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砰──」

臨時工作室的門被粗魯地推開,撞到牆壁發出大響,令汪笙失手剪斷了玫瑰花莖,文仲練也差點壓破氣球。

對於滿臉煞氣走進來的魏胥列,兩人皆識相地裝作沒看到,繼續低頭工作。

「魏先生,真的不需要喝點什麼?」嬌嗲的女聲隨後而入,紫紅色洋裝在豐滿的女子軀體上顯得緊繃,低胸的風景簡直讓人噴鼻血。

「我不需要,不過他們兩個可能想喝點冰的。」找個擺脫她的理白,他才能大開殺戒……不,是興師問罪。

汪笙的目光移不開,李大美女今天的衣着效果媲美連喝十帖十全大補湯,男人見了還能無動於衷的,一定是同性戀!偷偷瞄一眼魏胥列──他正在瞪她,她只好趕緊低頭假裝忙碌。

「我馬上準備冰紅茶。」李小姐翩然而去。凡是魏胥列的要求,她都樂於照辦,好不容易盼到他來呀,呵呵。

「為什麼我得去跟那個女人聊天?」魏胥列瞪着那心虛低頭左看右瞧的小腦袋,憤怒的聲音經過壓抑,緊繃地從齒縫間迸出。

汪笙用小小的聲音說:「你的工作算是最輕鬆了。」

「輕鬆?我是來這裏賣笑!」而她就是那個仲介者,術語可稱之為「老鴨」!

她無辜地辯解:「不要把你自己說得像牛郎一樣,只是聊天而己嘛。」

「你憑什麼答應?!事先有問過我的意見嗎?」竟然就這樣把他丟去應付一個陌生女人!就算真要他賣笑,事前也該知會一聲吧?!瞪向竊笑的文仲練,顯然他早就知道了。

「只是陪客戶說說話,這也要先問問你的意見嗎?昨天是誰說『越能配合客戶的需求,越容易得到工作』的?你今天就要反悔了嗎?」

「別把這兩種事情混為一談。」佈置工作進展極為緩慢,只有兩個人,絕對來不及在十一點開幕的時候完成。魏胥列拉了張椅子坐到汪笙對面,也拿了把花剪開始動手。

「喂,你真的不去陪李小姐?」汪笙試探地問了句,立刻換來殺人的目光。她只能輕嘆:「我們的客戶要失望了。」

「賺錢有這麼重要嗎?」而且只是區區的二十萬,她就可以把他拱手送上。他實在很不是滋味,黑眸剎時掠過陰影。

「怎麼不重要?」生長於富裕之家並不代表她就不懂得金錢的價值,「沒錢你吃什麼、穿什麼?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很快連夢想都沒有了。現實世界就是要錢,沒有錢的人什麼都不是,不然你以為我們台灣滿街的檳榔西施是怎麼產生的?除了迎合你們男人的視覺享受之外,還不是為了錢?搶銀行和綁架勒索,難道不是為了錢?和大陸三通、過去設廠,美其名是什麼提高產業競爭力,實際上還不是為了賺更多的錢?」

「你好象對這個世界很不滿。」文仲練吶吶地道。劈哩啪啦一下子講這麼多,他有點被嚇到。

「不會啊,我滿意得很。」汪笙嘻嘻一笑,「反正我目前有穩定的工作,這樣就很心滿意足了。」

離開家真的很辛苦,一切都要靠自己,更別說想在短時間內創業了。但或許因為工作還算順利,她沒有心灰意冷地想投奔回父母的羽翼之下,暫時還抱持着開花店的夢想──吼!又被花刺刺中手指。她皺皺眉。

