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樓心月緊抓住懷真的肩膀,他的腳完全沒了感覺,在這個時候,他什麼大少爺的架子再也端不出來了;而現在唯一能救他的人,竟是他打從心底瞧不起的懷真。只要懷真救他上去,他什麼事都願意順着懷真。

他極脆弱的哭着發誓,「快把我救上去,我的腳麻得沒感覺了,只要你把我救上去,以後我再也不打你,也不罵你了,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的對待你的。」

他的眼淚落在懷真的臉頰上,那滴滴熱淚都讓懷真非常的憐惜,他將腰更彎了下來,讓樓心月的體重完全的被他細瘦的身子所馱負,他心疼的宣誓道:「別哭了,娘子,我一定會救他上去的,就算是我死,也一定會救你上去的,我發誓!你別哭了,你再哭,我的心就要碎了。」

樓心月向來瞧不起懷真,一直把他當成全世間最爛最賤最討厭的人,但是在這麼危急的時候有人說這樣貼心感性的話,而且聽來還是情真意切的實話,那動心的感覺比平常更強烈,害他熱淚一直流,從臉頰流到脖子還無法停止,因為懷真竟讓他感動莫名。他緊抱住懷真的脖子,哭得亂七八糟,眼睛哭腫了起來。

懷真一直爬,直到摸到上面的路,他更是用力的往上爬,鞋子早已在攀爬的時候,掉落在泥土裏,他赤着腳、裸著上身,褲子都是污土穢泥,全身髒得嚇死人。

樓心月終於看到路了,代表他們已經遠離剛才的窪洞,他抹着眼淚開心地說:「快上去,就快到原本的泥路了。」

懷真撐着手,先把背挺起,讓樓心月先爬上泥路,之後他才爬了上去。

爬上去后,不顧自己還是氣喘吁吁的猛喘大氣,懷真又迅速抱起樓心月,「快,我送你下山去看大夫,要不然你的腳就要廢了。」

懷真赤着腳,開始在泥路里奔跑,泥路濕滑,再加上他實在是體力不繼,連摔了二次;只不過他摔出去時都用肩背保護著樓心月,不讓他受到傷害。

所以他肩背擦傷,而樓心月除了身上被泥土給弄髒外,倒是沒受到任何傷害。

這樣一跑一跌之下,樓心月覺得不只腳沒感覺,他的腰也開始麻了起來,代表毒性越來越往上蔓延,他哭道:「你還不快一點,我要死了啊!」

「不會,你不會死的。」懷真抱着他快速奔跑,他的體力本就不好,這麼奮力的跑着,他快承受不住的喘不過氣來,卻還是硬撐著說話,安慰樓心月。

樓心月身體不舒服,毒性發作時又麻痛難耐,他剛才才說自已再也不打罵懷真,但是他大少爺的脾氣一來,就又舉起手、張開口對他亂打亂罵一頓。

他是一邊放聲大哭,一邊不住的罵:「我死了你才開心對不對?就不會有人每天打你罵你了?你恨不得我早一點死對不對?」他哭得眼睛都腫起來了。

懷真哪捨得他這麼的哭,直想把整顆心都挖出來給他,求他不要哭。

他愛憐不已的親吻樓心月滿是泥土的嘴,此時在他眼裏的樓心月雖然滿身泥濘,但看起來依然與一身錦衣時的他一樣美艷,他根本就不忌諱親吻到泥巴。

況且看樓心月身體這麼難受的又哭又罵,他淚都快掉了下來的拚命安慰著,只不過安慰的詞句實在是可笑之至,但也代表着他對樓心月痴迷萬分的愛慕之心。

「我喜歡你打我,喜歡你罵我,娘子,我還要你打我罵我一輩子,你不會死的。我們很快就會碰到大夫的,我就算是磕頭磕到死,也會幫你求一個大夫的。」

說着,他腳下一滑就把樓心月給摔了出去,只不過恰好摔在土厚的地方,樓心月才沒受到傷害。

然而,樓心月被摔得嚇到了,完全失去他一貫的冷靜。他怒哭的失聲大叫:「你故意把我摔出去,你明明就是想我死,你這個壞人,你說什麼話我再也不信,你這個又爛又差勁的廢物,你是故意要把我摔死,想讓我不再叫你廢物。你給我等著瞧,我就是要叫你一輩子的廢物。」

