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兩年後,七炫已經二十二歲,早已從名牌大學畢業,全面接掌家族企業,身家過億,身段高挑挺拔,一張面孔閃亮如鑽石,幾乎每周上一次各大報社交版,風光無限。

賀森仍是跟在他身後,面上永遠淡淡微笑,與兩年前並無區別。只是熙俊覺得如今的賀森越發心思深沉,毫無破綻,再不是當年的青澀模樣了。

一邊對着報紙上七炫精緻的面孔想着,卻接到勝浩打過來的電話:「熙俊,今晚你要不要上咖啡廳來?」

熙俊道:「來做什麼,還不是陪着你看WOOHYUK?我早看膩了,我就在家裏等你們好了。」

大學畢業以後,幾個人保持着每月相聚一次的習慣,雖比讀書時候見面少了,感情卻是更加深厚。

勝浩便笑道:「好,我看完就過來吃飯,七炫他們只怕要晚一點。」

熙俊說:「好,我叫人做幾個你喜歡的菜式等你。」

勝浩笑起來:「熙俊你還是疼我,記得準備兩瓶雪多利紅酒。」

熙俊笑道:「還是這麼挑剔,當心變成酒鬼。」

勝浩也笑道:「怎麼會,紅酒而已。」說着兩人便收線。

放下電話,熙俊也笑着搖搖頭。勝浩為了那個男人這般煎熬,卻仍是這般嬌俏可愛,可見性情是天生的,怪不得連賀森都那般寵他,更別說七炫一直就把他當寶貝。

家裏的傭人最喜歡勝浩來吃飯,總是吃的香甜,對菜式讚不絕口,且又長得寶貝一般可愛,都讓人愛不釋手。

吃過飯,兩人到熙俊卧房外面的起居室坐着,熙俊便命人拿出一早冰鎮著的水晶杯子,笑道:「雪多利最宜口感微涼,只是放了冰塊就淡了香味,只好用冰好的杯子,幸好你說的早,還來得及準備,不然你要是臨時起意我才懶得理你呢,別糟蹋了東西。」

勝浩撇撇嘴:「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你一年代理的只怕也有幾十箱,難道你也要知道他們會用冰鎮的杯子你才賣給他們不成?」

熙俊得意起來:「那當然,我自然是知道懂得喝酒的才肯賣給他們,反正這個地區凡是稍高級一點的酒的代理權全在我手裏,我怕什麼?」

勝浩笑道:「我真不知道到底你是在賣酒呢,還是純粹因為不肯讓酒糟蹋了才費這麼大勁。」

熙俊伸手揉揉他的頭髮笑道:「這你就不明白了,就因為我對顧客的要求高他們才這麼趨之若騖,這就叫越冷淡越矜貴。」

勝浩笑道:「我有什麼不明白的,那些人傻傻的任你要求還不是因為只要成了你的老主顧,也就成成了極有品味的人,天下要面子的人那麼多,你自然就了不得了。」

說的熙俊只管笑,勝浩又說:「最近你代理的有沒有什麼好牌子?找味道清甜一點的給我送一箱過來。」

熙俊便說:「你喝酒也別太多,不過你要酒呢我就例外,只是你出多少錢?」

勝浩白他一眼:「我要你送酒是給你面子,這麼小氣,說着就要錢。」

熙俊笑道:「我小氣?上次你安少爺一個電話,我八二年的拉圖酒皇立刻就送了兩箱過來,還要怎麼的?」

勝浩聽了笑彎了眼睛,便抱着熙俊的手臂撒嬌:「我知道你對我好,這麼久以來有求必應,最疼我的,人家開個玩笑嘛,這麼認真,我也想着你的呢,我早就叫人把那輛鮮紅色的費拉里狄若弄回來了,明兒就給你送上門。」

熙俊忍不住捏捏勝浩的面頰:「你這傢伙對討人喜歡倒是精通,偏偏那個WOOHYUK無福消受。」

勝浩聽了就扁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七炫風一般卷進來,面色鐵青,倒嚇了一跳,忙說:「七炫怎麼了?」

