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滴滴答答的打字聲,微熏的陽光斜射,散發出一股傭懶的味道,近似爵士般的漫不經心,也有那麼點藍調的性感,就好似是含在嘴裏的薄荷糖,涼沁人心坎匠。

望着電腦螢幕上,比一個小時前多不了多少的文字,萩蘿皺起眉頭地盯着窗外,冶艷妍麗的向日葵上,正有群辛勤的蜂,和嬉遊的蝶,忽前忽後地玩著捉迷藏,

「我幹什麼要一直想到那個無聊男子?」自問自答的來到小巧幹凈的廚房,她動手為自己煮了杯卡布基諾,一再的搖著頭,想將那些縈繞不去的念頭搖散。

已經過了快一星朝了。但天殺的,她就是沒法子將那位在露天咖啡座上公然撒野的陌生男子仍到腦後去。

咖啡壺響起厚沉沉的咕嚕聲,萩蘿倒了滿滿一大懷的咖啡在一個質樸、簡甲寫着「萩蘿」二字的大陶杯里。她咬着下唇打開櫥櫃,四處找着她要的東西。

「唔,時萩蘿,別再胡思亂想了,那隻個過是夏日午後的的邂逅而已,只是……只是一個吻……」在窄小的柜子裏掏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掏出那個長瘦的瓶子,她一面為咖啡添加肉桂粉,一面大聲地告訴自己。

是啊!只是你的初吻,不是決定好好保護自己,不像爸爸那般濫情?似乎有個聲音滿是譏誚地自她心底傳來。

那是她的決定沒有錯,但當天那種情況之下,好象也下是它可以控制的嘛!另個聲音立刻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為她辯白著。

唔,別騙人了,時萩蘿,不可否認的,你很喜歡他的吻……那個嘲諷的聲音又出現,且挺不留情地揶揄着她。

誰說的!我只是……只是……

忘了手裏頭在幹什麼,萩蘿目瞪口呆地盯着外頭的身影,只覺得顏面開始發熱,逐漸沸騰終至滾燙,全身所有血液像是全衝上腦袋裏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還是濡濕滴落桌面,微溫的咖啡灑滿她赤着腳的腳背,這才將她由失魂狀態給帶回人間。

「糟了!」她手忙腳亂地找著抹布,搶救這團混亂。萩蘿欲哭無淚的盯着幾乎已經空了的肉桂粉罐子,嘆口氣的將沉了太多肉桂粉的卡布基諾倒進水糟里。

萩蘿無意識地以抹布揩揩手,決定先將那個罪魁禍首解決再說。

她踢開老舊得吱嘎作響的紗門,趿著已斑駁得幾可報廢了的木屣,咔啦咔啦地往那個令她毀了卡布基諾的傢伙踱去。

嗯哼,比例不錯,戴頂粗獷褪色的牛仔帽,他光赤著上身,雄健的二頭肌,隨着他的動作,鼓脹著躍動的生命力,結實、晒成古銅色的肌膚上有着晶瑩的汗珠,在陽光照耀下輝映出各色光芒。

越走近他,萩蘿越是忍下住要多看他幾眼。由側面看去,平坦的小腹,有着漂亮的六塊肌,顯見他是很注重健身的人;順着腰線而下,結實的臀部和頤長的腿,被包裹在褪色的碇牛伃褲里,在他彎腰移動的同時,自破洞中露出一截截有着捲曲毛髮的大腿,這使得萩蘿為之又瞼紅心跳了一陣子。

他挺高的,約莫一九O的高度,全身稼纖合度得使他有着玉樹臨風的優雅,卻沒有一般長人高而不當的窘狀。

「先生,這真是私人產業,沒有經過允許是不可以隨便進入,更何況是……」萩蘿以腳尖觸觸攤放一地的帆布,挑了挑眉。「在這裏『露營』!」

「是嗎?我以為這個荒郊野外,應該會有友善的人情味存在才是。」他將鼻樑上的墨鏡除去,轉向萩蘿,露出信明朗的笑容。

「咦,是你!」猛然跟他打個照而,萩蘿立即覺得自己眼冒金星,頭昏目眩,幾乎要站下住腳、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萩蘿恨恨地將涌到唇畔的呵欠強咽下去,霎時手足無措地望着這個夜夜不請自來,在她夢裏糾纏下去的傢伙,

