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你今天晚上都跟魏誠談了些什麼?」

冷風颼颼,將鍾少謙向來梳理有型的黑髮吹得紊亂不堪。

從宴會會場脫身後已是將近午夜十一點鐘了,雖說主辦人與邢老先生都想與鍾少謙多談一下,并力邀他住下,但鍾少謙顧及梅霖在場,不想讓她飽受異樣的目光,甚至是邢老先生質疑的眼神,所以沒多作逗留,便悄悄地帶着梅霖從會場離去。

在接送的專車上,鍾少謙連半句話都沒跟梅霖說,因為與他們同車的長舌公魏誠從頭到尾都霸著梅霖,讓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好不容易將魏誠送到指定的飯店,而他們也順利到達先前預定下榻的地方后,鍾少謙沒趕着進門休息,反倒拉住梅霖在飯店的庭院裏談起話來。

梅霖打了個寒顫,卻不知道他這麼做為的是什麼。

朦朧的月光與昏黃的燈光,讓她看不清鍾少謙的表情是生氣還是擔心。

「我和魏誠……」梅霖有絲納悶。「我們只是聊聊各自對婚姻的看法而已,都是在閑話家常,沒什麼太特別的事情。」她不懂,鍾少謙怎麼會突然問起這些。

「只有閑話家常?」鍾少謙眯起黑眸,「你們倒是挺合得來的,才第一次見面就可以閑話家常。」跟他這個時常碰面的總裁在一起時,她卻生疏得可以。

今晚當他好不容易擺脫邢老先生和主辦人,趕着回到梅霖和魏誠身邊的時候,卻看見他們兩個相談甚歡,態度還帶着幾分親昵,讓他心裏好不舒服。

他承認自己確實有點在意梅霖,但那只是因為她這種個性的女孩,在他的生活中是種少數的存在,所以他好奇、想逗弄她,覺得她有趣而想留她在身邊,至於其他的感情到底存不存在,這是他目前亟欲確認,卻又無法冷靜下來確認的。

梅霖不知道鍾少謙的態度為何突然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但是她很清楚,鍾少謙的語氣聽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因為他總是帶笑的唇角不再上揚,似笑非笑的眼角和音調也不再出現。

「總裁,你誤會了,我們真的只是在聊一些很普通的事情,魏誠他……」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解釋一下她與魏誠的關係,被人不明不白的怨恨可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魏誠?你叫得倒真順口。」直到現在她還是總裁、總裁地喊着他,想起來就令他不高興。

初次見面時也是,她在意韓比在意他來得多;現在也是,她與魏誠相識不過幾小時,卻可以直呼他的名字。怎麼着?他這個法爾公司的總裁就這麼差勁,連她一點微薄的注意力都分不得嗎?

「總裁……」梅霖被鍾少謙話里再明顯不過的怒氣給嚇著了,於是她決定有話直說!「對不起,總裁,請問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你似乎不是很高興的樣子,是我在無意間犯了什麼錯嗎?如果有的話我感到很抱歉,但請你告訴我好嗎?我到底錯在哪裏?」

瞧她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眸,細眉微蹙,一副委屈的模樣,鍾少謙的火氣不禁跟着降了幾分,只是語氣仍是挺不客氣的。

「放心吧,你沒做錯什麼。」鍾少謙難得地板起面孔。說實在話,現在的心情讓他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走吧,我們該回飯店去登記住宿了。」

語畢,沒有平時的關懷,鍾少謙掉頭便走。

冷淡的語氣、冷漠的聲調,令梅霖感到無形的沉重壓力。

她想舉步前進,但卻一步也動不了。

方才魏誠帶給她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數消散,此刻她只感到無比的孤單與無助,她的手腳甚至在顫抖。

只是因為鍾少謙不再理會她,不再對她展露任何笑容,所以她心酸。是這樣嗎?就如同魏誠所說的,她其實是在意鍾少謙的。

只不過,鍾少謙似乎已經對她沒興趣了,或許是他厭了、膩了,也累了。

總之,鍾少謙偶爾的迷人笑容與難得的溫馨關懷!已經不會在她眼前出現了,永遠不會。想着,她竟感到臉頰莫名的溫熱。

她在哭嗎?為了鍾少謙?