「幸好你沒去當檳榔西施。」魏胥列那雙冷眼掃過她毫不出色的身材。

汪笙咬牙開口,「多謝你提醒我,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會去害人家倒店關門。」

「是啊,不然客人還以為老闆僱用童工呢。」

「魏──」她氣得將玫瑰和花剪直接砸過去。

他迅速一閃,看也不看一眼。

此時,李小姐恰巧端紅茶進來,汪笙立即揚起笑臉上前幫忙。

文仲練低聲道:「魏,你這樣講不怕傷到阿笙的自尊心?」

「會嗎?」他哼了聲,「開開玩笑而已。你心疼她?」

「不是啦,我怕阿笙如果當真了,會很難過的。」雖然小丫頭身材很差是事實,但這樣說她也太狠了。

「你看她在意嗎?」

汪笙接過紅茶,不斷地向李小姐道謝,兩個人相互謝來謝去,熱絡得很,那白晰的小臉上,完全沒有半分鐘前受到奚落的委屈樣。

「她是單細胞生物,」魏胥列的聲音悠悠揚起:「新陳代謝很快,除了快樂之外,沒什麼可以在她的大腦里停留太久──如果她還有大腦的話。」

這句話剛好被汪笙聽到,她悄悄給了他一記殺氣騰騰的白眼。

爾後,由於魏胥列說什麼都要幫忙,而李小姐說什麼都不肯離開他,於是四個人便圍在桌邊一起工作。

「不好意思,你是客戶,還讓你動手幫忙。」汪笙不斷地用眼神示意魏胥列陪李小姐多說說話,可他卻裝瞎作啞,毫無反應。

「是我自己的店,我幫忙也是應該的。」

李小姐一雙美眸始終渴望地望向斯文俊逸的男子,可他一副忙碌樣,彷彿她根本不存在似的;試着與他說話,得到的也只是冷淡的幾個字,和另一個男子及少女說的話遠比和她說的多。

尤其是和那少女,雖然他們多半是吵來吵去,但他微帶逗弄笑意的眼,顯然根本沒有真正動怒,甚至有些樂在其中。她的心不禁慢慢地往下沉,一直沉進絕望的深淵……

「好了!」汪笙放下長達三公尺的「歡迎光臨」標語,完全用粉紅色玫瑰編成。

這是最大的一項工程,她不要任何人幫忙,從修剪花刺到編纏花莖都親自動手,總算趕在十點之前做好。

她滿意地左瞧右瞧,「嗯,李小姐你的眼光真好,用粉紅色來做這標語真的很好看……」

「還好沒用白玫瑰。」

背後嘲諷的聲音頓時讓她火大地回頭怒瞪,「要你管……」在見到魏胥列手裏的醫藥箱時,她呆楞住了。

「連個花刺都剪不好,你這個花店實習生頂多只有六十分。」他拿出酒精棉片擦拭她手掌,上面斑斑點點的都是細小傷口。

汪笙很自然地讓他清理傷處,同時還不服氣地回嘴,「我很努力在學了啊!你怎麼不去訂沒刺的玫瑰啊!不是有開發這種品種嗎?」

「玫瑰有刺,才成其為玫瑰。」

「就像你嘴巴這麼毒,才成為魏胥列。」她實在想像不出待人溫扣有禮的魏胥列會是什麼樣子,「哪天你講話客氣一點,我會當你發燒燒壞頭了──哎唷!」她一痛,「你幹嘛啦!哪有人倒這麼多優碘的!很痛耶……」