懷真急忙連滾帶爬的衝上前把樓心月抱起,直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娘子,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摔傷?不要哭了,我跑快一點,山下很快就到了,你喜歡叫我廢物,就叫我廢物,我不會在意的。」

懷真赤着腳,黃土下有不少扎人的石頭跟刺人的草,他腳底早已流血,可他還是賣力的奔跑着,那黃土滲進他腳底的傷口裏麻癢著,但是他恍若未覺,只顧著拚命跑,要將樓心月送到山下去求醫。

樓心月的腿已經沒了感覺,他現在唯一的倚靠就只有這個看起來不太可靠的懷真,他摟緊了懷真的脖子。在生死當頭,又痛又難受之下,他又哭了,同時突如其來的亂打了懷真一頓發泄。

他還沒發泄完,福來到山下城裏找來了人,剛好在這裏與他們碰面。福來驚喜的說:「少爺,你……你沒事,太好了,我正好叫人要去救你。」

懷真急着道:「我娘……」

樓心月一見那麼多人來,代表他有獲救的機會,再也不必倚靠這個又賤又爛的男人,他馬上回復鎮定,而且福來在場,他又怎能讓懷真把娘子這句話喚出來,於是他立刻用力的打了懷真一巴掌,冷聲道:「放我下來。」

懷真無緣無故地被痛打了一巴掌,他呆了一會兒,像是滿腦子的痴迷都被震醒了一樣,他不解的低下頭凝視着樓心月,好像他頭上突然多生出兩個角一樣。

但樓心月頭上並沒有多生出兩個角,他還是原來的樓心月,他的臉沾滿了泥巴,而且他的眼睛哭腫了,不過他的眼神已經變得跟往常一樣的帶着冷意。

「還不趕快把我放下來,你身上的味道臭死了。」樓心月別過臉不看懷真。

懷真的手鬆了,把樓心月慢慢放了下來。

樓心月沒有看他,看着福來帶來的人,拉起自己的褲子,比著左腳,「我這裏不知被什麼咬傷了,已經麻到腰都沒感覺。」

隨行的人有個大夫,急忙幫他做了緊急的處理。

懷真站在一邊,一直瞪着樓心月看,手肘上的血流到了手腕,再從手腕流到了手指,而後掉到地上,滲進了黃土裏面。

福來在樓心月身邊着急的問他的腳痛不痛,又問他有沒有哪個地方摔傷;可懷真站在一旁流着血也沒人理他,況且他剛才背樓心月爬坡時,全身都是沾滿泥土,又赤腳裸身的,看起來就像個泥人一樣,污穢不堪,更不會有人多看他一眼了。

大夫處理好了樓心月,就走到懷真的身邊,看他全身都是泥土,身上也都是傷痕纍纍,急問:「小兄弟,有沒有哪裏特別痛?」

福來狗仗人勢的道:「大夫,我家少爺是京城的重要人物,當然比較重要,你問這個像乞丐的人幹什麼?他跟我家少爺天差地別,況且他壯得跟狗一樣,不會有事的,流一點血又怎麼樣,不會死的。天底下也沒聽過有人流這樣一點點的血就死掉的,而且他的賤命跟我家少爺哪能相比,你還是注意我家少爺較重要。」

聞言,樓心月眼睛微微的溜轉,似乎想開口,又礙著福來在這裏,他就不作聲,也不看直看着他的懷真。

他不屑看他的態度甚是明顯,懷真忽然神色一點,轉移了視線,急忙掩飾的擦著身上的泥土,只不過泥土似乎是越擦越多,他結巴的說:「沒……沒事,我……沒事,我到山下跟容姊借件衣服、鞋子,心月比較重要,先醫治他吧!我慢慢走下山去就好,你們先走吧。」

他搔了搔頭,頭髮上都是黃色泥土,他低了下頭,用髒得要命的袖子擦著自己的臉,但是越擦越臟,他還一直喃著要救樓心月:「我真的沒事的,先把心月送下山去休息吧,我在後面慢慢走。」