七炫也沒說話,端起勝浩的酒就灌下去。

勝浩忙搖搖熙俊,兩個人對望一眼,七炫長大后涵養已是極好的了,雖是最親近的朋友也許久沒見過他這麼生氣的樣子了。

熙俊也不忙問,只給他倒酒,七炫喝了幾杯下去,便頹然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睛,良久眼角竟沁出淚來。

勝浩熙俊一見心裏便已有數,不知賀森這次又是什麼事把七炫逼成這樣。

兩人都不好說話,勝浩便偎上去,七炫寵慣了他,仍是摟住他,過了許久,七炫才睜開眼,勉強笑道:「不用擔心我,我應付的來。」

熙俊嘆口氣,以前七炫在賀森面前是絕對的強勢,任性妄為,毫無阻礙,可兩人越大關係便越微妙,賀森仍是跟着七炫身後淡然微笑,似乎與以前毫無二致,七炫卻是常為了他黯然神傷,而賀森只是不知道……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嗎?那麼玲瓏剔透的人,斷不至於這麼遲鈍,其間關節只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勝浩便問道:「怎麼了?」

七炫說:「算了,是我自己活該,我還能要求他什麼?」

熙俊便說:「說出來也會好一點。」

七炫把臉埋在手心裏,很久才說:「我看到他在辦公室和一個美國的客戶談生意,那個人不安好心,對他動手動腳,可他居然不躲,一直笑着,甚至讓那個男人手都摸到他臉上了,要不是我氣急了衝進去,只怕他們現在都開房間去了。」

勝浩和熙俊面面相覷,都不知該說什麼。

七炫接着說:「我轟走了那個混蛋,可對着他我又不能怎麼樣,就出來了。」

他想着當時的狀況,竟再也說不出來。

那個時候……

賀森對着暴跳如雷的七炫,便如往常那樣一貫的陪着笑:「少爺什麼事這麼生氣,把生意都轟跑了,又是何苦呢?」

七炫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也不過就是一樁生意,你居然這麼作踐自己。」

賀森臉上波瀾不驚,仍是那麼陪笑道:「哪有這麼嚴重,何況我並不覺得有什麼關係。」

一句話淡淡的說出來,竟讓七炫再也說不出話來,轉身就出來,只怕自己控制不住。

勝浩說:「你就那麼丟下他一個人走了?」

七炫苦笑道:「我還能怎麼樣?我氣的不知該怎麼樣,可是說起來還不是我活該,這麼十幾年來我從來就沒有愛惜過他,若是我對他稍好一點他也不至於那樣子作踐自己。」

熙俊猛的想起那一年在校園裏看到的那個哀傷的賀森,七炫的確沒有理由苛責他。

只是熙俊勝浩都找不到說辭安慰七炫,正沒個開交處,賀森找上門來了,進門看到七炫便鬆了一口氣,說:「少爺果然是來這裏了,還害我那麼擔心。」

熙俊笑道:「誰叫你氣他,你要是還不來我可要興師問罪去了。」

賀森笑道:「我只怕伺候不好少爺,哪裏還敢氣他。」

說着便過去坐下,說:「你們怎麼給他喝這麼多酒?」一邊便安撫七炫:「少爺還在生氣?我知道是我錯了,少爺就別生氣了吧。」

熙俊笑着搖搖頭,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卻還是奇怪這賀森總是這麼微笑着說出這種話,還當着別人,他就真的不覺得難堪?還是因為他越是難堪七炫便會越難過?一邊想着,一邊便說:「你倒是奇怪,這麼容易就認錯了,我只是奇怪,你到底什麼地方錯了?」

賀森笑道:「我哪裏知道什麼地方錯了,只是少爺既然生氣了自然是我錯了,統共一個不是還不是我認了也就完了。」

勝浩「噗」的一笑,這賀森越發了不得,真可以生生氣出人的病來。

七炫道:「你真不知道我為什麼不高興?」

賀森忙笑道:「知道,自然是為了那個美國客戶的事情,少爺既然不喜歡,就把他列為拒絕往來戶就是了,也犯不着這麼生氣為難自己的身子啊。」

七炫更是氣的再也不說話,那邊兩個人齊齊翻個白眼。

賀森仍是笑着說:「少爺,我們回去罷,別在這裏讓他們把你給灌醉了,我心疼呢。」

七炫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卻看到賀森微笑着的動人容顏,心裏一軟也只得嘆口氣,扶著賀森回去了。