「我幫你把這個拿到前面去吧。」文仲練扛起大型玫瑰花標語,向失神的李小姐微笑,再回頭看了眼魏胥列。

汪笙老是弄傷自己,難得魏這麼細心,還記得把醫藥箱帶來。

李大美女輕輕嘆了聲,也跟着文仲練一起離開屋內。

「喂,你幹嘛都不理李小姐?看不懂我的暗示嗎?」汪笙憋了許久的疑問終於得以出口。

「你看不出她真正的意思嗎?我何必理她?你果然是頭腦簡單的單細胞生物。」

「那你至少該應付一下,不要讓人家那麼難過啊,人家愛慕你很久了……」

「如果不喜歡對方,就不要給對方錯誤的訊息,讓她誤以為自己有希望。」

好直接又好殘酷的一句話!偏又有理。汪笙頓時啞口無言,「……我說不過你。」

「因為我說的總是對的。」

她輕哼一聲,「是我讓你啦,你還以為你這麼厲害喔?厚臉皮加自大狂。」

哼!那自信的跩樣實在讓人很想賞顆拳頭以資獎勵。

「小姐,真的不跟我們出去吃冰?」

「對不起,我還要工作。」

「連晚上也不行?」

「晚上我另外有事。」汪笙迅速包裝好花束,遞給一位上班族男士,甜甜微笑,「一共是六百八十元。」

「是什麼事情,非去不可嗎?」

「我要上家教。」拜託別追根究柢,她快編不出理由來了。

「哦,兼兩份工作啊?這麼努力!社會上像你這麼拚的女孩子不多了。」

「夏天蒼蠅特別多啊。」一大把滿天星直接砸在工作枱上,嚇住了兩人。

汪笙撫著心口,皺起眉,「你幹嘛?」

「你要的滿天星。」魏胥列修長的手指拂過枱面,話是對汪笙說的,可睥睨的姿態卻是對着男客人,彷彿正在宣告某種所有權。

上班族男士立刻後退一些,還不死心地看了汪笙一眼,「汪小姐,我……」

「找零三百二十元。」汪笙遞上零錢,微笑道:「謝謝惠顧,不送了。」

花束已拿在手上,確實沒有再多留的理白,而美少女對他顯然毫無興趣。上班族男士只得垂頭喪氣地離去。

「你對客人的態度還是很差。」汪笙瞪着魏胥列。

「是嗎?」他懶懶地掃她一眼,「我什麼都沒說啊。」

「你指桑罵槐,說人家是蒼蠅,還沒說什麼?還有剛才那是什麼態度?誰教你用斜眼看客人的?」別以為她沒看到!「你不知道你那樣子很欠揍嗎?」碰上這種一臉尖酸相的惡劣老闆,那上班族以後怕是不會再來買花了。

「是誰叫我幫忙擺脫搭訕無聊人士的?」

「我……」她氣勢頓時萎靡,「那你可以客氣一點啊,比如說跟客人聊天,轉移他的注意力就好了,臉色幹嘛那麼凶?又不是叫你討債,你這樣會把客人嚇光的。」

「嫌我太凶,就叫仲練幫你。」他徑自走回電腦前。

「無尾熊都睡到下午兩、三點,等他睡醒,生意都不用做了。」上門的男客人幾乎沒有不向她搭訕個一、兩句的,又不能不維持禮貌,一面要應付談話,一面還要包裝花束,手腦分頭做事的結果是速度變慢,花束越弄越丑。「為什麼這麼多人都要約我出去?嗯,其實我真的長得不錯吧?」汪笙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有些沾沾自喜。

雖然煩歸煩,其實心裏還是滿高興受到異性青睞的,她是不在意自己的平板身材啦,不過前兩天被魏胥列虧得體無完膚,當時真的懷疑起自己的魅力,現在總算重拾信心,覺得世界又無比光明起來。

「是長得滿可愛的。」魏胥列淡淡道,「娃娃臉。」

汪笙雙眼一亮,「你難得說句人話耶。怎麼了,早上撞到頭嗎?」撞得都轉性了。

魏胥列嘴角一動,要笑不笑的,「你沒看新聞嗎?」

「怎麼了?」為何突然提到新聞?

「新聞報導說,近來戀童癖的傢伙越來越多了,所以像你這樣……」

「魏!」滿天星化成滿天花雨砸將過去,「你一天不虧我會死啊?!」

魏胥列眼明手快,早拿起大本雜誌擋在頭頂,於是滿天星全都掉在趴於腳邊的虎斑貓身上,貓兒立刻喵嗚地抱怨出聲。「不會死,可是嘴巴很癢。」

「你欠揍啦!」好女不與男斗,她可是練過柔道的,魏胥列看起來很斯文,她更不能「恃強凌弱」,那就只有──

「幹嘛?」魏胥列瞪着正步步逼近的汪笙,警覺地往後縮。

「我們來聊天。」萬試萬靈,魏胥列嘴巴再毒,只要她靠過去,他就沒轍了。非要他改掉這毒舌的毛病不可,否則她就跟他姓,改名叫「魏笙」!

「離我遠一點……」他眉頭越皺越緊。

「你真冷淡,連聊個天也不肯,而且還躲得這麼厲害,我有登革熱嗎?有狂犬病嗎?跟你講過幾百次了,我從小就是健康寶寶,只有胃不好,胃痛是不會傳染的,你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嗎……」

兩個高中女生此時正好踏入店內,映入眼帘的就是牆角的男人嫌惡地左躲右閃,而美少女步步邁近、一副要霸王硬上弓的這一幕。兩人是一致呆楞。

「啊,歡迎光臨!」汪笙趕緊收拾滿地的花,同時招呼客人,「請問需要什麼?」

危機解除!魏胥列總算鬆了口氣。

這丫頭好動有餘,定力不足,想必從小被寵慣了,只撩撥了幾句就失控,所以每回抬杠都占不了上風,接着就會很沒風度地把手邊抓得到的東西全丟過來。

他一直改不了單刀直入的說話方式,而汪笙的氣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兩分鐘后又恢復正常,開始嘰喳個不休,以至於後來他根本是故意激她的,怪只怪……她生氣的表情非常生動,冒點頭破血流的小危險,卻能換來猶帶稚氣的臉龐變幻多端的表情,很值得。她很適合這種活力十足的模樣。

