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只羨鴛鴦不羨仙。

皇宮內苑、後花園中，處處有着太子和太子妃親昵恩愛的身影。而宮中忙着的，是即將舉行的登基、立后大典。皇宮之中，從來沒這麼喜氣祥和過，大夥兒都慶幸太子選了既美麗又賢德的太子妃。天命所歸之女，和其它人果然就是不一樣。

他從未如此快樂過。

向來，他是眾人仰望、女人欽慕的對象。愛對他來說，就是善待屬於他的嬪妃，讓她們衣食無虞，等待他的臨幸。直到遇見她，他才明白原來他從不知道真正的愛是什麼。除了她，他誰都不想要。

他親吻上她的頰。

「唔……」睡夢中，她發出囈語。

「醒醒，我的愛妃……」他在她耳旁輕喚。「天都亮了。」

她翻過身子，繼續再睡。她累壞了。「別吵我……讓我再睡一下……」她口齒不清地道。

「不成！今天是我的登基大典，還是妳的封后大典，再不起來，咱們可就要鬧笑話了。」他微笑。

「啊！」她倏地起身。「是今天？！」

「當然。」看見她的裸身，他的雙眸變得更深。「妳怎麼可以忘了我們最重要的日子。」他責怪地吻上她的頸項。

「承憲！』她避開，穿上衣物。「別鬧了，你得快些起身梳洗才行。」

「愛妃～～」他拉回她。

「啊！」她被迫躺回榻上。「太子！」她提醒他的身分。「你不是說時間已經遲了嗎？」

他磨蹭着她的肩頸。「有嗎？我沒這麼說過，我只說－－天亮了。」

「太子！別這樣，我求你別鬧了，要是讓人知道登基大典延遲是因為……你要我如何見人？」她皺眉，實在哭笑不得。

她覺得自己好傻。

一直以來，她抗拒著自己的感情、也抗拒他的一切，但她怎麼也沒想到，當他放下自尊對她告白時，她竟如此輕易就投降了。

瞧着他少年般的神情，她不由得心軟。事實證明，只要她不去想太多，只要她認清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只要－－他是愛着她的。

這一切，似乎並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困難。

「妳求我？」他突然直起身子正色道。

「是是是！我的太子殿下，求您快別鬧了吧。」她拉起他。

「妳說過，就是死也不求我的。」他瞇起眼，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

她一愣，沒想到他會提起這事。「你不也說過，你絕不會上我的床嗎？」她立刻反擊。哼，得了便宜還賣乖！就算她愛他，她也不會容許他貶低她的。

「在妳求我之後，我並不介意。」他仰躺回去，雙臂放在腦後。

「太子殿下，請你弄清楚，是你先上我的床的！」她不甘示弱。

「難道妳不喜歡嗎？」他瞇起眼。

發起脾氣的她，就像一團懾人的火焰。他愛極了她生氣勃勃的模樣。

「李承憲！」她的俏臉霎時脹紅。「這是你一個太子該說的話嗎？我不跟你說了，要不要參加登基大典隨你！」她推開他，徑自下床理好衣裳。

「我喜歡妳始終如一的態度。」他低啞地道。

「什麼？」她抬眼。

激怒她之後又說喜歡她，她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在妳承認愛上我之前和之後，妳對我的態度都是一樣的－－不留情面。」他開始自怨自艾。「我這個太子在妳眼裏，實在是太沒價值了。」

自始至終，也只有她敢這樣對他了。

不過，這是他容許她的，不是嗎？

「我－－」她的臉仍然嫣紅。「我從來沒有承認過什麼！」而且，每次都是他故意激怒她的。

雖然她不得不承認，她從未拿他當成太子看待，而是－－一個男人。

一個愛上她的男人。

想到這兒，她不禁暗自微笑。

「不敢承認？原來我的愛妃是個膽小鬼，連自己的真心話都不敢承認。」他起身走近她。「看來我是認錯人了。我還以為自己愛上的，是個勇氣十足的女人呢。」

「嫁給你，成為你的太子妃，就足以證明我有多大的勇氣了。」她反唇相稽。

「太子殿下，這世上不是每個女人都喜歡和人爭丈夫的，更別說還要備受你其它妻妾的羞辱和騷擾了。」

「我知道妳可以應付那些小事的。」他挑眉。「妳並沒有向我求救，不是嗎？」

「那是因為我夠聰明，」她不以為然。「要換作別人，早就被欺負死了！」

他摟過她的身子。「這就是我之所以會選妳為妃的原因之一啊，我親愛的太子妃。」跟着，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是啊，那我還真要謝謝你了，太子殿下。」她推開他。「誰知道哪天我會不會因此惹上殺身之禍呢。」