這邊熙俊卻和勝浩說道:「七炫也有今天。」

勝浩笑道:「賀森真是越發爐火純青了,只是他有他的苦處,我們哪裏知道。」

熙俊說:「好歹他們也是我們這麼多年的好朋友,有些話也該點醒七炫了。」

勝浩卻搖搖頭:「你何苦去壞賀森的事,至少我知道他斷不至於害七炫。再說了,七炫也是那麼伶俐的人,心裏頭只怕也隱隱的知道些,如今仍是要生氣,又豈是你幾句話就有用的?」

熙俊也笑道:「這倒是,就算七炫再明白,賀森要存心氣他他也沒法子,誰讓他要愛上他。」

熙俊想了一晚上,只是覺得不放心,還是打了個電話把七炫約出來。

等看到七炫走進咖啡廳,熙俊便笑了,果然不用多事,看今天七炫這麼春風滿面的樣子,不知昨晚賀森又是怎麼安撫他了,但肯定極有效。

一邊便笑道:「七炫,我看你昨晚氣白了臉,今天倒是一點影子也沒有了。」

七炫笑道:「我還能怎麼樣,莫非你要看到我讓他給氣死就高興了?」

熙俊道:「關我什麼事,你死了我也沒什麼好處。」

七炫要了杯愛爾蘭咖啡,熙俊便說:「一個大男人,喝調和咖啡,也不覺得丟人。」

七炫不以為意:「只有上你這裏來我才喝這個,不為別的,我知道你會加最好的白蘭地進去。」

熙俊笑道:「還是這麼刁鑽,我現在倒慶幸有個人治的住你,不然怎麼得了。」

也不等七炫說話,他就問他:「說真的,他跟着你十幾年,你到底什麼時候愛上他的?」

七炫也收起了調笑的神色,嘆道:「我哪裏知道,這種事又不是說愛就愛了,我只記得有一年我和老頭子吵了一架,就上意大利度假去--這你們都知道的--可我在那邊怎麼也靜不下心,老惦記着他,怕老頭子又想些花樣對付他,然後就提早回來了,也沒通知這邊,就半夜回來,我進門就直接去他卧室找他,那個時候也不過兩三點鐘左右,可他並沒有睡覺,他坐在露台上,獃獃的看着外面,一種很凄楚的感覺,跟平時完全不一樣,就那麼一眼,我就什麼都明白了。」

