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莫泠潔從清心院離開,她一面走着,一面回想着剛剛老夫人對她說的話,原來下個月初,就是嚴煜宇的生辰了。

過去幾年,由於老夫人的身體不適,再加上嚴煜宇不喜鋪張,和之前嚴府發生的事,所以府里已經有好幾年,沒辦這類的慶祝活動了。

之前她還在莫府的時候,就算不受莫老爺的重視,但每年的生辰,娘還是會準備一些比較豐盛的菜肴,來幫她慶祝。

而他終日為了嚴府操勞,卻沒有人為他慶祝,讓她覺得十分心疼,或許今年,她可以給他一個特別的生辰驚喜。

她思忖著,要怎麼幫他慶祝呢?他行事低調,如果大肆鋪張的話,他肯定不會歡喜,那她還能怎麼做呢?

「啊!有了!」莫泠潔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我可以幫他做一件披風。」

現在已經入冬,天氣變得越來越冷,前幾天遠飄了今年的第一場雪,一件披風正好適合這樣嚴寒的天氣。

更何況,幾次見到嚴煜宇,他都是穿着一件有點半舊的披風,也該是裁製新衣的時候了。

於是她連忙叫喚翠兒,要翠兒跟她到布莊走一趟。

莫泠潔挑選了一匹深藍色緞面的布料,深藍色穩重的感覺,正好跟他的個性很像,也可以襯出他的好身材。

而且離他生辰的日子已經不遠了,她得加緊趕工才來得及,所以這幾天,她都一直待在自己的院落里,認真專註縫製要送給嚴煜宇的披風。

這天,當她放下手中的針線時,發現外頭竟然已經天亮,原來就在她專註在刺繡上的時候,不知不覺己經過了一夜。

莫泠潔站起身,想出去走一走,順便動動坐得有些僵硬的身體,她想到老夫人曾經提過,嚴煜宇每天早晨都會騎着墨雷出去,而她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他了,或許,她可以在馬廄那裏見到他。

雖然他對她始終都很冷淡,但是她就是剋制不了想見他的念頭。

於是她走向馬廄,希望能遇上嚴煜宇。

「少夫人,您怎麼這個時候過來?」

李炯看見她,感到有些訝異,現在天才剛微微亮起,少夫人怎麼那麼早便到這裏來?

李炯停下手邊,幫墨雷擦身,並裝上馬鞍的動作,問道:「少夫人到這來,是有什麼吩咐嗎?」

「你早啊!我沒什麼事,只是過來看看。」她看到墨雷被尊出馬廄,知道嚴煜宇還沒有過來,看來她還來得及見到他。

「咦?你在幫墨雷擦身啊?」她假意問著,掩飾心中想見到嚴煜宇的想望。

「是的,少夫人,每天早上,少爺都會騎着墨雷跑上幾回,所以小的必須在少爺來之前,先幫墨雷擦好身,上好馬鞍。」

「喔,是這樣的啊……那……他通常都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呢?」她轉身走向墨雷,不想讓李炯看見,她臉上提到嚴煜宇時湧起的酡紅。

「原本這個時候少爺就應該到了,今天少爺不曉得為什麼,到現在還沒來。」李炯恭敬地回答著。

當他見到莫泠潔的動作,突然大喊出聲:「夫人,小心!」

原來她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墨雷身邊,還伸出手想要摸它,由於她對墨雷來說是個陌生人,現下墨雷鼻孔正噴著氣,顯得有些焦躁。

「啊……」

雖然聽到李炯的警告,但還是晚了一步,墨雷已經把兩隻前腳高高抬起,眼看她就要被踢到……

李炯顧不得什麼身份差異,男女之別,連忙摟住她的纖腰,往旁邊一閃,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將她拉離馬蹄的範圍。

莫泠潔驚魂未定的大口喘著氣,沒有意識到他們兩個靠得過近,近得已經足以讓人誤會。

突然,一陣帶着憤怒的聲音傳來。

「你們在做什麼?」

他們同時轉頭,看見聲音的主人竟是嚴煜宇,他的臉上明顯浮現怒氣。

李炯連忙放開環在她腰上的手,砰的一聲跪下。「小的該死,小的不該冒犯少夫人。」

「相公,不是你想的那樣,剛剛阿炯是為了救我,所以才會……」莫泠潔知道他誤會了,想要跟他解釋清楚。

「阿炯?叫得倒挺親熱的。」他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不是的,我跟李大哥是清白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意識到自己對李炯的稱呼過於親昵,她趕緊換了個叫法,對嚴煜宇辯白道。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為什麼你現在會在這裏?」她從來沒有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馬廄過,今天竟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而且還和馬夫狀似親昵,叫人不想誤會都很難。

「我會在這裏是因為……」她越說聲音越小,她要怎麼告訴他,她會來這裏只是為了想見他?

