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鈴……鈴鈴……鈴……鈴鈴……

持續作向的貧乏噪音,不肯罷休地鈴鈴大叫着。

不!不要!

一團詭異攝人的黑直逼而來,由小小的一團遽變為吞噬視線所及的一切,不久便更進一步地,竟開始入侵夏靖嵐的身體里,他拚命地想出聲求救,卻怎麼也叫不出聲,整個人被黑給塞滿,他幾乎不能呼吸,突然一陣激痛襲來……

啊啊!

突地睜大眼瞼的夏靖嵐,躺在床上楞了楞,過了好一會兒才領悟到,那不絕於耳的聲音是昨夜提前設定好的鬧鐘,尖銳的鈴聲不斷地在提醒他,他得起床面對今天首度登場的任務了。

被夢魘嚇得汗流浹背,全身黏搭搭地,像被還水浸泡過,很不舒服,想起身梳洗的夏靖嵐對自己如千斤般沉重的肉體大感不截,怎麼了?怎麼不論身心都感到疲憊不堪,好似剛跑完數百里的馬拉松,累得連手指也抬不起來,就連上回為了打工及準備期末數科報告,每天只睡不到五個小時,持續了好幾個星期也沒現在這般累,尤其僅稍稍一動,下體傳來的難纏的刺痛……!

他想起來了!所有的不堪,所有的……夏靖嵐他全想起來了。

想起被迷昏,想起被綁得不得動彈,想起身為男人的他被另一個男人侵犯,想起自己在最後竟不知恥地在他身下呻吟,那淫蕩的吟叫聲,教他恨不得將喉嚨毒啞,讓它再也發不出羞人的聲音,還有還有……

不!他全是被逼的,他是逼不得已的,迫於無奈的,非自願性的,而且男人本就是聽從下半身的動物,被那樣挑逗,縱使對方是未曾謀面的變態,他也沒辦法!

沒錯,就是這樣!

夏靖嵐再度對自己耳提面命一頓,更何況,不是早告訴過自己就當是被狗咬的嗎?牙咬一下就忍過了,是男人就別太介意這類「五四三」的小事。

逼自己下床的夏靖嵐,吃痛地頻頻皺眉,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軀殼叫他怎能不火大!真想詛咒那人及其祖宗八代。

就當是被夠咬的!再告訴自己一遍。被狗咬又怎會不痛?所以現在才會如此難受,等會兒就好了,

身體有他自愈的能力,他還年輕,這種能力極佳,不用多作煩惱。艱辛地走進浴室的夏靖嵐,恨恨地洗了又洗,使勁地刷了又刷,他要將所有不潔的殘留清洗一乾二淨,一次又一次,當他快被蒸氣薰昏前,他終於滿意地罷手,他發誓,夢魘永遠就只是夢魘,醒了便算,便該被遺忘,他不會軟弱地任它腐蝕他的心、他的尊嚴,錯的是不懂得尊重人權的變態,絕不是肉體忠實反應原始本能的他!絕對不是!

夏靖嵐比他百無一用是書生的白凈外表還要堅強許多。

走出浴室整裝完畢的夏靖嵐又恢復平時不過度自信又敦厚老實的他,唯一不同的是手腕間多出了運動時常使用的護腕。

「好香哦!」

庸懶又附加點稚氣的聲音自近距離的耳後方吹進,害夏靖嵐險些將手中尚在炒的雞蛋打翻,他,嚇得不輕。

「老師,你怎麼了?真抱歉,我沒想到會嚇到你。」反被夏靖嵐過度反應嚇一跳的游國彥,連忙獻上歉意,還不忘隨附可愛的鬼表情。」噗嗤!被你這個小鬼靈精一逗,生再大的氣也會全消,況且你又沒做錯什麼。」是他不知怎麼地,比遺忘更易被驚嚇,小小的風吹草動也會使他回頭望了又望,等確定沒事後才會穩下心,盼這病症不會持續太久,否則他不瘋也難。

