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他在書房裏靜靜地坐着,把自己埋在深深空虛的黑暗中,獨自沉陷夢魘中,腦海里不斷上演着一幕又一幕令他無法忘懷的景象——和樂融融的家庭生活,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涯,然後悲劇的發生,慘況的上演……如動畫般毫不留情的向他罩來,啃噬他的神經,吞沒他的理智,接着藍苡情的身影又覆蓋了所有……

他甩甩頭,拉回意亂情迷的神智,拭去滿臉的冷汗;他不該縱容藍苡情的身影跳入他的心海中,蠶食他的鬥志,攪亂他復仇的決心,他不能讓自己心有所系。

「大哥!」夏竣斐開門進入書房,按下電燈開關后,滿臉疑惑的問:「我敲了好久的門,你沒聽見?」

原本存在他雙眸里的茫然,快速斂去,恢復到冷靜沉着的模樣;他搖搖頭,低語道:「對不起!我想事情想得大入神了,所以沒聽見,怎麼?找我有事?」

夏竣斐面有難色的走近他,表情古怪地看着他,話繞在嘴邊硬是說不出口,好半天不發一語。

夏嚴寒蹙眉說道:「有話直說,咱們兄弟間的談話沒有吞吞吐吐的必要。」

夏竣斐吁了一大口氣,開口問道:「那我直說了。我聽說你在追求藍耀焜的女兒藍苡情,是不是有這一回事?」

「是有這回事。」他雙手交握支著下顎,疑惑地審視他,說:「竣斐,你是聽誰說的?我還以為我消息防護的很周密,我與她之間的事並不打算鬧得滿城皆知。」

「是她妹妹告訴我的。」他毫不隱瞞的說。

「藍祖兒?」他的疑惑更濃了。「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先別管我跟祖兒,我只是想請你告訴我,你追藍苡情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他笑笑,輕描淡寫的回道:「男人花費心思追求女人的目的,當然是為了娶她。」

「娶她?」夏竣斐失聲驚呼,不敢置信的再問一次:「你說你要娶她?」

「是的!」

「藍苡情的身分,你還記不記得?」夏竣斐的聲音都變了調。

「怎麼會不記得,她是仇人的女兒。」他答得輕鬆自如。

「那你居然要娶她?」他大膽推測道:「難不成你愛上了她?」

「愛?」夏嚴寒冷冷地揚起嘴角,把他溢出的熱情重新鎖回冰窖里。「藍家人配得我的真愛嗎?」

「那你追求藍苡情的目的只是為了報復?!」夏竣斐瞠目結舌,他大哥怎麼會有這種瘋狂的念頭,他搖頭勸阻道:「大哥,我們的對象是藍耀焜,而你現在卻把計劃延伸至他親人身上,你這種作法並不妥當。」

「我倒認為這計劃不只合情合理,而且是理所當然的。」他為他的行動做解釋,一來是為了讓夏竣斐明白,二來則是說服自己搖擺不定的心;他理直氣壯地道:「當年藍耀焜在暗地裏扯後腿,設計我父親,導致整個羅氏企業因而倒閉,如果這件事只是單純的財務損失,我可以不計較,可是千不該萬不該,這悲劇從我父親延伸到我母親、我姊姊,再落在我身上,雖然他們的身亡不是藍耀焜親自下手執行的,但他完全脫離不了關係,他正是這件慘劇的罪魁禍首,而我只不過是以牙還牙,先弄垮他的藍天企業,再讓他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我不認為我的作法有那裏不對!」他咬牙切齒地低吼著。

「問題是藍家姊妹是無辜的,她們不該承受父親留下來的罪孽;再說她們跟藍耀焜惡毒的心性南轅北轍,有把她們牽連進去的必要嗎?」夏竣斐試圖說服他放棄這種激烈的手段。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在我眼中,她們既然是藍耀焜的女兒,就該連帶遭受這報應,如果她們要恨,就恨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人面獸心的父親,而不是恨我。」夏嚴寒星子般的眸子閃爍著復仇的火焰。

夏竣斐沉默了,這累積十餘年的仇恨豈能在一夕間因一句話就完全消弭於無形。

平息怒火后的夏嚴寒打量著滿臉心焦無奈的夏竣斐,突然露出一抹苦笑來,說:「竣斐,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對藍祖兒動了心?」

