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單桁譽總可以聽見許多和朱麗葉有關的消息，多得令他無法承受。

每當他想起那個他苦守了兩年卻對自己一點也沒反應的女孩，心裏就會跟着不舒服。

在美國待了六年，他沒回過台灣，而朱麗葉也沒到過美國，他們再也沒見過彼此，可是雪明和皓明卻時常和家人一同到美國看爸爸。

單桁譽一回到爺爺奶奶的住處，人才剛坐下，小小的人兒就出現在他眼前，雪明大大的眼睛像極了母親，而她實在是個撒嬌到了極點的孩子，總是會不經意的出現在大人身邊，然後張開雙臂給予最熱情的擁抱。

「來Uncle這邊。」

單桁隸是不打算要小孩的，可是他真的愛極了雪明這小侄女，尤其是她那甜蜜笑容，總讓人一見她就喜歡，也唯有雪明到美國，他這個單家的長孫才會跟着回來探望家人。

「皓明呢？」單桁譽還沒好好抱抱乖巧的女兒，那小娃兒就被大哥搶走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找找兒子也好。

張玉良一邊整理著孫兒們的衣物一邊說道：「好像是在院子裏玩吧！」

「我出去看看他。」

單桁譽才二十四歲，當爸爸的日子加起來不到兩年，加上後來又到美國念書，能見到孩子的時間少之又少，縱然有着婚姻關係也跟沒發生過一樣，只有在看到和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兒子時，他才會驚嘆遺傳影響力。

但皓明並不像雪明，他不愛和家人親近，母親說過皓明只愛媽媽，只有在朱麗葉的身邊時皓明才會表現得像個孩子。

院子裏有着遙控車來回跑動的聲音，而皓明的小身子就坐在庭院裏的造景石上。

「皓明。」

他喚了皓明一聲，但兒子只是回頭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讓單桁譽心裏有些不好受，他當父親的虛榮感只有在孩子們剛出生的那段時間裏，離開台灣之後接踵而來的生活讓他幾乎忘了在台灣他還有老婆和小孩，而父子間的親情自然也沒時間培養，想和雪明建立良好關係一點也不難，可是每當他看着皓明時，總是很自然的就會升起歉意。

「你在做什麼？」

雖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在玩車，可是單桁譽還是雞婆的多問了聲。

果然……皓明回頭又給了他一記白眼。

一個七歲的小孩竟然會給大人白眼，這到底該算是誰的錯？單桁譽忍着不悅走到他身邊，心想着一定是他太少和孩子們接觸了，所以皓明才不記得他才是老子。

「你想不想爸爸？」

要是這問題問的對象是雪明，她一定會睜著盈滿淚水的大眼睛，緊抱着他讓他心疼不已，然後嬌嬌的說好想爸爸，可是一樣的話語用在皓明身上，單桁譽能得到的只是小男孩酷酷的搖頭。

但單桁譽仍不死心的想問出一些小孩應該會有的柔情。

「你真的一點都不想我嗎？」

只見單皓明仍不改酷樣，甚至是有點嫌惡的看着他說：「你也沒想過我們啊！」

一個只有七歲的孩子竟然這樣跟父親說話！單桁譽真的覺得自己該檢討，不！該檢討的是那個教育他的人。

「你媽都這樣跟你們說的嗎？」

朱麗葉不會真恨他至此吧？他承認當年他是胡塗了點，也一點責任感都沒有，可是他們都太年輕了，犯錯是難免，而他不也將朱麗葉從那可怕的情勢里解救出來了嗎？他知道朱麗葉念了大學，甚至有打算繼續念研究所，而且發展得很不錯，母親將她當是自己的女兒看待，孩子還有傭人照料，她的生活也算是衣食無缺了，為什麼還要在孩子面前建立這種不可取的觀念呢！

