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切都在燃燒。眼睛和所有感官都在燃燒，燃著愛恨情仇與慾望之火，點燃這火的生、老和死亡，是痛苦和悲嘆，是哀傷、苦難、和絕望……整個世界都陷入烈焰中；整個世界都籠罩在煙霧裏；整個世界都被火吞噬：整個世界都在顫抖。」

顏志晏小聲念著「火喻經」里的句子。

只有一個座位的窄小準備室，就算聲量再小，念出的字句還是縈繞着整個空間，將人的全部心神固着於經典的深奧道理之中。

因為晚上七點有一場釋經會，顏志晏一下班就趕了過來。通常輪到他主持時，他都會先在這裏靜心，不過，也有幾次他太晚下班，一來就必須直接站上講堂對着滿滿一室的教友們闡釋經典的涵義。所有人都沒看出來表現還是相當穩定的他，其實在整個過程中心裏是相當浮蕩的。

他很不喜歡那樣。

他渴望平靜，只有那種整個心神都融人自己所述說的狀態才是他真正追求的。

奸像靈魂真的散發着光和熱。

這才是他熱衷這個秘密宗教團體--薔薇奧靈會的原因。

叩叩!準備室茶色的木門被人輕敲了幾下。顏志晏的讀經聲倏地停止。

「請進。」他無聲地自木椅上起身，動作簡潔流暢。

當他轉過身時，木門開了。「顏講師，時間差不多了。」一個斯文俊秀的男孩探進了半個身子，微徽一笑。

歐陽翊整個人被緊緊抱住，敏感處更是被劉弦青用腿摩擦著。

男孩白皙的瘦長臉蛋上鑲著一雙暗藍色的眼睛，人們通常第一眼都會先注意到那雙漂亮的眼睛，不僅僅因為他膚色白、眼睛本身夠大或者是眼珠的顏色特殊，更因那雙眼睛透露出他的聰穎和靈氣，讓人禁不住的被吸引。

顏志晏一見是他，立刻露出有些訝異的神色。

「弦青!好久不見了。」

大概三個多月沒見了吧，從他準備考大學到現在，時間過得真快。

淡淡地笑了笑，他拿起桌上的經書定過去。「你怎麼有空來?」

「我今天是帶網友來參觀的。」、

劉弦青笑着往旁邊一退，只見他身後站着一個穿着黑色T恤、藍色牛仔褲的男人。

和白皙的劉弦青完全不同，這個身高一百八十六公分的男人一臉酷樣，健康的膚色搭配着略顯早熟的深刻五官，教人一看就難以忘懷。

一百七十八公分的顏志晏，很難得的必須微微抬起下巴才看得見他銳利不甘的眼神。

「網友?」氣質很不一樣，不知道是從事什麼行業的。

「沒錯，他叫駱瑛浩，很巧的是我們竟然也考上同一問大學，而且還同班。」劉弦青笑着拍拍駱瑛浩的肩，燦爛的笑讓他原本深藍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看起來像是黑色一般。再次將視線從劉弦青漂亮的眼眸移到駱煥浩身上，顏志晏心裏滿是不可思議之感。

這種體格、氣質，說是大人也不會有人懷疑的。

才十八歲而已呀!

「同班同學啊。」他親切地對這個叫作駱瑛浩的帥男生微笑了下。長得再怎麼高大，在二十五歲的他看來，十八歲就是小鬼頭。「你等一下也要留下來聽嗎--對我們有興趣嗎?」

顏志晏並沒有強拉駱瑛浩進薔薇奧靈會的意思，他只是想要表現友善。

其實，他也從來沒有向任何一個外人介紹過薔薇奧靈會。

就算再怎麼信仰忠誠，顏志晏一旦離開會堂，回到了他自己的生活圈，他就變成一個沉默寡言的普通上班族。

駱煥浩沒有立即回答顏志晏的問題，只是一直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他忽然勾起嘴角，笑得極端詭異。

顏志晏的心臟突地漏跳一拍!

他睜大眼睛望着那違然變化的唇瓣，不懂那代表着什麼意思。

那個充滿邪氣的嘴角，像是預告著有什麼恐怖的陰謀正在發生，也看穿了他的心底的晦暗，正在嘲笑他。

顏志晏嚇得渾身冰冷，他抬頭仔細凝視駱煥浩的眼睛，想猜出他的想法。

可是，黯沉的眼眸除了神秘，什麼都沒有。

就在他滿腹疑惑的時候，駱瑛浩的笑容又突然擴大，潔白的牙齒露了出來。

原本成熟、甚至稱得上邪氣的臉龐，一下子居然變得有些孩子氣，顏志晏又獃獃了。

「有，而且很有興趣。」駱煥浩微眯的眼眸若有所圖的定定凝望着顏志晏。

「你幾歲?」連嗓音都低沉渾厚得像個大人。顏志晏怔了一下，隨即察覺到一股很清楚的威脅感包圍住自己。

「二十五。」勉強回答了這個泛著詭異的問題後，他連忙轉頭看向一旁的劉弦青。

劉弦青明亮開朗的氣息能讓他安定一些。

他盡量自然地對劉弦青微笑道：「弦青，那我過去了，你帶你同學找個位子坐吧。」

「好的，顏講師。」劉弦青露出一抹如陽光般溫暖的笑容。顏志晏看着他，心又更平靜了。心情既已回復，他想就這麼離開，不要再和駱煥浩說什麼客套話了。顏志晏轉過身離去，假裝沒感覺到射在自己背上的炙熱視線。

