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天蒙蒙亮的時候,一道纖白的人影,快速的穿過容家外設的結界,其過程不費吹灰之力,眨眼間的工夫,這道人影便已深入內堂。

廢話!結界是她設的,她還搞不定的話,不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傳說中的四大古老神秘家族之一——容家,其府邸就位於夜魅城向北的高地之處,背倚一座匯聚天地靈氣的靈山,容家主宅就在高地與靈山中端,大有「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意境。

容家的府門沒有實形的門框,但從未有外人能夠不經通報就進入,更別提那些懷着惡意念頭想肆意闖入的人。

而傳奇就傳奇在這兒,像是能洞悉人心一般。明明沒有門,但只要來人稍稍有點異心,就怎麼樣都進不去,想硬闖的話,便有穿刺之痛的激流刺遍全身。

容非夜的腳尖才剛踏進內堂的地板,貼身女婢綠兒一瞧見她,便驚呼起來:「小姐你總算回來了,我看見小玉卻不見小姐回來,心裏正急得要命,這會兒天又快亮了……」

「我在外面待了一會兒,想把酒氣散一散。放心,沒人看見我。」容非夜將長發攏到肩后,露出那張小巧瑩白的臉。

「小姐你喝酒了?!」

她奇怪的瞥了綠兒一眼,一邊朝自己的屋子走去,一邊道:「不喝酒怎麼敢去找姬鳳九?」

「您您您真的去了?!」綠兒的臉瞬間慘白,緊張的將容非夜從頭到腳細細審看一遍。

「小姐您沒事吧?!」完了完了,千萬別出事兒。

「你放心,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不願意。」容非夜皺了皺鼻子。

她主動送上門,姬鳳九卻拒絕她,他真的是傳聞中「風流成性又來者不拒」的姬鳳九嗎?容非夜的腦中不由得浮出姬鳳九那張俊美無儔的臉。

心,猛地跳了一下。

雖然喝了酒,但她的神志依舊清醒,身體能敏感的感覺到他在她身上的動作,親匿卻沒有下作不悅的感覺,其實……她覺得很舒服也很享受。

頭一回跟陌生男子如此親近、頭一回跟某方面名聲不太好的男子,一見面就打得火熱!

可是他最後拒絕了——一想到這點,容非夜心裏就有點犯堵,胸口升起一種火熱又麻癢的感覺,她搖了搖頭,想將那股異樣的感覺甩出腦外。

幻覺,那種有點痒痒酸酸的感覺,肯定是幻覺。那人就是傳聞中的姬鳳九無疑,那刻在骨子裏的不羈隨性,招牌式敷衍的笑,每一個表情都含着風流情動,每一個動作都能不經意的挑起別人的心緒。

可他不是喜歡美人嗎?難道夜晚的她還談不上是美人嗎?!容非夜氣惱極了,覺得自己丟了面子。要知道她肯主動現身去找他,將「那件事」付諸於行動,就已經是很危險也很驚世駭俗的事了。

四大古老神秘家族的容家,擅長占卜之術,位居清靈隱蔽之地,家族中人甚少跟外界接觸。

傳承到這一代,雖然多多少少開始經營商事,但有着占卜靈力的容家家主,既是家族的精神象徵,也是夜魅城乃至鏡花國民眾信奉的對象。

相傳在很久以前,容家專司皇室占卜、涉及國運皇命,是地位極高的巫女。後來代代流傳體內的血也與常人不同,這一代的家主尤其厲害,是歷代占卜之術和靈力最強的一位。

而這位「厲害的人物」,此時正站在自己的房門前,直盯着門板看。

綠兒不敢吵她,她知道容非夜一旦身處容家,整個人便會變得不像自己,像換了另一個人似的。往往這個時候,大家都摸不清這個年紀很輕,身分卻是容家家主的女孩究竟在想什麼。

可是天就快亮了,小姐的臉和身體……

「等一會兒,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輕易就看穿婢女的心思,容非夜原本清脆的聲音,不知為何變得低沉起來。

「小姐,天就要亮了。」

「我知道。」一踏進這門,她就不能再是……「她」了。

容非夜的神色漸漸平靜到冷涼的程度,再度成為那個面無表情的人。

何為人生的艱辛?看她就知道了!她暗暗的想着。

容非夜面上雖然無波,腦中和心裏卻打起小算盤:她是積極向上的女子,絕不妥協、不氣餒、不低頭!