「你沒有回來看過我們。」單皓明就是比一般同齡孩子早熟，他長得雖然和單桁譽幾乎一模一樣，可是他的個性卻和朱麗葉相同。

的確……他已經有好幾年沒回台灣，單桁譽就算想辯解也無從找到借口。

「但是你跟雪明常到美國來看爸爸啊。」

「我又不是來看你的！」皓明直接不屑的給了他一句。

跟這孩子說話容易使大人得內傷，單桁譽只覺得自己背上像是被人插了好幾把刀，即使有些不爽快，還是不能在孩子面前顯露。

此時，張玉良從屋內走了出來，對着兩人喊道：「要吃飯了，快進來吧！」

「好。」奶奶一出現，皓明立刻出現了和雪明一樣的燦爛笑容，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那轉換讓單桁譽都快以為剛剛的一切是自己的幻想。

孫子的笑容，讓張玉良也跟着笑開了臉，對着兒子說道：「皓明是個好孩子，你爸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說他以後一定會比你有出息。」

單桁譽跟着走進屋裏，一面聽着老媽的話，他當然知道皓明的表現比雪明出色太多，皓明跳級入學的事讓單家大大的有面子，老爸當然愛死這個孫子了。

「我每次帶着這兩個孩子出門，都沒人相信他們是我孫子呢！」張玉良還不忘得意的說道。

「那還不是因為我太早婚了！」單桁譽忍不住要潑老媽一桶冷水。

「我保養得也不賴啊！」她才四十幾歲呢！人家林青霞四十幾了還不是照樣生孩子？「不過提到早婚的事，等會兒吃完飯我有事要跟你談談，是跟Juliet有關的。」

「要離婚了？」單桁譽直覺的說道。

他早料到會有這一天，從一開始他們結婚就已經談過這方面的問題，畢竟他們當年都太小了，沒人想過婚姻背後真正的意義。

哪知他才把離婚兩字說出口，走在前頭的皓明竟然停住了腳步，惡狠狠的回頭瞪了單桁譽一眼。

那眼神讓單桁譽嚇了一跳，他的兒子在瞪他，而且那眼神令他心頭一震，可是一旁的張玉良像是沒發現皓明的表情，只是向單桁譽點了點頭。

「也該是時候把事情解決一下，Juliet這幾年很辛苦，像她這年紀的女孩早已經玩瘋了，可是她卻沒有時間去做她真正想做的事，就算是認真的談場戀愛也好……」

「媽，妳是在鼓吹我老婆爬牆嗎？」單桁譽沒好氣的問。

「笑話！你自己都不知道在外頭玩到什麼地步了，你憑什麼要Juliet得死守四行倉庫？」張玉良可是一點也不偏袒自己的兒子。「Juliet條件好得很，多少人上門來跟我提親啊！這幾年光是幫她趕蒼蠅我都還得隨身攜帶電蚊拍，看到條件好的，我還巴不得催她去約會呢！只是她把心力都放在兩個孩子身上，加上學校的課她也夠忙了，現在孩子長大了點，沒像以前那麼黏她，我跟她提過要送皓明到美國來念書，皓明那孩子資質好得不得了，我跟你爸都希望可以讓他得到更好的教育，而且皓明到這兒來以後，Juliet的擔子也不會那麼重，她可以多一點時間去做她想做的事。再說你又不愛她，幹嘛不讓她好過一點？」

誰說他沒愛過她？單桁譽覺得自己真是有苦說不出，但是他實在拉不下臉跟老媽說他偷偷愛了朱麗葉兩年，問題明明是出在她身上，天曉得這幾年每次想到朱麗葉都只有搥心肝的份，問題是他是個男人，他總不能對外承認他就是被朱麗葉搞得再也沒辦法好好的去愛另一個女人，所以才女友一個換過一個吧？