多可笑啊!在鍾少謙有意無意地逗弄她時,她對那種事連想都不敢多想;但是如今,只是一眼也好,她多麼希望鍾少謙不要用那麼冷漠的眼神看着她。

「梅霖?」當鍾少謙回頭時,看見的便是臉上掛着兩行清淚的梅霖。

本以為她沒跟上他而忍不住回頭尋找,卻意外地發現她孤獨地立在原地不動,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嬌弱的身軀微微發顫,似在啜泣。

「啊!對、對不起,我沒事,請總裁不用擔心。」梅霖聽見鍾少謙的聲音,連忙用手背抹去眼淚,強作歡顏。「已經很晚了,總裁還是快點回飯店休息吧!」

「你在哭什麼?」鍾少謙有絲不解與慌張,「我沒罵你,也沒責備你吧!」

「不,這件事跟總裁沒關係。」梅霖拚命搖頭,卻只是加快淚珠奔流的速度。

事實上關係可大了。

她哭,是因為鍾少謙終於不再理會她。

她難過,是因為鍾少謙突然用冷漠的態度對她。

不管哪一個原因都和鍾少謙有關,但她不能說。

何況,就算她說了,事情也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

鍾少謙是聞名全球的法爾公司總裁,而且還有戚風集團的千金小姐邢芊芊當未婚妻,至於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分公司專櫃經理,除非他飢不擇食,不然他才不可能看得上眼哩。

***

鍾少謙知道,再讓她這麼哭下去,自己準會因為心軟、心疼,進而做出連自己都無法預測的事情。

「你跟我來。」

拉着梅霖進了飯店大廳,也不管旁人的側目,他直接走向櫃枱。

「我是鍾少謙,先前預約了兩間房間。」

「好的,請稍等。」

由於鍾少謙在業界可算是名人,照片又經常登上財經新聞,所以飯店櫃枱人員一邊好奇地偷瞄著哭泣的梅霖,一邊查閱資料。

但在等待之後,卻沒有鍾少謙預期中的結果,反倒爆出一聲驚呼:「啊!糟了。」櫃枱人員露出一臉歉意,對鍾少謙說道:「對不起,鍾先生,原本您預定的兩間房間,其中有一間因為今天臨時整修,所以無法使用,何況您又已經超過預定的時間,所以……」

「所以你們就把我的房間給了別人?」鍾少謙不意外,畢竟是自己延遲在先。

「呃,是的,所以……」

「沒關係,都這麼晚了,只要有房間就好。」睡不睡高級套房他都不在意,重點是他想找個清靜沒人又溫暖的地方,好跟梅霖這小妮子慢慢談話。

而且他還帶着梅霖,不管會碰到多倒霉的事,他都已經可以見怪不怪了。

現在只要有個地方可以窩著,他就該偷笑自己的幸運了。

「關於這點,我們是還有房間。」櫃枱人員聽見鍾少謙的回答后也鬆了口氣,但瞼色仍有點沉重。「不過只剩一間雙人房,其餘的都住滿了,不知道鍾先生和這位小姐……」由於鍾少謙的緋聞也鬧了不少,所以當他帶着女伴進飯店時,工作人員自然會開始大加猜測梅霖的身分。

「就這間吧,快點帶路。」錘少謙一時也沒去多想這些問題,畢竟這麼晚了,也不可能要韓派人來接他,所以就先捱過這一夜再做打算吧!

「是,我們立刻帶您到房間去,請跟我來。」

櫃枱人員總算安下心來,於是他們很快地喚來侍者,並將鑰匙交予鍾少謙。

***

吩咐侍者送來了熱牛奶,並交代別來打擾后,鍾少謙將房門鎖上,步回床邊,雙手抱胸直瞪着窩在另一張床鋪角落的梅霖。

「你說是不說?梅霖。」鍾少謙雖愛整人、愛開玩笑,但耐性並不佳。

尤其梅霖的眼淚會動搖他的意志力,所以他只能儘可能地迴避她看來楚楚可憐的目光。

「可是我真的沒事,總裁想要我說什麼呢?」梅霖縮在被窩裏,臉上沒有表情,聲音也沒有高低起伏。

她和鍾少謙待在同一個房間里,而且將一起度過一夜,若是在今晚之前,或許她會為此產生莫名的悸動,並且心跳不已,但是現在……

她只覺得可悲。

可能的話,她好想逃走。

現在,只要聽見鍾少謙的聲音,她就感到胸口緊繃、無法呼吸。

她不能再被這個男人吸引,因為他終究不會屬於她;而她亦沒有承受打擊的心理準備,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這樣的打擊。

「你都哭了,還說沒事?別跟我提沙子跑進眼睛的那一套,我聽得太多了。」鍾少謙抬手一揚,扯下領帶往旁邊扔去。「我不記得我有說過什麼重話,要說欺負你嘛,我想也沒有。」因為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生悶氣,要說想哭,他才是真正該哭的人。