如果被他知道這個原因,他會不會嘲笑她是個不甘寂寞的女人?

「哼!說不出來了嗎?」嚴煜宇繞過莫泠潔和跪在地上的李炯,徑自翻身騎上了墨雷。

「相公,請你相信我,我跟李大哥真的沒有什麼。」眼見着他騎着墨電就要離開,她連忙拉住他的衣擺。

「放開!」嚴煜宇無法抑制滿腔的怒火。

「我不放,除非相公相信我……」莫泠潔用堅定的眼神,直直看着地。

他的內心一陣翻湧,難道她說的是真的?看她坦蕩蕩的眼神,一點也不像是在說謊。

莫泠潔見他的態度有些軟化,又用更柔軟的語氣說道:「就算相公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李大哥的人格,他已經在嚴府待了那麼久,難道你還不相信他嗎?」

嚴煜宇看着她,似乎有點被她的話說服了,心念一轉,一伸手便將她拉上了馬背,雙腿一夾馬腹,墨雷便像旋風般奔了出去。

出了嚴府,進入一處樹林間,或許這裏墨雷已和嚴煜宇來過多次,對於地形都很熟悉了,所以就算在樹林里,它的速度仍然沒有減慢。

這是莫泠潔第一次騎馬,而且還是以這種急速狂奔,加上早晨的空氣寒冷,讓她不由自主的顫抖著,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

嚴煜宇感覺到她的顫抖,便將她拉進懷裏,用披風包住她。

她靠在他的胸膛,聽着他沉穩的心跳,鼻間儘是他的氣息,她原本緊張不安的心,竟漸漸安定下來。

習慣了墨雷奔跑的速度以後,莫泠潔也敢稍稍睜開原本緊閉的雙眼,看着周圍的景色不停地向後退,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他們彷彿要飛起來似的。

樹林里寂靜無聲,只有馬兒向前奔跑的蹄聲,還有嚴煜宇低低的呼吸聲,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們兩人,之前有過的爭執誤會,似乎都隨着風遠去。

此刻的氣氛,美好的讓莫泠潔想落淚,她將頭埋在他的懷裏,多麼希望他們兩個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經過一陣狂奔之後,墨雷終於漸漸緩下腳步,她抬起頭,發現他們已經出了樹林,來到一座湖邊。

太陽升起,將清晨的薄霧散去,深綠的湖水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波光粼粼,湖面上倒映着遠山,空氣里有着清新的青草香。

整個景色看起來,就像一幅潑墨山水畫一樣——遠山、湖水;還有兩個在湖邊相偎的人兒,美得似乎不像在人間,像在天堂。

他將她抱下馬背,墨雷便自顧自地去不遠處吃草。

嚴煜宇牽着她的手,帶她走到湖邊,她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卻無法平息她狂跳的心。

看見澄凈的湖水,莫泠潔忍不住走到湖邊,彎下腰去,伸手撥弄湖水。

她的手一接觸到湖水,便立刻縮了回來,吐了吐舌頭。「好冰!」

嚴煜宇看着她率真的動作,嘴裏不自覺地逸出笑聲。

她聽到身後傳來的笑聲,驚訝地馬上轉過頭,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他臉上的線條不再僵硬,原先從他身上散發的那股森冷氣息,也變得平易近人。

他注意到她專註看着他的眼神,便向她走過去。「在看什麼?」

聽到他的問話,她也來不及多想,便脫口而出。「看你!」

話一說出口,她就立刻後悔了,羞怯的紅暈染上她的臉頰。

真是羞人,她怎麼就這樣在他面前說出這種話呢?在一個男人面前,輕易表現出自己的情感,他會不會認為她是個隨便的女人?

聽到莫泠潔的話,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擁入懷中。

這單純率真的小女人啊……

「喜歡這裏嗎?」嚴煜宇以低沉的嗓音問道。

他找了一塊乾燥的地面,扶着她坐下。

「我很喜歡,謝謝你帶我來這裏。」她轉過頭,柔柔地跟他說着。「這裏是哪裏?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呢?」

