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星期四

第一章 星期四

時間:上午9點34分

地點:聯合大學的維德學院大禮堂

還算年輕的德·普魯斯特是一位地道的英國紳士,可自從上當受騙來到維德學院任教,他口出髒話的慾望一天比一天強烈,作為一名本懷有遠大志向的哲學老師,現在他最想做的是把墳墓里的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蘇格拉底等人叫出來,看看眼前這群目無尊長、無法無天、不務正業,來自世界各地的最調皮搗蛋的問題學生。為了日漸稀少的頭髮着想,普魯斯特決定以超然的態度對待這些來自近一百個國家的問題學生,做到儘可能地視若無睹。今天,他隨便出了一個論題——「二元論」,就坐到一邊等候他的「高徒們」展開激烈的辯論。

全年級的一百五十八名學生全部到齊。對於維德學院學生們來說,最嚴厲的,可能也是惟一一條管用的就是關於考勤的紀律:每曠課一節,假期減少一天;每學期曠課超過三十天者,留級一年;更嚴重者會被送到小屋關禁。況且,上學對他們而言似乎是提供了另一種娛樂方式,所以大家都老老實實來了。沒有家長會對此提出異議,因為被送到這裏的學生都有着這樣或那樣的不良問題。

不出普魯斯特的預料,他的論題很快就被發揮跑題了。先是一名澳大利亞女生提出了為什麼西方人的毛孔普遍比東方人大的愚蠢問題;接着一名美國男生扭曲了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力圖說明白種人的優越性;然後一名來自埃及的學生用他半吊子的英語從公元前五千年歷史開始講起,說明他們埃及人才是最精良的人種……過去了半節課,現在是一名日本學生和一名德國學生在幾乎鼻尖頂着鼻尖地爭吵著,有關於誰是最優良的人種的問題?身高的差距絲毫沒有影響到兩人近乎親密的接觸,他們盡情地交換著彼此的唾沫星子做着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的水乳交融。其他人不介入其中的原因,普魯斯特很清楚,身高近兩米的德國學生梅耶比爾是出了名的暴力分子,而看似矮小的日本學生大川名岐也是身懷絕技,大多數學生不願招惹他們的。可嘆在這教育的聖地,稱霸的竟然是野蠻的武力——普魯斯特搖頭無語。

「我們大和民族才是最優秀的!」別看大川名岐個頭不高,聲音的分貝可不小。

「我們日耳曼人才是最強大的!」梅耶比爾的聲音更渾厚些,和他的體型成正比。

正當兩人要再掀起一場高潮時,另一道聲音插了進來,聲音不大,但效果很明顯,整個教室霎時間一片死寂。那是一道很慵懶但透著隱隱怒氣的清脆聲音,是女子的聲音,蹩腳的英語說:「該死的!你們讓不讓我睡覺了?!」

大川名岐和梅耶比爾頓時緊張地閉緊了嘴巴,有些惶恐地望着發出不滿責難的人。

額頭有着明顯的紅印,是枕着胳膊睡留下的痕迹,一雙惺忪的睡眼烏黑烏黑的,嵌在一張不太標準的鵝蛋臉上,朱紅的嘴角邊細看有一絲水跡?這張臉惟一可以誇耀的,就是那毫無瑕疵的健康肌膚了,光滑得好似綢緞又非常的有彈性,是漂亮的小麥色。她有一個很貼切的名字——普通,現年二十三歲,屬龍,屬於放到人群里就消失不見的那類,當然這是指她在靜止狀態下,假若她是在動態的情況下,她是一個非常活潑好動、愛好武術、格鬥的中國少女,沒事的時候喜歡找人切磋切磋、較量較量,在屢次見義勇為的同時皆將「壞人」送進醫院,在學校里是有名的「恐怖分子」。有人曾言道:普通出行,神鬼皆避。可見其危險程度。

她的目光是無害的,清澄得找不出任何瑕疵,但叫了解她真實性格的人毛骨悚然。試想一下,觸怒一個具有恐龍級別破壞力的、不按常理論事的、出手永遠比動腦快的、純粹的、野性化的生物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打個冷戰!不敢想像!