她無心的話語卻令他臉色陡變。「如星，別胡說！」

「你怎麼了？我不過是說着玩罷了，何必這麼認真呢？」

「對我來說，這一點都不有趣。如星，我不許妳再說這種話！」他咬牙，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妳知不知道，二十年前，我的母后就是在政爭中被毒殺身亡的，我不許妳說這種話！」

她愣住。「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沒有想到自己無心的話語竟會觸動他的傷心事。

在政爭中被毒殺身亡？這真是太可怕了！她實在難以想像，在這金碧輝煌的皇宮中竟會如此黑暗。但同時，她也強烈地感受到他對她的情感。

這令她的心顫動。

「聽好，如星，」他讓她面對自己。「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妳讓自己受到任何傷害，更不許妳離開我，明白嗎？」

他發誓，只要有他在的一天，他絕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嗯。」她伏在他胸口，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她知道，為了他，她會好好保護自己。「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他一愣。「什麼事？」

「不成，你得先答應我，我才告訴你是什麼事。」她試圖讓他從過去的傷心事中轉移注意力。

他的唇，揚起一個弧度。「普天之下，盡皆王土，我相信只要妳說得出口，就沒有我做不到的事。」

「這可是你說的，太子殿下？」她揚眉。

「當然。」

「好！」她點點頭。「那麼我要你答應我，只要你和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不可以拿太子或皇上的頭銜來命令我。在我面前，你是我的夫君、我的承憲。我敬重你，但你也得尊重我、愛我，不可以強迫我做任何我不願做的事。」

他愣住，沒想到她提出的竟是這樣的要求。

不要奇珍異寶、不要權位、不要賞賜，要的只是他的尊重和愛。

老天爺給他的，是怎樣的一份瑰寶啊？

緩緩地，他綻開微笑。「我答應妳，我唯一的后。」然後，他在她唇上，印下深情的一吻。

皇宮中張燈結綵、熱鬧紛騰，喜樂的氣氛幾乎感染了每個人。

幾乎。

「爹，今天就是太子登基和立后大典了，您若再不幫幫女兒，等那女人當上了皇后，女兒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紫宮內，幾欲崩潰的紫妃忍不住大喊大叫。

「紫兒，妳別急，為父的當然會幫妳，可眼前看來，立后之事是勢在必行的了。」林將軍神色凝重。「這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

「爹－－」紫妃大驚失色。「不可！爹，您是當朝重臣，您說的話，皇上多少會聽的，您一定要幫女兒這個忙才行啊！」

打從進入皇宮起，她就夢想着有一天要成為皇后。在那女人沒有出現之前，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現在，她的夢就要碎了。

「這事兒在大殿之上，我早說過了。」林將軍懊惱。「要知道，爹為了妳的幸福，是願意不顧一切的，但太子堅持要娶那個民女，而且說服了皇上，以爹的身分和妳我父女的關係，爹要是再多說什麼，只怕會遭致反效果。」

「爹！那你的意思是，就這麼算了嗎？」

「紫兒，爹相信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

「別的辦法？到底還有什麼辦法？」紫妃着急地捉住父親。「就因為一點辦法都沒有，所以女兒才會找你來商量啊！」

「女兒，這得靠妳自己才行。」林將軍安撫女兒。「既然，秦如星成為皇后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那麼妳就得另外換個方法。」

紫妃瞪大了眼。

「那就是，在她懷上龍種之前，先讓自己懷上皇子，那麼到時，無論是不是皇后，妳的地位也就穩固了。」

「爹！你可知道，自從那女人進宮之後，太子他……根本沒再碰過我，這叫我怎麼生下皇子？」紫妃幽怨地道：「而且，爹，你是不是老胡塗了？就算我真能生下皇子，要是她也懷了皇子，我生再多也沒用！」

