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驚訝的人不只有蘇康。
伍立人這一聲大吼，連躲在石塊后的眾人都聽見了。
大家都張大了嘴，然後轉頭看向已經石化的程主任。
呃……現在是怎麼回事?
文弱的阿康突然想要壓倒樂樂，已經夠讓他們吃驚了，這位外地人又突然衝上去，然後大聲宣告樂樂是他的女人?
大家對看幾眼，決定先繼續偷窺再說。
「那個……請問你是……」蘇康推推眼鏡，小心翼翼地問，以免得罪這位大哥，到時候真的把他扔下海里。
「你管我是誰，樂樂是我的就對了!」伍立人霸道地宣佈著。
蘇康看了一眼仍舊獃滯的程樂樂，「可是……你怎麼證明她是你的?」
「我和她睡過了!」
轟!
原本呆住的程樂樂一聽到這話，馬上回過神，腦袋裏有什麼東西像是突然炸開了，她的臉瞬間一陣紅。
躲在岩石后的眾人也嚇了一大跳。
厚!原來這個外地人就是甩了樂樂，又搞大其他女人肚子的臭男人!
「立人，你不要亂說!」程樂樂街上去拉着伍立人的手，「快把阿康放下來啦!你這樣很危險的，萬一阿康掉下去怎麼辦?」
蘇康幾乎要哭了，對對對，樂樂，你說得沒錯，快要這個可怕的男人放他下來啦!
「誰教他想輕薄你!」
「那……」
「樂樂，他說的是真的嗎?」程主任終於沉不住氣了，跳了出來大聲質問。
「爸爸?!」程樂樂驚訝地回頭，「啊!阿鄉、王大嬸、金隊長、蘇媽媽……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裏?」
「聽說有人找你，所以想來看看熱鬧嘛!」王大嬸憨憨地笑着。
「我是關心你啊，有颱風要來，我怕你到處亂跑，所以過來看看要不要幫忙找你。」穿着一身軍服的金隊長，一臉正經地說。
「我是要來找阿康的啦，都要吃晚飯了，他還沒有回來，所以……」蘇媽媽看着被伍立人拎在手上的蘇康，滿臉憂心，「那位先生，可不可以請你放我家阿康下來啊?」
伍立人狠狠瞪了眼拎在手上的蘇康，這才把他放下。
雖然被放了下來，蘇康的腳卻早就軟了，他很丟臉地跌坐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來。
「把話說清楚!」程主任大聲質問伍立人，「你和我家樂樂睡過了是怎麼回事?」
這時風更大了，程主任被風吹得一個不穩，壯壯的身子往後倒，後頭的人手忙腳亂地扶住他，幾個人亂成一團。
「我們……」伍立人看了一眼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程樂樂，「的確是睡過了。」
雖然，還沒有做到最後一步，但對他來說，這輩子他唯一願意承認的女人，就只有她。
幾個鄉親鄰居的眼神又開始在程樂樂身上打轉，連還跌坐在地上的蘇康都忍不住把眼光放在她身上。
所有的人都期待她會說出什麼答案。
是真的和這個男人「睡過」了嗎?
程樂樂羞得只想找個洞鑽進去，她跺跺腳，推開伍立人便跑走了。
喔，她一定要跑到很遠的地方躲起來啦!
「樂樂!」伍立人立刻追了過去。
兩人跔過看得目瞪口呆的一群人面前，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那個……樂樂……」風雨中，程主任瞪大着眼，對着遠方伸出一隻手。
你就這樣不給爸爸一句解釋就跑了喔?
而且颱風來了耶，你居然還亂跑……
「程主任，快去把他們找回來，颱風要來了，這次颱風很強耶!」胖胖的王大嬸也被風吹得快站不住腳了。
「是啊，年輕人吵架誤會是難免的，先追回來要緊啦!」金隊長也附和，「要不要我通知弟兄們一起去找他們?」
「喔，夭壽喔，你們先幫我把我兒子抬回家好不好?阿康好像嚇得站不起來了。」蘇媽媽一面扶著自己的寶貝兒子，一面回頭要鄰居們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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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樂樂不管風雨越來越大，只是一直往前跑，直到她跑到小時候最熟悉的燈塔前才停下。
雪白的燈塔屹立在風雨中，是她從小最喜歡的避風港。
每次有什麼委屈或不如意，她總是喜歡躲到燈塔里，一個人靜靜地哭着。
燈塔是不對外開放的，但因為她父親是管理燈塔的主任，所以她從小就享有特權，可以隨時進出這座美麗的燈塔。
「樂樂，颱風來了，你怎麼還跑來這裏?」正準備回去的燈塔職員苗叔，驚訝地看着渾身濕淋淋的程樂樂。
「呃，我爸爸有東西忘在燈塔里，我來幫他拿。」她隨意扯了個小謊，不想再解釋了。
「什麼東西?我去拿吧。」苗叔好心地說。
「不不不，那東西只有我知道放在哪裏。苗叔，你趕快回去吧，風雨越來越大了。」
「要不要我等你，順便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近得很，幾步路就到了。」
「真的?」苗叔還是有些擔心。
「沒事的，我都已經長大了，會照顧自己的。等會我走的時候會把門鎖好，你放心。」
「那……好吧，你拿了東西就趕快走，不要在這裏逗留太久。這次颱風聽說很強，不然主任也不會要我趕快回家。」
一般燈塔職員都是采三班制，一班八小時，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需要有人看守燈塔，但自從十年前一個強烈颱風將燈塔的玻璃吹破，裏頭從巴黎原裝運來的玻璃水晶燈也被吹破后，程主任每逢強烈颱風來襲便要求同事休假回家，以免發生什麼意外。
程樂樂點點頭，狼狽地跑進燈塔里。
她打開電燈開關，瞬間燈火通明。
外頭呼呼的風聲夾帶着豪雨不斷拍打着玻璃，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她不想回家，現在回去，一定會羅羅唆唆解釋不完，而且她現在的心好亂好亂，她要先靜一下，好好釐清自己的思緒。
伍立人真的來找她了。
一回到東引，她就發現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想他，雖然他那麼過分，把別的女人肚子弄大了還不負責，但她就是沒有辦法討厭他。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想起之前她在那個女人面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她竟有點心疼，不知道那一巴掌打下去是不是很痛?