誰是最強的?很輕易地得到了答案。作為一名老師實在不該在此刻有發笑的慾望,可是普魯斯特簡直快控制不了自己,想放聲大笑了。

「對了嘛,安靜些,讓老師險娼部巍!逼脹ê芴逄鄖傻廝怠?br>普魯斯特的笑意被扼殺了,額頭青筋隱隱跳動。她還真懂事啊!是方便他講課,還是有利於她睡覺?這個把哲學課當成催眠曲聽,還口水橫流的小丫頭是害他頭髮日益稀少的罪魁禍首之一。更為可悲的是,他沒有勇氣冒着生命危險去改造這個莫名其妙的少女。算了,反正這一學期就要結束了,這群瘟神也該畢業了,他終於不用再教她了,謝天謝地!

時間:下午4點34分

地點:聯合大學的維德學院專用醫務室

維德學院的醫務室永遠不會冷清,今天又是「屍橫遍野」。日式道場式的醫務室里擠滿了病號。

「今天體育課上幹什麼了?」金髮碧眼,有着蝴蝶夫人般美貌的瑞恩·揚老師,毫不憐憫地、粗魯地為病號們塗着藥水,引發新一輪的哀號。

「瑞恩老師,求你輕一點!」在自己的家鄉小鎮上橫行無忌的病號甲同學,泫然欲泣地哀求。

可惜瑞恩·揚根本不懂得溫柔為何物。

「打棒球,普通主動要求擔任兩隊的投手。」那根本不叫棒球,是純粹的砸人遊戲!

瑞恩·揚瞭然地微微一笑,可以想像得出普通做「投手」的可怕性,她的命中率是無限接近百分之百的。他自認為慈悲地幽默道:「你們應該感謝上帝,他只讓普通有一米六的身高,五十六公斤的體重,如果她再高上十厘米,重上十五公斤的話,那我就要向急救中心打電話了。」

但是他的幽默並沒有得到這幫可憐小子們的響應。病號丙同學甚至心中暗罵:死人妖!你乾脆說她再長高二十厘米,重上三十公斤的話,我們全體要到撒旦那裏報到了。只不過這話他是不敢說出來的,且不提瑞恩·揚曾是美國特種部隊的軍人,光是他初來後用極其「無恥、殘忍」的手段擺平了維德學院幾個色膽包天的色狼一事,就令這群小夥子們心怯。

瑞恩·揚處理完過最後一個傷號,暗想看來最近普通的心情不大好,害得他工作量加大。她是怎麼了?他雖然好奇,卻曉得那樣一句諺語:好奇心殺死一隻貓。貓有九條命,都能嗚呼升天,他還是老實點別引火上身了。維德學院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在這裏是強者為尊,普通目前則是毋庸置疑的最強者。

大多數時候普通的心情都是很好的,用她好友吳智慧的話形容是「傻樂」。對於無憂無慮,從不關心國際形勢、全球經濟走向、服裝流行趨勢、明星八卦新聞的普通來說,她的人生是簡單又無比快樂的。然而,此刻這張經常露出頑皮笑容的小臉陰沉得叫人發笑,因為她生氣的樣子實在像一個腮幫子被塞得鼓鼓的企鵝,太可愛了!

吳智慧忍不住捏了捏她滑溜溜彈性十足的臉頰,換來普通大大不滿的怒視,她戀戀不捨地收回手。水樣的黑瞳在翹長睫毛的點綴下格外醉人,高挺不失纖巧的鼻樑,薄薄的唇有着薔薇的色澤,一襲素雅淡妝的吳智慧嫻靜清靈,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她人生的最大心愿是找一個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她擅長用合理的修飾將自己的優點放大一百倍甚至更多,就連她的聲音也是委婉動聽,似比天籟,「你究竟在煩些什麼?我們馬上就要畢業了,美好的未來在等待着我們,不用再過着三點一線的無聊日子,還可以認識一些成熟有風度的男子漢,而不是整天面對一群空有蠻力的毛頭小子。」

「希望你的這句話我可以算是例外。」深咖啡色的眼瞳,淺灰色的開司米大衣,象牙白的開司米圓領衫,十分有形的站姿,鬆弛而優雅。如果說這樣的男人是毛頭小子的話實在太委屈他了。然而這位年紀看似二十七八,身高一米八五、充滿陽剛味道、風度翩翩的男子實際上上個月才過了二十二歲的生日,比普通還小了一歲,他是普通的死黨之一——和月風彥。