林將軍搖頭。「只要妳能想辦法讓太子再寵幸妳，讓妳生下皇子，爹保證妳所生下的，絕對是唯一能『活着』繼承大統的皇子。」無論如何，他會設法保住女兒在皇宮中的地位。

「不行！這樣太慢了！」紫妃搖頭。

「太慢？」林將軍不解。

「當然太慢！」紫妃握拳。「爹！女兒要的不只是后位，還有太子的心，就算太子肯臨幸我，懷上孩子到生下，少說也要十個月的時間，在這些日子裏，倘若太子仍只迷戀那個女人，那麼就算我生下皇子又有何用？成為皇太子的母親，卻不受丈夫的寵愛，那與守活寡有什麼不同？不！我絕不要過那樣的生活！」

「紫兒！」

「爹，你放心吧。」紫妃的眼陡地充滿寒光。「無論如何，我會得想盡辦法，得到我應得的。」

「女兒，這不是小事啊！」雖然領兵數年，遇上這樣的問題，就算是身為大將軍的他也有些慌了。

此事非同小可。

在戰場上，他要面對的是敵人。面對敵人，他自不可能心慈手軟，但這回，他要面對的卻是比在戰場上殺敵更危險的環境。因為若稍一不慎，那可是誅連九族的滅門之罪啊！

「這種事，當然要小心、謹慎，一步步進行，絕不能有一絲破綻。」紫妃垂下眼睫。「當務之急便是找個值得信任的人，籠絡他，讓這人成為我們的內線，好掌控所有事情的進展，如此，才能萬無一失。」

「妳說得沒錯。」林將軍微笑。「真不愧是我的女兒。」

紫妃揚眉。

問題是，這人選，要上哪兒去找呢？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後娘娘干歲、千歲、千千歲！」

在朝臣百姓的歡呼之下，李承憲與自己心愛的女人登上寶座。他向來尊敬的父皇，自然成了太上皇。

看着他的臣民們、看着他摯愛的女子，他深覺這樣備受上天眷顧的自己，更該為百姓謀福，讓所有人都能得到他們所希望的幸福。

「皇后，朕要在妳的立后大典，給妳一個驚喜。」李承憲轉向她。

「我？」直到他開口對她說話，她才回過神來。

經歷這一切，她簡直像在作夢一樣。令她心動的，不是立后大典的華麗盛大，而是她所愛的男人，在滿朝臣民面前，竟是如此地昂然睿智、瀟灑穩健。

「當然。」他微笑，擊掌下令。「皇后，妳看看現在進來的是誰？」

大殿之上的人群，立即讓開一條路，緩緩步進皇宮大殿的，是身着盛裝的四名男女，除了她見過的陳勇之外，其它三人……

如星頓時眼睛一亮。

「爹！娘！如霜？！」她不顧禮俗地衝下大殿，李承憲笑了笑，也起身跟在她身後。

她欣喜若狂，無法相信竟會在這樣的時刻見到自己的親人！

「姊姊！」秦如霜淚盈於睫。

「如星！」秦家兩老拉住女兒，泣不成聲。「妳真的成了皇后了！女兒啊，陳勇將軍告訴我們這件事時，爹娘還以為是在作夢呢。」

「是真的，爹、娘，這一切都是真的！」如星激動不已。「如霜，妳的病全都好了嗎？妳不是還需要在家鄉調養身子嗎？怎麼會……」

她知道，這一定是他特意安排的，為的就是要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她的心裏頓時充滿了暖洋洋的感情。

