沉思之際,百運算元又問:「那有得醫嗎?」

羅越竹露出一笑。「師弟以為呢?」

百運算元瞭然的露出寬心的笑容。「好!好!那我就放心了,至於逡兒就留在湛雪峰……」

「欸,師弟你先別高興的太早,才一時半刻,我無法調配出解藥,逡兒留在湛雪峰的時間,沒個半載也需要個把月的時間,這點你們可得有心理準備才成。」

羅越竹話一落,冷逡肅冷的表情終於露出一點詫異的神色,其實對他這個沒有過去的人而言,體內的毒及臉上的赭痕清除與否根本無所謂。

讀出徒兒的心思,百運算元語重心長地開口說道:「儘管留在這裏療傷吧,其餘的事用不着你來操心,湛雪峰的環境很適合調養身子,或許會幫助你恢復記憶也不一定。」

冷逡冷笑了一聲。「都過去了,如果註定應該失去那段記憶,那又何必違逆天意呢?」

不知怎麼的,腦中那一片空白的記憶,讓他心存戒懼,心底深處總有一道聲音告訴他,要拋開過去。

是回憶太苦還是執意回想的過程太痛苦,有時連他自己也摸不清了。

看出冷逡對過往回憶的排斥,羅越竹心裏的疑惑更深。

方才冰芙喊冷逡大俠哥哥,冷逡會不會是冰芙一直在等的人?

羅越竹暗自思索了好一會才開口道:「徒侄這話也不無道理,一切隨緣吧!」

話語至此,氣氛顯得莫名沉重。

覷了一眼徒兒波瀾不興的側臉,百運算元暗自嘆了口氣。「那逡兒就有勞師姐操心了。」

師出同門,羅越竹自然不與師弟計較這些,才三兩句,兩人又不自覺說起當年的往事。

見兩人話匣子又開,冷逡突然抱拳躬身說道:「如果沒別的事,徒兒先行告退了。」

不待兩人反應過來,他隨即旋身離開。

走出竹閣,冷逡望着屋外微風斜雨的天氣,下意識攏了攏衣衫,他想,山上氣溫低、天氣多變化,看來他得早早適應才是。

在湛雪峰停留了不過幾日,百運算元便提出要離開的打算。

「這麼趕?」陸桐雲在一旁咕噥著,這來來回回的奔波,可教他的元氣去了大半。

原以為回到湛雪峰可以好好歇個幾天,卻沒想到師父竟下了如此倉促的決定。

瞟了眼徒兒沮喪的神情,百運算元撫須正色道:「走這一趟只是為了解逡兒身上的毒,我原本就沒有久留的打算。」

看着師父打定主意要離去的堅決模樣,陸桐雲試圖想扭轉情勢。「師父,其實再多待些日子也無妨,您和師伯多年未見,理應好好敘舊。」

羅越竹但笑不語地瞥了兩師徒一眼,隨即又將注意力放在醫書中,絲毫沒打算加入他們的對話。

師伯未表明立場,陸桐雲也急得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改變師父的心意,驀地,一抹突然落入眼底的身影勾去了他的注意力。