綠兒一瞧她的臉上已全無笑容,每當她沉靜下來的時候,容非夜就給人一種空靈靜謐的感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有着良好教養、沉着冷情,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人。

倏地容非夜像是下定決心,她推開門踏了進去,綠兒瞧見她手上的變化,饒是看了這麼多年,她還是忍不住小小的訝異一番。

只見那原本細嫩無瑕的手臂,不知為何竟出現皺紋,像是急速老化還泛著黑!

她走進屋子,對綠兒吩咐著。「去把面紗拿來。」

好沙啞的聲音啊!像是在粗糙的石頭上磨過一般,簡直可跟八十歲老太太的聲音媲美。

綠兒將隨身攜帶的面紗掏出來交給容非夜,發現她其中一隻手臂已經完全變成黑皺的狀態。

容非夜將面紗接過,套在自己的頭上,綠兒在她身後就瞥見——

那張圓月般皎潔的臉,一半仍透著月之皎潔,另一半卻浮出一個古怪形狀的圖騰,先是一小點,後來以極緩慢的速度,在容非夜半邊臉上詭異的伸展漫開,肌理深處像有隻流竄的怪物,將她原本的臉整個吞噬,直到形成半邊黑色的印記!

如果是人的臉,怎會可能會產生如此可怕的變化?又驚悚又駭人!

她尖銳細長的指甲一點一點的萎縮,逐漸緊貼著指頭肉成為短短粗粗的一截。

綠兒跟在她身邊這麼多年了,可說是最深知她秘密的人。

她知道小姐對待下人極好,知道她心裏懼怕,便極少在她面前顯露出來,讓綠兒發誓要永遠伺候這樣貼心的小姐,對小姐也充滿敬意和心疼。

但……每回看到這等變化,她還是忍不住心驚膽戰起來。

容非夜坐下來,靜靜呆了一會兒。

她想起自己在姬鳳九面前,那個容非夜是多麼可愛俏麗、多麼坦率,誰會不想一直那樣?誰會想讓自己擁有如此怪異的身子。

可那等風貌只會在夜晚出現,白天的她是需要矇著面紗才能見人的容家家主,沙啞的聲音和半人半鬼的面容,使得夜魅城的人都不知道,容家家主其實只有十六歲,還以為她是八十歲的老婆婆。

身在容家的容非夜,無論她想不想、願不願意,都會不由自主的有身為家主的考量,她身上只有「家主」這個標記,而沒有「容非夜」這個名字。

剛開始的時候,自己也快被這種雙重的身分給弄瘋掉,但自從她推測出自己身體秘密的破解之法后——

「小姐,你跟姬鳳九沒發生什麼事吧?」

她不動聲色,只是淡淡的道:「可惜了,明明是個好機會。」

「小姐你還想用那個方法嗎?這實在太危險了!而且……」綠兒臉紅。「也不值得。」

「我一定要破除身體之謎。」容非夜的聲音很冷靜,卻透著不容質疑的堅決。

「四大家族分庭抗禮,到了今天仍舊維持平衡的局面,是因為彼此都知道對方的秘密,相互抗衡之下才不敢輕舉妄動,但如果容家想要駕馭在另三家之上,便不能再有弱點。」

當然了,破解身體之謎后,就能還給她無論白日還是黑夜都漂漂亮亮的面容,她求之不得嘛!

「每回一說到這件事,小姐就會變得好強勢好冷漠,綠兒不希望小姐這樣。」

姑娘,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身分所逼啊啊啊……容非夜在心裏吶喊,臉上不動聲色。

想起那個破解之法,她就牙痒痒,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竟要她去跟男人……

綠兒隔着面紗,看不見她家小姐的面容,卻感覺得到容非夜的呼吸,似乎較之前急促一點。

記得很小的時候,容非夜曾問上一代家主,也就是當年她那還沒有去世的娘親:「娘,為什麼我們是巫女而不是仙女?」

她的娘親,當時一點也不溫柔的一巴掌打向她的後腦,怒道:「你見過這麼丑的仙女嗎?」

嗚嗚,她到了晚上也不醜嘛!