不過,她最好不要再隨便逼近他,他不確定要是她碰到他,肌膚接觸的那一瞬間,他會有什麼反應……

「要送男朋友的?」汪笙問著,杏眼閃閃發亮。

兩個女生相視一眼,高個子的率先開口:「其實……是要送給暗戀的人。」

「那麼我建議你選十三朵紅玫瑰,它的花語是『暗戀』。如何?」

「有……代客送花的服務嗎?」嬌小個子的女孩問著,臉蛋通紅。

「當然有。」汪笙立刻知道要送花的人是她,她善解人意地笑問:「要送到哪裏?」

「晷優高中……」

「啊,我以前也念那裏呢!」汪笙驚喜叫道,隨即擺出前輩的架式,「說吧,要送給哪個學長呀?學姊我一定完成你的託付!」

嬌小少女被逗得臉更紅了,她的同學見狀,替她開口回答,「三年十一班的呂學海。」

「什麼時候?」

「今天,今天是他的生日……」嬌小少女終於努力地吐出,「今天有運動會,四點以前他都會在操場上,請在……三點的時候送到。還有……」

說完一個「還有」她就接不下去了,雙頰紅如晚霞,身旁的同學推了下,她這才拿出一個折得很整齊的紙條,羞澀道:「請你送花的時候,照着這張紙念……」

原來還要告白呢!汪笙接過,興高采烈地說:「沒問題!都包在我身上!」

「還有……」嬌怯怯的聲音又響起,「送花的時候,請兩個人一起去……」小手指向坐在屋角的男人,「跟他一起。」

基於女性的直覺,眼前這個學姊太過活潑亮眼的外表,讓她深具威脅感,最好有個男的陪同,好「提醒」學長對方只是來送花的,重點在於請人送花的人呀。

汪笙瞄瞄坐在角落一臉不荀同的魏胥列,笑答:「當然沒問題,一定準時送到!」

夏季午後,在擁擠的車陣中,一輛腳踏車以穩定而迅疾的速度穿梭其間。

「好!再快!」汪笙兩腳踩在後輪的橫杠上,一手提着裝了玫瑰花的塑膠袋,一手扶著魏胥列的肩,恨不得再多出一雙手揮舞,好表達對這種穿越市區的帥氣方式的興奮之情。

「你以為這是方程式賽車嗎?」魏胥列感到後面小人兒的激奮,警告說:「別亂動,摔倒在馬路上很危險。」

「現在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買車了。」汪笙閉起眼,雖有毒辣的太陽照在臉上,可迎面的南風仍讓她有御風而行的快意。