「我……」夏竣斐一時啞口,無言以對。

夏嚴寒目光沉穩地看着他,說:「我認識你整整十七年,你騙不了我的。」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他,語氣帶着深深的祈求:「遑論乾爹乾媽對我的大恩,單憑你我之間的手足之情,我就不該冷血的拖你下水,要是你真對藍祖兒有情,我不會阻攔你,只希望你儘快帶她離開台灣,別讓她成為我計劃的阻礙者,這是我唯一的要求,請你答應我。」

「不論我跟祖兒將來有沒有結果,也不論她要是知道真相後會不會諒解我,這些我全不在乎,我只要你記得,夏竣斐會無條件的支持你。」他毫不猶疑地說道。

「謝謝!」他緊握住他的手,對他的支持無限感激。

但一向冷靜自持聰明過人的夏嚴寒,能否在正確無誤分析出別人感情時,也做到釐清自己的感情,在傷害別人的同時,不會傷害到他自己,這是夏竣斐最擔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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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藍耀焜從公事堆里抬起頭,滿面笑容地對她道:「過來,幫爸爸一個忙。」

放下肩膀上的背包,藍苡情走近過去,一臉不解的問:「遠洋企業出了什麼大事?非得讓你十萬火急的把我召來公司,我可是在上班中。」

「當然是有重要的大事才會把你叫來,不然爸爸那裏敢勞駕藍大小姐撇下工作,抽空前來我這裏報到。」藍耀焜輕輕橫了她一眼。

「別生氣嘛!我知道是我不好。」她撒嬌地朝他敬個童軍禮,說:「女兒正式向父親大人請纓,有何事差遣,請您儘管吩咐!」

藍耀焜寵溺地一笑,從左邊柜子裏拿了份密封好的機密文件交給她,說:「你跑一趟夏氏企業,把這份資料送給夏嚴寒。」

藍苡情的秀眉不禁皺了起來。「把這資料送給他就行了?」

藍耀焜點點頭。

「就這麼簡單?」

「是這麼簡單。」他沒開玩笑的意思。

「爸,您這是什麼意思?都把我給弄糊塗了,公司裏頭那麼多人,隨便那位都可以代替您把資料送過去,何必特地指名要我來跑這一趟呢?」藍苡情一頭霧水。

藍天企業和夏氏集團雖各別出下巨資共同合作經營遠洋企業,但由於藍耀焜擁有超過一半的股權,儼然是控制董事會的領導者,所以遠洋企業的行事方針大部分是由藍耀焜在掌控執行,除了某些重大決議案仍需要全體股東同意才會加開商討會議外,夏氏兄弟大部分時問仍是坐鎮在屬於他們自己的地盤裏——就是夏氏集團設置在台灣的分支機構。但無可避免的,遠洋企業的每項企畫案仍然有細節過程必須由雙方研討,除拜科技之賜,用電腦或是電話聯絡外,有時仍得靠雙方的公文往返,這些都很正常,叫藍苡情不明所以的是,她父親為何要費事的把她找來做傳送公文的事呢?

看她一臉困惑,藍耀焜又好氣又好笑的猛搖頭,說:「傻丫頭,爸爸是在幫你和嚴寒製造更多相處的機會,你懂不懂?」

「天!」藍以情差點慘叫出聲。

藍耀焜不理她,自顧自地說道:「爸當初要幫你介紹,結果被你一口否決,我本來以為沒希望了,想不到,轉眼間你們自己居然主動親近起來了,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不過這正足以證明我有個魅力驚人的女兒,鮮少有男人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爸!」她嬌羞的直跺腳,說:「您故意取笑我。」

「知道你跟嚴寒交往,我高興都來不及了,那會取笑你,不過在高興之餘,我又免不了替你擔心,你那大而化之的個性從來不懂的把握機會,加上你們倆又都是標準的工作狂,這樣下去可是會愈來愈生疏的,唯一不會發生變數的方法就是讓你們多親近親近;來!聽我的話,乖乖地把資料送過去給他。」

藍耀焜可是非常非常希望藍、夏兩家能儘快結成親家,他原本還以為女兒對夏嚴寒無心,想不到居然出現了個大逆轉,夏嚴寒不僅開始追求苡情,連夏家老二夏竣斐似乎也對祖兒有心,這種情況對他而言,可是再好不過的消息了,最起碼他就不必擔心夏氏集團會臨時產生倒戈的變數,突然回頭打擊他。若以他的藍天企業為基準,再結合藍、夏兩家的勢力,由他掌舵,一舉攻下亞洲市場后,再往歐洲方面大步推進,漂亮地完成藍天集團登陸全世界的理想,讓藍天集團成為國際舉足輕重的大企業體。

