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燭光微弱,在暗夜裏隨風而輕輕搖曳著不明光影。

在宮殿深處的華麗錦緞床上,是兩具交纏的赤裸軀體。

儷桃在陪侍之前,已將全身揉滿了香油,這種香油氣味馥郁,聞起來氣味芬芳,令人情慾高張。

他的肢體纖瘦滑膩,抹上香油之後,肌膚吹彈可破,他知道自己的身材有多麼美,所以他扭動着腰求歡。

因為每當他扭著腰時,他有如黑瀑般的濃密長發就披散在身上,襯得他的皮膚更加雪白,令每個男人都恨不得立刻要了他的身子,陶醉在他的風情里。

而他只要捉住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服侍得眼前男子高興,就能享受榮華富貴的日子。

服侍眼前的男人不是一件苦差事,光是看着他雄赳赳氣昂昂的體態,不怒自威的氣勢,跟俊美難言的外貌,就連久侍男子的他也忍不住心口亂跳,差點兒就入迷,久閱男子的他早就等不及被抱了。

他此時的媚功、媚態完全不是假裝的,而是出自於真心,若能讓這樣的男子抱上一次,想必一定是件無可形容的樂事。

「皇上……求您……」

他聲聲媚叫,足以令人骨酥肉軟,但是皇龍駱忽然將他推下床,讓他震驚了好一會。

皇龍駱已經下床,飛快的搭上外衣,顯然已不戀棧剛才的任何一絲溫存。

儷桃無法置信,剛才他表現得那麼好,皇上不可能會不滿意才對,他結結巴巴的問出口。

「皇上,有什麼問題嗎?是儷桃服侍得不好嗎?」

被稱為皇上的男人劍眉上揚,立刻散發出一股無可形容的尊嚴跟猛烈無比的煞氣,看來既邪且正。

他冰寒的雙眼讓儷桃全身忍不住的發顫。

這俊美難言的男人這麼冷冷一望,彷佛瞬間變成邪氣的妖魔鬼怪一般,但是那股邪美讓他的心幾乎跳出來。

而皇龍駱根本沒有回答他,就像在他眼裏,儷桃只是個沙塵般微不足道的存在,不值得他說一句話。

「德隆,掌燈……」

「是,皇上。」

門外傳來老太監膽戰心驚的應聲,他原本以為讓皇上嘗嘗不同的樂趣,會讓皇上開心點,所以找了聞名京城的男寵進來宮城陪侍皇上。

但是看來他反而弄巧成拙,讓皇上的心情更加糟糕。

皇上在紙上寫了幾個極大的官名,厲聲下令:「把這些人全給我叫進御書房,朕只等半刻。」

想也知道皇上又要問什麼事,德隆心裏直喊苦。

皇上的個性本來是喜怒不形於色,但是這兩年卻變成陰沈得過分。

陰沈得過頭后,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惹得他勃然大怒,尤其是「那個人」剛離開朝廷時,那時的氣氛簡直是恐怖。

