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親，你找我有什麼事？」

站在檜木辦公桌前，洛·艾尼菲邇看着背對自己的中年男子，那年過五十的中年男子正是他的父親冷邵嵐。

擁有極相似的氣勢，唯一不同的是洛擁有母親特有的金髮和綠眸，承襲了母親的美貌，然而他身上的氣質卻令人覺得不可侵犯。

冷邵嵐轉過身看着自己的兒子，微微蹙起了眉。

擁有端正五官和深刻的輪廓，若不是因為黑髮黑眸，那白皙得不似東方人的肌膚很容易讓人誤以為他是個外國人。雖然年過五十，但由他俊秀的容貌看來，他在年輕時必然令不少女性迷戀、哭泣。

「艾尼菲邇……」沉穩的語氣透著不可侵犯的氣息，冷邵嵐輕聲叫着自己兒子的姓氏，也是他愛妻的姓氏。

那雙東方人特有的黑色眸子，此時閃爍著令人微顫的訊息。

看着與自己愛妻相似的容貌，冷邵嵐難以捉摸的眸中頓時增添了一絲人性。

「父親一大早就把我叫進辦公室，該不會只是為了看我活得好不好吧？」

被看得很不自在，洛知道父親又再思念亡妻，無奈之下，只好用謹慎的語氣提醒正看自己看得出神的父親。

雖然洛·艾尼菲邇的語氣保持着一定的尊敬，但是那不同於溫柔妻子的調侃嘴臉卻讓冷邵嵐回到了現實。

「這倒是，不過我想身為父親偶爾想好好看看兒子也是應該的吧？」

隱藏了心中的情緒，冷邵嵐笑得有些虛假。

兒子嗎？

他剛才看着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在想母親。冷邵嵐的話讓洛在心中嘲諷了幾聲。

說不定父親根本不希望他存在世上，因為要不是為了自己，他那瘦小的母親也不會死於難產。

「不說這些了，艾尼菲邇。」冷邵嵐轉了話題，將目光放在擁有俊美容顏的兒子身上，語氣中有着明顯的責備。

洛沉默地等着他的下文，眸中有着難以掩飾的激動。

「聽說你……最近跟一個男學生來往很密切？」雖然冷邵嵐質問的話語相當保守，但他聽到的傳言可不是這樣。

一下說洛為了找那不倫不類的男學生，不惜丟下課堂不管；一會又是什麼看見兩人開着BMW跑車去飯店的房間，最後當他聽到洛和那男學生當着眾人的面在操揚接吻的傳言時，終於忍無可忍地決定找他問個明白。

聽到這突然又直接的問題，洛·艾尼菲邇只是微微一笑。

「密切？怎麼說？我想老師和學生本來就該建立良好的互動關係，沒錯吧？父親。」洛故意裝傻，轉過身拿出口袋的煙，悠哉地吐著煙霧。

他當然清楚最近學校流傳的漫天謠言，因為他是故意讓大家看見自己和黎尹上下學的畫面的。雖然他也不清楚自己這麼做的用意，但卻為此感到一陣莫名的快意。

彷彿是想宣誓兩人的關係，他想讓大家看見他們出雙入對的模樣。

他不知道這種心態是從何時開始的，或許他早已知道自己對黎尹那份莫名的感情並不尋常，但是他就是不願意承認。

冷邵嵐不悅地瞪着洛，十分不滿他的態度。

冷邵嵐知道現在一直逼問他也不會有結果，甚至可能因此激怒這個叛逆的兒子，所以他仍試圖讓語氣中的怒意減到最小。

「我知道你在學校常常和女學生、女老師亂來，這些我都能夠忍受，反正錢砸了就可以了事。」冷邵嵐深吸一口氣，繼續勸道，「問題是那學生是男的啊！這樣豈不是太不合常理了？」

「這樣啊……」對於他激動的反應，洛只是舉起手放至唇邊的香煙，然後優閑地抽了口煙。

「艾尼菲邇，我希望你能夠馬上和他斷絕關係，雖然我不知道那個男學生是誰，但若是我查出來，我是絕不會放過他的。」

看着洛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冷邵嵐不禁說了重話，希望他可以予以自己肯定的答覆。