「嗯哼,是我,時萩蘿,你的記性不壞嘛!」叼著根枯黃的雜草,他一邊說着,手也沒閑着的搬著一箱箱的東西,他那輛騷包的敞篷跑車,此刻被幾乎有一個人高的蘆葦草這掩,像煞匍匐荒野間的豹、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又……又跑到這個地方來露營?我相當確信這地方絕對沒有什麼五星級旅館,更不會被刊登在旅遊地圖上。」

「欸,火氣不要這么大嘛!我完全沒有惡意,只是帶着懷舊的心情而來。」附近林木蓊鬱的天然林相,磊洺眼裏突然蒙上一層難以言喻的薄霧。

「饋舊?」

「嗯,我在國外住了段時日,最近才回來。」

「是這樣啊,但這是我的私人產業,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情,能否麻煩你儘快離開?」

「為什麼?」

被他的反問搞得一頭霧水,萩蘿號結實實的愣了奸幾秒鐘,而後才在他帶着笑意的眸子中,狼狽地回過神來,

「什麼為什麼?」

「你有這么大的一片林地,分我一小片又有何妨。」

「這……這是原則問題,這片林地從來都是不租、不賣的,況且我工作時需要絕對的安寧。

「我發誓我會像乖寶寶一樣,絕對不會吵列你的。」他右手高舉至耳畔,左手抓起萩蘿的手貼放在他赤裸的左胸上,笑眯了眼的發着誓。

萩蘿尷尬得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明知自己應該趕快縮回后,並且在最短的時間內打發他走人,就像她平常所展現出來的冷靜和效率。

但伸展在掌心內的平滑肌膚是那麼的引人遐思,隨苦他心臟跳動而不住搏動,堅強而有力,不像平常所接觸的紙筆,或是冰冷的陶土。

「如何?收容我吧,我甚至可以安靜、隱形到你幾乎不會發現我的存在。」他近乎謙卑諂媚地湊近萩蘿道。

「我……」該死,時萩蘿,你為什麼開始猶豫了呢?

「拜託,因為找找不到合適的旅館,相來相去,似乎只有這裏比較合我的意。」他的指尖沿着萩蘿的手腕內側緩綬滑栘,話夷有着濃濃的蠱惑意味。

「找下列合適的旅館?」她的聲音忍下住高高的揚了起來。開什麼玩笑,全台灣有多少旅館,光台北三五步就一間五星級大飯店,要不然滿街的汽車旅館……

這裏對我有很特殊的意義,我是很誠心的想向你租這塊林地露營,好嗎?」他的聲音像裹上蜂蜜的麥芽糖,如水銀瀉地般的灌進萩蘿的腦袋、

「這……但是這裏有很多的蚊蟲,還有蛇……」

「那不打緊的,我有最先進科技製成的帳篷,這可是美國太空總署最近才研發成功的實驗品。」揚揚已攤了一地的混亂,他笑逐顏開的持續說服萩蘿。

唔,這是不是就像李綾聽說的……卧室里的眼睛?

急急忙忙地收回自己在他陶瞠上停留過久的手,萩蘿心慌意亂地拉開視線。李綾是跟她同家出版社的同行,只不過不同於萩蘿走科幻或推理的路子,嬌滴滴的李綾,走的是浪漫激情的羅曼史系列。

不只一次,她們共同的主編德南,蓄意的邀約他手下的兩員大將共同聚餐,冀望能使她們彼此激蕩,使各自的寫作風格,添加些不同以往的新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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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綾,羅曼史女王的寶座你是當之無愧,但是我們最近做了一次市場調查,結果似乎……」寒暄過後,德南立即切入正題,面對嘟著紅唇的李綾,他斟言酌句道:

「難道我的讀者支持率下跌了?還是我的銷售量往下滑?天啊!我每天這么孜孜不倦的寫作,嘔心瀝血的將我所有的感情都投進去了,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這樣折磨我,難道真的是『紅顏薄命』、『天妒紅顏』?」李綾下時地拿出大袋子裏的瓶瓶罐罐住瞼上抹,並不斷以她慣有的沙啞聲音嚎叫着。