「唉……」她嘆了口氣，熟門熟路地打開柜子，拿出一包茶。
等著水煮開的時候，她看着外頭的風雨發獃。
他說，她是他的女人。
這句話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了。
想到剛剛被蘇康那樣輕薄，她現在還是有些害怕。
她和蘇康從小一塊長大，把他看作哥哥一樣，從來沒有想過什麼男女之情，沒想到他居然會對她做出那種事情。
她全身打了個顫，不知道是冷，還是因為想到蘇康的行為。
總之，她知道自己很不喜歡蘇康這樣對她。
當蘇康捉着她的手，想要強吻她的時候，她心裏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希望伍立人能來救她!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會在這裏出現，明明知道他還有別的女人，但她卻還是這麼希望……
然後他竟然真的出現了!
她從沒見過他這麼憤怒的模樣，氣得好像想當場把蘇康給扔下海一樣。
他一直都是一個好好先生，總是對她笑、總是不拒絕她的要求、總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立人……」她忍不住輕輕喚着他的名字，好像這樣喚著，他就會像神話中的精靈一樣，出現在她面前。
喔，她完了，她愛上伍立人了!
天啊!她真是糟糕的女人!才剛和男朋友分手，馬上又愛上別的男人!
而且……程樂樂咬咬手指頭，她發現自己對那個男人的愛，並不是突如其來的。
她對他的愛，其實已經開始很久了，也許是從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刻開始，也許從看見他笑容的那一刻開始……也許……也許她願意和青彥在一起，是因為這樣可以更接近伍立人?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嚇了她一跳。
「喂?」她接起電話。
「樂樂!你真的在燈塔里，快回家，颱風來了!」程主任在電話里喊著。
「我……我不要!」
「樂樂，不要胡鬧!有什麼事情回家再說，不要鬧脾氣了。」
「我不要，我想一個人好好靜靜。」
「那你回家，我們都不吵你好不好?」
「不要。就算我回去，立人也會在家裏，我……我還沒做好心裏準備……」
「你說那個大個子啊?他去接你回家了。」
「啊?」來接她回家?
這時燈塔外傳來隱約的敲門聲，但因為風雨太大，要很仔細聽才聽得出來。
「爸，我等下再打給你。」
掛上電話，程樂樂走到門口，聽到有人在外頭不知道在喊些什麼。
真的是他嗎?
「樂樂!快開門!」門外的喊聲越來越急促，「樂樂!你是不是在裏面?快開門啊!我有話要和你說!」
站在門外的伍立人渾身濕透，高大的身軀被風吹得差點站不住腳，樂樂要是再不開門，他就會被吹走了。
「樂樂!你再不開門，我就要被颱風吹跑了，那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情急之下，他這樣喊著。
果然，程樂樂一聽，顧不得矜持與猶豫，迅速打開門，一陣強烈的風雨馬上吹進來，連帶也刮進一個高大又狼狽的身影。
「立人，你、你真的——」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伍立人一把用力抱住。
「傻瓜!傻瓜!大傻瓜!」
「你說誰是傻瓜?」她生氣了。
是他自己先在外面惹花拈草，然後又來招惹她的啊!
「你放手、放手啦!」她在他懷裏開始拳打腳踢，「我才不是傻瓜!你居然敢罵我?」
高大的男人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抱住懷中掙扎不停的小女人，任由她亂踢亂咬，直到她消氣為止。
氣喘吁吁的程樂樂終於安靜下來，慢慢感受到兩人相接觸的地方，明顯地溫暖起來。
她抬起頭，看見他深情的眼眸直直望着她，好像他眼裏只有她一個，再也沒有別人。
「不要……不要這樣看我……」這樣會讓她更難過。
「樂樂，相信我，我只喜歡你一個。」他低聲道，溫暖的氣息輕輕拂過她潮濕的頭髮。
「你騙我……」嗚，男人都喜歡騙她。
「我從不騙人，更不會騙你。」
「那個女人又是怎麼回事?」她故作堅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要說愛她，然後又立刻背叛她!