當時皇上氣得暴跳如雷、大發雷霆,不管是誰見到皇上鐵青的臉色,都嚇得連氣也不敢多喘一下,怕皇上怒火難消下,招來意外的禍事。

所以德隆這兩年簡直是拿命在伺候皇上,隨時都有人頭落地的危險。

皇上的脾性誰也料不得准,畢竟皇上的心機極深,根本就看不出他心裏真正想的是什麼。

他輕顫著身子,想把事情延到明天早上,說不定皇上的怒氣就會小一點,大家也會稍稍松心。

他小聲回稟道:「皇上,現在已經是半夜,所以……所以……不如等明日早朝時留下他們,再一起問吧……」

皇龍駱冷冰冰的聲音冷酷地截斷德隆,根本聽不得他的廢話,他的拖延之計,皇龍駱豈有不知的道理。

「朕這君臨天下的君王還沒有睡,他們睡什麼?」皇龍駱厲聲道:「給朕把他們叫進宮來,半刻之內若沒到,朕就叫他們告老還鄉,一個個都別想留在京城享福。」

「是。」

德隆不敢廢話,連忙出去叫人。

御書房內氣氛沉重,這些在朝廷里跺一腳,整個政局就會為之一震的高官貴胄現在都人人自危、面色灰暗,連話也不敢多說一句。

「藍齊人呢?人在哪裏?」

沒有人敢回答。

皇龍駱拍案怒吼:「你們這群庸碌無用之人,朕留着你們這群廢物要幹什麼?找個人找了兩年依舊石沈大海,你們到底會不會辦事。」

「皇上息怒。」

尚書抖顫著身子,粗啞著聲音建議道:「老臣雖有放出探子尋找將軍,但畢竟是人海茫茫,不好尋找,不如就貼了榜子,要全天下的人都當我們的探子,尋找起來一定快多了。」

皇龍駱咬牙切齒的怒視尚書,「然後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朝東征海盜、北討北蠻、西平西夷的第一功臣、第一猛將,竟然夜半逃跑,帶了細軟就走,連官也不想當了,百姓會怎麼想?會想朝廷昏庸,所以天下有能之士不想當官。」

副相早已嫉恨藍齊多時,恨不得落井下石一番,若不是此世出了個藍齊,他的武勇兒子豈會出不了頭。

他乘機進讒言:「藍將軍私棄官位,分明是逃官,若不捉回治罪,豈不是無法顯出皇上的威儀,臣以為應該要緝拿他重重治罪。」

皇龍駱冷笑,他豈會看不出副相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他二句話就堵得這人的奸險心思無計可施。

「然後讓百姓議論朕年紀輕輕,就已喜好誅殺功臣嗎?」

副相立刻噤口,不敢再言。

「監御史,藍齊爹娘雙逝,他家中又孤傳一人,幾無親戚,你是藍齊的世伯,也等於是最親的人,照理說你應該知道他在哪裏吧。」

見皇上把冰冷的雙眸對準他,監御史身子直發抖,看起來好似連站都站不穩,更別說他顫巍巍的回答有氣無力。

他苦着蒼老面容直搖頭,「阿齊應該不會棄官,一定是有難言之隱才會離開,既是難言之隱,當然也不便對臣說,因此老臣也不知他的下落。」

這個老傢伙,每次問話都是同樣的回答,不知該說他老謀深算,還是真的年紀大了,昏庸無能了。

皇龍駱撐住額頭,德隆立刻把濕冷的巾子遞上,想也知道皇上又因為藍大將軍的事而頭痛起來。

「都出去,朕頭痛,要休息了。」

這些人立刻長吁口氣,紛紛退下,看來是暫時逃過一劫。

拿起德隆遞來的濕布按在額上,皇龍駱閉上眼,挫折幾乎令他要發起脾氣,但是另一種更深的情緒又牽動起他內心無法言喻的失落。

如果一個擁有天下的人竟連一個臣子都管不了,他還算是一個君臨天下、手掌乾坤的帝王嗎?

「皇上……」

德隆小聲的在他耳邊低語:「您派出去監視這些大臣的探子,有個探子得到一個奇怪的消息,我聽起來有些好笑,但不知要不要向您稟報。」

「說。」狠厲的目光立刻睜開。

皇龍駱從不相信任何人,就算是自己的心腹大臣,他依然派有拿銀兩辦事的探子監視着。

而這些大臣並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探子一一回報給皇龍駱,讓他掌握他們暗地裏的所有動向。

「什麼怪事?」

「是監御史有個奇怪的舉動。」

見皇上示意他說下去,德隆才敢小聲的繼續說:「監御史前些日子到山西去,不,應該說他去年也有到山西去,他還特地吩咐那邊的縣令,叫他們官府不可為難一個老鴇。」

「老鴇?」皇龍駱的目光凝起。

德隆扁著嘴,似乎要笑出來,這雖然是閑話,不過他真的看不出監御史還有精力可以浪費在色慾這一方面。

看他剛才跟皇上說話,渾身顫抖一副就要斷氣的模樣,誰曉得這平常一臉正經的膽小鬼,骨子裏竟是貪愛男色的愛好者。

「看不出監御史年紀那麼大了還那麼風流,他上山西,就日日到老鴇那裏,那家妓院很特別,是賣門買賣小官的,山西的花魁都出在那家妓院,可見那裏的小官有多美貌,連監御史都流連忘返。」