後來也問過曾經擁有如此詭異的身體,後來卻恢復正常的娘親是怎麼破解身體之謎,但她的娘親卻羞答答的紅著臉,支支吾吾的道:「你你,以後就知道了。」

可還沒等到這「以後」,她家娘親就跟她爹在意外中喪生,留下她這根獨苗和容家一堆老人。

容非夜回想起娘親那羞紅臉的表情,又旁敲側擊打聽到她娘在洞房花燭夜前,都一直帶着面紗,她立刻以她強大的智慧推測:要破除,就要跟男子有親密關係,也就是行魚水之歡。

如此狗屁不通又羞於啟齒的方法,她都想罵老祖宗荒謬了!但除此之外又沒有別的解釋。

容非夜幾經思量后,她想要破除身體之謎的念頭實在是太強烈了,強烈到甚至願意拋棄矜持和女子最珍貴的清白。她這一輩子,生是容家人死是容家鬼,根本不可能跟普通女孩一樣,能尋得良人成親。

於是她下定決心,打算鋌而走險,反正最壞也就是這個樣子,但如果「陰陽調和」之後真的能「治好」她,那她犧牲一點也沒關係。

雖然要她跟一個陌生男子那個那個,而且還不能被對方發現她的身分和目的,實在難為她,但她還是着手計劃起來。

然而,要找到一個合適的「藥引」實在不容易,她苦惱了很久,好不容易尋到一個來者不拒的姬鳳九,但他竟然敢拒絕她!

啊啊啊,氣死她了!容非夜心裏一股怒氣狂飆,表面上卻還要維持着四平八穩的表情問著婢女:「今日是對外占卜的日子,可有約好的客人?」

「有,一個月前便下了文書。」

容非夜點點頭,破解歸破解,但活兒還是要乾的。

她吩咐著:「去準備吧!」

可是,此時身為占卜巫女的容非夜卻沒有料到,這一日的客人,竟然帶着更大的「驚喜」在等着她。

姬鳳九在「畫堂春」跟諸位美人玩了一陣后,怎麼都不爽快,腦袋裏總想着那張清透瑩白的臉。

那個美得清純又勾人的謎樣女人……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他甚至懷疑自己中了妖術,要不然怎麼一整晚都在想那不知是妖是人的女子。

想她那張俏美的臉蛋,想她直率又大膽的眼神,那雙圓圓的眼睛又大又晶亮,笑起來可人極了,還想她時不時流露出的可愛性子。

人家主動找上門來,他卻裝清高拒絕她,如此傷人心的事他都做得出來,他簡直禽獸不如!

姬鳳九狠罵自己一頓。

早知道現在會如此難過,當時就應該先吃掉她再說,管她是不是另有圖謀或包藏禍心,人家不是都說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嗎?

九少對着「畫堂春」的美人們,講起這晚的艷遇時,語氣那個惋惜那個哀怨,讓美人們紛紛笑起來。

姬鳳九看着這一片百花爭艷的美態,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卻沒有盛載着太多他嘴上形容的那般沉淪眷戀,唇邊那抹愜意又輕淺的笑仍舊掛着。

他說他反悔了,神情卻不見有多麼認真,想必他如果真的重新回到那時,恐怕姬鳳九也仍舊是那個看似風流卻冷靜的九少吧!

後來他選了熟悉的伴兒打算共度春宵,要盡情的顛鸞倒鳳、翻雲覆雨,可身下壓着別人的時候,心裏卻想着另一個人。

姬鳳九頓時覺得這等行為實在太失禮、太過分、太不尊重人家!他雖是風流浪子,卻是很懂規矩的風流浪子,該專心的時候就得專心。

於是失了玩興,悶悶不樂的正打算抽身,回他在夜魅城的落腳地——君悅樓。

此時已近天明,就在姬鳳九快要走出「畫堂春」的時候,「畫堂春」的超級大紅牌、色藝雙絕的茗枝姑娘,突然衝出來急急拉住他,嬌聲軟語的非要姬鳳九在天亮后,陪她去一個地方。