「她是我的學妹，也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和她在三年前就分手了，之後一直沒有聯絡，她肚子裏的孩子絕對不是我的。」
「真的?」她歪著頭問，那模樣就像一隻可愛的小狗。
「真的。我說過了，我不會騙你。」
她突然又眯細了眼睛，「那她為什麼會來找你?」
如果不是有「姦情」，為什麼前女友大了肚子要來找他，而不是去找肚裏孩子的爸爸?很詭異喔!
伍立人嘆了口氣，「我猜，她是想找我做現成的父親吧?」
程樂樂的小嘴張成了誇張的O型，「不會吧?!天底下有這麼、這麼……」
她其實很想說「不要臉的女人」，但又覺得這樣罵好像很沒禮貌，雖然林宛如的行為真的是很不要臉。
嗯，那就用「寡廉鮮恥」好了，雖然一樣很難聽，但聽起來好像用詞比較高級。
「你有這麼好嗎?連現成的爸爸都願意當。」
「你覺得我是這種爛好人嗎?」
程樂樂睨了他一眼，「你不是嗎?難道不是青彥把我丟給你照顧，所以你才——」她咬咬牙，「所以才對我這麼好?」
「樂樂!」他有點生氣了，「再怎麼樣我也是有原則的人，我的原則就是，這輩子只娶我想娶的女人，而那個人就是你!」他實在受不了這個小女人老是喜歡胡思亂想。
「可是……」聽他這麼說，她的嘴又扁了下去，淚花開始在眼眶裏打轉，「可是我才剛被青彥拋棄……」
「那是青彥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拋棄你正好，反正我等你也等很久了，現在正是大好機會。」
呃，這種聽起來很像是佔人便宜的話，實在不像伍立人會說的耶!
她摸摸伍立人的臉，想看看他是不是發燒了?
對喔，現在想起來，剛剛在石壁上，伍立人那副兇狠的模樣，她也是第一次見到耶!
「樂樂，我愛你。」
不等她回答，伍立人決定以最直接的方式來表達他對她的愛。
他猛地吻住她，冰涼的雨水滑落在兩人相貼的唇縫間，很快就被體溫給溫熱了。
程樂樂全身力氣好像在瞬間被抽幹了一樣，手腳發軟，只能靠着他的肩膀，無力地發出嚶嚀。
蘇康想要吻她的時候，她只覺得一陣噁心，但為什麼她卻完全不討厭這個男人吻她呢?
是不是……她其實也悄悄在心裏這樣渴望很久了?
伍立人很有耐心，他並沒有強硬地要程樂樂接受他。
他溫柔地用舌尖來回輕刷過她的唇，原本就極敏感的唇被這樣一挑逗，她的身子更軟了，身體最深處有某種東西似乎正在蘇醒過來，快速席捲她的身軀。
「嗯……」不知道什麼時候，她閉上了眼，怯怯地張開自己的小嘴。
那道一直在她唇邊徘徊的熱舌並沒有急躁地進入她嘴裏，而是慢慢地、輕柔地一步步深入，一旦她有任何反應，便停住前進的動作，在原處撫弄，等到她稍微習慣后，再漸漸深入。
她從來沒有被這樣吻過，好像她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她漸漸放鬆心情，主動伸出手環住男人的脖子，感受到他赤裸的肌膚上，體溫正急速攀升。
「立人……」她忍不住喚着他的名字。
濃情蜜意之際，刺耳的電話聲突然響起。
兩人誰都不願先分開，直到電話聲不氣餒地響了三十八聲后，伍立人終於嘆口氣，放開被吻得暈頭轉向的小女人去接電話。
「喂……程伯伯?」
程樂樂聞言睜大了眼，天啊!她差點忘了爸爸正在擔心她呢!
「你……」程主任頓了一下才發聲：「你是伍先生吧?我家樂樂還好嗎?」奇怪，怎麼會是這個男人接的電話?樂樂呢?難道……難道樂樂被他……
「樂樂很好。」
「我要聽聽樂樂的聲音。」程主任開始緊張了。
伍立人看了程樂樂一眼，卻沒有把電話拿給她。
「程伯伯，今天晚上我和樂樂就住在這裏，不回去了。」
「啊?喂喂喂，你說什麼?不行!颱風那麼大，燈塔里很危險的!」而且有你這個大男人在身邊，我家女兒更危險啊!
「程伯伯，你放心，我一定會負責的。」他語氣堅決地說。
「負、負責?」呃，這男人說的「負責」不會就是他現在腦中想的那一種「負責」吧?
「喂!先生，我連你姓什麼叫什麼都還不知道!」哪有人莫名其妙跑來拐了他女兒就跑去過夜的?
「我叫伍立人，以後還要請您多多指教，爸爸。」
「你叫誰爸爸啊?」程主任已經快要腦中風了。
「反正我是娶定樂樂了，先叫您一聲『爸爸』也不算吃虧。」伍立人呵呵笑了兩聲，掛下電話。
然後他轉過身，走向那個他準備好好「負責」」輩子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