「爸……」藍苡情想開口辯駁,卻被藍耀焜阻止了。

「別跟爸爸唱反調,我會這樣決定全是為了你好,聽我的,好男人不多,該把握的要好好把握,別輕言放棄。」

她無奈的聳聳肩,只好伸手接過資料袋走出遠洋企業。一路上,她的耳邊不斷回蕩着她父親所說的話,好男人可是不多的,問題是——夏嚴寒會是個可以託付終的好男人嗎?不過,她倒是可以完全確定,於公於私,夏嚴寒在她父親的心目中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乘龍快婿。

轉載自POOH樂園雨掃圖BANG校對

「藍小姐,很抱歉!董事長和總經理正在會議室里開會。」夏嚴寒的機要秘書劉小姐想了一會兒,又說道:「要不這樣,我去請董事長出來。」

「沒關係,不要打擾他們的會議,我坐在這裏等他好了。」藍苡情看看錶,時間還算許可,不至於耽誤到她的工作;她坐了下來,靜待他們開完會議再說。

「那你坐會兒,我替你泡杯茶。」劉秘書放下手邊的工作,熱心地替她泡杯熱茶,雖然她和藍苡情不熟,但也知道她是藍天集團董事長的千金愛女,藍天和夏氏現在往來密切,她可不敢怠慢貴客。

在等待的空檔,藍苡情百般無聊地探探四周,站起身來,在書架上抽了本雜誌隨便翻閱,不經意地瞥見劉秘書的辦公桌上放置了幾份準備貼上郵票的信封袋,奇怪的是,寄件人全寫着「無名氏」這神秘稱號,至於收件人則是分佈在全省各地方的慈善機構。她不禁泛起笑容,想來這位劉秘書不單外表和藹可親,連內在都是完美無瑕。

「藍小姐,請用茶。」劉秘書端了杯香味四溢的紅茶放在桌上。

「謝謝!」她輕啜一口,笑意盈盈地對劉小姐道:「劉小姐真是個有心人,為善不欲人知。」

劉秘書這時才想起桌面那幾份忘記收起的信封,臉色不禁微紅,不好意思地解釋說:「藍小姐誤會了,那無名氏指的人不是我,我只不過替人代寄而已。」

「喔!」藍苡情輕哼一聲,好奇地瞪大眼睛。

劉秘書悄悄地附在她耳旁道:「那是董事長交待我做的。」

「董事長?」她的眼睛睜得更圓更大。

「是啊!」劉秘書一面忙着貼上郵票、整理信件,一面小小聲地說道:「夏氏集團除了每年年終都會按時撥下固定款項捐贈給各個慈善機構外,董事長個人每個月都會從薪水裏再撥下一半金額分寄給偏遠地區的療養院,幫助一些環境不好或者是其他原因住院的病童,我只是負責幫忙他寄發而已,這些年來都是如此。」說完后,劉秘書央求道:「拜託你可千萬不要告訴董事長說你曉得這回事,他可是再三交待,要我不許泄露出去,他做事一向只憑自己的良心,不想讓人說他是沽名釣譽之徒,誰叫我不小心讓你給發現到,我才說的。」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她對劉秘書許下承諾。

她再啜一口紅茶,心頭覺得暖洋洋地,似乎只要多了解他一分,對他的那份感情就深濃一分,儘管他外露出的感覺是那樣的不可親、那麼的冷冽孤傲。事實上,他是個標準外冷內熱型的好人,不是嗎?