大夫看他身子骯髒,穿着跟這個貴家公子有着雲泥之別,料想是他家的僕役,又見他雙腳赤裸,有些地方還撞出血來,代表他一路上緊急的抱着他來求醫,忍不住對樓心月豎起大拇指讚美道:「公子,你有個忠僕護主,真正了不起。」

福來是樓心月的僕役,他聽了這話倍覺刺耳,怪聲怪氣的說:「那人不是我們樓家的僕役,憑他也配?他跟我們沒關係。」

見樓心月不作聲,懷真把臉低垂下去,大夫頓覺氣氛挺尷尬的,卻又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只好閑聊幾句,就把他們送下山去好好的休息。

大夫先把樓心月給醫治好之後,才好好的幫懷真治療。所幸懷真受的都是外傷,沒有什麼大礙,洗凈傷口,塗抹葯后,大夫就走了。

懷真到了山下,不跟樓心月住同個各棧,反而全身泥濘的走到縣衙叫門。衙役以為他是受了天大的冤屈,是來告狀的,想不到他卻說他想找倪悅容。

衙役進去稟報后,不一會兒倪悅容立刻和她的相公出來迎接。

懷真不好意思的說:「容姊,我身上沒有銀子,沒錢買衣服,想跟妳借套衣服、鞋子。」

倪悅容跟她的相公立刻就把懷真迎進官衙,拿了件上好的衣服給他,連鞋子都是最好的。

懷真洗了澡后,換了衣服跟褲子,他道了聲調。

倪悅容看他心情不是很開朗,話也說不上幾句,問他為什麼會搞成這樣,他也只是虛應一下,就套不出其它的話來。她以為他是今日掉下山,受驚過度,神智恍惚,便關上房門,讓他休息。

然而懷真根本就無法休息,一想到在山上時樓心月對待他的態度,他整顆心又冷又冰,連話都傷心得說不出來,整個人都快被這失落的悲哀扯得支離破碎了般。

他愛樓心月,而且是很愛很愛,他在山上對樓心月說的話都是真心的;但反觀樓心月對他的態度就冷若冰霜,好像只有在媚葯發作的時候,他才會對他好一點。

懷真坐在椅上發獃許久,而後從懷裏掏出了玉佩,那玉佩雕的圖案與樓心月的恰好是相反,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塊,代表着他們的婚約。他痴痴的看了半天,彷佛樓心月美艷的臉就在上面,只不過他越看越低垂下頭,他一直悶在揚州研究媚葯,極少外出過;但是一個人對他好或不好,他不是個白痴,感覺得出來。

樓心月對他說的十句話中總有九句是又罵又打,他不是那麼在意那些事的人,所以從未在意過;再加上他對痛的感覺較遲鈍,被他打上幾下,也不會痛,自然更不在意。

而且一想到樓心月激情時的美麗模樣,就讓他感到神魂顛倒,所以樓心月再怎麼罵他、再怎麼凶他、再怎麼沒有理由的打他,他一點也不在乎,因為在兩人擁抱的時候,樓心月似乎挺愛他的,雖然有時還是會罵他,但是他可以感覺樓心月只會跟他做這種事,那代表自己在他的心中是特別的。

但是今日在一群人面前的情況,樓心月很顯然的就不想別人將他們說在一塊兒,更別說當面坦誠他們的關係。他的心忽然就泠了下來,也許樓心月從來都沒有愛過他,只是因為媚葯發作,他才迫不得已跟他在一起。

他看着玉佩想了半天,才把玉佩緊握在手裏,去客棧找樓心月。

樓心月躺了半天,腳腫的地方早已放出了毒血,而大夫也稱讚懷真及時為他吸出毒血,否則他可能早已禁不住毒氣的蔓延而死去。

懷真遲疑的敲了敲,而後推開門走了進來。

「好多了嗎?」

看樓心月躺在床上,人不是很有精神,懷真就很輕聲的問,怕打擾了他。

樓心月因為今日的事,有些心虛的點頭,兩個人又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懷真首先打破沉默,把玉佩放在桌上。他既已下定決心,就不該再拖延,因為再看一眼美艷至極的樓心月,也許他就會後悔,不想離開了。

