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時序已是入秋,陽光卻仍然驕炙似火,燦爛的灑落在蘇州城凌家的後花園裏,生氣盎然,不見蕭瑟景象。

艷陽下,光束如刀般銳利、刺目的閃過,而後幾個後空翻,時而凌波微步,時而以蜻蜓點水之姿,快速穿梭在花叢草樹之間,狂踢揮舞間,嬌柔中亦帶有剛毅。

獨自練著劍的,是一位正值黛綠年華、蘇州城的凌家千金——凌若雪。

她看似柔弱,每招劍式卻是極為強勁而凌厲,但並無害;清冽的雙眸,專註的凝視着前方。

她那粉妝玉琢的嬌容上,因為練劍而自額間淌下幾滴汗水,白皙的雙頰也隨即浮上兩朵紅霞。

玩劍是她每天生活中的樂趣之一,儘管凌家夫婦如何勸說她,叫她放棄練劍,她就是執拗不肯配合,凌家夫婦拿她沒轍,只好順着她的心意;畢竟她是他們唯一的掌上明珠,再加上她又長得極為清麗可人,幾句撒嬌的話,就讓凌家夫婦聽得是一陣心花怒放,怎樣也不忍心去拒絕她的要求。

正當她要劍要得極為順手之際,突地,敏銳的她聽到一陣極為輕柔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逐漸向她逼近。她美目一眯,身子一轉,手中的劍直劈向正站在她身後的人。

緊接着,立刻傳來一陣凄慘叫聲。

「啊——救命啊,小姐別殺我,我只是送點心來給你吃的啦!」丫鬟小蓮頓時尖叫,嚇得花容失色,因為凌若雪的劍正好不偏不倚地從她的脖子滑過,而刺在她手上端的一塊點心上。

「別叫了,逗你玩著的。」凌若雪立即投給小蓮一個安心甜美的微笑,水靈靈的雙眸閃爍著惡作劇的光芒。「我怎麽可能會殺了你,放心啦,想殺你也不是現在。」

「你別這樣子講啦!」小蓮一聽,眉頭更是糾結得死緊。「這樣子講好像你隨時都會把我給殺了,我會怕啦!」

「你別那麽沒膽子好不好?都伺候我幾年了,用你的手指頭想也知道我是在唬你的。」

「可是你也別這樣子嚇人,人家哪家的千金大小姐不是在刺繡,而你卻偏偏玩劍!」

小蓮每次送點心給凌若雪的經驗都很糟糕,因為凌若雪每次都會將劍擺在她的脖子上;雖然凌若雪說只是嚇嚇她的,可是小蓮生怕凌若雪若是一個不小心,她的腦袋和身體就隨時會有分家的可能。

「我喜歡,再說刺繡那種東西我做不來。你來得正好,我肚子好餓。」凌若雪逕自找了張椅子坐下來,還大刺刺的蹺起二郎腿,拿起一塊熱騰騰的糕點就往嘴裏塞。

「那你也別每次都這樣子嚇我,我很沒膽的。」小蓮希望凌若雪能好心地饒了她,讓她能夠多活個幾年,否則再這樣下去她早晚會有被嚇死的一天。

「習慣就好了。」凌若雪嘴裏塞滿了糕點,含糊不清的說着。

「還要習慣啊?可不可以不要?」小蓮皺緊眉頭問道。

「不要也行,那你就等著被我給嚇死吧!」凌若雪一臉事不關己地輕鬆說着。

「你……你這樣子都讓來跟你提親的人望之卻步。」小蓮語重心長的說道。

「是嗎?那為什麽我家大門的門檻會破爛成那樣?不也是三天兩頭就有無聊的人來跟我提親的嗎?你這個理由可是無法說服我,換個新鮮兒的吧!」

說完,凌若雪又帥氣地拿了一塊糕點往自個兒嘴裏塞,一點也沒有姑娘家的氣質。

其實凌若雪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她一身絕塵飄逸的氣質,素凈的一張瓜子臉,鑲上一雙會說話的美目,硃唇皓齒,徐柔燦笑,誰能不為她的美色而神魂顛倒?