要是理事長之子貪戀男學生的謠言傳了出去，難保不會使聖修學園向來良好的名聲毀於一旦。

洛吐著白霧的唇微微上揚，扯出一抹諷刺的笑容。他轉身看着口口聲聲稱他為兒子的男人，向來清澈的綠色眸子一黯。

「你這是在擔心我的前程嗎？父親。」

看着一臉愕然的冷邵嵐，洛·艾尼菲邇給了這個他稱為「父親」的男人一個輕浮的笑容。

「我想，你擔心的應該是你的名譽吧？」

洛走向一旁的牛皮沙發，將手上的煙往桌上的煙灰缸捻去。他翠綠的眸子裏帶着冷意，語氣中有着不屑與輕視。

「還是你害怕自己親生兒子用這張酷似你愛人的臉去抱一個男人？」

「你在鬼扯些什麼！」

洛話中濃厚的諷刺意味，讓冷邵嵐緊握了拳頭。

聽到這叛逆的兒子暗喻自己逝去的愛妻曾做出見不得人的事，冷邵嵐幾乎剋制不住地要將拳頭揮向那張絕美的容顏。

「我說什麼你最清楚。對你而言，我不存在才是最好的，我不過只是你獲利的工具罷了，對吧？」

用惡毒的語氣道出事實，洛看着向來與自己不親近的父親扭曲了蒼老的臉，險些放聲大笑。

然而，彷彿是下定了決心，冷邵嵐用冷靜的語氣下了最後通牒。

「艾尼菲邇，你應該沒忘記你和芮氏家族的靜流小姐有婚約吧？」

「當然，的確有口頭上的約定。」洛仍是滿臉不在乎。

聽到此話，冷邵嵐的黑眸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

「那並不只是口頭上的約定，雙方家長都已經談過契約，也都拿了訂金，這件婚事已經確定了。」

要不是現在公開訂婚的消息會引來不必要的負面傳言，冷邵嵐早就將這個消息公諸於世了。

看到洛臉上的驚訝神色，他更是藏不住臉上的喜悅和勝利。

「我想這並不是你能阻止的，艾尼菲邇。」冷邵嵐的唇角扯出一抹微的笑意，冷聲喝道。

「等靜流小姐畢業后，你和她的婚約立即生效，到時候，我希望你已經和那見鬼的學生撇清關係了！」

撇清關係嗎？

洛走出理事長室時露出苦笑。

臀部靠在精雕細琢的門板上，一雙綠眸漫不經心地看着窗外湛藍的天空。

天氣正轉涼，即使太陽露臉，迎面而來的涼風還是會令人忍不住縮緊身子，洛一頭淡金色的長發隨風起舞，仿若是天使落入凡間。

微蹙起眉頭，他此時的心情可說是五味雜陳。

他明白，也很清楚……

當初他會破天荒地讓黎尹和自己同居，無非就是因為他對他有一種非比尋常的渴望。

一開始，他將那種渴望歸咎於生理需求。

然而，當他無意間發現黎尹冰冷外表下的脆弱時，他就無法自主地對他產生更深的執著。

稍施溫柔就可以看見黎尹不知所措，既困惑又迷惘的模樣，可愛得讓他無法不被吸引。

不同於女人刻意造就的脆弱和嬌柔，黎尹的無助總是讓他有種想保護他的衝動。

想來也很可笑，他和黎尹來往密切，最後甚至發展成同居關係，但是他對黎尹的家世背景卻一無所知。

雖然能夠來聖修學園就讀，家境富裕是必然的條件，但是無論洛怎麼回想，他對黎尹的印象仍然只有冷淡和獨來獨往。

朋友不多，也從不生事。

但黎尹的成績出類拔萃，加上又是校園裏少見的東方人，以及擁有一張清秀斯文的面容，教人想要忽略他也很困難。

或許……

這也正是他被黎尹深深吸引的主因。

「黑板上這些就是今天的重點。」

難得穿着整齊的西裝，洛·艾尼菲邇此時正拿着高年級的英文教材，面無表情地對學生們道。

在課堂上，他一直保持着身為教師該有的威嚴，對於教課更是嚴謹，若學生有不懂的地方他也會克盡職責，使他們的成績達到一定的水準。

「如果剛才解的地方大家都沒有問題，那麼就可以離開了。」

他話一說完，學生們立即整理文具用品，魚貫走出寬敞的教室。