「這個你拿回去,我不要了。」

樓心月吃了一驚,馬上抬頭看他,看他一身的傷口,那些傷都是為了他而受的,又見他一臉的頹喪,知道他一定是不滿自己在山上的態度。

忽然,樓心月內心感到極度的心慌,這感覺有點奇怪,逼使他僵若聲首、寒著語調問:「這是什麼意思?」

「不是什麼壞的意思,而是……」懷真不會解釋自己的感覺,但還是努力的說着,只是他並不願意把錯全都怪到樓心月身上,」就是這個還給你,你回家后就說我死了好了,你爹就不會說什麼。我還是回揚州去吧,我在揚州過得挺快樂的;一離開揚州,我就覺得全身都不對勁,所以我還是回去好了。」

樓心月臉色鐵青,只覺得心頭忽然燒起熊熊烈火,火燒得他理智、思想全都沒了。他慢慢的從床上坐了起來,眼裏射出致人於死地的目光,他冷言冷語的諷刺道:「在揚州過得快樂,怎麼?你的意思是跟在我身邊很痛苦啰?」

懷真急忙搖手,他雖不會看臉色,但是跟在樓心月的身邊是非常幸福的一段日子,他可能一輩子都志不了這段日子,所以他急忙澄清,「不是這樣子的,心月,我在你身邊很快樂的,可是我覺得……」

「誰問你覺得了?你這又爛又賤的男人,你的覺得值不了一分錢,還敢對我挑剔?」樓心月不顧腳痛,起身,抓起桌上的玉佩蠻橫的砸到懷真的腳邊。

懷真吃驚的說不出話,可樓心月早就下床沖向前,又是一陣拳打腳踹,打得懷真根本無處可躲。他不知道他虛弱成這個樣子,打他竟然還這麼有力氣。

樓心月原本看到他是心虛,但現在看到他是心情極度惡劣,他怒吼一聲,還賞了懷真幾十個耳刮子。

「你這個混帳,竟敢擺臉色給我看,你這個骯髒的廢人,你心情不好就想退婚,我有什麼不好?你說啊?混帳,只不過今天救了我,你就自以為了不起了嗎?竟敢裝個臭臉給我看,你簡直是欺人太甚。怎麼,看我身體虛弱就想欺負我,我打死你這個又爛又賤的男人……」他罵不停歇的,一點也看不出他很虛弱。

懷真被樓心月打得跌在地上。

而樓心月一個不小心跟懷真摔在一起,什麼惡言惡語都說了出來:「我長得這麼美,你配得上嗎?我是第一次,你知道嗎?還有我的皮膚這麼嫩,身體這麼美,你跟我歡愛的時候,不是也把我從頭親到腳嗎?我哪裏不好,你說啊?」

懷真根本沒有任何的不滿意,但是他們現在談的事跟美貌沒有關係啊!

樓心月怒吼得更大聲,整張臉氣得漲紅,「我跟你在一起是便宜你,你竟敢想給我退婚,讓我沒面子,讓我被千千萬萬的世人笑話我這京城有名的人!憑你這麼爛的人也能給我退婚,讓人家背地裏笑話我,你是故意報復我的對不對?我只不過是在山上打了你一巴掌,你就想出這種爛計想讓我被人笑死。你給我聽着,只能我不要你、甩掉你,你不能先退婚,要不然我就殺了你、毀了你,還要把你千刀萬剮,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他罵得激烈不已,懷真哪裏是他的對手,他聽懂了他的話中之意,搔著頭的低聲說:「那就由你退婚不就成了。」

他這麼一說,反而讓樓心月火上心頭,他力氣更大的狂打着懷真的臉,懷真的臉幾乎都要腫起來了。他一邊猛打,一邊狂罵,罵得連眼淚都要流出來似的嘶吼著,完全失去他一貫的優雅風範。

「你這混帳,你以為我不敢退嗎?竟敢指使我怎麼做,你是什麼東西,我樓心月還要別人教我怎麼做嗎?你以為你多英俊瀟灑,竟敢說這種話嫌我,像你這麼丑的人,我長眼睛都沒看過。你自以為你今天救了我,我就一定要報答你對不對?你說,你要我怎麼報答你?」

懷真目瞪口呆,因為他從來沒有說任何一句要樓心月報答他的話,樓心月不知從哪裏來的這種荒謬的結論,讓他瞠目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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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乞媚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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