德南和萩蘿交換個了解的目光,他清了清喉嚨。

「李綾,呃……我下是那個意思,你的讀者們和銷售量都還很好;我的意思是……我們綜合所有回收的問卷,大致可以歸納出幾個重點:基本上我們非常肯定你的文章和故事的曲折性……」

李綾立即坐正身子大聲問道:「那還有什麼問題?」

「這……因為你的故事都太天馬行空,而且激情的篇幅所佔的比例太重了。現在閱讀小說的年齡層已經下降到國小三、四年級,有些父母覺得你書真對……對……」面對兩眼已經快冒火花的李綾,德南期期艾艾的說不下去。

「對什麼?連孔子都說食色性也,性愛可是人的基本慾望,我就不相信他們自己都是清教徒,況且滿街的人都在寫,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幹嘛拿我開刀!」連串的話如炮彈般的急射而來,在見到幾位怯生生過來索取簽名照的小女生時,李綾立即又陝復一貫的優雅,露出迷人的笑容。

萩蘿偷偷地扯扯德南的袖子,對他眨着眼:「德南,如果你還要跟她討論這檔子事的話,我看我還是先走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李綾她最痛恨有人批評她的書。

「這我北誰都清楚,但這是我的工作職責。說到這裏,萩蘿,我也要給你一些建議:和李綾正好相反,你的書情節合理,對文字的編排有獨到之處,但是,」他特彆強調『但是』兩個宇,直勾勾地盯着面無表情的萩蘿。「但是你的書太理性,也太中規中矩,你是很優秀的推理及科幻小說作家。一直以來,你的讀者都是以男性居多,但這次謂查后,我發現女性閱讀者的數目有上升的趟勢,她們一致的反應是你的柔軟度不夠,所以我建議你不妨多參考李綾的書,或許可以有所幫助。」

萩蘿聞言只是稍稍地抿抿唇。「德南,你很清楚我寫的是推理跟科幻小說……」

「是啊!但故事的王角總是個健康的人吧?難不成有了超優腦袋的男人就成了太監?」

「德南,我不習慣寫那些風花雪月的。」

「喂,萩蘿,風花雪月又怎麼樣?」應付完一波波的書迷,撩撩油條似的鬈髮,李綾大發嬌嗔。

「李綾,你別太敏感了。我只是說我寫不出像你那種火辣辣的詞句,況且我的平民偵探是個粗獷的男人,要他說出那些甜言蜜語,似乎也有那麼點不搭調,不是嗎?」

「欸,萩蘿,話不是這么說,現在的新新人類啊!什麼花招要不出來?再說你的英雄若不是太監,怎麼可能混了十幾本書,還沒跟女主角天雷勾動地火?就算是同性戀也該有個伴侶。你的男女主角一起出生入死,天天膩在一塊兒,卻還相安無事,未免太沒有說服力了吧?」

被李綾的話堵得啞口無言,萩蘿只能獃獃的盯着自己的手指,久久無法回話。

「這就是重點了,所以我有個絕佳的點子。」等著蔌蘿和李綾將注意力拉回自己的議題,德南往後靠在椅背上,悠閑地暍着他的咖啡。「只是下知你們能否配合?」

萩蘿心知不妙的看着德南,腳底開始不耐煩的打着節拍。

德南是這行中的佼佼者,曾經是知名公關公司負責人的他,在經歷媒體和其它文化工作的洗禮之後,被這家出版社的老闆高價網羅。

而德南也以他的實力著着實實的在出版界掀起一陣話題,使他的光圈更閃亮幾分。

「德南,有你這個大才子的點子,我李綾還有什麼好說的?」李綾塗滿鮮紅蔻丹的指甲往德南肩上一搭,她的聲音又低沉了幾分。「反正你德南號稱是最偉大的化妝師,只要是經過你包裝的作者,幾乎都穩上排行榜前端,尤其是那個易虹,明明已經是過氣到老掉牙了,但你把她再重新規畫,又是拍廣告、又是主持電視節目,沒事鬧鬧緋聞,現在不是成了什麼『青少年的感情張老師』,好歹也是年收入數千萬的女作家。所以德南,不管你提出什麼樣的企畫案,我完全無條件配合。」