她會心繫於他不是沒有道理,用心了解他之後,只會挖掘到他更多的優點,父親說的有道理,好男人的確難求,如今她幸運的選上他,而他也選擇了自己,這份兩情相悅的姻緣,她是該認真把握才對。

會議室的大門突然敞開,面對着因她突然造訪而露出訝異表情的夏嚴寒,她用深情無悔的眸子迎向了他。

綉芙蓉2003年11月1日整理製作

雲煙瀰漫,一切所有彷彿處於縹渺間,俗世的煩人惱事似乎在此地就可獲得終結,不在纏繞。

白天的霧氣、裊繞的煙香、喃喃的誦經聲,交織成一片鬧中有靜,靜中有鬧的景象。而矗立在山林環繞處的善緣寺,正是俗世凡人過逝后的最終住所。

夏嚴寒的眼睛被墨鏡完全遮掩住,看不出他內心的波動,他緊緊抿著唇,靜靜地站在三座靈位前。

羅仲天、羅田憶雲、羅凱玲,三束素雅的白菊代表他極度悼念的心意。

「爸、媽、姊姊,子均來看你們了,原諒我隔了這麼多年才來,我有我的苦衷,你們應該能諒解,不!不是應該,而是你們一定會諒解。」

靈前的相片似乎朝着他微笑,在告訴着他,他們很開心能夠見到他。

「爸、媽、姊姊,這次回來,我不會再離開了,我決定留在台灣永遠陪伴你們,不只這樣,再過一段時日,我會帶來一份天大的喜訊告慰你們在天之靈。」他輕輕拿起掛在胸口上的墜子,打開盒蓋,裏頭是一張泛黃的小照片,那是羅氏一家四口全家福的相片,也是他這一生中最珍貴的東西,他動也不動的凝視那張照片好久好久……

一股涼涼的冷風吹醒陷於沉思中的他,夏嚴寒合起蓋子,輕輕地搓揉着,他低聲呢喃道:「爸、媽、姊姊,一起跟我來,我會讓你們親眼瞧瞧藍耀焜是怎麼被我打敗,怎麼受盡折磨死去的。」他望着靈位說:「我們走吧!」

儘管相隔遙遠距離,藍苡情依然能正確無誤的判斷出那個人是夏嚴寒,她只是不懂,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渾身上下還散發着一股強烈的哀傷,難道他有親友葬於此地?怎麼從來沒聽他提起過?

「儀式開始了,我們進去吧!」

一身莊嚴肅穆黑衣打扮的藍苡情對着大學時期的好友周玉如點點頭,一起進入靈堂,今天是她們教授出殯的日子,卻湊巧地讓她看見夏嚴寒。

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嗎?她不知道。

但正因為這一眼,便使她的人生掀起難以想像的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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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腿曲膝抱在胸前,靜靜坐在木製地板上,清澄分明的眼眨也不眨地注視着一圈接一圈的白色煙霧飄飄地自她手指上慢慢升起;她的神情是那麼專註,專註到任憑桌上的咖啡由熱騰騰變成冷冰冰,苦澀的難以入口。

「你足足抽了二個鐘頭的煙了,還是沒能把事情弄清楚,做下決定嗎?」藍祖兒沉靜地審視表面平靜無波的藍苡情,事實上,她明白她的內心正做着激烈的掙扎;這是她的習慣,一遇上難以抉擇的問題,她總藉由抽煙來思考。

可是,她已經很久很久不再碰煙了,最後一次是在什麼時候呢?印象里是在她考上大學選填志願的那一天吧!她在繼承家業及自己興趣里猶豫着,結果,在抽完半個鐘頭的煙后,她填下了她的答案,但這次——她為的是什麼?

「祖兒,你覺不覺得我很笨?」藍苡情無端端地冒出這句話來,神態正經嚴肅地詢問她妹妹的意見。

藍祖兒微微偏著頭,努力思考一會兒,才緩緩地道:「多數時候,你很聰明,但偶爾又會流露出糊塗與固執的本質來,可也稱不上是笨。」她握住她姊姊的手,說:「有事在困擾你?很嚴重是不是?你的樣子不大對勁。」

她漾出一抹溫柔笑意,反拍着她妹妹的手安慰道:「祖兒,你不是才說我是個聰明人,那聰明人怎會有想不通的事呢?」藍苡情決定瞞住實情,她知道她要是把事情說出來,以祖兒的個性,她一定會強烈的保護家人,那結果只會更加難以收拾了。