「是、是呀,既然總裁都記得這麼清楚了,不就表示我真的沒事嗎?」梅霖忍着淚水,故作堅強。「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請總裁早點休息吧。」

說罷,梅霖很快地鑽進被窩裏,把自己埋在厚實的羽被中,就怕鍾少謙繼續追究,讓她連藏住眼淚的機會都沒有。

把淚流盡,也許她會感到好過一點。

這是梅霖的想法,雖然消極了些,但總比大哭大鬧、甚至與鍾少謙吵架來得好。畢竟鍾少謙什麼也沒對她表示過,是她自己自作多情,誤把玩笑當成真實,所以才會像只笨笨的白兔一樣,落入鍾少謙所設的陷阱里。

更慘的是,在陷阱里已經有一窩白兔擠在那裏,讓她連個容身之處都沒有。

腦袋越是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眼淚就越是肆流。

她阻止不了自己,只能噤聲痛哭。

死咬着嘴唇,她只求不發出聲音,殊不知她顫抖的身子即使隔着羽被,依然可以窺見一絲端倪。

看見梅霖的可憐模樣,鍾少謙吐出一聲長嘆,接着沒轍地脫下外套丟到一旁。

他可以丟下她不管的,畢竟他從未對她承諾過什麼,所以他根本沒有任何責任。可是看見她忍痛落淚的模樣,他卻該死地狠不下心。

他對梅霖的在意程度,遠比自己所知道的還多。

不由自主地走近梅霖床邊,鍾少謙在伸手的剎那,丟棄了身為總裁的包袱。

「別哭。」鍾少謙放柔了語調,一如他初見梅霖時那般溫和。

輕輕地掀開梅霖的被子,在她反抗之時,鍾少謙只是低下頭去,在她緊抓着棉被的指尖上輕吻。

「總、總裁?」梅霖愣住了。鍾少謙……在吻她?為什麼,他不是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嗎?

這是錯覺,這一定是她在作夢,她哭得太累所以睡著了,所以這一定是錯覺!

「叫我少謙。」鍾少謙彎下身子,額頭貼上她的前額,溫熱的觸感令他更加捨不得。嘆了口氣,他低聲道:「別再叫我總裁了,聽見沒有?」

「可是我……我只是你的下屬,不能直呼你名字。」梅霖開始質疑這是不是夢了,畢竟從鍾少謙身上傳來的古龍水香味實在太過真實。

「叫我的名字,聽見沒有?」鍾少謙半是脅迫地貼近她的臉頰,連唇瓣都快觸上了。

他不知道自己對梅霖的感情深到什麼地步,但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想拿工作時的嚴肅態度來面對她,他想讓她知道真正的自己。

那個成天被韓碎碎念,被韓指責為輕浮不負責任的自己。

梅霖會喜歡他嗎?喜歡這樣的自己。

「少……」梅霖發覺自己的嘴唇在顫抖,「少謙。」

被獲准直呼他的名字,這代表着什麼?

他原諒她不知在何時犯下的過錯了嗎?

「很好,給你六十分。」鍾少謙輕撫她的臉頰,跟着在她的臉頰偷走一記香吻,「以後麻煩你多加練習,免得被人誤會你有嚴重的口吃。」

雖然難過的心情尚未平復,但鍾少謙仍然不忘以幽默的口吻說話。

沮喪向來與他的個性不合,他喜歡積極進取。

一旦讓他發現自己的心意,那麼不管是誰,都別想攔阻他去追求。

***

「總裁……呃,少謙?」梅霖被鍾少謙突如其來的改變嚇住了。

那種好似使壞的口吻和夾帶着輕浮的語氣!

魏誠好像提過,其實鍾少謙有着愛開玩笑又輕浮的個性,只是在人前偽裝得太好,所以只有熟人才知道。

那麼,現在出現在她眼前的這個鐘少謙……他才是真正的鐘少謙嗎?過去那個處事圓滑、說話得體又不失溫柔的男人,只是鍾少謙的假面具嗎?

「我最後一次問你。」鍾少謙在床邊坐下,抓起梅霖的手掌在臉上磨蹭著。

「什麼?」對於鍾少謙大膽的舉動,以及前後判若兩人的行為,讓梅霖一時消化不來,更別提讓腦袋正常運作了。

「你剛才到底為什麼在哭?」鍾少謙不厭其煩地重複。

「那個……那只是……」她該老實說嗎?