見皇上沒打斷他,德隆就繼續說下去,還越說越精采,恨不得加油添醋一番,讓這段秘聞聽起來更有味道。

「聽說他們的老鴇更是男人里第一貌美,多少達官貴人一擲千金只為求宿,卻只有監御史進得了他的房間,所以監御史很着迷於他,硬叫縣令上下的官員全都不許為難他。」

「監御史這兩年每年都去山西,他今年是不是也去了?」

德隆聽不出皇龍駱聲音里的寒意,他點頭道:「據探子回報,監御史都是大壽前去的,大概就是這個時候去的。」

皇龍駱拿起桌上的鎮紙往地上用力一丟,鎮紙在他的盛怒下碎成好幾塊,他冰冷的言語中滿含怒火。

「妓院,他在小官的妓院裏住着,反正他有錢就住得起,所以沒有人想得到,也沒有人往這一方面去找,監御史鐵定是到山西去尋他回京的。」

見皇上發這麼大的脾氣,德隆駭得心口直跳,一時之間,他聽不出皇上到底說的是什麼。

接着,他恍然大悟,皇上的意思就是藍齊藍將軍住在那家妓院裏,所以監御史這兩年才每次都到那兒住着,就是要勸藍將軍回京。

「藍齊,你不愧是智勇雙全的鎮夷大將軍。」

這一句話不知是褒是貶,但是他的聲音里怒火高張。

藍齊若是讓他尋到,他一定要重重的懲戒他,要讓他後悔當初棄官而去。

皇龍駱聲色俱厲的吩咐道:「要密探注意他什麼時候下山西,每日密報,不得有誤。」

「是。」

德隆顫抖害怕的是,看皇上這火冒三丈的模樣,若是藍將軍真的被他尋到,皇上必定會罰得他死去活來。

鶯聲燕語、輕佻笑聲傳進耳里,監御史縱然年紀夠大,也閱歷了許多不平常的事情,但是每當他走進這家妓院時,一想到即將面對的問題人物,他就忍不住頭一直痛起來,所以皇上的頭痛,他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他被迎進一間小花廳,人還沒到,就聞到藍齊酷愛的茶香,那香味因為特別,所以他一聞就知藍齊正在花廳喝茶。

「世伯……」

監御史坐進椅子,對藍齊的穿着大皺其眉。

他穿着一件絲衣,雖無裸露,但也身材畢露了,簡直是讓監御史看不下眼,而他還是一臉優閑自在的表情,好象全然不知自己惹下多大禍事,光是看他這種表情,就讓監御史氣得發抖。

「你到底要在這個地方廝混多久,皇上已經尋了你兩年,若是你見着皇上每次談論你時的震怒模樣,保證你就優閑不起來。」

「世伯,我的茶快喝完,你幫我向皇上要……」

藍齊聽而不聞,開口就要東西。

監御史老眉往上一抬,開口就沒好氣。

「要?你當我是誰?你的茶全都是皇上御用賜給你喝的,哪個朝官像你這麼有福氣,跟皇上喝一樣的茶,穿布料相同的衣服,連御廚做出了什麼新的東西,皇上也叫你進宮嘗嘗。」

他指著京城的方向,「皇恩浩蕩,你身蒙皇恩,竟然棄官而逃,你對得起對你百般疼愛的皇上嗎?」

藍齊把他的教訓當成耳邊風,他原本就是個愛笑的人,就算泰山崩於前,照樣能談笑自如。

更何況每年都來這麼一段,他根本就不當回事,也可以說是聽煩了,他每次也得說上這一段,氣氣監御史。

「世伯,你這樣說怎麼對,我為皇上賣命了這麼多年,他叫我出去征戰的都是最兇險的戰役,幾乎是九死一生,所以他當然得對我最好,我賣命賣了這麼多年,拿些這種身外之物算什麼,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瞧他還說這種不知感恩的混帳話,若是被厭惡他的副相聽到,在皇上面前參上幾本,他哪還有命在。

監御史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抬起手比着他,「你……你這個死小子,不看在皇恩,也看在你死去的爹娘面上,若是讓他們知道你現在乾的是什麼下流的行當,保證他們在墳里也睡不安穩。」美其名是妓院總管,說白一點根本是妓院裏的老鴇。