「陪陪陪!」姬鳳九見美人撒嬌,哪會不答應。「要我陪你去什麼龍潭虎穴的地方?」

茗枝噗嗤一笑,嬌聲道:「才不是龍潭虎穴,是極好極好的地方,九少肯定沒去過,那裏可是人人都巴望着想去,卻不見得誰都有資格去的好地方。」

「到底是什麼地方?」姬鳳九覺得有點稀奇了。

「四大古老家族的容家啊!今天難得是容家家主親自占卜的日子,而且總算是輪到我了。」

容家?姬鳳九甚感意外的揚揚眉,四大古神秘家族的傳聞,早在兩三年前他踏進夜魅城時就聽說過,只是一直沒放在心上。

即使這次回鏡花國都城,那鏡姓皇帝還暗示他要隨時注意四大家族的動向,畢竟四大家族神秘傳奇的色彩和從古延續下來的威信,實在是潛藏着不可估計的力量。

但關他什麼事?姬鳳九相當不屑。

他只是夜魅城的住客,對四大家族沒什麼興趣,又已經離開了鏡花國都城,更沒理由為鏡姓皇帝辦事。

不過他既然答應了美人,即便不感興趣也要去看看——傳聞中的占卜容家?

容氏一家從誕生之日起,便是由女子來繼承家主之位。

長久以來,連綿相傳的巫女一族,卻並不表示只有家主或女子才有占卜的力量。

實際上大部分的容家人長久居住於這靈山的半山腰,鮮少外出,從事的商事也是一些平常的手藝活,規模並不大。多多少少有點與世無爭的味道,但因為具有一定的測算占卜能力,又平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力量微弱的人,占卜時就需要藉助更多的器物來提升自己的力量,比如具有靈性的山石,或是有巨大裂紋的龜殼,但占卜結果往往顯得模稜兩可和搖擺不定。

容非夜是上一任家主唯一的女兒,她是歷來靈力和占卜力量最強的一位,但究竟強到何等程度,連容非夜自己也說不清楚,但絕對不是世人想得那樣誇張。

占卜不能改變過去也無法左右未來,它只是藉助自然力量來觀察和感知,而靈力也不是萬能,至少不能起死回生。

容非夜占卜時,不會故意弄得玄虛莫測,身邊也沒有多餘的事物,只有一隻全身皮毛黑亮、眼珠子一藍一綠的貓咪,乖乖的窩在她懷裏。

但當她抱着貓咪走來,平靜寧和的坐下之後,客人便不由自主的心生祥和,任何煩躁****的情緒都會被莫名撫平。

容家家主一直帶着面紗,真實面貌和姓名年齡都無人得知,有人揣測她年歲已高,因為即便有面紗遮擋,她的聲音低沉沙啞、偶爾伸出的一隻手看上去也十分駭人,但客人還是會被她周身縈繞的平緩清幽之氣給感染。

天地萬物,靜、諧、合、助在她面前,便生出浩瀚寧靜的心緒。

占卜結束后,茗枝姑娘笑得十分開心,看來結果相當如意,也不枉她一大早就上山,爬了半天山路才到容家。

姬鳳九在外等候,已將這「身處此山中」的容家大致看遍,臉上未曾出現不耐煩的神色,似乎也正在自得其樂、悠閑自在的享受起山野靜謐。

這容家,他久聞大名,卻是第一次來。聽說還不是人人都能被允許進入,要得到家主親自占卜的客人,還須在一個月前就以文書相約。

茗枝快步走到他身邊,攬過他的手臂便開心的對他說着,本來他們應該就此告辭。而容家家主從占卜堂的內門回自己屋子,照理說跟姬鳳九也沒有碰面的機會。

一切都在平靜且穩妥的進行着。

問題就出在……那隻長相不正常的貓身上。

事情是這樣的,貓咪小玉果然是只強悍的貓,嗅覺異常不同凡響。

它明明連姬鳳九的面都沒見着,甚至跟他相隔甚遠,卻突然像是嗅到什麼熟悉的味兒一樣,從容非夜的懷裏蹦起來,一骨碌的竄到地上,跑了出去。

此時姬鳳九已經轉身準備離開,忽然聽到一聲貓叫,那叫聲之歡欣激動,就像是見到老熟人。

而他從昨晚開始,心裏就一直糾結著「貓與貓妖女子」的事兒,一聽這聲貓叫,身體下意識有了反應,不由自主的回身打量。

一團黑影陡地竄到他腳下,喵嗚喵嗚著磨蹭起來,順便還仰起小貓臉,對他親熱的喵喵叫着。

那一藍一綠的眼珠子,一下子就把姬鳳九給震住了,俊美的臉孔裂出一道詫異震撼的表情。

他半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眨也不眨的盯着腳下那隻貓,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實在是太……突然了,他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遇見這隻貓。