「沒錢所以不能買。」魏胥列自嘲道。事業還在起步階段,所有資產都賭進去了,現在一窮二白,還有腳踏車代步已經不錯了。

「車子有什麼好?只會製造空氣污染,汽油又貴,騎腳踏車還可以健身,一舉N得耶。」

「既然有這麼好,那你來騎。」小小的個子,身量也不重,只是她既然這麼推崇腳踏車,就讓她載他好了。

「不要。」汪笙當然沒笨到放棄這不用出力就能得到的享受,立刻討好道:「魏大哥你最好了,你載我比較穩嘛,這樣我們才能早一點到晷優高中啊。」

按在他右肩上的手小而溫軟,輕輕傳遞著撒嬌的力道。

隔着布料當然不會出問題,否則他難保不會給她一個過肩摔。

他一直以為到她搬走之前,都不會和她有肢體上的接觸。

而此刻,心頭竟……微微悸動。

他有多久沒和別人有這麼親近的接觸了?文仲練不算,他們從學生時代就是好友,汪笙卻是忽然闖進生活里的一個意外。

冷淡是他給自己的保護色,卻絲毫沒讓她知難而退,他故意刻薄,也無法使她自討沒趣而與他保持距離,反而更努力地想逼他失控……

真是貨真價實的單細胞生物,一味地勇往直前。

「Iamthekingoftheworld──」一陣風吹過來,背後傳來歡呼陶醉的嗓音,也引來機車騎士們紛紛側目。

魏胥列輕扯唇角,漾出一抹笑意。

晷優高中今天非常熱鬧,因為舉行期末運動會的關係,也有不少己經放假的他校學生來參觀,汪笙拖了魏胥列就往運動場去。

「你在念什麼?」沿路就見她不斷地念念有詞。

「我在背學妹的告白,希望等一下不會講錯。」汪笙說着,又繼續喃喃自語。

還要唱首歌呢,學妹的用心良苦和她的午後奔波,希望那個三年級男生會被打動才好。

運動場上,最後的重頭戲──大隊接力剛要上演,各個班級在運動場邊都有劃分休息區域,一下子就找到了三年十一班。

「請問呂學海同學是哪位?」一個甜美的問句,打斷了整個班級正摩拳擦掌準備開始吶喊加油的情緒。

所有人回過頭,一見是個捧著玫瑰花的少女,曖昧的「哦──」長聲立刻響起。

有人拉拉站在最前面同學的衣袖說:「班長,有愛慕者啦!」

一堆小鬼。魏胥列輕哼,手插在口袋裏,望着一個戴眼鏡、書卷味很重的男孩走過來。

「我就是呂學海。」

「呂同學,有人托我們送花給你。」汪笙笑着遞上花束,「另外她要告訴你,『學長,我們認識已經很久了,你將要畢業到國外念書,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有見面的機會?送給你一束花,祝你學業順利;你知道我是誰,如果願意,今天傍晚補習完,和我一起回家,好嗎?』」

「好……好啊。」

班長恍惚地立刻答應,眼前只見到嬌美少女一身白嫩的肌膚,臉頰浮現被曬紅的健康色澤,烏黑眸子與他四目交投,彎彎笑眼流露款款情意,當然耳朵己自動略過「有人托我們送花給你」等殺風景的幾句話。

哦,學校里有這麼可愛的學妹,他怎麼從來都沒注意到?

魏胥列挑眉,不悅地往前一步,稍稍將汪笙擋在後面。這高三小毛頭顯然也是有戀童癖,他越來越想去買蒼蠅拍和殺蟲劑了。

「『也送你一首歌,希望你會記得我。』」汪笙輕咳一聲,雙眼發亮。

哇哇!瞧這學弟兩眼發直的樣子,想必很感動啰!仔細回想背了又背的歌詞,半閉起眼,她用着最有感情的聲音,將學妹的心意,一字一句地緩緩唱出──

「聽見星星嘆息,用寂寞的語氣,告訴不眠的雲……」

驀然間被堵住唇,她被拖跌入一個陌生的溫暖中!

仰頭正好對上魏胥列怪異的眼神,才發現他一手抓着她肩頭,另一手手臂整個壓在她唇上。「做什麼?!」她掙扎著,幾乎吃到他的襯衫,「魏……我們在工作……」

「還唱什麼,沒看到旁邊樹上的麻雀都掉下來了嗎?」原來那天走調的「來去夏威夷」是出自這丫頭口中,他是還能忍受,但眼睜睜看着那些學生們深受魔音穿腦之苦,不出面救人不行。

「這是工作,人家拜託我的啦!」她也知道自己的歌聲實在不怎麼樣……好吧,她承認是很難聽,可是敬業精神要有,還是要唱完呀!

「不、不用了,不唱歌沒關係……」班長臉色發白,抱着玫瑰花的手在發抖,原本的愛慕之情早已幻滅,旁邊同聞魔音的同學也紛紛退開十公尺遠。

嗚嗚,他的初戀不到兩分鐘就夭折了。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聲音,那嗓子像被砂石車碾過,破碎走音加「必叉」,不是難聽一二子就能形容的。

汪笙還在掙扎,「不行,學妹說……」

「聽見星星嘆息用寂寞的語氣

告訴不眠的雲是否放棄日夜追尋風的動靜」

溫柔低沉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她愕然地仰望魏胥列,而他仍繼續唱着──

「心事不停累積變成臉頰的淚滴

你始終沒留念我特別在乎你

你卻像風一樣左顧右盼而行

全世界只有你不懂我愛你我給的不只是好朋友而已

每個欲言又止淺淺笑容里難道你沒發覺我渴望訊息」(注)