藍祖兒陪她乾笑,道:「你心裏有事,而且不輕。」她篤定下了斷語,說:「姊妹連心,這是你常對我說的一句話。」

藍苡情一時語塞,投降笑道:「好啦!我認輸了,誰叫我有個心思縝密的好妹妹。」她收起笑臉,慎重說道:「我想把雜誌社的工作辭掉。」

「為什麼?你在星訊不是做得很開心,而且那也是你最大的興趣,無緣無故怎麼會突然想放棄?」

「我想去嘗試不同的人生滋味。」

「姊,你該不會是想回藍天企業做個女強人吧?」

「不是的!」她幽幽開口問道:「祖兒,我問你,姊姊所決定的事情,你會不會支持?」

「當然支持。」

「真的?」

「真的!」藍祖兒用力直點頭,說:「不管你做任何決定,我百分之百支持你。」

「謝謝!」她撲向前去擁住她,喃喃低語道:「有你支持,我就安心多了;天知道,我多害怕一個人孤軍奮鬥,我害怕人家笑我傻,我更害怕自己沒有勇氣撐下去。」

「姊,你到底在說什麼?怎麼我一句也聽不懂呢!」她輕輕推開她,笑了起來,說:「你今天不只是奇怪,簡直完完全全不像是那位冷靜自持的藍苡情,你有什麼大計劃要執行,居然要膽小如鼠的妹妹支持你,你才敢付諸行動,你告訴我,你究竟要做什麼?」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她甩甩頭,甩掉那份膽怯,拍拍自己富有彈性的臉頰,又恢愎到神清氣爽的模樣,說:「祖兒,我決定結婚。」

結婚?藍祖兒的笑容凝結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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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嚴寒的手指輕拂她的臉蛋,也拂去她那隨風散亂而飄逸亂舞的烏黑髮絲,他的動作輕柔地像微風般,體貼溫柔。

他輕拍她的粉頰,微微皺起眉,低聲問道:「你的模樣看起來好沮喪,有心事?」

「沒有。」她搖頭。

「你說謊!其實你是不願意告訴我對不對?很奇怪,認識你這段日子以來,倒是沒見你把心事藏在心裏過,你今天的樣子很反常。」

耳邊浪濤低嗚,聚起又散落;她牽強的朝他一笑,輕輕側首望向大海,今天的她需藉由壯闊無際的海洋來洗滌她煩躁的思緒,以獲取心靈上的平靜。

「那你自己呢?你會不會把心事藏在心裏不願說出來?你敢放下表面的偽裝,表露心底深處的你嗎?」針對夏嚴寒的問題,她不答反問。

他笑笑,深邃的眸子起了戒心,道:「你似乎又開始發揮你身為記者多疑的本性。」夏嚴寒不想繼續談論下去。

「你不願意回答?」

「你要我回答什麼?」

藍苡情嘆口氣,帶點淡淡的悲哀。

她的輕嘆聲重重敲擊他的心房,她的不悅似乎也感染了他,影響着他的情緒;彼此認識愈深,她竟愈能牽制住他的每個感覺,為此,他更心煩意亂。儘管如此,他絕不能淪陷在她的魅力之下,他只是在作戲——他又迅速地武裝自己,理智再次戰勝情感。現在他有必要弄清楚藍苡情今天的反常所為何事?她的聰穎靈敏不容他輕忽小覷。

他扳過她的肩,讓她正視自己,道:「別愁眉苦臉的,這種可憐的表情不適合你,你想知道我那方面的事,你儘管問,我無條件回答你,這樣總行吧!」

他既然已經妥協,她就沒有旁敲側擊的必要。藍苡情深吸口氣,決定單刀直入的問,只要她能確定她要的答案,她就不必害怕了。「我想問你,在你心目中,我是你的什麼人?」

「女朋友。」他不加思索地道,頓了一會兒,他又道:「你今天的反常彆扭只為這個問題?」他笑了起來,說:「我做了什麼事?或是你聽到什麼流言?居然能煽動你,讓你對我失去信心。」

「你弄反了,我並不是對你沒信心,而是我對我自己沒把握。」

他愛憐的說:「別小看你自己,在我心中,你是獨一無二的,沒人可以取代的愛人。」他似乎感應到她破釜沉舟的決心,也無法控制自己對她的依戀,他再次——褪下偽裝面具。

真實里的他何嘗不是對她有情有愛,縱然他身處矛盾掙扎中,不願承認、不敢承認、不能承認,然而面對她的疑問,他的黑眸自然閃動着情愫,在眼波流轉下與她纏繞不休。

只因這一眼,她確定自己的感情依歸,緩緩地,她輕言道:「我們結婚好嗎?」

如悶雷一響,他的腦子被震得一片空白,驚碎他與她之間的眼光糾纏。

「結婚?」他神情恍惚喃喃念道。

「是的,我們結婚,你不願意?」她看着他怔忡的臉,故意激他似地道:「或者你心中另有所屬,如果是這樣,我不勉強。」

即使有反客為主之嫌,但這結果正是他追求她的最終目的,如今目的已然達成,為何他要遲疑不決呢?他告訴自己:夏嚴寒呀夏嚴寒,別把自己陷入情義兩難的矛盾漩渦中,真理只有一個,也只要記住這件事實——藍苡情只是一項報復工具而已。