凌家有女初長成,蘇州城裏哪戶人家沒來凌家提過親,只不過每次雙方的父母親製造機會讓他們單獨相處時,凌若雪便會在對方面前要一下劍術,然後再把長長銳利的劍架在對方的脖子上。

試問,這樣的她,來提親的人還會想要嗎?

當然,男孩子看到女孩子玩劍,第一個反應是避之為恐不及,哪還敢娶回家當娘子呢?

所以前來提親的人都紛紛打了退堂鼓,就算真有喜歡的,父母親還是會極力的反對,誰會想要一個動武的媳婦兒啊!

不過倒也有幾個不怕死的,三番兩次的前來提親,不過後來都被凌若雪打得鼻青臉腫,不敢再提起。

其實她沒有惡意,也不是想炫耀自己的武功,只不過是希望能夠找一個真正愛她的人,而不是愛上她的外表、愛上她的身家背景。

那種愛根本不長久、不真實,她一點也不想要。

「小姐,你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別玩劍啦!」

「有人規定大家閨秀就一定得乖乖地待在房裏刺繡的嗎?老娘我就偏不要!」

凌若雪不以為然的睨了她一眼。

「小姐,你……你怎能說這種粗鄙的話?還自詡,自詡老娘,這要是被夫人聽到了還得了?」小蓮詫異的呆愣了下,心想小姐是從哪裏學來這等粗鄙的詞兒?是誰教她的?

「你別這麽大驚小怪的行不行?你不喜歡我說,我就偏要說,老娘、老娘、老娘……」

凌若雪調皮地一直在小蓮耳邊大聲地嚷嚷着。

「小姐,別說了,別說了。」小蓮生怕被別人給聽見了,趕緊阻止凌若雪再繼續說下去。

「那你就來打贏我,我立刻閉嘴。」

「怎麽可能?我還想要活到八十歲咧!我就算是拿了十把劍也不可能打贏你。」小蓮低喃道。

***

「你們嘀嘀咕咕地在吵些什麽啊?」

凌夫人遠遠的就聽見凌若雪和小蓮吵嘴的聲音,於是走了過來。

「夫人。」小蓮恭敬地請安。

「沒有啊,哪有吵什麽,小蓮整天羅哩八嗦的,我都快被她給吵死了。」凌若雪不悅地道。

「小蓮她也是為了你好,叫你別再玩劍,女孩子就要像個女孩子樣,你看這蘇州城裏有誰像你這樣成天玩劍的,早知道你會這麽迷戀劍,我就不要請師父來教你了。」

不說這個還好,說到這個凌夫人就有點火大,蘇州城裏哪戶人家沒來提過親;結果呢,女兒每次都把人家打得鼻青臉腫,紛紛打退堂鼓。她再這樣下去,有誰敢娶她啊?

「人家就是愛嘛!叫我整天躲在房裏刺繡,我的頭一定會爆炸的。刺完綉我的手指八成也是坑坑洞洞了。與其讓我的腦袋給毀了,還不如讓我玩劍。」凌若雪拉着親娘的手,漾出一個柔笑,撒嬌的說:「我說的對吧!人活着就是要照自己的意志去行事啊!」

「娘是擔心你,你也老大不小了,總該為自己的婚姻大事着想。別老是跟長不大的小孩子一樣。」凌夫人忍不住嘆口氣。

「是的,我知道,我會好好想想的。」凌若雪站起身,一副虛心受教的表情。

「你哪一次不都說這句話,娘每次念完你,你隔天照樣要劍,娘說了也沒用,不說了。」

「那最好,我也懶得聽。嘿嘿!」凌若雪又跌坐椅子上,大方地蹺起二郎腿,拿了一塊糕點往嘴裏塞。

凌夫人一看到女兒的坐姿,嘆氣地道:「你看看你,坐沒坐姿,站沒站姿,吃相也不能看,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不懂禮節的女兒呢?真是教育失敗。」

