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黎茜真覺得自己像只打不死的蟑螂,任由雍兆煬想盡辦法的蹂躪、刁難,甚至把她當成女傭的胡亂使喚,她還是堅忍不拔的住下了,還連住了一個多星期。只是,她沒想到,雍兆煬結交的朋友,雖然都出自名門,言行舉止間卻毫無氣質,連一點最基本的禮儀都沒有……「兆煬在嗎?」黎茜有點遲疑,不知道該不該讓他們進來。「聽說兆煬失明了,沒事吧?」不等她開口,男人們越過她走進屋裏。「拜託,還找了漂亮的小姐作陪,會有什麼事啊?」說着,大夥兒嬉笑成一團。「麻煩請換上拖鞋……」來不及了,她剛拖好的地又蒙上一片灰了。黎茜嘆了口氣,拿着抹布蹲在地上擦著鞋痕。「小姐,別拖地了,一起來聊天吧!」「很抱歉,我是女傭。」黎茜沒好氣地瞟了眼雍兆煬,只見他坐在沙發上,專心的聽着廣播,根本不理會她的窘境。「小茜,你去拿幾罐啤酒過來。」雍兆煬命令道,沒因朋友的來訪變得熱絡。他出了意外,他們沒在第一時間來關心他,是他意料中的事。黎茜放下手上的抹布,到廚房拿了幾罐啤酒,還特地為雍兆煬拉開扣環,遞到他的手心。「你少喝酒。」都是個病人了,還那麼不自愛。雍兆煬不發一言,只是沉默地喝着酒。他以為醉了就能忘卻他的過去,可酒如穿腸毒藥,喝得愈多,他滿腦子就充滿著母親當年拋棄他的畫面……「小姐,和大家一起聊天嘛!」拿完啤酒,黎茜想繼續把玄關處的鞋印擦乾淨,不料,一道強大的力道卻把她拉上了沙發,對她上下其手,她僵住身子,那放肆的觸感教她厭惡到想吐。「請放手……」「你都可以跟兆煬上床了,陪我玩玩又怎樣?」此話一出,眾人都曖昧地大笑着,拍手的拍手、吹口哨的吹口哨。沒人搭救她,就連雍兆煬都不發一言,所觸及的淫穢目光,似乎都正等著看她如何被剝光衣服……黎茜心急之下,把冰涼的啤酒潑上男人的臉。「你這個女傭真是不知好歹……」眼見男人就要一巴掌飛來,黎茜急着想閃開,豈料,一句咆哮聲教她震住,那意料中的巴掌也停在半空中。「滾!」「雍兆煬,你……」「黎小姐,我叫你滾你聽到了沒?」他竟要她滾?!黎茜有一瞬間的失望,但她只是冷靜地望着他,想看清他墨鏡底下的心態,幾秒后,她不吵不鬧地退出客廳,進房,然後趴在化妝桌上,鬆了口氣。真的,要不是她發現他的表情太過僵硬,抿緊的唇飽含着怒氣,她會以為他存心趕她走。她可以這麼想嗎?他要她滾,其實是在救她。失明的他根本沒辦法幫她,只能把她吼走,以保護她的安全。黎茜逕自下了定論,明知道這只是個假設答案,但仍決定往好處想。想着,黎茜微笑着閉上眼,卻不小心睡著了,直到被手機鈴聲吵醒,才發現已經凌晨十二點多了。「大姊,那麼晚打來有事嗎?」在搬來雍兆煬的住處之前,她已經跟大姊打過招呼了,不過大姊對她的決定仍是頗有微詞。「小茜,你老實說,那個雍兆煬有沒有欺負你?」黎芹從老公口中問出有關雍兆煬的風流韻事,生怕他把魔爪伸到妹妹身上。「他現在看不到,我不欺負他就很不錯了。」黎茜輕描淡寫帶過。「可是他畢竟是個男人……」「大姊,你別太擔心,我還準備了電擊棒……」「啊!」突地,一陣凄烈的嘶吼聲自門外響起,黎茜的心跳漏了一拍。「大姊,我改天再打給你,抱歉。」她連忙掛上電話,來到雍兆煬的房間。「別走,別丟下我……」雍兆煬夢囈著,全身直冒着冷汗。夢中,他化身為七歲的小男孩,看着母親和別的男人離開……他不敢追,因為母親要他乖乖地等她回來,所以他乖乖的站在孤兒院前等她,他還以為只要把糖吃完了,母親就會來接他了。但,他等了好幾個小時,糖吃完了,白天也變成了夜晚,等到孤兒院的社工發現他,母親還是沒有回來……「雍兆煬,你作了惡夢,快醒來吧!」黎茜坐在床沿處,用力的搖晃着他的肩膀,試着叫醒他。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那麼脆弱,無助得像個孩子……別丟下他?他到底夢到了什麼?要誰別丟下他?雍兆煬感覺到一股外力拉扯着他,倏地自夢中清醒,但,失朋的他眼前仍是一片烏漆抹黑,依舊讓他感到忐忑不安,只能不斷地呢喃著同一句話:「別走,別丟下我……」「我不會丟下你的……」黎茜幫他擦著額上的冷汗,想給他一點安全感。