他的嘴角露出軟弱無力的笑容來,點頭道:「好!我們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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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鴻宇一語不發地直直盯着桌面上那張大紅喜帖和一封白紙黑字的辭職信,過了好半晌,他的喉嚨仍然像被哽住般說不出一句話來。在潛意識裏,他多希望這景象只是一場幻影、是一場夢境,可是藍苡情卻真真實實的坐在他面前,正等着他的祝福與批淮她的辭呈,這已容不得他逃避,容不得他不相信,容不得他把一切當成是一場永遠不願醒來面對的真實夢境。

他艱澀地笑了笑,拿起辭職信重新遞迴給她,說:「就算你要結婚,也不必把工作辭掉,我可以給你長一點的婚假,不會影響到你的新婚蜜月。」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仍然必須辭職。」

「為什麼?我很清楚你沒有那種閑賦在家、無所事是的本領。」他恍然大悟地道:「你是打算幫他打理商場上的生意?」

她搖搖頭,說:「婚後我可能不外出工作,嚴寒他並不怎麼喜歡自己的妻子在外面跟人家衝鋒陷陣。」

「你接受他這種大男人論調?」石鴻宇大吃一驚,難不成談了一場戀愛下來能將一個人的個性完全改變過來,想到這,他的心糾結在一塊,他二年來的付出竟抵不過中途插入的程咬金;雖然他早有準備這天終究會到來,但仍然感嘆不已。

他虛脫的貼進椅子裏,無力放下已成定局的辭職信,僵硬地拿起那張刺眼的大紅喜帖一看再看——夏、藍聯姻。結婚日期就訂在二個星期後,事實已成事實,要大方一點,誠摯祝福這對新人才對。他這樣告訴自己。

「恭禧你!」他艱辛地吐出這句話來,臉上的笑容很勉強、僵硬。

「謝謝!」藍苡情複雜地望着他。石鴻宇的反應早在她的預料內,他是對她好,可是感情絕不是因好與不好就能成定局的;這二年來,她無法勉強自己去接受他,而在夏嚴寒出現后更是確定這個事實,對他——她只有抱歉。

「你會來參加我的婚禮嗎?」

「我不知道?」他答得坦率:「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有那麼好的風度。」

「我明白,也不敢勉強,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能來。」她態度凝重地道:「我非常在乎你我之間的友誼,雖然人人都說男女間的情誼只有愛情沒有友情,但我並不相信這句話,不管是男是女,我只知道,知己難尋。」

「謝謝!」石鴻宇弄不清自己這句謝謝代表什麼意思?是感謝她仍然當他是朋友,還是感謝她的安慰;總而言之,他需要一段時間靜靜整理這紊亂不堪的痛苦情緒。

藍苡情不去強迫他接受自己的論點,她緩緩踏出總經理辦公室,此時此刻再說什麼都顯得太多餘了,石鴻宇絕對配得上一位好女孩,但可惜不是她。

對即將步入禮堂展開另一段人生旅程的她而言,現在應該要有待嫁女兒心的滿足與喜悅,可是她的心情卻紛擾不安,縱使無悔,也免不了帶着某些彷徨。

「苡情,恭禧你。」胖胖堆滿笑容,又碰又跳地來到她面前,用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看着她,說:「看嘛,我早說過你和冰雕帥哥是天生一對,果然被我言中,不過你們的發展也真夠迅速,短短二個月就可以步入禮堂,真是印證一句名言——一時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是啊!你好厲害,未卜先知,可以擺攤算命了。」藍苡情拍拍好友的肩。