「她有提過她想做什麼嗎？」

「她應該是想到英國念書吧！雖然她沒有提，但皓明跟我說媽媽想去英國。我覺得不錯，她應該去試試，畢竟她辛苦了那麼多年，她想念書的話我是很贊成的，而且出國也好，在台灣紙包不住火，沒人不知道她已經有了兩個七歲大的孩子，如果出國之後可以讓這件事淡化掉，我覺得這對她往後的人生也有好處。」張玉良說着又看了兒子一眼。「就像你啊！誰會知道你已經有了兩個小孩了？而她卻不一樣，她是女孩子，那麼早婚的紀錄，是應該要替她想想的。」

不知為何，單桁譽突然有些不開心，但他並不願讓那些心情表現在臉上，他不是那麼自私的人，也明白老媽說的都有道理，可是朱麗葉畢竟是他的妻子，雖然他沒盡過什麼照顧她的責任，也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她了，但……連分手都得經由他人來處理，這的確是有些令人不好受。

「妳這次來就是要我簽字離婚是嗎？」

「你以為你是誰啊？我當然是為了皓明啊，桁隸剛剛答應我會幫皓明找間好學校，我也得帶他去看看喜不喜歡，皓明不太想離開媽媽，我希望他能了解我們也有苦衷，他很聰明，但是心思卻比雪明要細得多，我會帶着他們兩個在這裏住上一陣子，雪明留在哪兒她都會很高興，可是皓明不一樣。」

「這算是重男輕女嗎？」單桁譽問道。

一樣是他的孩子，皓明就是讓他又愛又恨，說起來他還比較喜歡雪明那甜美的性格。

「你說這種話還夠格當他老爸嗎？難怪皓明會大方的告訴所有人他沒有爸爸。」張玉良皺着眉說道：「對那兩個孩子我們可是一視同仁，只是皓明太特別了，需要更多的照料。」

「好了！別說了，我知道該怎麼做，我會幫忙找學校。」

單桁譽不耐煩的揮揮手，但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他確實沒盡過為人父的責任，更沒好好扮演過丈夫的角色，可是那純粹是因為當年他太年輕了，一個十六歲就結婚，十七歲就當爸爸的男孩，連經濟上都還要靠父母，又怎麼去照顧自己的妻兒呢？

如今他二十四歲了，開始有了自己的工作，也着手拓展自己的事業版圖，但他並沒完全忘了朱麗葉，她一直都是他心裏唯一的妻子，那種認可就快要被剝奪了，他實在高興不起來。

可是最令他氣憤的事還在後頭……

「皓明，你不吃飯嗎？」

才走進了屋裏，張玉良卻發現皓明走上了樓。

小男孩抱着玩具，轉過身來由上往下的看着一屋子的人，眼神定在單桁譽身上，接着冷冷的丟了句：「我不想跟那個人吃飯！」

「他居然說那個人，我是他爸爸耶！」

單桁譽氣得七竅生煙，也不管長輩都在場就想跑上樓海扁那小子一頓，可是卻被眾人勸住，而雪明因此含着眼淚拉着他不讓他打哥哥也讓所有人跟着心酸，立刻制止單桁譽那不理性的舉動。

「你本來就沒盡過當爸爸的本分，他會那麼說又有什麼錯！」哪知道連那個抱着不婚主義的老哥都出來說了一句公道話。

「他這麼小就這麼沒禮貌，你們都沒人告訴他要怎麼跟長輩相處嗎？」單桁譽還是不能接受這件事。

「你小時候跟我說話，哪時候是帶着恭敬和禮貌的心情了？」張玉良斜睨了他一眼。「這叫報應。」

「誰說的！雪明就不會這樣。」回頭看了眼漂亮的小女兒，雪明臉上還掛着大大的淚滴，正一臉憂心的看着自己。

「那是因為雪明夠善良，我看皓明的事還是交給桁隸去辦吧！你這種個性，皓明是跟你處不來的。」

「誰跟那小子處得來？！」

「Juliet就跟他處得很好，你應該看看他們兩個相處的狀況，皓明甚至會照顧媽媽，前陣子Juliet生了病，皓明半夜偷偷跑去她房裏陪着她。你自己想想，你小時候有像皓明那麼貼心的照顧過我嗎？你要說他不懂事，我可不這麼認為，皓明只是太明白大人之間的事，他認為你負了他們母子，會有點反彈也是應該的，你以為他還是只有三歲嗎？他已經長大了。」