雍兆煬感覺到有人擦着他額上的汗,他伸手往上捉,捉住了黎茜的手,緊緊地。「媽……」她的手好溫暖,他好想捉著不放……媽?他把她當成她母親了?黎茜還沒回神,就被他一個用力拉上床。「等等……你做什麼……」糟了!她沒有把電擊棒帶過來!「拜託,別走,陪我睡……」雍兆煬只是抱着她,把頭埋在她的胸前。他明知懷裏的人兒是誰,明知他已經自夢中清醒了,但他就是不想鬆開她……他在撒嬌嗎?聽到他難得的示弱,黎茜心軟了,原有的恐慌也沒了,純粹把他當小孩,安撫地拍着他的背。「好,我不走,我就待在你身邊,直到你睡着,好不好?」她發現她只要想掙開他,他就會愈用力地抱緊她,就像是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是怎樣的惡夢教他恐慌到失去理智地吼叫?雍兆煬沒有作聲,只是摟着她,像是把她當成了心愛的玩具。抱着她那柔軟的身體,他感覺到從未有的安全感,好想一直依賴着她黎茜不知道他夢到了什麼,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但她知道,這個時候他很需要她,她不能走,必須陪着他……她催眠著自己,隨着他安穩的進入夢鄉,她也緩緩地閉上眼睛。夏天的陽光悶熱窒人,強光透過窗帘映入床上,教雍兆煬自睡夢中熱醒。昨晚,他似乎作了一個夢,夢見他被溫柔地抱着,耳邊低回著讓人心安的字句,這是他長年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夜了……不對!那不是夢!雍兆煬敢肯定,他抱着的是具柔軟溫熱的身體……是黎茜!黎茜人呢?雍兆煬在床鋪上摸索了會兒,確定床上只有他一人,下了床,他習慣性地在床頭上找着墨鏡,不料,他用力過度,一不小心把墨鏡揮到地上。他彎下身,毫不費功夫的把墨鏡撿起,戴上,驀地,他呆住了。他不是看不到嗎?怎能一下子就把墨鏡撿起……不,現在仔細一瞧,眼前像是恢復了光亮,原本黑蒙蒙的一片,重新有了色彩……他好像看得見了!雖然景象還有點模糊,必須眯着眼才能看清楚,但至少,他看得到光線了……說來諷刺,就在他習慣了黑暗,漸漸地熟悉了室內的擺設,也做好失明的心理準備時,他居然恢復光明了……是她賜予他的嗎?這些日子以來,黎茜對他的照顧,他都感受在心底。他以為她只是同情他,才會勉為其難地留下,沒幾天,她肯定會受不了的,可一個星期、兩個星期過去了,她仍是繼續忍受着他的壞脾氣,輕鬆地解決他刻意丟過去的難題。他討厭她的沉穩、她那堅強的耐性,會讓他覺得自己像是無理取鬧、惡意找她麻煩的小孩。所以昨晚,當他的朋友對她出言調戲時,他原本是打算置之不理的,但到最後,他仍是無法任由她被欺負,幫了她一把……他是個瞎子,無力保護她,就只能口出惡言把她趕走。經過昨晚,她大概討厭死他了吧!但矛盾的是,當他無法自惡夢中清醒時,是她喚醒他,摸着他的頭安撫他。那時的他似乎還迷迷糊糊地把她當成了母親,全心依賴着她。他一直以為她是清心寡欲的,除了偶爾被他戲弄到臉紅外,她是不把他放在心上的,但昨晚的她好溫柔,讓他暫時忘了兒時的不愉快,只想抱着她入睡……如果他告訴她,他的視力有些恢復了,她是否會繼續留在他身邊?不!他不能讓她知道他恢復視力了。她還不能走,這是她欠他的,是她間接讓他成了瞎子的,他要她背着欠他的人情債,趁著這個機會,讓她完完全全地臣服於他……他可沒忘了,她是他看中的獵物,他設下的遊戲還沒結束!雍兆煬戴上墨鏡,徐緩地走出房間。就算他漸漸恢復視力了,也得在她面前佯裝失明,讓這齣戲持續演下去。他餓了,第一件事就是到廚房吃早餐,可空空的廚房教他有幾分失落。經過昨晚,她該不會就這麼知難而退了吧?暗忖著,雍兆煬不經意地走到黎茜的房間,看着那未鎖好的門,一把推開,頓時,整個人都傻了——黎茜正裸著上身,坐在床上擦保養品。就算她的長發掩住了她大半肌膚,他仍能模糊地看到她那渾圓小巧的右胸,上頭還點綴著誘人的粉紅蓓蕾……雍兆煬無法移開眼神,他向來就不是個君子,更別說現在的他還「失明」,要是馬上轉身就走,驚擾了她,豈不是對她承認,他早已恢復視力的事實?