收起笑,胖胖指了指總經理室,問道:「老總很傷心對不對?他有沒有在裏頭痛哭失聲。」

藍苡情斜睨她一眼,說:「你這話要是被他聽見,他准叫你捲鋪蓋走路,回家吃自己。」

她伸伸舌頭,道:「我開玩笑的,誰都知道老總那個人很樂觀的,其實說起來,你們的個性很相近,本來是很適合的一對,可惜硬碰不出愛情火花來,他也只能徒乎奈何。」

「歸究無緣吧!」藍苡情下了結論,執起胖胖的手,說道:「你一定要來參加我的婚禮。」

「當然要去,我得對大帥哥做最後一次的巡禮,名草已有主,往後我可沒有痴心妄想的機會嘍!」她一副哀怨的表情。

「帥哥情結。」她用手肘輕輕撞她,說:「找一個真心愛你的人比外表長相俊不俊悄重要多了,否則只得到一個人的軀殼又有什麼意義。」她拍拍胖胖的手,再向辦公室里的所有同事依依不捨地道:「多謝各位二年多來的照顧,大家保重了。」

結束這段在星訊雜誌的生涯,她邁向另一個旅程,未來人生還有一段艱辛坎坷的路要走,她不可以鬆懈怠慢下來,真的有太多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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徜徉在青山綠水,吸取大自然的芬芳氣味,再怎麼依依不捨,仍然得回到喧囂繁華的大都市裏,繼續面對自己該過的生活。

夏竣斐和藍祖兒剛從郊外回到台北市,此刻在一家咖啡屋裏歇息。

「很難想像我姊姊和你大哥再過幾天就要結婚了。」藍祖兒輕輕攪拌咖啡,喃喃說着。

「有情人終成眷屬是美事一樁,但你似乎不怎麼替他們高興。」夏竣斐小心翼翼地問著,深怕藍祖兒下夏到不該發現的蜘絲馬跡。

「我沒有不高興,只是覺得他們進展得太快了點,快到有種叫人無法適應的感覺,我還記得不久前,他們曾有過一段很深的誤會。」

「誤會解釋清楚不就成了。我大哥並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怪人,雖然他的外表看起來很孤傲,但他做事自有一套原則,合情合理,從不落人口實,他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好人;就算你不信任我大哥,那你總該相信你姊姊吧,她是個聰明絕頂的女孩,她會決定結婚,必然有她充分的理由,我們又何必替兩個聰明人操心呢?」

「我只擔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祖兒,你今天所說的話句句悲觀,這實在不符合你的個性,你雖然內向害羞,但絕不至於晦暗憂愁,難道你不看好他們能相偕到白首?!」夏竣斐面泛憂心之色。

「我不知道,也不曉得我為什麼會講出這些話來?」她繼續攪動着咖啡,輕聲說道:「大概是我一下子無法適應姊姊將嫁為人妻的事實吧!我一向依賴她慣了。」

夏竣斐總算放下懸在半空的心,淡然一笑,道:「傻瓜,你以後不必依靠你姊姊,依靠我就行了。」

藍祖兒霎時羞得雙頰嫣紅。

夏竣斐握住她的手,溫柔地問着她:「祖兒,你會不會羨慕你姊姊這種戲劇化的愛情故事?那感覺燃燒得好壯麗,一比較之下,我們之間的交往就顯得平淡無奇多了。」

「你怎麼會這樣想?」她一雙美目睜得好大。

「突然興起的感覺,拿出來討論而已。」他平淡地說。

藍祖兒這才放心一笑,這正是他們的交往方式,彼此間無所不談,從對談中不僅能了解對方的心思,同時也能了解到自身的想法,她侃侃地道:「我不以為每個人都能成為愛情小說裏頭的主角,就算碰上了,也不見得是件好事;沒錯,轟轟烈烈的情愛是夠懾人心魂,是可以為人生寫下驚心動魄的一頁,但相對而言,身處其中者必須愛得死去活來,過得痛不欲生,如果能盼得好結局,那算有幸,但要是弄到天涯各據一方,豈不悲慘來哉。算了!我寧願選擇一分細細綿長的平凡情愛,從生活中享受彼此共有的存在,那就夠了,我不想我年輕的生命早早夭折,我自認自己是個平凡人,所以我選擇最適合自己的平凡路。」

夏竣斐滿面笑容的看着她,因為他們有着共同的想法。

他憐惜地望着她秀麗典雅的容顏,想擁有她的念頭更加強烈了。

只是,想走平凡路的他們,是否能避開即將到來的強烈風暴,是否能全身而退,他卻完全沒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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