張玉良一提及此不禁要搖頭嘆息。

「別說是皓明了，Juliet照顧我跟你爸也是比你們這兩個小子要積極得多。我跟你爸爸美國台灣兩頭跑，家裏有時候就全交給她照顧，她一人要照顧兩個孩子有多累你有想過嗎？」

「我們在這邊照顧爺爺奶奶還有曾爺爺曾奶奶啊！」單家男人立刻出聲抗議。

年屆九十的曾爺爺立刻跟着反應，「我身子還這麼硬朗哪要你們照顧，你們一年之內回來看過我幾次？連我看到雪明的機會都此你們多。」

單桁譽和單桁隸互看了一眼，這的確是事實。

「不過我還是覺得皓明太沒禮貌了。」

「哥哥很乖。」一聽到爸爸不喜歡哥哥，雪明大大的眼睛立刻又盛滿了淚水，委屈的小臉皺成一團。「哥哥也會照顧我。」

小公主又要哭，所有大人連忙一起鬨她。

單桁譽忍不住要翻白眼，心疼的拿紙巾擦掉女兒臉上的淚珠，再摸摸她的小臉蛋。唉，誰教他要那麼早就生小孩，錯失了和孩子們相處的機會，以後他工作更忙，能見到這兩個寶貝的時間只會更少，而他的妻子……那個叫朱麗葉的女孩也要離開了。

而年輕時的莽撞，在未來永遠都是包袱，如果離婚可以解決這一切，那就離吧！反正他也沒權利挽回什麼，或者可以說……他根本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心要為那年輕的錯誤留下什麼。

「我很好，妳呢？妳要好好照顧自己。」

不吃飯，單皓明回到房間里就是拿起話筒打回台灣給母親，和他媽媽的對話實在不像是出自一個七歲的小孩，他的表情也不似雪明總帶着少女般的夢幻，眉頭甚至常是維持着蹙起的角度。

「還沒去看學校，不過妳不要擔心，以後就算我到這裏念書還是會常去看妳，我自己會搭飛機，所以妳要是到了倫敦或是其它的地方，我還是可以去找妳，妳工作不要太累了。」

單桁譽敲了敲房門，提醒兒子他就在旁邊，單皓明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電話。

「他來了，要不要我幫妳問他簽字了沒……沒關係，我幫妳問他。」單皓明再一次回頭卻是對着單桁譽問：「你簽了離婚協議書了嗎？」

這下可又把單桁譽給惹惱了，他的兒子竟然跟他問這種事，走過去直接拿過了他手上的話筒，他決定好好跟朱麗葉談談這小孩子的家教問題。

「這種事我會跟你媽談，輪不到你來問我！」

丟下話，單桁譽卻發現自己要對着電話和六年沒見的妻子說話有某種執行上的困難，清了清喉嚨，打算開口時他卻只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了嘟嘟嘟的斷線聲。

「喂？喂！」

「她掛了啦！」單皓明抬起眼，一副他早就料到的表情對着老爸說道：「她才不會想跟你講電話咧。」

「什麼意思？」

「我媽跟你又不熟，你要她跟你講什麼？」單皓明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跟我不熟……小子，你以為你是怎麼來的？

單桁譽在心裏暗罵，可是這些話實在不適合對孩子說。

「她跟你說過她不想接我電話嗎？」

「她才不會跟我說這些，是你從來沒打過電話給她。」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會懂。」

「太愚蠢的事情我的確不懂！」單皓明白了他一眼，站起身。「反正你跟我媽離婚是最好。」

「喂！誰教你用這種態度說話的？」

「這需要人教嗎？」

「你只是個小孩，怎麼可以用這種態度跟爸爸說話？」

「我從來都不認為你是我爸爸，如果有其它人對我媽好，我會很樂意讓那個人當我爸爸。」

「你的意思是我對你媽不好？」

「你本來就對她很不好！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單皓明丟下話，直接就走出了房間，強烈的表示出他不願和父親同處一室的意願，而單桁譽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任何能反駁他的話語。