梅霖猶豫地看着鍾少謙,見他一臉詭異的表情,她覺得自己若不說出實情,一定會被整得很慘吧!如果說愛開玩笑的鐘少謙才是真正的他的話。

「只是什麼?說話別吞吞吐吐的,來,快說。」他已經快被她的眼淚害得沒理智了,她到底還想隱瞞些什麼?

「因為你……」梅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鍾少謙的神情,「因為你突然變得……很冷淡。」她說得很慢,連聲音都壓得很低,幾乎是在嘴裏咕噥著。

「因為我?」鍾少謙意外地挑高眉。

這個答案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因為他的冷漠對待,所以梅霖才會哭泣。她的意思是,她對他多少也有那麼點好感和在意吧?

雖然有點自大,但是憑他的條件,能夠不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的女人可說是少之又少,想來梅霖應該也不例外才是,他剛才為什麼該死的沒想到這件事?梅霖明明是為了他而哭泣,而他卻笨得沒能察覺。

果然愛情是當局者迷。

「你……你可以不用在意我的,剛才的話,請當我沒說過吧!」說出了哽在喉間的心事,梅霖突然覺得心情好多了。

鍾少謙沒有回答她的義務和責任,這一切她不想怪罪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應該負起責任。

感情這回事,原本就是互相的。

「那怎麼成?你都已經說出口,而我也聽到了。」明白梅霖也在意自己,讓鍾少謙覺得自己剛才還生悶氣真是不應該,那根本是像白痴一樣的舉動。

「可是我……你是不可能接受我的,而且你也沒有接受的義務;我只是想說出來,現在我覺得好多了。」

「為什麼我不可能接受?你是哪只耳朵聽見我說這句話了?」鍾少謙挑眉,雖然急切的想表達自己的心情,但生而嚴厲的聲音聽起來卻像在發火。「還有,什麼叫作你覺得好多了?說完就算了,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

「對不起,我……我真的沒想到這麼多,對不起。」梅霖連聲道歉。「因為總裁已經有未婚妻了,不是嗎?」

鍾少謙的唇角一下子上揚了十度,他勾起壞心眼的笑容瞧著梅霖,「我剛才不是說過,要你叫我少謙的嗎?敢情你又忘掉了?」

「啊!」梅霖錯愕地抬頭,她沒想到鍾少謙會注意到,因為她叫他為總裁已經成為習慣了。

可當她一抬頭,冷不防地,鍾少謙溫熱而濕潤的唇瓣突然貼上她的唇,而且還索求無度地以舌尖桃開她唇瓣與貝齒的防備,往內深入。

她忘了要拒絕,對於鍾少謙火熱的吻,她是驚愕比抗拒要來得多。

而且就算她想抵抗,也抵不過鍾少謙的力道,因為他的雙手正壓住她的手掌,何況他的吻是如此地膩人,讓人不得不跟着沉淪。

甜蜜而灼熱,夾雜着些微的酸澀,以及舌尖高明的挑逗……

她不得不說,鍾少謙的接吻技巧真的很高明,不枉魏誠大力「誇讚」他是個花花公子。

好半晌,在鍾少謙覺得心滿意足之後,他稍稍鬆開了梅霖的唇。

「我是喜歡你的。」

梅霖聽了不由得瞪大了黑眸,定定地瞧著鍾少謙認真的眼神。

他剛才說了什麼?喜歡!鍾少謙喜歡上她了?就像魏誠說的那樣嗎?

不,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幹嘛一臉的不信?」這個小妮子,從頭到尾都瞧不起他喔!

「我……我不是不信。」她只是太過高興了。

在剎那間領受太多的幸福,反倒令她覺得心痛了。

「那你這表情是什麼意思?」鍾少謙用舌尖劃過她的唇瓣輕聲問道。

她會嚇到還不是因為鍾少謙在絲毫沒有預警的情況下爆出這種宣言。

梅霖支支吾吾地回笞:「我……我是因為總裁——」

「你又叫我總裁了!」鍾少謙低聲喝止,隨即覆上她的身子,再度以吻封緘。

梅霖先是瞪大了眼,但是隨後,鍾少謙以遠比前次還要強烈濃烈的親吻,將她這個沒有經驗的生手吻得七葷八素的,只差沒缺氧而倒在他懷裏,讓她根本來不及多加思考。

所以直到鍾少謙鬆口之前,她徹底地失去了抵抗的力氣,以及原本就不怎麼高的反抗意願。是夢也好,是現實也罷,如果可以,她甚至願意就此淪陷,即使只有此刻,而沒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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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來橫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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