聽列李綾的說法,德南揚了揚眉毛的轉向萩蘿。

「如何?萩蘿,你呢?」

「呃,我可以考慮看看……」

「嗯哼,跟我頂期中一樣的答覆,好吧!我希望你們在各自的稿子之外,一個月之內再交給我額外的一篇稿子,進度有點趕,但以我對你們的了解,我相信你們辦得到。別太高興,我的話還沒說完——李綾你必須給我一份推理或科幻的稿子,記住,床戲不能超過五分之一篇幅:至於萩蘿,你要給我一份火辣辣、令人興奮難捺的羅曼史,激情戲起碼要佔三分之二強,明白了嗎?」

不顧面前得意洋洋暍著咖啡的德南,萩蘿和李綾面面相覷良久。

「但是,德南,沒有激情戲,我哪寫得出東西?」將鬈髮全掠到腦役,李綾首先發難。

「內容。小姐,我深信男人的腦袋起碼比他褲襠里的東西有價值,你可以從情節的編排着手。」

「見鬼唷,我認識的男人里,可從沒人講話這么露骨的!」李綾嗲聲嗲氣的白了德南一眼,癟著嘴道。

「這我相信,這大概是因為我是你工作上認識的男人,我們之間共通的就只行工作;不像別的男人是陪你談戀愛,製造緋聞用的。」德南舉杯敬了李綾,自我調侃的說。

「唔,如果你希望的話……」李綾掮了櫥繪滿流行亮彩眼影的眼帘,她的風情立現。

「謝謝,那倒不必了,我堅守工作和娛樂要分明的原則!你呢?萩蘿。」

「啊?我……找還是覺得不太適台……」

「別這樣嘛,萩蘿,你不覺得這挺好玩的嗎?況且寫羅曼史根本一點兒也不難,你只要把平常跟男朋友相處時的情節,加點想像力,源源本本的寫出來就好,很簡單!」

窘困使得萩蘿的耳根子開始發紅。該死,八成連頭髮都起火燃燒了!

李綾察顏觀色的望着萩蘿,突然用力地一擊手掌。「我的天哪!萩蘿,難道你從沒交過男朋友?你今年幾歲啦?二十、十八?真是太教人意外了,我妹妹雖然比較晚熟,但她十六歲就已經換了三個男朋友了,你簡直可以送到博物館去展覽啦!」李綾朝德南兩手一攤,叼着她的涼煙道:

「德南,我看你別為難萩蘿啦!連戀愛都沒談過的小女孩,怎麼寫得出激情的羅曼史?」

被李綾那直來直往的語詞激起滿腔不服輸的憤怒,萩蘿站起來,上身橫過桌面,直盯着李綾意外的眼睛——

「誰說我寫不出來?你等著,我一個月內交稿。」

「那好,我李綾也不是省油的燈,我一定會比你早交稿。德南,我先回去寫稿了。」

磨著牙的望着李綾踩着五寸的細跟高跟鞋,一搖三晃的在所有人注視中離去,萩蘿頭也不回的以指頭敲打着桌面。

「德南,麻煩你請助理將李綾的書寄一套給我,我就不相信我挫不了她的傲氣!」萩蘿越想越生氣,她氣得雙頰通紅,胸脯上上下下劇烈的喘動着。

「何必跟她嘔氣呢?不過,也只有現在,才能讓我窺見你有人性的一面。放心,有任何問題的話,我都會盡全力來幫你解決的。」德南握住萩蘿的手,眼匠閃過了一抹不尋常的光芒。

望着被他緊緊握住的手,萩蘿這才恍然大悟的立即縮回自己的手。「謝謝,但我想靠自己的能耐。」

「萩蘿,你知道我……」德南湊近萩蘿幾寸,欲言又止地睇着她。

唯恐德南說出什麼令自己害怕的言語,萩蘿霍然起身,倉皇的閃避着他的視線;「抱歉,德南,我還有事要辦,書就請助理寄給我,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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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萩蘿收到了書,在囫圖吞棗的連夜挑燈看了幾本之後,她這才總算明白,何以李綾的書可以叱吒書壇這么久。

但相對於荻蘿的精確名詞,李綾書里的許多比喻,就不是她所能理解的了!比如說什麼叫「堅強的溫柔」、「酥醉人心的笑容」,更別提「屬於卧房的眼睛」?