***

顏志晏離開的模樣，在劉弦青和駱瑛浩他們兩人看起來有點像是落荒而逃。

望着他的背影，駱瑛浩有着狂氣的笑意這才展露出來。

「你在想什麼?」劉弦青雙手環胸，一百七十七公分的身高讓他看着他這個朋友時必須微仰下巴。「不是才說要追我，怎麼一看到我們的講師就掉了魂啊?」

他臉上淘氣的笑也是有着那麼一絲絲邪氣。

「那真抱歉啊，收回前言，我不追你了。」駱煥浩直到顏志晏的身影已經望不見了，才低下頭問：「他叫什麼名字?」

「顏志晏。等一下拿他的簡歷給你。」

劉弦青笑看駱瑛浩臉上不尋常的神情，忍不住搖了搖頭，「真教人意外，你應該是喜歡長得像女人的，不然就是我這種混血小白臉，你怎麼會喜歡上我們家英俊又嚴肅的顏講師?」

「他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很刺激、很難追的人。」駱瑛浩淺笑，摸了摸下巴，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原來你有被虐狂，真看不出來。」劉弦青清澈的眼眸閃著犀利的光芒，從駱瑛浩的表情推測他真正的想法。

他和駱瑛浩開始線上聊天也不過是半年內的事，對他個性的判斷可能會不夠正確；他還滿喜歡顏志晏的，再說顏志晏是他們的講師，他該不該阻止眼前這個男人呢?

渾然不知劉弦青的猶豫，駱瑛浩一逕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被虐?應該還不至於吧!他長得是比較有男人味，也許連自尊也跟大男人一樣強，不過遇到我……希望他不要因此崩潰倒是真的。」說得有點無頭無緒，因

為駱煥浩也在重新整理自己的想法。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竟會喜歡顏志晏這種型的。顏志晏鼻子漂亮、高挺，薄薄的淡色唇辦彷彿相當寡情堅毅，還有那雙細長的黑眸……駱娛浩越回想就越肯定自己想要追求他的決心。那張臉真是敦他心癢啊!

劉弦青見他還在想着顏志晏，突地笑了出聲。

駱瑛浩瞥了他一眼，「怎麼了?」

「沒什麼。」他只是很難想像，連他這麼酷的男人也會露出那種沉迷的表情。

劉弦青藍色的眼睛裏閃爍著明亮的光芒，淡色嘴唇愉悅地彎起，「我先說清楚，我不阻擋你追他，可是我們薔薇奧靈會是極度講究清高操守、追求嚴謹生活的，你追不來就算了，可不要擾亂這裏，甚至把我牽扯進去。」「清高操守?」駱煥浩睨視着他，「那這裏怎麼會有你這種傢伙存在，而且還是未來會長繼承人選?」

「物極必反你沒聽過嗎?」劉弦青笑得更甜了。

「反得還相當徹底啊!」駱瑛浩勾著嘴角笑道。

劉弦青聳聳肩，邁開腳步。「以前有個大師說，生命和美在本質上是無涉道德的。美感唯有在英雄道德的廢墟上才能建立起它的王國。我在追求我個人的美感，跟這裏一點關係也沒有。」

「說得好。」駱瑛浩笑着跟他走向講堂。

追求什麼尚且還不知道，但是，他們的確擁有一身的道德廢墟啊!

***

就差一步便進到講堂，劉弦青卻停下腳步。「怎麼了?」很想快點進去看顏志晏講經的樣子，駱煥浩對他忽然止步不前有些不耐。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一個蒼白瘦弱的男孩子從講堂中朝他們走來。

男孩的腳步越來越快，那雙幽黑大眼也一直執著的望着他們的方向。

「他是誰?」他覺得那男孩子好怪，尤其是那雙眼睛，讓他心裏有點毛毛的。「我堂哥，劉塤。」劉弦青轉身對他笑了下，「你先進去吧!你不是想看顏講師嗎?對了，你不要鬧他，不要在這麼正式的場合玩，會給他帶來麻煩的。」