「它怎麼會在這裏?!」姬鳳九激動的指著小貓,亢奮之情溢於言表。

他永遠都不可能忘記這隻長相怪異的貓,更別提才過了一個晚上而已,一看到這隻貓,他就會立刻想起那名女子!

姬鳳九突然覺得有點詭異,事情發生得太巧,讓他不由心生出「難道遇見貓妖了」這種想法。

不過也只是一閃過的念頭,他立刻反應過來:既然這隻貓在此,也就是說那女子是容家人?

姬鳳九的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身邊的茗枝便納悶的嘀咕一句:「這不是家主的貓嗎?怎麼跑出來了?」

他心裏一震,有種莫名的興奮和壓都壓不住的激動充盈在胸口,身體更是突然亢奮起來。

姬鳳九心想:是他的終歸跑不掉,他又能見到她了。

他沒去想自己為什麼那麼想見她,也忘記去想自己昨晚還挺「義正辭嚴」的把人家拒絕了。「你說這是容家家主的貓?」

「是啊!」茗枝被他那雙閃亮的丹鳳眼看得有點害羞,九少那雙眼睛平日就已經夠勾人了,現在還特別生動又脈脈含情。

「那家主可是一個十五六歲、細皮嫩肉的女孩兒?生得唇紅齒白,眼睛又圓又大?」

茗枝驚奇的看着他,像他說了什麼怪異的話。

「雖然家主一向帶着面紗,誰也沒看過她的相貌,但我敢肯定一定不是九少口中的人。」

容家家主應該是一位年歲很高的老婆婆,跟九少口中的小姑娘完全沾不著邊,南轅北轍。

姬鳳九懷疑極了,想一探究竟,卻也不再多問,直接朝那占卜堂走去,打算親自檢驗。

小玉貓咪像是感應到他的心思,高高興興的一蹦一跳,引領着他,朝着占卜堂跑去,姬鳳九走到堂門前正要踏進去,耳邊便先傳來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

「不要亂闖。」

他愣了愣,那聲音就像一道被火燒過的舊傷口,雖已無痛卻留下斑駁的痕迹,是以初始聽來不悅耳,再一回味卻覺得沉靜。

姬鳳九朝前仔細一看,只見那人帶着面紗,全身被深色的衣袍籠罩,看見貓咪后就慢慢蹲下身將它抱起來。

他隱約看見她抱着貓咪的那隻手,雖然大半都籠罩在寬袖中,但仍舊露出泛黑的皺紋。

不是,這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那個女人清靈活潑、率直可愛,而眼前這人卻是沉穩緩慢、內斂持重。

姬鳳九鬆了口氣,也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抱着貓咪的人並不是自己挂念了一晚上的女子,希望落空,多少讓他心裏有點難受。

「這是家主的貓?」他平心靜氣、好似閑聊一般的開口。

而另一邊好不容易逮到貓的容家家主——容非夜卻是渾身一僵,呆若木雞的怔在原地。

姬鳳九?姬鳳九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容非夜的心裏掀起驚濤駭浪,跟方才姬鳳九看見貓咪時的震驚程度不相上下。

只是他是興奮難當,她卻是心驚肉跳!

她全身僵硬的抱着貓咪,呆若木雞的看着離自己很近的姬鳳九,若不是有面紗遮擋,便會看見她另外半邊完好的面孔上,那隻眼睛驚懼得瞪大到極限。

若不是有寬大的衣袍掩飾得很好,便會看得見她全身的汗毛豎起!

他沒理由出現在這裏啊?!難道是發現了她的身分?