如霜緊抱住姊姊。「我都好了，姊姊，吃下靈芝三天後，我就可以下床了，這一路上，多虧陳將軍的照顧，我才能好得這麼快。當然，這也要感謝姊姊和皇上……」

她朝皇上望去，那瞬間，心竟狠狠地震了好大一下。

這是她頭一回看見皇上。沒想到，皇上竟是這麼年輕挺拔、氣宇不凡，而且，還是她的姊夫！她不禁要想，為什麼姊姊會有這麼好的運氣？

「謝謝皇后吧。為了妳這個妹妹，她可是歷盡『千辛萬苦』的。」李承憲意有所指地朝着如星眨了眨眼。「妳說是吧，皇后？」

如星霎時紅了臉。「如霜，別聽他的。」

看到眼前這情景，秦如霜不由既羨又護。看來，姊姊跟姊夫的感情真的很好。

「好了，今天可真是三喜臨門，朕已經在後宮備好宴席，宴請皇后的親人。眾卿若無事要奏的話，就退朝吧。」

「是！恭送皇上！』朝臣恭敬地齊聲高呼。

找到了。

望着眼前這與那女人神似、怯生生的少女，紫妃知道她找到她要的人了。

「早啊，如霜姑娘。」她趨上前去，親切地與她招呼。

「妳是……？」

「我是紫妃，皇上的妃子，也是皇後娘娘的好姊妹。」紫妃笑靨如花。「聽說如霜姑娘身子一向不好，可依我看來，妳年輕貌美、氣色紅潤，只怕比皇後娘娘都要美上幾分呢！」

如霜紅了臉。「紫妃娘娘，您千萬別這麼說，我怎麼可能比姊姊美。打出生起我就老是生病，若不是姊姊找到千年靈芝替我治病，我也不會是今日這副模樣了。」

「唉呀！」紫妃拉起她的手。「別叫我什麼娘娘的，聽起來多生疏。妳既然是皇後娘娘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妹了，如霜啊，妳若不嫌棄的話，就稱我一聲紫姊姊吧。」

「紫……姊姊……」

「對了！」紫妃欣喜。「就是這樣。如霜妹妹，說真的，看到自己的親姊姊成為皇后，妳開心嗎？」

「我當然很開心了。」如霜毫不考慮地回答。「姊姊一向待我最好，看見姊姊這麼幸福，我真的好開心。」

「妳真是個好女孩兒。」紫妃微笑。「對了，如霜妹妹，皇後娘娘有沒有說過，將來要怎麼安置妳？」

「安置？」如霜不解。

「怎麼，娘娘她沒說過嗎？」紫妃故作驚訝。「我還以為，皇後娘娘會把妳留在皇上身邊呢……」

「把我……留在皇上身邊？！」聽見這樣的話，如霜的臉立刻紅如火燒，心跳也在瞬間加快。「紫妃姊姊，妳快別這樣說，皇上是我的姊夫，他……」

「原來，皇後娘娘沒想這麼做啊。」紫妃假裝遺憾地道。然而，秦如霜所有的反應和心思全看進她眼底。

沒有一個女人在見過皇上之後，能不受吸引的。她猜得沒錯，這個懷春的少女也不會例外。這樣一來，她徹底擊敗那女人的機會就更大了。

「紫姊姊，我從不敢作這樣的妄想，請紫姊姊別取笑我了。」如霜不是不緊張的。

她為她的皇上姊夫着迷－－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真的很羨慕姊姊，能找到這樣好的夫婿，而且還是皇上呢！可她卻沒想到，自己這樣的心思竟被人看穿了。

姊姊她，該不會也發現了？

紫妃搖搖頭。「這怎麼是取笑妳呢。自古以來，姊妹共事一君的例子比比皆是，而且還傳為佳話呢，妳沒聽過娥皇、女英的故事嗎？要換作我是皇後娘娘，一定想盡辦法讓妳留下，成為皇上的妃子。這樣一來，一家人都可以過着榮華富貴的生活，兩姊妹還可以共同侍候皇上，別的妃子想搶，都搶不走呢！」

「紫姊姊，妳的意思是，如果我也成了皇上的……妃子，還可以幫上姊姊的忙？」她有些動心。

「當然。我就說，妳不只外貌美麗無雙，更是冰雪聰明哪！」紫妃拍手。

「可是……」如霜不解。「紫姊姊，妳也是皇上的妃子啊，難道妳不怕如果我成了……」她不好意思說出口。「我是說，妳不怕我和姊姊搶了皇上對妳的恩寵嗎？」

「當然不會。」紫妃用肯定的語氣說道：「皇上向來對我恩寵有加，再說，我也是皇後娘娘的好姊妹呢。往後，只要有咱們三姊妹，皇上還會想要別的妃子嗎？」

「這……還是不妥……」雖然，她是真的喜歡皇上姊夫，可姊姊對她那麼好，再怎麼說，她也不敢跟姊姊爭一個丈夫的。

「別這啊那的了，妳的擔心，紫姊姊我都清楚。」紫妃安慰她。「只要妳肯聽我的話，紫姊姊保證，一切鐵定安排得圓圓滿滿、皆大歡喜。而且依我看，皇上可是對妳情有獨鍾呢。」

「這是－－真的嗎？」提起皇上，她不禁心動。

「到底是真是假，妳很快就會知道了。不過有個條件，那就是，妳得聽我的。」紫妃微笑道：「放心吧，紫姊姊不會害妳的。到時妳要真成了皇上跟前的紅人，可別忘了紫姊姊的功勞喔。」

「嗯。」如霜羞赧地低下頭，應允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