簽了字，皓明由桁隸帶走，雪明跟着老媽回台灣，而單桁譽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連着幾天他老覺得自己渾身不對勁，現在他是單身了，應該出門痛快的玩一玩，以往偶爾會在尋歡時浮現的愧疚現在可以大方拋開，可是他卻怎麼也提不起勁來。

拿起了話筒，撥回台灣，接電話的是朱麗葉，這是六年來他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而他居然還記得朱麗葉說話的語氣，過去那些模糊的回憶隨着她的聲音都跟着清晰起來。

「我是單桁譽。」

她的聲音消失了一下，就在單桁譽以為她又要把電話掛了的同時，她又開了口。

「你要找乾媽？還是要找乾爹？」

因為他們已經離婚了，即便朱麗葉仍喊單家二老爸媽，不過在單桁譽的面前她認為自己還是不要太隨意比較好，也許他會很在意自己的前妻還賴在自己家裏不走，接到他的電話已經夠不對勁了。

「我只是打回來找妳。」

「哦……」她應了聲，像是在等着他開口。

而單桁譽一時之間也沒想好要說什麼，只能胡亂的問：「手續都辦好了嗎？」

「已經辦好了，你不用擔心這件事。」

「那細節呢？」他這才發現他在簽下離婚協議書時並沒有仔細看看其中的條款，他知道母親不會虧待朱麗葉，但是他現在已經有經濟能力了，該給的有些是他該自己給她的。

「什麼細節？」

「比如……贍養費之類的。」

「沒有那個。」

「為什麼沒有？」

「因為我們是無條件離婚。」

「還有這種事？」朱麗葉應該可以得到些什麼啊！母親不可能連一毛都不給她吧！

「如果你有其它的問題，晚一點乾媽他們回來，我再請她跟你談細節的內容好嗎？」她實在不想和單桁譽談這樣的話題，她覺得很難受，離婚雖然是她本來就料得到的結果，手續都辦好了她以為可以鬆口氣，可是單桁譽卻又打來要和她談離婚的事，這件事難道真的要由她來對他說嗎？他們都那麼久沒說過話了。

「跟我離婚的人是妳，我跟我媽有什麼好談的。」

「那我只能告訴你，細節就是沒有細節，」單家給她的已經夠多了，如果不是單家的人幫忙，她不可能念完大學，甚至連高中畢業都有困難，現在的她已經很滿足了，而孩子們也都大了，不需要她成天跟在身邊，這已經是她該離開的時候，她並沒有想過要跟單家多要一毛錢，加上孩子都是單家在扶養，說真的她一點也不認為單家虧欠了自己什麼，尤其單家的人對她的孩子都是發自真心的好，那她還求些什麼？

「不可能完全沒有細節，那妳以後怎麼辦？」

「沒有什麼怎麼辦的問題。」

她已經是個成人了，接下來的生活她要自己去面對，她在單家學到了很多，但是接下來單家遲早會交棒給單家兄弟，而單桁譽也不可能永遠都待在美國不回台灣，她不願待在台灣等到他回來的那一日，所以提前離開是她一定得採取的手段。

「媽說妳要去英國了。」

「對。」

「什麼時候？」

「這幾天我就會離開單家了。」如果他擔心的是自己會賴在單家不走，那他大可以放心，朱麗葉很清楚自己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這屋子了。