「哦……我聽到羅,這可是老師說的,以後不管我犯多大的錯,老師都得原諒我啦……」拉着長長的尾音。

「只要你誠心悔改的話。」就算不是,自己恐也抵不過這位小天使他一臉哀凄、楚楚可憐的德性,當下心腹怒火全消,他說啥自己便應啥。他最大的弱點事:心太軟。他不是不明白,可惜終究還是硬不下心。

夏靖嵐將二人份的西式早餐端上桌。」我不知道你的喜好,所以我就先做了最簡便的,若吃不慣,我明天再改做別的。」

「只要是老師做的,我全都喜歡,我也都會全部吃完。」

瞧這小鬼頭將這種話講得像在說誓言般,就算只是一時的謊言,短暫若是曇花一現,也教人挺高興的。

夏靖嵐發現只要和游國彥開朗的笑臉,一定可以的,他不禁想到,如果他真能擁有這麼可愛的弟弟,該有多好?

「這種話留着和你未來的女朋友說。」

「我說的是真的!」

游國彥有些賭氣地道,腮幫子七鼓鼓地,沒長青春痘年輕滑嫩的美麗臉龐粉撲撲地,煞是可愛,比女孩子還美上數分。當然夏靖嵐不會不識趣地當着這個快成年的男孩子面,說他可愛。

「快吃吧,既然你一直稱呼我為老師,我也不能負眾望地好好督促我最寶貝的學生,你要有心理準備,我可是很嚴格的。」

「我是你的寶貝?」

不知游國彥將他的話聽到哪裏去?怎麼這般斷章取義?

閃爍著晶瑩剔透、盈盈亮亮的大眼睛,真的很像只美麗又驕傲的大狗狗對着主人撒嬌,讓夏靖嵐不忍傷他絲毫。

對你極信任的狗兒纏在你腳邊向你示好時,你忍心一腳將他踹開嗎?

「是,是,我最寶貝的學生,請你記得,待會兒你就得面對我的斯巴達式教育,即使你裝可憐地求饒我也不會心軟的。」

像是有話要講卻又吞了回去,游國彥有點落寞地回答,「是。」

俯首就食的夏靖嵐並沒有察覺他的異狀。

下午時分,有着點點蟬鳴的山莊,時光像靜止般淡泊悠閑,微風拂過樹梢,陣陣沙沙聲,

點綴著人煙寥落之境,大自然奏鳴的樂章也特別容易薰人入連。

將前天夜裏熬夜整理出來的試題交給游國彥作答后,坐在窗枱邊等他寫完的夏靖嵐,被和風一吹,連續三夜不成好眠的倦意全數浮現,漸漸地靠着牆打起盹來。

一會就快速寫完馬上想向夏靖嵐邀乖的游國彥,見到夏靖嵐睡得熟也就不忍吵他,起身步出書房想拿薄被替他蓋上,以免他着涼。也許他該出去晃一晃,在這好一陣子沒來的老地方,摸清它和原本的記憶有何不同,趁沒人盯梢,他也樂得偷閑。

寂靜的夏風中,有隻骨架挺大,應該是屬於男子的有力大手緩緩地、無聲地逼近夏靖嵐。

「恩……」

因臉頰被輕搔得發癢,仍在熟睡中的夏靖嵐略不適地輕哼,伸手胡亂地撥了下,完全感受不到陰涼的視線正

露骨地審視着他的全身,穿透他身上的衣物直探他每一細部,而他就像悠哉覓食的小白兔,完全不知道老鷹正貪婪地盯上他,估算只消幾口便可將他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指尖由略顯蒼白的頰來到幾近沒有血色的唇,乾澀的唇瓣被扳開,悄悄地滑進溫熱的口中,找到柔軟的舌,原本閃躲的舌被有技巧地又挑又逗得開始學會回應它,而被啟開的雙唇的喉,關不住溢滿的音階。