在語焉不詳的請教過一些常來附近露營的女童軍后,看着那些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高中女生鄙視的表情,萩蘿只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老得該送到納骨塔去了。

好下容易在奉獻出幾個波士頓派、巧克力蛋糕,和好幾磅的咖啡之下,萩蘿才終於明白這些字句全都以字面上的意Bj去解釋即叮。

是下是像這樣深邃又遙遠得令人幾乎要身不由己的陷進去的陣子,就叫做『卧室的眼睛』?

「如何?我只有偶爾要借用你的浴室時,才會讓你發覺剄我的存在。」像個祈求長輩的小男孩,他突然露出了全然沒有心機的無邪笑容,令毫無防備的萩蘿,小腹像被很狠地捶了幾拳般的透不過氣來。

「我……」面對他謙遜又甜蜜的請求,萩蘿只覺得自己的決心,像在六月烈陽下的雪糕,正非常迅速的軟化消退。

「可以嗎?這真對我真的有很特殊的意義。我小時候是在附近的農村長大的,現在老家已經剷平蓋大樓,只有這裏還是跟十年前一模一樣。」他雙手環抱胸前,站在那株鬚根飄灑如瀑的老椿樹下,輕風徐拂,將他身上混有淡淡苔蘚調古龍水和體味的風,朝萩蘿迎頭兜來。

好吧,反正他看起來沒什麼危險性,況且據他所說的也是人之常情,俗話不是說金窩銀窩總下如自己的狗窩,就讓他住下來……

慢著、慢著,時萩蘿,你是哪根筋又不對勁了?他為什麼沒有危險性?殺人放火的強盜會在臉上刻寫「我是殺人」嗎?你哪回善心大發后,沒有帶回一籮筐的麻煩?

別的不提,就說那次你自火車站撿了個你認為是『可憐、孤苦無依的逃家小孩』吧!對方搜刮光家中所有值錢財物外,臨走前,還差點兒一把火燒掉房子。

還有數下盡的流浪貓,流浪拘,不但把房子搞得天翻地覆,滿地黃金,更別忘了隨貨附贈的跳蚤、皮膚病!

現在,你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傢伙,竟……

雖然理智的那一面不停的在她腦海里,重複又重複的敲著警告的鐘聲,但萩蘿卻仍是肯定的對他點點頭,聽到那句「好吧」由自己嘴裏吐出,她差點沒被自己嚇死!

「嗯哼,那就先謝謝你啦,我最好趁天黑前把帳篷跟行李部打點好,否則天一黑,那些可惡的掠奪者,可沒那麼容易擺平。」

「掠奪者?」萩蘿被他那溫暖的笑容震得失了神,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蚊子,還有你走廊邊的那些貓狗們!」他指指那群懶洋洋地癱在走廊和屋頂的貓狗,他彈彈手指走回去,繼續搬運著一袋袋的行車。

看着他微卷的汗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萩蘿突然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口乾舌操。

拚老命直響的電話鈴聲,此刻卻像是救命恩人般的令萩蘿如釋重負,她掹地用力抓起話筒。

「喂?我是時萩蘿……」說得太急而咬列舌尖,萩蘿倒抽了口氣,連淚珠都涌列眼眶。

「喂,萩蘿啊,我是李綾,沒有打攪到你……還有,某人某事吧?」

高八分貝的笑聲,沙啞得像是吞了一噸的煤炭,萩蘿立即就辨認出她。

「有什麼事嗎?」這女人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兒個打電話來,八成也沒啥好事。

「哈哈,我是沒什麼事啦,只是剛好寫了一大章的稿子,想要稍微休息一下,所以打電話給你。希望沒有妨礙到你……」

聽着李綾那意有所指的暗示,蔌蘿真是恨得牙痒痒的,但又找不到理由發作。可惡,她老喜歡這樣的示威,有什麼了不超!

「沒有,沒有,事實上我稿子也寫了一大半,正巧起身活動筋骨。」看着那些被揉成紙團的廢紙,萩蘿不免心虛的頂回去。

「這樣啊?我還以為……呵呵,你是知道的,寫書並下難,重要的是要將自己所有的東西,全部條理且真實的呈現在書迷面前:但有些事喔,還是要以經驗做後盾,沒有足夠的經驗,光是紙上談兵,讀者看起來只會覺得隔靴搔癢,一點都不過癮,這也就是我為什麼會坐上羅曼史女王寶座的原因;