「我沒有趕妳走的意思。」

「我知道，我只是告訴你我不會留在這裏。」他當然是，就因為她在，所以他才一走就是六年，連台灣都不曾再踏入一步。

「朱麗葉，妳不是這個意思，我聽得出來妳在扭曲我的話。」

她嘆了口氣，什麼也不想說，積壓在心裏六年的話，突然有了發泄的管道，而她的話卻卡在喉頭，怎麼也說不出來。

「當初我要妳到這兒來，是妳自己不肯的！」

單桁譽只想為自己辯解，他不是那麼無情無義的人，朱麗葉怎麼說都曾是他的妻子，他曾經是那樣小心的抱着她，曾在她睡着時望着她的臉發獃，那些在他年少時都是最美的回憶，他並沒有忘得一乾二凈。

如果那時候她來了，也許情況不會是這樣，但在他離開台灣之前他們就因為孩子的出生而漸行漸遠，她不再每天待在他房裏，他來不及好好和朱麗葉培養感情，他甚至來不及去了解她。

「妳是不是在恨我？」

那一次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當時一直以為她早已經有過經驗了，所以才會不顧她的反抗硬是要了她，可是……可是他之後沒有待她不好啊！在他們僅有的一年同房時間裏，他甚至不曾對她說過什麼重話不是嗎？

「我沒有。」她艱澀的開口，但她明白即使不恨，她心裏仍有一點點的怨，尤其是他還在台灣的時候，他明明表現出來的都是很有誠意的想對她好，他對自己不完全沒有呵護過，他會買東西給她，會約她去看電影，會幫她照顧孩子，還會用那種跩跩的眼神對她放電，但是他一定，居然就再也沒回來過了，她還能說什麼？

「妳想不想先到美國來？在去英國之前，妳可以先來這裏，反正現在妳不用再照顧孩子了，妳來的話我可以帶妳四處走走。」

他想見朱麗葉，單桁譽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麼想見她，可是過去幾年，他為什麼就是拉不下臉回去看她一次？他甚至連通電話都不曾打給她……

這應該是客套話吧？六年沒見，打電話來居然要她去紐約玩？朱麗葉只覺得有些奇怪。

「皓明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

聽了他說這麼多，朱麗葉直覺的認為一定是兒子向他說了什麼，她不知道該怎麼去向皓明解釋她沒事，但皓明早熟的個性直接認定了是單桁譽的錯，而張玉良前兩天回台灣時曾經提到皓明對單桁譽很不禮貌的事。

朱麗葉主動提起，讓單桁譽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開口，事實上皓明對他敵意頗深，而那些是他本來就該承擔的。

「你不要介意他說的話，其實他是個很善良的孩子，他只是有時候說話比較直接。」

「我知道……」單桁譽悶悶的應着。

「那就這樣了，我還有事要忙，需要我幫你留話給乾爹跟乾媽嗎？」她盡量用着客氣的語調和他交談。

「妳到了倫敦可以讓我知道妳人在哪裏嗎？」

「乾爹跟乾媽他們會知道的。」

「妳的意思是妳不會打電話跟我說？」

「我到了之後，如果確定了住處，我會讓你們知道。」

「朱麗葉，這不是我要的回答，我要妳到了倫敦之後打電話給我，妳知道我的電話號碼嗎？」他不喜歡她這樣把自己隔得遠遠的，即便他們離婚了，但是他們至少還可以是朋友。

「我可以請乾媽轉告你。」

「我們之間的事不需要別人轉告，我給妳我的電話號碼，妳到了之後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我在倫敦也有些朋友在，還是……妳想到紐約來，美國也有很多學校，而且我的家人都在這裏，妳如果在美國的話會比較方便。」

她就是為了避開單家的人才決定到倫敦去的啊……朱麗葉在心裏答道。

「我已經確定要去倫敦了，謝謝你的好意。」

她的態度始終沒變，單桁譽只覺得自己似乎做什麼都沒有用。

「我給妳我的電話號碼，妳保證到了一定會打電話給我？」

「好。」

雖然她說好，但單桁譽很清楚她是不可能打的，即便結束了通話，他的手還是一直按著話筒，心裏湧出的不舍情緒是以前從來沒出現過的，而在這之後，每當想起了朱麗葉，他的心總會莫名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