「小、小師姊……」

眸光痴戀地落在眼前的人兒身上,陸桐雲整個人彷彿失了魂。

雖然冰芙比他小上數歲,但礙於輩分,他向來還是按禮數喊她一聲師姊。

他沒想到多年不見,原本純真俏皮的冰芙小師姊竟出落得更加嬌美。

她著一件藕色薄袍,不盈一握的纖腰系著同色腰帶,嬌俏可人得讓他幾乎無法轉移視線。

循聲望向眼前直瞅着她傻笑的男子,冰芙愣了愣,朝他點頭示意后,暗藏驚慌的眼神,下意識尋找師父的身影。

理解徒兒怕生,羅越竹便說道:「前些日子你病了,所以師父沒能跟你提,這一回,你桐雲師弟也跟着你師伯一同來湛雪峰看我們了。」

冰芙自小在湛雪峰長大,除了兩年前曾偷溜下山尋她師姐,見識人心險惡后,就再也沒離開過湛雪峰。

與人之間的相處,相對的也變得謹慎。

「原來是陸師弟!」經師父一提,冰芙這才憶起眼前高大粗獷、濃眉橫飛的男子是誰。

聽冰芙以甜美的嗓音喚他,對她仰慕已久的陸桐雲樂得彷彿失了魂,一雙腿不受控制地朝她走去。

「小師姐……」

察覺陸桐雲的舉動,冰芙一個箭步移開,不動聲色地躲開陸桐雲要給她熊撲似的擁抱。

看着徒兒不知長進的失禮反應,百運算元在心頭嘆了口氣,冷聲喝道:「桐雲,不得無禮。」

陸桐雲聞言,只有隱忍着心中的騷動,不敢輕舉妄動。

眸光怯怯地落在百運算元身上,冰芙趕忙道:「冰兒見過師叔!」

將凌厲的目光鎖在冰芙越發動人的嬌俏臉蛋上,百運算元仔細地打量着眼前的漂亮娃兒。

然而愈瞧,他的驚艷卻轉為訝異,兩道緊緊糾蹙的灰白眉毛,彷彿要打結似地攢聚起來。

那傲骨的姿態、不可方物的絕美臉龐,與兩年前散發着純真氣息的稚氣娃兒大相逕庭。

不可思議啊!一個人的轉變怎麼可能會這麼大……在驚艷之餘,百運算元吐出了遺憾的低嘆。「唉……可惜啊!可惜,枉費生了這副絕色天姿……」

看着師叔乍變的神色,冰芙忐忑地問:「師叔……您還好嗎?」

鑽研面相之術數十載,冰芙的面相完美到讓百運算元心生寒意。

「織羅素衣仙傲骨、雙十年華消香殞。」他兀自低喃著。

南北朝時的王儉在宋明帝時任秘書丞,有一個愛荷成痴的寵妾名喚織羅,因為面貌有着濯清漣而不妖的氣質,亭亭而立的姿態宛若迎風的青蓮,所以府中的僕役都喚她為「水芸夫人」。

不過讓人惋惜的是「水芸夫人」卻在雙十生辰前染病辭世。

民間都謠傳織羅夫人是荷神轉世,雖然生命只有短短的二十載,卻因為她的美貌而留名千古,以致於往後許多相術之士都將此相列為短命相。

而如今,冰芙卻給了他這種感覺。

「師弟,怎麼了。」

百運算元回過神,用笑掩飾內心的想法。「沒事,女大十八變,便是這麼一回事吧!」

由面相他可以看出冰芙的命格,看出她極有可能年華早逝……他無法道盡,因為……天命難違。

狐疑地瞅著師叔突然沉凝的臉色,冰芙心中生起一股無來由的恐懼,是一種連她都不知為何恐懼的無助。

雖然師叔硬生生轉了話題,但卻無法抹去他臉上震愕的神情,師叔到底由她的面相得到了什麼訊息?

羅越竹自然感覺到師弟臉上不尋常的神情,但他不說,她也不多問。

知命又如何,她希望身世離奇、身帶寒疾的徒兒能順命而為、凡事隨緣,或許對她而言,這樣才是幸福的。

感覺到冰芙的不安,羅越竹握住徒兒冰冷的手說道:「冰兒,咱們是不是該儘儘地主之誼,燒幾道好菜讓大夥嘗嘗?」

她笑着,試圖以笑容緩和百運算元所造成的詭譎氣氛。

「我來幫忙!」陸桐雲搶聲道。

迅速瞥了他一眼,冰芙委婉道:「來者是客,師弟不用麻煩了。」

語落,不讓陸桐雲有反應的機會,冰芙低下臉,快步離開眾人的視線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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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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