見如此景象，洛將掉落在眼前遮蔽視線的淡金色瀏海撥到腦後，然後起身收拾講義，準備離開。

礙於角度問題，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邊站立已久的身影，只是逕自整理著教材。

直到微側過身，他才發現由另一側投遞而來的怨慰目光。

「做什麼？」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對於那張嫉妒的臉孔，他連多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

站在他眼前的靜流·芮，此刻正咬着飽滿的下唇，一雙曾令洛貪戀的水藍色眼眸也帶着怨慰，不諒解地緊盯着洛。

「你有不懂的地方嗎？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幾份講義。」他的語氣冷得令人心寒。

見他不願多看自己一眼，靜流憤恨地握緊拳頭，原來嗲得會讓所有男人軟了骨頭的聲音也充滿濃濃的妒意。

「你是不是和那個叫作黎尹的住在一起？」她的模樣彷彿是來捉拿丈夫偷腥的妻子。

靜流擁有和洛相似的金色頭髮，又軟又薄的髮絲垂落在臉蛋旁，兩道花費許多心思修飾的眉正緊蹙著，一雙攝人的藍色眸子染上了醜惡的嫉妒。

面對靜流這張勾人心魂的臉，洛不屑地哼了幾聲。

聽到她的質問，洛就像聽到一個可笑的笑話般，充滿潮諷的眼對上靜流盛怒的藍色眼眸。

「是又怎樣？」難不成她想像他父親一樣用婚約來壓他？

笑話！

他洛·艾尼菲邇從不吃這套，威脅對他是沒用的。

況且現在時候未到，要他在婚前安分守己是不可能的！

冷冷地看着靜流，洛突然覺得一切都變得很可笑。

他想要一個人有什麼不對？

既然對黎尹有興趣，難道不該將他爭取到手嗎？

「洛……」

靜流似乎在壓抑着什麼，很快地改變了態度。他知道以目前的局勢，她是無法讓洛對自己忠心的。

比起一些笨學生，靜流更擅於察言觀色。

或許正因如此，才會讓洛迷戀了她一陣子吧……

洛·艾尼菲邇從不吃威脅這套，這是她和他交歡多次后得到的經驗。

「洛，我不敢限制你心裏只能有我，但是我現在只希望你能告訴我，你和那個黎尹不過是在玩玩罷了……」

雙手撐在講桌上，靜流微俯身子，讓洛看見她若隱若現的乳溝，企圖挑起洛對她的興趣。

然而回覆她的，卻是依然冷淡的目光。

洛不禁嘲笑這女人愚蠢的想法。

他心中從未有她，她居然可以如此大言不慚？

看來，他以後選擇床伴不能再只有外表，最重要的是必須要有個聰明的腦袋，免得惹他心煩。

他現在正為早上冷邵嵐的威脅而感到極度不悅，現在靜流煩人的糾纏更讓他煩躁不已。

對於方才靜流提出的可笑要求，洛刻意放慢了語氣，看着她的眼中也充滿了輕蔑。

「如果我說我對黎尹並不是玩玩，你又會怎樣？」

他看着靜流在聽到自己的話時，臉上偽裝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心頭不禁感到一陣快意。

「我想要黎尹，我想保護他，這都是現在的你無法限制的吧？」洛語氣輕蔑地將自己的不悅吐露而出。

她根本沒有任何資格干涉他……

當然，包括他和黎尹的事。

再次看了靜流蒼白的臉蛋一眼，洛冰冷的語調在僅剩兩人的教室顯得更加深沉且震憾。

他充滿威脅的語氣讓靜流不禁渾身一顫。

「不管你在想什麼，我的事情都用不着你干涉，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