「這裏是我在無意間發現的,只要我心情鬱悶的時候,便會騎上墨雷到這裏來散心。」

不知道為什麼,一遇見她,他就沒辦法像對待其他人那樣,端起冷淡的態度,反而一反常態地跟她侃侃而談。

「整個嚴府的重擔都在你身上,你一定很累吧!」她有些心疼的問道。

「我已經習慣了,從爹過世后,娘因為傷心便一直卧病在床,如果我不能打起嚴府上下責任的話,難道就這樣看着它敗落下去?」

「真是難為你了。」莫泠潔握住他的手,想給他一點溫暖的鼓勵。

她隨即感覺到他的大手,也立刻緊緊地反握住她,她慢慢偎進他的懷裏,兩顆原本離得很遠的心,漸漸靠近,最後重疊在一起。

他的心因為她的話而悸動着,因為他是嚴府的當家,所以大家就理所當然的把所有的期望,加諸在他身上,認為這是他應該做到的。

所以他背負着所有人的期許,一步一步都得要戰戰兢兢,一點差錯都不能有,外人只看到他風光的一面,卻沒有人會想到,背地裏他承受着多大的壓力。

而眼前這個女人,不用世俗的眼光去看他,去期待他,反而看到了他內心深處的孤獨,不管他再怎麼樣的傷害她、誤會她,她始終都用最柔軟的心去包容他……

他差點就因為無謂的自尊,和過去的傷害,而失去了這麼一個值得真心相待的女人啊……

「你應該有聽過惠瑜,我的前妻。」他原本以為,這段回憶會永遠埋藏在他心裏,但今天他卻能毫無顧忌地把它說出來。

「我有聽娘提起過。」

「那娘有跟你說過我和她的事嗎?」

「沒有,娘要我自己來問你。」

「那你怎麼從來沒有問過我?你不好奇嗎?」

「我知道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所以我在等你想說的那一天……」

「我與她會成親,是因為媒妁之言,娘認為我年紀到了,應該娶個媳婦,便央媒婆去沈家提親,我也就不置可否的答應了。」

他的眼光望向遠方,悠悠地說着。

「成親之後,我與她雖不至於鶼鰈情深,但也相敬如賓,漸漸地,她的聰明和慧黠吸引了我,讓我開始喜歡上她。

因為我信任她,所以只要是她問的事,我通常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沒想到,那陣子在生意上出了些問題,對手不知從何得知嚴風商行的商業秘密,讓嚴風商行幾乎搖搖欲墜。

那時的我奔波在外,忙着解決這些突然出現的問題,有一次我到外地去,因為事情提早處理妥當,我便提前回府,也沒有先通知府里的人,當我回到房裏時,竟發現……竟發現她和另一名男人在床上。」

說到這裏,嚴煜宇的拳頭又緊緊握起,眉頭也深鎖著。

「而那個男人,竟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為了想扳倒嚴風商行,便把惠瑜放在我身邊,當做眼線。」

在一旁的莫泠潔,可以從他僵直的身子知道,那時的他有多麼的憤怒和傷心,她不發一語,僅是握住他緊握的拳。

「我那時簡直氣瘋了,沒想到我竟然徹底的被出賣了,於是我對那個男人展開一連串的報復,讓他破產,當他走投無路來求我的時候,我要他去跟惠瑜說,他只是利用她,只是在玩弄她的感情,只要他說了,我就可以放他一條生路。

而他也真的說了,原本我只是想讓惠瑜傷心,讓她受到一點懲罰而已,沒想到她對那男人用情已深,一時承受不住這個打擊,竟變得瘋瘋癲癲,精神恍惚。

一天夜裏,婢女沒有看好她,就讓她跑出府外,我們追上她時,只看見她往河裏跳下去,將她救上岸后,她早已沒氣了。

此後,我便不再輕易相信人,不再輕易付出我的感情……」

莫泠潔聽的好是心疼,她可以想像得到,他一直是個驕傲且高高在上的人,一下子遭到朋友和妻子的背叛,他所受到的打擊,怕是一輩子都難以恢復。

她無法剋制自己,竟落下淚來,嚴煜宇看見了,用手指擦去她臉上的淚痕,笑道:「傻瓜,事情都過去了,你在哭什麼呢。」

她伸手握住停駐在她臉上的大掌。「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替你覺得好難過、好難過……如果,我那時候就認識你就好了。」

「喔?如果你那時就認識我的話,你能做什麼呢?」他揚起一抹好看的笑,對着她問道。

「我雖然不能為你做什麼,但是,我可以陪在你身邊,這樣你就不會那麼難過了。」莫泠潔看着他,認真的說。

她臉上專註的神情,及她專註的語氣,徹底撼動了他的心。

經過那次的打擊后,嚴煜宇變得冷漠無情,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輕易地付出感情,所以當娘又幫他安排一門親事的時候,他才會那樣激烈的反抗。

他原以為,自己會這樣孤獨一生,沒有想到,上天還是眷顧他的,把這樣一個美好的女子帶到他的身邊,就差那麼一點,他就要被自己的偏見所蒙蔽,而將她摒除在心門外。

他的唇漸漸靠近她,溫柔地覆了上去,不同以往的粗暴,這次他溫柔的吸吮着她,用舌尖輕輕撬開她的貝齒,與她的舌起舞……

交纏的兩個人兒,身體隨着古老的韻律,在原始的大地上,緩緩地舞出無限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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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嫁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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