「哎喲,我已經習慣了嘛,正所謂習慣成自然,你就別叫我改了,反正你也看習慣了。是吧?」凌若雪一副無所謂地回應。

「你還敢頂嘴!都已經惡名遠播,你還不給我收斂一點!」凌夫人生氣的斥道。

「我才懶得管,惡名遠播就遠播,至少我活得自在。」

「你真是會把我給氣死,我告訴你,明日咱們蘇州城外的薛家大少爺會來登門提親,他們是你爹生意上往來的客人;我先跟你說了,你可不要再把人家給打跑,這可是你爹替你物色的好人家,再把人家給打跑,我看你這輩子大概嫁不出去了。」

「煩吶,怎麽又有一個不怕死的要來提親,難道他們不知道我的名聲嗎?」

凌若雪黛眉不由得蹙了起來,思忖著該如何對付他。

「反正你給我聽好,我明天不准你玩劍!給我表現好一點,記住了沒有?」凌夫人嚴厲的斥道。

「我考慮看看吧。」

「你……」虧她苦口婆心地跟女兒說了那麽多,結果她還是一副有聽跟沒聽一樣,着實快讓凌夫人為之氣結。

「好啦好啦,娘,您別生氣了,生氣容易變老喔!我明天乖一點就是了。」

凌若雪挨近娘親身旁,一雙美目凝視着她,漾出了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任誰看了都不忍心再和她爭論下去。

反正現下說過的話,她等會兒就忘了,先安撫親娘再說,這樣子明天的爛攤子才會有人幫她收拾啊!

「你說的喔,可別又騙我。」

「不會,您相信我啦!」

「唉!誰教你是我女兒呢,我不相信你還能相信誰。」看到女兒這副惹人憐愛的模樣,凌夫人的氣也全消了。

***

不玩劍,那她玩木棍總行了吧!

一如往常,凌若雪一早起就到後花園裏,既然她昨天已經答應娘親不玩劍,那她要木棍不為罪過吧!不玩劍,這已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凌若雪只要一開始她每日的功課,她便會極為專註,完全沉浸在她的樂趣之中。

不知道什麽時候,薛誠已經站在凌若雪的不遠處了。

他痴迷地看着凌若雪,看她正興緻盎然地專註要著木棍,每一個招武都強勁而犀利,雖然他一點也不懂得這些,但仍然能從凌若雪身上感受到那份氣勢。

更難得的是,難得見到這麽美麗的女子會有一身的好功夫,娉婷裊娜的靈活身段,脂粉末施的一張素凈臉上,卻有着令人驚艷的絕色姿采。這樣的女子,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薛誠是個讀書人,他想來給凌若雪一個特別的見面禮,於是他腳步輕捷地走近她的身後;趁她不注意時,輕拍她一下肩膀。

「姑娘,在下是……」

「是誰?」

說時遲,那時快,凌若雪倏地一轉身,木棍剛好不偏不倚地打到薛誠的腰,他立刻飛往旁邊的一棵大樹上,頓時昏厥過去。

凌若雪以為來者不善,便沒有留下力道,誰知她竟然把人打得昏厥了。她還是第一次把來提親的人打到昏厥,這下子可慘了,爹一定會大大的痛罵她一番。

「喂!你醒醒啊!你沒事吧?」凌若雪走近,想要搖醒薛誠,但他卻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怎麽那麽沒用啦,不過是撞到樹而已就暈了過去。」

都把人家給打暈了,凌若雪還冷嘲熱諷著,她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不管怎麽說,總要先叫人來把他抬去給大夫看吧!

***

大廳之上,凌老爺正怒目圓瞪着低垂下頭的凌若雪。

「你給我跪下!」凌老爺厲聲怒斥。

凌若雪立刻嚇得跪在地上,她知道這次爹一定很生氣,爹以往都會捨不得罵她,這倒是頭一遭。

「你看看你是什麽樣子!人家不過是來跟你提親,你把人打得鼻青臉腫就算了,這次竟然把人給打到昏厥,你真是越來越過分了。他是哪裏惹到你啦?」凌老爺越說越生氣,音量也不自覺地提高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只是個意外嘛,誰教他沒事像個冒失鬼一樣,一聲不響地站在人家身後;我以為是壞人,才會出手打他,誰知道他那衰,跑去撞樹。如果真要追究責任,罪魁禍首應該是那棵樹,而不是我。」凌若雪嘟著嘴,一臉委屈至極地說道。