聽着李綾的話,萩蘿一直捉不到她的重點,直到最後一句,她總算明白了李綾說這些話的用意、唔,以製造緋聞的手腕來說,她是絕對拼下過李綾,但沒吃過豬肉,起碼也看過豬走路吧;不,不對,應該說:就算沒看過豬走路,至少也該吃過豬肉,為什麼李綾可以直指她絕對寫不出好的羅曼史小說?雖然她從沒有嘗試過。

慢慢的由十數到一,萩蘿壓抑下心中怒氣。

「對啊!但我總覺得天賦是很重要的一環,畢竟老是加油添醋的灑狗血,久了讀者也會受不了的。希望你的推理科幻小說也寫得跟你的羅曼史一樣好,」

「那是當然的。萩蘿,我讀了幾本你的小說,我肯定他一定是個同性戀!」

「誰?你說的是誰?」

「就是你那個主角羅!高大英挺,又有俊逸像模特兒般的外表,更別提他是以國際聞名的藝術家在掩飾身分,這種絕絕對對要讓女人流口水的因子,怎麼可能沒有女人拜倒在他褲管下?」

「拜託,不見得每個主角都必須像意大利的卡薩諾伐,西班牙的唐璜,或是金庸筆下的段正淳吧?」

「嗯哼,我看跟你是講不清啦,反正他只是你幻想出來的一個人物,你根本不會對他投入太深的感情。德南這個主意倒挺不賴的,起碼我可以把你創造出來的這個人物改成比較有人性一點……」

「慢著,你說什麼?你要改我的主角?」

「嗯,反正也是想像出來的,有什麼關係?」

「誰說沒有關係的!」

「哦,難不成誰會抗議不成?那天也是你自己答應德南跟我競寫的,別想得太嚴重啦,依你描述出來那麼完美的柳下惠,在今天這個年頭,是絕對不會存在的!」

「誰說的,他……他……」

「咦,難道你真的認識這樣的男人?不可能吧,這樣有豐富閱歷、成熟穩重的男人,怎麼看得上你這種腦袋勝過胸圍的小女生?」

「什麼?」真是欺人太甚!她心想,我為什麼要聽她在那裏挖苦揶揄,腦袋勝過胸圍又怎麼樣,總北她那兩袋生理食鹽水要強吧!

「欸,即使人類都能登陸月球火星了,但有些千古名訓還是錯下了的。那就是英雄配美人,既然他在你那系列中只能當個可憐的苦行僧,那就讓我李綾來解放他,他絕對會對我感激得涕淚直流的。」

「等一下,你是說你要改寫我的小說?」

「嗯,我真是等不及要讓德南看到我的稿子,真可惜這個男人是你創造出來的,要不然啊……」

萩蘿咬牙切齒地拿着無線電話在屋裏進進出出,她沒好氧的踢開紗門,坐在長廊下的鞦韆上,一面在心裏暗暗禱告,千萬別讓這傢伙動我的主人翁,否則……

「要不然怎麼樣?」萩蘿手指下自覺的伸仲抓抓,忍下住在心裏開始盤算計劃一件謀殺案。

「要是真有這么棒的男人,我……嘖嘖,你有沒有聽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男人如此,女人也是一樣啊!」李綾下時地發出嘖嘖的讚歎聲,在那頭講得盡興,這廂的萩蘿卻已經陝把牙齒全都咬碎了,

「天哪!難怪有些八卦雜誌說你是……」

「花痴?拜託,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我只是誠實的面對白己!軟,最近剛跟男明友分手,天天無聊個半死,你的男人就讓我蹂躪一下嘛,反正又不是真的人,只是個虛幻的……」李綾以慣有的不在乎口吻嘀咕道。

「誰說的,他……他是真的!」看着那個全身披覆金黃陽光的身影,萩蘿靈光一閃的脫口而出。

「真的?你是說這世間真有這么完美的男人?萩蘿,醒醒吧!天還沒黑哩!」李綾懷疑的語調絲毫沒有遮掩地灌進萩蘿耳內-

「當然有。」

「啊哈,有?」

「不錯,就是有!」

「那好,你找出來給我瞧瞧,我李綾看過的男人也不少了,可從沒見過你這書里的大英雄。萩蘿,你就別再逞強啦,沒交過男朋友,只能靠幻想來畫餅充饑、望梅止渴又不是什麼丟人的大事,何必呢……」