吳智慧微微一笑,柔聲說:「你當然是無可爭議的男子漢。」

和月風彥回以一笑,完全沒有當真。比蠻橫武力更為可怕的恐怕就是絕頂智慧了,面對一個慣於偽裝自己又彷彿仙子一般不染塵埃的佳人,總要保持十二分的冷靜才行。

「那麼我呢?」一個興奮得透著孩子氣的聲音傳過來。圓圓的臉蛋,水汪汪的大眼睛是雙眼皮,綠得喜人,一笑,面頰上露出兩個漂亮的小酒窩,還有一頭棕色捲髮,活脫一個永遠天真的彼得·潘,擁有這張臉的狄德羅·佐約應該一輩子與「男子漢」這個詞絕緣。

誰知吳智慧不假思索地側首對他嫣然一笑,答:「狄德羅當然也是無可爭議的男子漢。」

一言出,一人狂喜,另兩人幾乎暈倒在地。狂喜的當然是狄德羅·佐約本人,而普通強忍着乾嘔的感覺道:「拜託,智慧,難道你不知道什麼叫誠實嗎?」

和月風彥對於吳智慧能把謊話講得如此真實動聽的本領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是你們太膚淺了。」吳智慧悠然地擺擺自己修長纖細白凈得好似新剝玉蔥般的手指,說,「能夠堅持不懈地時刻準備着,為自己不為世人理解的偷窺愛好奮鬥終生的人,絕對是個了不起的男子漢!」

聽了這話,狄德羅·佐約的眼中放出驚人的璀璨光芒。知己難求!是的,他打小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偷窺狂,醫生在他九歲時為他下了診斷書。父母曾為他找過數位有名的心理醫生,最後的結論全是無藥可救。

和月風彥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真能瞎掰!

「似乎也對。」普通接下來的話徹底擊垮了和月風彥的意志。他只覺得額頭陣陣怪痛,心中暗想幸好馬上要畢業了,否則遲早會被他們同化成笨蛋。

「普通,你這兩天心情似乎很惡劣?」狄德羅·佐約關心地問。

「那是因為這個!」普通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的,她的臉色黑中發青,青中透紫,氣得真不輕。只見她顫抖著從兜里掏出一封信。

和月風彥伸手,從普通那小麥色的手中接過信,一看,是普通的母親通雪雯寄來的。

普通的母親通雪雯和父親普學禮是青梅竹馬的鄰居,都愛好考古,他們一同從小學上到大學,大學畢業后結了婚,婚後分別赴國外深造,是考古界很有名氣的夫妻搭檔。只可惜他們的女兒完全沒有繼承兩人的志向,甚至沒有遺傳到兩人十分之一的智慧,倒是天生神力,身體強健,體能超常,自幼在中國的武術聖地嵩山下長大,耳濡目染之下導致她的發育嚴重失調,成為了真正無可爭議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單蠢」少女,這也難怪她的偶像是日本動漫人物——「櫻木花道」。

信的內容言簡意賅,意思是普通畢業了,可以自謀生路了。不過當爸媽的心軟,為她寄去最後一筆贊助費——1880元人民幣。

「那是他們以前剋扣我的壓歲錢!」普通簡直要氣瘋了。

看罷后,吳智慧微搖螓首道:「支持不了一個月。」語氣里頗有些慨嘆,倘若是她省吃儉用還能堅持兩個月,而以普通的理財水平,撐過一個星期就不錯了。

「我乾脆把自己賣掉算了!」從不考慮未來的普通也有了苦惱的時候。

「我很懷疑!」一直沉默的和月風彥,擺出嚴肅的神態問道,「普通你值幾文錢?」

「我扁死你!」普通惱極成怒,揮拳而上,和月風彥有備無險,閃身躲避,兩人斗在一處。

還有不怕死的敢說實話!吳智慧微微擺首再看了一眼信的最後:無論女兒你接不接受,我和你父親都將強忍心痛,貫徹我們的決定。通通,你自己多多保重。

看來通阿姨是死了心地要把普通處理掉,真是英明的抉擇呀!

和月風彥圍着狄德羅·佐約繞圈,害得普通不能痛快地施展身手。繞了一會普通停了下來,狠狠地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等著。」

和月風彥哈哈一笑,沒當回事。

狄德羅·佐約倒是認真地思索半晌,高興地建議:「普通,當國際刑警怎麼樣?我們一起,你可以痛快淋漓地扁壞人,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偷窺。」

好像看到一隻粉紅色的烏鴉呱呱叫着從頭頂飛過。連吳智慧都產生了昏暈感;和月風彥的反應更誇張,他開始捶胸頓足地大笑起來,「好,好主意,你,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哈哈哈哈!」

普通斜睨和月風彥一眼,道:「笑什麼?這個主意很好嘛。」

和月風彥笑容倏失,她不是當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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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規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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