一曲已畢,雖然敷衍的唱得很快,但音調極准,音質乾淨的男高音唱來不輸女聲的幽怨,更添幾分蕩氣迴腸的低回韻味,呼之欲出的情思婉轉動人。

圍成一圈的學生們個個熱烈鼓掌,那班長還流露出感動的眼神。

「告辭。」魏胥列抓住汪笙肩頭,轉身就走。

走出數十步,他才覺得背後的人兒很奇怪地一聲都沒吭,回頭只見汪笙的臉脹得通紅,「你中暑了?」

「怎麼不早說你會唱?!」汪笙猛一跺腳,小臉更紅,「害我這麼丟臉!」

「我怎麼知道你要唱歌?」

「你……那你可以在我唱第一句的時候就叫停啊!」還讓她唱了三句!

他還是那副慣有的嘲弄模樣,輕扯嘴角,「你唱得渾然忘我,叫你停下來實在太殘忍了。」

即使歌聲殘破,剛剛的她依然陶醉其中,那半閉着眼的神情,彷彿正作著一個很美的夢,好似這首情歌不是代唱,而是她真正的心意,要訴諸那男孩……

其實他是猛地驚覺到這點,才在第三句時打斷她的過於投入,現在想起來還是不太舒服,心裏像有什麼梗著一樣。

「我看是你故意等著看我出醜!」手邊沒東西可以丟過去泄忿,汪笙緊握粉拳,努力剋制着不要撲上去扁他。

太過分了!她是氣質美少女耶!讓她在一大群人面前丟光了臉!

「阿笙?」

聞聲,她詫異轉頭,「雙芸?」

穿着小可愛和短褲,將太陽眼鏡推在頭上的邢雙芸,快步向她走去,「阿笙,你怎麼來這裏?」

「來工作的!你又怎麼會來?」

「我回來找學妹的,跟她們好久沒見了。」邢雙芸瞥見汪笙身側的男子,大熱天還穿長袖長褲,覺得怪怪的,「這位是……」

「我在校門口等你。」魏胥列拋下一句,徑自走開。

「他是我室友啦,就是那個開花店的。」離家近一個月都只用電話跟邢雙芸連絡,汪笙親熱地拉着她的手,「怎麼樣,你最近過得好不好?我家沒什麼問題吧?」

「你不在家,我都沒過去,不過看起來還滿平靜的。」邢雙芸頓了頓,微笑補充說「你的咕嚕常常跟我出去散步,它很想你。」

「啊,」汪笙鼻頭立刻一酸,「乖兒子還知道想我,不枉媽媽這麼疼你。」

邢雙芸退開兩步,打量她身上的綠色短圍裙,上面印了「矩陣」兩字,又仔細瞧着她的臉蛋,「阿笙,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她立刻捧著臉蛋往後跳開,「有……有嗎?」

「是不是中暑了?」

「沒、沒有,只是天氣太熱啦。」她嘿嘿地傻笑。

只是魏胥列的歌聲太動聽,在他懷裏聽他唱歌簡直像浸入一潭溫潤的湖,暖透了她的心。

他的唇吐出低柔的歌聲,低垂的眼卻注視着她……從頭到尾。

「可是,你好象快燒起來了。」邢雙芸狐疑地盯看着,還摸摸她額頭。

「對,我好熱、好熱,我們去吃冰吧!」汪笙拖着她就往大門口沖。

唱情歌一定要培養情緒,就像她會閉上眼睛一樣,而魏胥列的習慣是看着某個人,剛好當時她離他最近……所以,所以他看着她,就這樣!

就這樣,對吧?

那她到底在臉紅個什麼勁啊?!

「好啊,我熱得很呢。」邢雙芸一笑,「叫你那個室友一起來吧,他說在校門口等你對不對?」

汪笙猛地停下腳步。

邢雙芸詫異地問:「又怎麼啦?」

「沒、沒有……」這時候還跟魏胥列一起吃冰,只會害她的臉越吃越紅!「我有事情要跟你講,有他在……有他在不好,我去跟他講一下,讓他先回去好了。」說完又急匆匆拉着她走。

邢雙芸被動地被拖着走,好奇盯着那扎著兩根辮子的後腦。

怪哉,一向伶牙俐齒的阿笙何時講話會結巴啦?

(注)此首動聽的「暗示」,由姚嫌作詞,李玟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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