懶洋洋的語調,萩蘿可以很輕易的就想像出,這個李綾八成穿着她粉紅色鴕鳥毛頸圖的薄紗睡袍,嬌滴滴地斜躺在她的乳黃色貴妃椅上,瑞詳落地大鏡中自己的模樣兒,這已經定她的註冊姿勢,刊遍坊間所有大小雜誌報紙。

「你……」萩蘿緊咬下唇——避免自己說出太傷人的話語,雙眼盯着外頭晃來晃去的那個身影,逼自己露出和善的笑容。「李綾,事實上我小說里的主角是真有其人耶!他現在正在我的院子裏露營。」

「露營?唔,聽起來挺符合他的天性——愛好大自然——但他怎麼會想到你的……慢點,你哪有院子啊?充其量只是一大片雜草叢生的樹林而已。」

「那不就是大自然嗎?」

「是啊!那……你就好好的形容一下他的長相吧!」

「你聽好了,他大約有一九O以上,高大魁梧,全身都是精練出來的肌肉,臉型略方正、有稜有角,尤其是那雙眼睛,就像你書里所寫的——有雙屬於卧室的眼眸——勾魂攝魄的。喂,你還有沒有在聽?」話簡里只剩下濃重的喘息聲,這使得萩蘿狐疑地提高聲音問道,

「有,有,有。我的天!時萩蘿,如果他真是那麼優秀的男人,那你還件在那裏幹什麼?」

「我在跟你講電話啊,不然我又該幹什麼?」

「天!行動啊,有耶么優質正點的男人在眼前,你應該把握時機,想盡辦法主勾搭他,」

「等等,我為什麼要又勾搭他?」盯着屋外那個勤奮地來回搬運完東西,此刻正拿把樣式特殊的刀,劈著帳篷附近的雜草,開出一片大空地的男人,萩蘿一面讚歎他身手的俐落,一面心不在焉地問答。

「時萩蘿,所有的女人都會因為你的暴殄天物,而將你打成公敵。他結婚了嗎?」

「我不知道,這重要嗎?」萩蘿有點摸不著頭緒了。

「嗯哼,在你書里是很重要,因為沒有家累,所以他才能行俠仗義的游遍世界;但對我而言,那根本不構成問題。」李綾先爆出粗嗄的笑聲,而後興奮的大叫起來。

「你是說?」萩蘿似乎聞到了不祥的預兆,她小心翼翼的等著李綾的下文。

「萩蘿,咱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了,俗話說:某甲的蜜糖,可能是某乙的毒藥。既然你對帥哥沒感應,那就介紹給我認識吧!我可以傳授你一些寫羅曼史的訣竅做為交換,如何?」

萩蘿聞言差點沒有自搖椅上摔下來,她的兩道濃眉揚得半天高。這女人,原來在打這男人的主意!

「嗯,我不知道耶!他是我爸爸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遠房親戚,我跟他並不熟,他是回來度假,大概很快又要走了。」反正不認識,就隨便亂講吧!

「出任務?真刺激,萩蘿,難怪你的推理小說可以寫得好,原來你身邊周遭就卧虎藏龍了。好啦好啦,介紹一下嘛,反正我從沒交過這種情報員,而且我是那種只在乎曾經擁有、不必天長地久的人。」

「呃,我不太清楚。」

「你不必太清楚,你只要把我介紹給他,其它的,我有把握起最短的時間內搞清楚,怎麼樣?我明天早上去拜訪你。」

「嘎?拜訪我?」

奇怪,最痛恨不文明世界的李綾,竟然願意紆尊降貴、不遠千里的跑到這荒山野地來,這使萩蘿詫異不已。

但李綾接下去所說的話,才真的是讓萩蘿飽受驚嚇——

「我到你那真住幾天好了,你說他是回來度短假嘛,為了分秒必爭,我只好犧牲點羅!」

聽列她說得那麼委曲求全,萩蘿下禁啞然又笑,心中忍不住浮現一絲惡作劇的念頭。

「欸,愛情真是太偉大了!沒想到你可以為愛情犧牲到這等程度,我再不成全你,豈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這么說你是答應羅?我馬上收拾行李。」