「禍是你闖出來的,你還敢跟我說這些話?你知不知道這樣子我怎麽跟人家交代?」凌老爺氣憤填膺地道。

「我怎麽知道他那麽不耐撞,這樣就昏厥過去。」凌若雪頗不以為然的嘀咕著。

「人家是個讀書人,又沒學過武功。當然不堪一撞。」

「他……情況很嚴重嗎?」

「鼻樑都撞斷了,你說嚴不嚴重?」

「好嘛,大不了我親自去跟他陪個罪。這樣行了吧?」凌若雪口是心非的說道。

凌老爺喝道:「不行,這樣不夠。我要禁止你,從現在開始,不准你再玩劍,房裏的那些刀劍,全給我扔掉。」

凌若雪一聽怔愣住,她不敢相信爹竟然會不准她玩劍。「不行啦,爹你不能那麽做,那會要了我的小命的,太過殘酷的懲罰了。沒有劍我活不下去的!」

「鬼扯!只要有東西吃就可以活下去,劍又不能吃,怎麽可能沒有劍就活不下去。這事就這麽決定了。」凌老爺不容置喙的說。

「不行啦!」凌若雪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她轉向坐在一旁的娘求情道:「娘,你替我求求爹,叫他別禁止我玩劍好不好?」

「誰來求情都沒用,我已經決定的事是不會再改變的。」凌老爺厲聲說道。

凌夫人忍不住嘆氣道:「若雪,你這次真的做得太過火了,娘也不想幫你了。」

「你自己一個人好好地想想吧!」凌老爺說完,便和凌夫人雙雙離開大廳,獨留凌若雪一個人。

凌若雪對着父母親離去的背影,嗔怒地道:「哼!什麽嘛,真是氣死我了,又不是我的錯;既然你們要把我的劍給扔掉,那我就早你們一步把劍給藏起來。」

***

隔天早上,凌老爺就派僕人到凌若雪的房裏,打算要沒收她的劍。不過一向鬼靈精怪的凌若雪怎麽可能乖乖的讓凌老爺沒收了她的劍,她早就把她的愛劍給藏起來了,這些人就算是把凌家大宅給掀了也不可能找得到。

看着他們在她的房裏東翻翻西找找的,凌若雪倒是一臉悠哉地坐在旁邊,還故意語帶諷刺地道:

「找了老半天都找不到,很累吧?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可以幫你們倒杯茶解解渴。」

「小姐,劍呢?」帶人來的李總管問道。

「我扔了。」凌若雪簡單地回答。

「小姐請別跟我們開玩笑,這樣是在為難我們,我們不好跟老爺交代。」

「不相信就算,反正我是不會把劍拿出來的。有本事你們就自個兒找吧!」她可是要為她那幾把寶貝的劍扞衛到底呢!

「小姐……」

凌老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門邊,聽到了女兒和李總管的談話,他走了進來,沉聲問道:「若雪,為什麽不把劍交給李總管?」

「不想交,不能交。」

「看來你是打算跟我杠上了是吧?」

「沒有,我哪敢。你可是我爹耶!但是如果是為了我那幾把寶貝的劍,就另當別論。」

「本來我只是打算將你的劍沒收個幾天,讓你好好反省一下;沒想到你一點都不知道自我檢討,還為了劍跟爹杠上。我想從明天開始,我就叫教你劍術的師父甭來了。」凌老爺語重心長地道。

「爹你……」

凌若雪還想反駁,凌老爺已經先一步截斷她的話。

「不用說了,看是劍重要,還是你自己的未來重要。等你自個兒想清楚後再跟爹說。李總管,不用找了,我們走吧!」

語畢,凌老爺即揮袂而去。

「什麽嘛!竟然給我這種處罰,真是氣死我了。」凌若雪氣得直跺腳,還一不小心踢到了桌子,立刻抱着腳疼得哇哇叫:「好痛,怎麽連桌子都跟我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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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夫老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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