由於手指的節奏既緩又柔,使得那音階亦隨之破碎得不成調。

不成調的聲音便不美了吧?於是乎,又便被一股溫熱封鎖,被封在另一個人的喉頭裏,無法傳遞至空氣中。

靈巧又軟綿綿的生物在口腔里戲弄,愈來愈蠻霸無禮,一點也不留給對方可逃離的空間,直纏繞不休。

呼吸漸漸地愈益不順,氧氣亦愈加不足,想要抵抗的手腳卻怎麼也抬不起來,愈來愈難過,愈來愈難過……

「不!」嚇得流了身冷汗的夏靖嵐站在日已偏向西沉的昏暗房間一隅,急遽地呼吸,戴眼睛調適到適當的焦距,他吁了口氣。

是夢,還好是夢。

他還在下午時不小心睡着的書房裏,而小少爺正在他前方不遠處陪着他一同午憩,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讓他頓覺心安不少。

夏靖嵐曾在游國彥忙著作他為他準備的實力測驗時,手持球棒壯膽地巡視每一個房間及庭院的每一個角落,甚至連他噩夢發源地的酒窖,他都仔仔細細地看國,任何他想得到可以容下一個大男人的藏匿之處他皆翻閱找過,就是沒嗅到任何可疑人跡。

走了吧?那人應該只是一時興起,怕東窗事發,才會蒙住自己的雙眼方便逃脫,隔天又擔心他會報警處理,四處逃亡的那人只能連忙逃逸,以免法網恢恢,很快就將他逮著。

一定是這樣的,要不然他來來回回,前前後後找了那麼多遍,就算這棟別墅再大,也不至於大到連個人都找他找不着,他可以安心了。

放下心頭重擔的夏靖嵐一鬆懈便讓睡意吞沒,深眠得難以喚醒,連游國彥數度進出,跑出去偷懶也都不知。

當夜仍不放心地鎮夜以待,守衛在游國彥房門前的夏靖嵐,度過數天平靜又安穩的日子后,他終於放下心中的警備,全心全意投入教導學生的任務中。

明天是方管家前來補充食糧的日子,也許他可以以安全為由,說服他留下來陪伴他們,多個人多分力量,他夜多一份安全感。

處於仿若與世隔絕的靜謐仙境,夏靖嵐與游國彥愈混愈熟,彼此依存關係也愈發深重,已改善到互稱名字的友好邦交,只不過可愛聽話的游國彥會在稱呼夏靖嵐時加字「哥」,以示尊敬,這小處引得夏靖嵐更加疼愛。

兩人關係的更親密是源於某一讀書空擋的下午茶時間。

為了不讓游國彥餓著肚子,夏靖嵐每天都為他準備六餐,早餐、早點心、午餐、下午茶、晚餐、宵夜,而且每天也一定會有一至二個小時的時間,陪着他一塊兒運動,免得只專攻讀書的下場,骨頭生鏽,日漸肥碩。

這生活幾可比擬軍隊的規律,只不過他們的彈性更大,常因游國彥的撒嬌而變換活動順序,譬如原排在早上的教學課改為晚上,原排在下午的運動課改在上午,時間先後可以變換,但夏靖嵐一定要先上完課的原則是不能改變的,就算游國彥使上蠻勁撒嬌也軟不了他的鐵則。啜了啜應游國彥要求而煮的黑咖啡,嫌它太苦的夏靖嵐忍不住想多拿些糖及鮮奶油沖淡,卻又不想被只喝黑咖啡的游國彥恥笑,笑他像個小孩般怕苦味,乾脆一口將它喝掉,長痛不如短痛。

看在悠然品嘗香醇饅特寧的游國彥眼裏,只覺得夏靖嵐可愛得更有人味,不像年紀長它許多的兄長們只知以歲數蠻橫地欺壓它,令他難以心服口服,卻又只能等待時光消逝,等他長大后才能反咬他們,他多希望自己現在就能一口氣長大成人。