熙俊也想起賀森那個樣子,說:「反正從此以後你就不能自拔了。」

七炫笑道:「只怕早已不能自拔,那個時候只是真正明確了而已。」

熙俊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笑道:「有個小道消息告訴你,要不要聽?」

七炫也笑道:「我很看不慣你這麼鬼鬼祟祟的樣子,有什麼快說。」

「說這個之前先問一個事,賀森為什麼到現在還肯一直呆在你身邊?」

七炫笑道:「我從來不敢去想這個問題,那麼可怕。」

熙俊小心翼翼的煮他的咖啡,一邊說:「我問過,他的原話是這樣的『多少名牌大學生,擺在辦公室里任由使喚,月薪才萬多元,能像我這樣一出來就是幾千人大公司的副總?』」

七炫忍不住了:「你到底想彎出什麼意思來?快點說啊。」

熙俊笑道:「別這麼心急,我約你出來是閑聊的--有幾家獵頭公司接觸過他,一樣是幾千人的大公司,位置是總經理。」

七炫忙問:「那他怎麼說?」

熙俊道:「他沒答應,他說做生不如做熟,暫時不考慮。」

七炫便說:「他怎麼這麼走紅阿。」

熙俊笑道:「你也不想想,他做了兩年副總,公司業績年年漲7個百分點,他在外頭的名聲早已有口皆碑了,絕對比你安大少爺吃香。」

七炫仍笑道:「反正他也沒走。」

熙俊瞟他一眼:「所以我就不明白,他若是換工作了,新老闆絕對好伺候的多,至少可以不再陪老闆上床。」

七炫臉微微紅起來:「難說,他那麼漂亮,別人也會動心。」

熙俊笑道:「你少騙自己,這世上像你我這般喜歡男人的畢竟不多,再說了漂亮的人好找,人才難求,新老闆斷不肯得罪他。」

七炫笑起來:「說了半天,你還不是要說他不肯走是為了我?」

熙俊也笑道:「怎麼突然你又明白起來了?」

七炫皺起眉:「可是你看他對我的樣子,哪裏像呢。」

熙俊說:「的確費解,我又不清楚你們兩個之間那些事情,你自己慢慢想去。」

七炫笑道:「想也想不明白,反正他也沒走,他要怎麼着都隨他的意,我又能把他怎麼樣呢。」

熙俊一笑,知道今天目的達到,便笑道:「說起來你也真是有福氣,賀森那麼有本事,又是那麼八面玲瓏的人物,連模樣都那麼可人,羨慕死我了。」

七炫端起咖啡喝一口,贊一聲好,又說:「別這麼色迷迷的樣子,羨慕?你自己來試試滋味,不是那麼好消受的,多少次我都心灰意冷了,可他對着我帶着笑放軟了聲音,我又不爭氣的什麼也忘了。」

熙俊「噗」的一笑:「也是你自己活該,以前那樣子欺負他。啊,對了,說起來我記得有一次我一大早到你那裏找你說事情,看到賀森在客廳里,西裝外套下穿着那種極薄的貼身長袖白襯衫,天,那模樣,我都差點把事情給忘了,不是我說,七炫,你雖然標緻,可他那種微帶艷麗感覺的性感你就比不上了。」

七炫啐了一聲,不再接腔,卻忍不住有了笑意,熙俊提起那件衣服他當然記得,而且記得那次賀森全身就只穿了那件襯衫跨坐在他身上的樣子,眼神微亂,唇色嬌艷,白皙的肌膚微微透著粉紅,那個嫵媚的樣子……

熙俊又好笑又好氣,忙倒了杯冰水塞給七炫:「來,喝杯水降降火,別在我的咖啡廳發情,這裏可沒有你的狐狸精給你出火。」

七炫回過神來:「別說的這麼惡俗--而且他哪裏是狐狸精。若他就是個狐狸精我倒不用煩惱了,早雙宿雙飛去了。」

熙俊笑道:「這倒是,他不是狐狸精,狐狸精哪裏有他那麼高的道行。」

說的七炫也忍不住笑。

喝完咖啡,七炫便要走,熙俊說:「告訴你一聲,我要去米蘭一段時間。」

七炫轉過頭笑道:「去做什麼?多久?」

熙俊說:「去吃鮭魚,不知道什麼時候想回來。」

七炫一聽就知道裏面有文章,卻只裝不知道:「吃鮭魚不去蘇格蘭,跑米蘭去做什麼?要記得早點回來哦,我會想你的。」

熙俊笑道:「只要不關他的事你就這麼明白--你會想我才怪,我還不知道你。」

七炫便笑,不再說什麼,回去找賀森去了。

回到公司,賀森正在辦公室,看到他回來便笑道:「少爺又溜出去,丟我一個人在這裏做苦工。」

七炫笑道:「是辛苦你了,那別做了,我們出去吃晚飯。」

賀森聽了笑道:「我才不跟你去呢,你回去吃去,老爺的鴻門宴等着你呢,剛才還派了個秘書來再次提醒我,要我記得叫你回去。」

七炫皺起眉:「我不想去,他看得上的女人都一個樣,悶死人,不然你陪我回去?」

賀森懶洋洋的說:「我不去,我要討個假去英國兩三天。」

「去做什麼?」

「朋友聚會,我年年缺席,好容易今年沒那麼忙,也該去看看他們。」

「那我怎麼辦?」

賀森只是好笑:「我們聚會不準攜伴,你不能去,依我說,你今晚就回去吃飯,那個女孩子我見過,好像不那麼悶,你讓她陪你兩三天不就好了?不然這個時候你叫我到哪裏抓個人陪你?」

七炫一聽就煩躁起來:「你要去就去,說這麼多有的沒的。沒有你難道我還死了不成?」

賀森笑道:「那我不管你了,我今晚的飛機,也該走了。」

七炫直想開口留下他來,可知道一開口他就自然會留下來,可那滿心的黯然有什麼意思,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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