「這倒不必世伯擔心,自我出生始,我爹娘見我行徑與一般人大不相同,早已對我說,只要我不幹傷天害理的事,要做什麼都可以,我現在只不過賣弄色相賺些銀兩,若是讓我素來愛錢的爹親知道這一行這麼好賺,說不定他活着也在對面開上一間呢。」

監御史一時之間被他激得無話可說,只能氣得喘噓噓。

要知道藍齊的爹親打得一手好算盤,要跟他借錢,比登天還難,對銀兩之看重無人能比,他若知道這行好賺,說不定還會自個兒下海,所以藍齊說的話讓他難以反駁。

硬的不行,他就乾脆來軟的,定要這個死小子回京去。

他知道以皇上的英明及心機,說不定不久就會知道他有藍齊的消息,卻不肯通報,到時就有他一頓好受的。

監御史擦了擦淚水,老淚縱橫的對他動之以情。

「阿齊,我把你當成我的親生兒子,前些日子我還夢到你娘對我搖頭嘆息,她一定怪我竟然容許你在這胡搞,我每次一想起你娘,就忍不住悲從中來,你快些回京吧。」

藍齊見他哭,反而哈哈大笑。「世伯,你假哭的功力一絕,可是我是鐵了心不想回去,皇上對我再好,也沒有這裏的逍遙自在。」

監御史止了哭聲,知道自己假哭被識破,他不免老臉微紅,喃喃道:「你這死小子,怎麼就是說不聽呢?」

藍齊一徑的笑吟吟,絲毫沒有一點愧色,反而還識破監御史努力的偽裝,「世伯,你在皇上面前裝老、裝昏庸,一定也很辛苦吧。」

監御史知道自己的行徑一定逃不過這個渾小子的法眼,這小子絕頂聰明,偏偏不走正道,專走些邪魔歪道。

竟然好好的大將軍不做,跑來當個低三下四的妓院老鴇,簡直是亂七八糟,不僅敗壞自家門風,更是自毀前程。

他無奈道:「若不裝昏庸,難不成把你在山西開妓院的事跟皇上說,好讓副相捉到把柄參你一本,到時你落個流放的下場,我只怕也受到牽連,一把年紀還要去行乞,你也行行好,我的歲數這麼大了,你也讓我有個善終吧。」

「要善終容易,你幫我去向皇上要茶,我真的喝完沒得喝了,我只喝這種茶……」藍齊還叨叨念著討茶。

這個死小子,真夠混帳了,死到臨頭還在說茶的小事。

監御史拍桌罵道:「你這個死小子,用勸的你裝聽不懂,用罵的你當沒聽見,若是被皇上查到你在這裏,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到時誅你九族啊!」

一提到內心深深的恐慌,監御史的聲音忍不住激動起來。「皇上的心思誰都料不準,你要知道皇上馭下嚴厲,別說是寵妃亂笑一聲就處斬,就連有功的大臣稍稍託大的,也被他滿門流放,皇上雖是難得一見的明君,但他的卻很殘酷……」

話聲方落,就聽到樓下鶯鶯燕燕的聲音全都止住,像有什麼事情發生一樣,所以連花廳里也靜得恍如密室。

監御史心內一凜,他站了起來正要詢問,卻見官兵破門而入,把這兒團團圍住,不留空隙。

他厲聲喝問:「這是怎麼回事,我明明吩咐縣官上下人馬,全都不許來此找碴的,究竟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人物,敢來這裏查店?」

那些官兵聽而不聞,根本不把他看在眼裏,倒像他監御史的官比縣官還小。

倒是藍齊原本就是絕頂聰明的人,一見這情況就知道了端倪。

他一徑的笑着,雙眼正因為即將發生的事情而閃閃發亮,還亮得有些過分,看得出他心裏正在算計着什麼。

「你們這些人,我堂堂一個監御史在這,你們沒聽見嗎?」

有人從大門筆直走進,他走過的風彷佛都是冷的,讓監御史的老臉也像被寒冰凍過一樣顫抖不已,他剛才的厲聲氣勢,現在全變成了恐懼。

他張唇,差點哽住了氣,最深的惶恐出現在他的臉上,因為他見到最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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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寢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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