駱瑛浩抿著嘴沒說話，似乎是在思索，接着他眼神銳利地掃了劉弦青一眼，然後才走進講堂。

劉弦青知道自己的話奏效了。原本駱瑛浩就是想戲弄顏志晏的，偏偏他壞了他的興緻。

笑了笑，他身子往旁一退，等待着劉塤走向自己。

一會兒，劉塤緊繃着肩膀的身形終於來到他面前。

講堂中輕微的聲響是陸續就座的會員所製造的，除此之外，就剩嚴肅的氛圍。所以劉弦青和劉塤都沒有說話，他們手牽着手，走過幽暗的走道遠離講堂。

要談話，還是樓上的準備室最不容易被人打擾。

劉弦青走在前頭，劉塤低着頭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簡直像個被長輩牽着手的小孩。劉塤那沒被牽着的右手握成拳，僵硬地擺在身側，而柔若無骨的左手則緊緊握著劉弦青的，好像這樣他就可以獲得力量似的。

到了準備室，劉弦青打開木門先讓劉塤進去。

這個二十歲的堂哥可能到了四十歲都還這麼的嬌小可愛吧!劉弦青不只一次這樣想着。

看着劉塤有着柔細髮絲的頭頂在眼下移動，劉弦青溫和地笑了下。

他把木門關起，再轉過身，緊縮著肩膀的劉塤立刻撲到他的懷裏。

「乖，怎麼了?」用力抱住他單薄的身體，劉弦青在他微香的柔細髮絲上印了一記響吻。

劉塤讓自己整個臉埋進劉弦青的胸膛，沒有說話。他從小就這樣，總是一受到驚嚇或者傷痛時，就會跟一隻小貓一樣，安靜地渴求着溫暖的懷抱和守護。

劉弦青相當了解地輕輕搖晃着他。

「是不是劉偉不在你就害怕了?他可能是因為塞車才遲到了吧，早上會長有答應讓他一結束就回來的。」

環著劉塤瘦小的肩膀，劉弦青疼惜的將自己的頭和他的緊靠在一起。

這個堂哥是他唯一想要保護的人，從小時候開始他就非常想要守護他。

想想，也幸而有這麼一個堂哥存在，他狂亂的生命才會出現那麼一絲絲純潔的光芒。

整個家族中，劉弦青最喜歡的就是劉塤，第二喜歡的則是劉塤的孿生兄弟劉偉。他們兩個就像是他的親兄弟一樣。

恐怖的童年是他們三個人手牽手一起熬過來的。

「剛剛，丁瓊聖說……」劉塤的聲音悶悶地響起。

「他又說了什麼?」劉弦青一聽到丁瓊聖，大概就知道事情是怎麼了。

「他說我是人渣。」說完，劉塤哭了出來。

就是因為劉塤渾身脆弱的氣息，才會招致傷害。劉弦青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背安撫他。

他也想過要幫劉塤做心理建設，想讓他堅強點，可偏偏佔有慾極強的劉偉不同意--僅僅因為害怕劉塤會脫離自己的羽翼就強烈反對，劉弦青實在不敢苟同這樣的愛。

「他只是因為想要引起你的注意才會做出這樣幼稚的事情，你不要理他。」

不僅是劉偉，連一向自謝為高材生的丁瓊聖也想用獨斷的方法來捕獲如小白兔一般的堂哥，還有外面那個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的駱瑛浩……

唉，凈是些霸道的男人。

「你們在這兒做什麼?」

門突然被打開的聲音才傳來，狂怒的吼聲就響起。

不用說，一定是他另一個堂哥劉偉了。劉弦青無奈地嘆口氣，自動鬆開自己的手臂。

「過來!」儘管也是白面書生，但卻更高大、更顯男孩子氣的劉偉，生氣的一把拉過劉塤。「喂，你也該收斂一下吧，劉塤也需要一點自由呼吸的空間啊!」

劉弦青真不知道最近的男人是怎麼了，怎麼都是這副德行呢?瞧劉塤被摟得死緊的樣子，他不得不又羅唆了一下。

「不用，他有我就夠了，對不對?塤。」劉偉低頭望着跟自己完全不同、長相非常可愛的孿生哥哥。「嗯。」劉塤恍惚地笑了一下。偉的強烈情感總是能讓他再次肯定自己的生存意義，讓他覺得自己怎麼樣都不要緊，煒一定會接納他的。

「這就是愛，你看起來會覺得很不合理，可是就是會這樣啊!」劉偉擁緊了劉塤，神情嚴肅地對劉弦青再次申明：「不用替劉塤的什麼自由空間擔心，你也去找一個真正的、一對一的愛人，就會理解我們了。」

「一對一……」劉弦青反射性地感到嫌惡。「不用了。」

他是不懂愛，可是如果那種一對一的關係會產生這麼強的佔有慾的話，那太可怕了。

他不想被人家緊緊佔有!

還是他的模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