「慢著慢著,我覺得有些事得先警告你。他喜歡大自然,也喜歡住在大自然里的女人,事實上,他最討厭非住五星級大飯店不可的文人,你可以看他在第三本中的經歷,他恨死了邪種嬌滴滴、洋娃娃一樣的女人了。」

「這樣啊?可是我睡不慣地上。」

「他很帥,又有成熟的男性氣質……」

「停,好,我豁出去了!明天一大早我就上山。」

「等一下,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聽得出來李綾已經非常下耐煩了。

「你得答應我,不能把我的主角跟女主角改成一對沉溺肉慾的……的……」支吾半天,萩蘿仍是說不出口。

「欸、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也!」

「我堅持!」

「好吧,我盡量,這樣可以了吧?」

「嗯。」

掛掉電話,萩蘿心滿意足的走進廚房,準備為自己和那一大群相依為命的貓狗們弄東兩填飽肚子。

哼!看你明天玩得出什麼花樣!想到明天即可免費看到李綾使出渾身解數,勾引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路人甲,萩蘿笑漾開來,嘴角梨窩不住閃動。

也好,正巧她根本不知該如何下筆,就看別人示範吧!她深信只要她能理出個大概,應該下難完成……

浴室傳來淅瀝嘩啦的水聲,還有波吉滿足的低鳴,及那隻三腳貓梅子的尖細喵喵聲,這使得萩蘿暫停下手邊熬煮雞頭、雞脖子的動作,疑惑地往後頭走。

波吉和悔子,都是萩蘿打街上撿回來的流浪貓和流浪狗。波吉是只很漂亮的拉薩犬和瑪爾濟斯及其它不知是啥品種混出的大型雜種狗,當萩蘿在安全島中解救出被枝椏勾住糾結亂毛的它之前,壓根兒沒想過在生活中會出現這么只膽小偏又虛有其表的大傢伙。

乍看很兇悍的波吉,在聽到下雨打雷之際,總是在第一時間內,便要衝進萩蘿懷裏發抖,再不然也要挨着她的腳,磨磨蹭蹭的熬到風平雨靜。但,看在它—見到擅闖屋子的陌生人,會下客氣吼叫的份上,萩蘿也逐日的加重對它的寵信。

梅子則是在和波吉對峙怒吼中,被萩蘿發現的倖存者。大概是被鄉間隨處可見的補鼠所傷,深可見骨的傷,使得萩蘿和獸醫在被它抓得渾身是傷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后才制伏它,自然痊癒之後也成了這山屋中的—份子。

在這么大堆勉強和平共處的貓拘之中,波吉和梅子是最難擺平的兩員大將。尤其是洗澡,每回要幫它們洗澡,總是人犬貓大混戰,結果必然是大夥兒一起洗。

奇怪,她又沒有放水,難道是浴室的水龍頭又故障了?老天保佑,天快黑了,山下的技工是絕對不肯摸黑上山,萬一必須撐到早上,這棟老房子八成變成水上船塢了!

看着潔白地磚上,梅花狀和三隻腳的爪印,萩蘿莫可奈何地大搖其頭,伸手就往水花飛濺的浴簾撲去——

「波吉,梅子,你們兩個臭傢伙,是不是又把水龍頭的橡皮咬掉了?啊!」她抬起頭,張得老大的嘴,半天都合下攏,

什麼波吉和梅子!她面紅耳赤的望着自己隔着薄薄塑膠浴簾所抱着的物體,瞠目結舌得說不出話來。

她才剛覺得不對勁……波吉跟梅子迭羅漢堆起來也沒這么高啊!冷不防那整片印有草莓、葡萄和機構的浴簾,卻不巧在這時候朝她迎頭罩下來。

真該把浴簾杆子固定釘牢的,偏偏看什麼郵購型錄,買這根本不牢靠的伸縮杆子

她滿腦子還在胡思亂想,便愣愣看着眼前那張也是驚惶、但似乎莞爾成分多些的臉龐逐漸接近。

「萩蘿,我想你已經可以確定我不是波吉或梅子了。」他帶着看好戲的表情,俯下頭朝萩蘿眨了眨眼睛。

「呃……我……呃,對不起,我以為……以為……」她手忙腳亂的放開手,浴簾筆直向下墜,露出他寬闊的胸膛,稀微的胸毛,呈倒三角型地往下延伸……察覺到他可能是赤身裸體時,萩蘿尖叫着朝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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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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