「老師,你們家有幾個成員,應該很熱鬧吧?」不然老師應該也和他一樣孤僻,不善於和陌生人接觸,也不會輕易地就當他像自己的家人般照顧,就算是被迫地的也很難達得到,他的真誠較他冷硬的心,暖了。

「我有二個哥哥,二個妹妹,整天窩在家裏只會吵架,哥哥們不能打妹妹出氣,就打我,妹妹們不敢打高壯的哥哥們,就扁我,什麼事不想做時,就找我,父母發現兩方人馬爭吵不休時,就找我當調停人,結果我被打得最凶;父母叫不動他們做的事,就全落到我頭上,結果就是我的家政成績是全家最優良的。」

「真的嗎?難怪老師做的菜這麼好吃,我好久都沒吃到這麼好吃的菜了,有媽媽的味道。」

瞧這小嘴多甜!做給他吃比做給他家那幾張怎麼喂也喂不飽,又不知感激的大開獅子口,要值回票價得多,再辛苦也甘願。

「那你呢?」怎麼老說他沒吃過啥好料的,有錢人家怎麼可能?

「我……」

游國彥爽朗的外表霎時轉暗,籠上陰霾,讓夏靖嵐的心倏地楸了下。

「不想說就算了,」夏靖嵐想結束這不快的的話題。

「不……我……」

「老師,其實我不是我媽的小孩。」

——這是豪門巨室的私密,夏靖嵐還是讓游國彥繼續說下去,這時他應盡的時傾聽的義務,他想多了解他,才能更疼愛他。

「我八歲時才被接回遊家,我想我父親本來可能不太想要我,但我親生母親死後,他又像時突然間良心發現要我外公外婆讓他帶我回遊家,結果我外公外婆就以氣位數字將我賣給游氏家族。記得剛剛到游家,那時年紀尚小的我,常被年長許多同父異母的兄姐們暗地裏欺侮,被他們野種、野種地罵,然而父親又認定男孩子應該要自己處理身邊的一切問題,所以並沒有任何人能幫我出頭,幼小無力的我只能一忍再忍。」

夏靖嵐心疼地摟緊他,將他低垂鬱悒的臉埋在自己的胸懷裏,輕輕地、輕輕地拍撫着他的背,笨拙地想給予他安慰,掌心不斷傳來的顫抖,教他氣憤,怎麼可以對什麼都還不懂的小孩罵得那麼難聽!

氣焰難忍,夏靖嵐衝口而出。

「別難過,以後就當我是你的哥哥,我當你的靠山!」他有介窮苦小民哪能當人家公子哥的靠山?哪夠格?對方手指一彈,他就不知被彈至千裏外的何處去,有啥用?

不過,自知沒有力量的他仍是急於保護未成年天使般的學生,即使在龐大顯貴家世前,他小如螻蟻,他這隻想擋車的螳螂也不退縮!

這麼簡單,他就為一個初認識的忍感到義憤填膺,奮不顧身,這也是夏靖嵐在家中老是被驅使的原因,家人們只要來個哀兵策略,他馬上俯首稱臣,久而久之,家中最忙碌的身影就非他莫屬。

是否游國彥早摸清了這點?也許只有游國彥知曉。

「真的嗎?」

原本埋首於自己胸前的游國彥展現猶如雨過天晴般的笑靨,此時他就算有天大的要求,要自己為他去摘天上的星子,夏靖嵐也會答應他的。

「當然是真的!」為求更逼真,夏靖嵐還拍胸脯以做保證。

「那我可以喊你『靖嵐哥』嗎?」

竟是這麼可愛的小事,那有啥不可以?

「當然好。」

「靖嵐哥。」

「國彥。」

「靖嵐哥。」

「國彥。」

一整個下午就在那兒玩這看來十分無聊的遊戲,在夏靖嵐醒悟時,已被游國彥混過整堂該讀的化學課,他最弱,也最厭惡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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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誘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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