容非夜的腦中一瞬間閃過無數種的可能性,連立刻將姬鳳九滅口的想法都有了。

可她絕對想不到,此時她呆在原地的樣子,在姬鳳九看來,只覺得她過於冷靜而已。

「這是家主的貓?」他再度開口問道。

「是的。」容非夜飛快的讓自己冷靜下來,同時極力保持平穩冷淡的語調,並不著痕迹的離他遠一點。

姬鳳九不可能是因為猜到她的身分才找上門來,容非夜推測著種種可疑理由,最後斷定自己當時並沒有露出馬腳。

他要真有那麼厲害,厲害到能一眼就看穿她的身分和目的,她容家家主的位置就給他坐!

冷靜下來后,容非夜才想到最正常也最平常的一個理由:他是陪別人來的,大概是看見了小玉貓咪,才……

一想到此,她努力剋制自己,才能忍住怒瞪貓咪的衝動。

姬鳳九熟稔的朝貓咪喚了一聲「小玉」,小玉貓咪果然熱烈的回應他,喵嗚喵嗚的叫個不停,全然不理會自家主人暗藏在心中的一片憤怒之火。

沒事兒,湊什麼熱鬧?!

「晚輩是姬鳳九。」他顯然已將面前這位老成持重的「婆婆」,當長輩對待。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名字!容非夜在心裏腹誹著,嘴上簡短的應了一聲。

「昨晚我跟小玉貓咪,有過一面之緣。」他提起唇角微微一笑,面色頓時燦如春花,俊美非凡。

容非夜不應聲。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決定少說少錯。

「另外晚輩也見過貓咪的小主人,一位讓人難以忘懷的妙齡少女。」姬鳳九忽然朝她望去,那眼神像在暗示什麼,讓容非夜不禁又懷疑起自己是不是露出什麼馬腳。

啊啊啊——跟姬鳳九玩這種「看誰沉得住氣」的遊戲,真讓人抓狂!

「敢問那位小姐可是容家人?」

其實早在他問出口之前,容非夜便猜到他會問這個問題,腦中已經冒出好幾個應對策略:不認識、死不承認,卻又覺得不妥,但要承認,又該怎麼講呢?

要騙過姬鳳九這麼精明的人,她沒有把握能瞞得過去,更何況他在見到小玉貓咪的時候,心中應該已經有所主意。或許她說些似真似假的話,說不定能夠把他打發走。

打定主意后,容非夜靜了靜心,緩道:「你說的,應該是老嫗的孫女。」

此話一出,姬鳳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讓面紗下的容非夜氣得咬牙切齒。

她老嫗?!她孫女?!她才十六歲哪裏生來的孫女?但是外人並不清楚容家事,想必如此說也不會露餡。

「昨晚我跟小小姐偶遇,我們啊……」姬鳳九這道拖長的聲音,有着說不盡的意味深長,還有讓人一探究竟的慾望。

容非夜這個當事人哪會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突然有點心癢好奇,想聽聽姬鳳九會說什麼,會如何告訴別人昨晚的事,便問道:「你們,做了什麼?」

姬鳳九的丹鳳眼微眯著,眼尾稍揚,眸光流轉春色,不輕不重的瞄了她一眼。

像是在估量着什麼,又像在考慮該怎麼說,他不著痕迹的勾了勾唇角,讓人一看就臉紅心跳、覺得曖昧無比!忍不住產生一些火熱的遐想。

「我們做了一些事。」

這個妖孽,他是故意的!明明昨晚他們什麼也沒發生,他故意讓人誤會。容非夜仗着面紗遮擋,一動也不動的瞪着他,也不接話。

「真是失禮了,還望家主不要在意。」姬鳳九忽然又換了一個表情,笑得春意盎然,彷彿方才那等風流情態只是一晃眼的錯覺。

「聽聞家主的占卜之術十分厲害。」

他現在是想跟她閑話家常了嗎?容非夜有點摸不清楚他意欲為何。

「只是爾爾,是世人誇大了。」

「家主謙虛了。」姬鳳九心裏對這位家主不卑不亢的態度很有好感。

「不知家主是否願意幫我一個忙?」

容非夜心裏驚跳了一下,暗自揣測他的意圖,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沉聲問道:「公子,請講。」

「可否代為轉告小小姐,姬鳳九想見她一面。」

此話一出,饒是容非夜再怎麼想裝出一副鎮定冷靜的樣子,也不由得驚詫得有所波動。

她抬眼望去,卻只見姬鳳九的唇角有一抹春暖意濃的笑意。

好生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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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翻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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