黎茜一向有早上沐浴的習慣,她哼著歌,悠閑自在的擦拭著乳液,直到發現被一陣熱烈的目光定住,不自覺地抬起頭,看到雍兆煬就站在房門前,嚇得失聲尖叫。「啊——」黎茜的臉蛋刷地紅透,又羞又氣地捉了條被子覆住裸露的上身。「雍兆煬,你怎麼可以擅自進來我的房間!」太過分了!他到底光明正大偷看多久了?簡直是個色狼!「你的門沒鎖,我一推就進來了。」雍兆煬恣意地欣賞着她酡紅的臉蛋,故意問道:「你在做什麼?我打擾到你了嗎?」呃……她差點忘了,他現在失明了,根本什麼都看不到!「我在擦……不,我沒有在擦乳液!」她在說什麼啊?愈描愈黑!「你在擦乳液?」雍兆煬戲謔地問。「你聽錯了。」黎茜否認到底,趕緊套上內衣和絲質外衣,否則,她總有種被他看光光似的感覺。「你吃早餐了沒?」她隨口找了話題。「你有做早餐嗎?」雍兆煬隨即加上句,免得她懷疑。「我看不到,你叫我怎麼吃?」「抱歉。」黎茜低着秀氣的臉蛋,略尷尬地道:「我還沒做早餐,我以為你還在睡……」平常的他沒那麼早起床的。雍兆煬轉身,假裝找著出口,快撞上了牆壁。黎茜迅速地扶住他。「要你用棍子你就不肯……」「我可不是瞎子。」雍兆煬哼了聲,其實是欣喜於她的關心。「抱歉,我說錯話了,你只是暫時失明,絕對會恢復視力的。」黎茜深怕他會再度陷入自暴自棄中,強調著。雍兆煬藉由她的親密扶持,不著痕迹地把她逼到牆面,捉了把她的長發。「我喜歡你陪着我睡。」他想起來了?黎茜沒發覺到他的行動自如,他的迫近讓她有點呼吸困難、思緒混沌。「我不是說過,要是你睡不着,我會哄你睡覺的。」其實她想問的是,他作了什麼惡夢,但她說不出口。「那今天晚上,你也能哄我睡嗎?」說哄,他也只是想摟着她入睡罷了。她的身子好軟,有着淡淡的少女清香,抱着抱着,總能讓他卸下心防。黎茜愣住了,昨晚是個意外,她沒想到他還會有此要求。「你說過要好好照顧我的。」他不准她食言。「你可以數羊。」黎茜微笑,想拒絕這個吃力不討好的請求。「不,你只要躺在我身邊就好了,我不會對你不軌的。如果你是擔心我會對你下手,大可帶上電擊棒防身。」當然,他根本不把電擊棒看在眼底。她還能拒絕嗎?「好吧!看在你昨晚幫了我一次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電擊棒若不夠,她就多準備一把菜刀吧!「幫你?」雍兆煬有些詫異。「你忘了嗎?你昨晚要我滾的。」黎茜玩味地提醒著。雍兆煬沉默了會兒,才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要你滾,是因為我不希望你誘惑到我那些朋友。」「是嗎?我還以為你在幫我……」「別自以為是。」雍兆煬沉下俊臉,俐落地轉身離開。在她面前,他不想處於劣勢,當然不可能承認,他幫了她。「昨晚那些人,根本不算你的朋友,對吧?」黎茜喚住了他,忍不住脫口。昨晚的他就像個局外人,任那群人在自己的地盤上撒野,自己卻沒有一點融入,就像他們都是陌生人似的。雍兆煬僵硬地頓住腳步。「那你說,什麼才算是朋友?」「朋友應該是互相扶助,而不是一起醉生夢死,花天酒地樣樣來……」雍兆煬像是被說中了痛處,惱羞成怒地吼道:「你懂什麼?他們可是各個企業集團的接班人,我們的交情好得不得了!」雍兆煬極為壓抑地握緊拳,離開室內。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黎茜仍倍感疑惑。「他到底是怎麼了?」經過了昨晚,她才知道,滿口的甜言蜜語其實是他的偽裝,真實的他是疏離、冷漠的,不想讓人看透他的內心,包括他所作的惡夢。但她很清楚,他是溫柔的……她忘不了,他曾把昂貴的西裝外套借給她、溫柔地為她挑出玫瑰刺,昨晚還用他的方式保護了她……回想着,黎茜有一瞬間的失神,沒發覺到她噙起的甜美笑容,乍看之下有多麼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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