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大嫂,你的身體好點沒?」自樓定風失蹤的消息暴光開始,他便改稱她大嫂,言下之意便是以她的自居,從今而後該互相照料了。「如果你在巴西住得不習慣,坐完月子后乾脆遷迴流金島,大家也好有個照應。」

島上少了一個令她懸心的人,搬回去又有什麼意思?

「不用了。」她苦笑。「等孩子大一點,我再帶她回——」

一根冰冰涼涼的金屬管忽然抵住她的後腦勺,她的話聲嗄然中斷。

「也好。」彼端的江石洲仍然沒察任何異狀。「對了,你何時回來出庭?警方指出他們雖然掌握了足夠的物證,證明八個月前確實發生了謀襲的案件,但是,依舊缺乏直接的目擊證人指認兇手是唐氏兄弟,所以需要你回島上走一遭……」

嘟——

來人接過她的話筒,切斷兩人的通訊。

「章小姐,好久不見。」粗鄙的男中音。

唐正文,謀害樓大哥的主凶,她化成灰也記得他的聲嗓。

「看來你日子過得不錯,保養得美美白白、漂漂亮亮的,我和我老弟可沒那麼好運了。起來!」唐正文硬拖着她往房間走。「施長淮呢?」

「在他房裏。」她暗暗祈求小去尤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哭鬧起來,引起他的注意力。

「哦?真奇怪,他明明哈你哈得要死,既然樓定風翅膀掉了,他還客氣什麼?要是換成我,不知道已經上你幾次了。」濕暖的曖昧氣息呼向她的耳朵,她竭力捺下作嘔的感覺。

「你想幹什麼?」

「我這個人對你沒有偏見,但是為了我和老弟的未來着想,只好選擇剷除兩位擋路的目擊證人,你不見怪吧?」他拉開房門,又推她一把。「走,咱們一起去拜訪那位多情重義的施先生,帶我去他的房間!」

水笙的心頭涼了半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唐正文無論如何不會放過他們,今晚想來是凶多吉少了。與其兩個人一起死,不如她犧牲自己向施長淮示警。

主意既定,她突然伸腳勾倒身後的人,跳開他的鉗制放聲大叫:「長淮——」

第一個對她的尖叫有反應的人,是樓去尤。她忽然從夢中驚醒,咕噥兩聲,張開嘴巴跟着哭了起來。

「媽的,賤貨!」唐正文沒想到她竟然敢在左輪手槍下捻虎胡,當場破口大罵。「你以為我的槍拿着好玩的?」小嬰兒嗚嗚咽咽的哭號聲吵得他心煩,對準水笙的槍口移向小床鋪。

「閉嘴,小野種。」

「住手!」她大驚失色。「別傷害她。」連忙揉身撲向嬰兒床。

所有事件在一剎那間完成。

她撲向女兒的同時,房門和陽台門同時飛撞開,各有一道黑影欺向兩個方位。從陽台跳進來的人影距離她和小寶寶較近,眼前一花已經擋在她們身前。

唐正文選在這個時刻開槍。

從房門衝進來的人形隨即撲倒他,兩人在地毯上激烈地糾纏。

來人是施長淮。他以全身的重量壓制住唐正文,並且扣住他持槍的右手,用力打向花崗岩制的小石桌。才敲了兩、三下唐正文的指關節就沁出血絲,痛叫着鬆開手槍。

施長淮趁機反扭他的臂膀,夾手搶過地上的致命武器,而唐正文甚至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一切便已宣告結束。

水笙愣愣地呆坐在地毯上,眼前龍爭虎鬥的場面完全飛出她的視界,即使女兒驚哧的哭叫聲亦喚不回她的注意力。

她的眼眸,定在從陽台撲進來的人身上。

「該死,又中槍了。」他撫著肩膀苦笑。「我今年八成和槍械犯沖,上次射中的三槍才剛癒合,肩膀上又多了一個洞。」

樓……樓定風?

真的是他!

駭異、驚喜、不信、難捨、思念……種種複雜的情緒在她腦中衝撞,激蕩得她頭暈腦脹。緊繃了近一年的心弦忽然崩潰決堤。她的淚水逐漸在眼中匯聚。

「喂喂,別哭,千萬別哭!」樓定風好不容易克服rou體上的痛楚,一旦迎上她的眼眸,腦中的警報器霎時噹噹響個不停。

太晚了!集匯的清淚化為水珠,偷偷滑上香軟的玉頰,一顆、兩顆、三顆……

「哎,你別哭。有什麼好哭的?」他分不清自己的頭比較痛,還是傷口。

「你……你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控訴性的淚水泛濫得益發恐怖。

「我身不由已呀!」

顯然這種情況很難在一時三刻之間分辨清楚。

「對不起,插嘴一下。」施長淮一記重拳敲昏唐正文,挽着他走出門外。「你們慢慢談,我去報警,順便叫救護車。」

兩人繼續夾纏不清,壓根兒沒注意到他的存在和離去。

「我掉進海里,被菲律賓的漁船救上來,等他們收網靠岸之後都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

小寶寶又咿咿哇哇哭得更大聲。

「你上岸之後為什麼不回來?」她抱起女兒拍哄,含淚逼問他,景況像煞了苦情母女的連續劇照片。

「船上的醫療設備差透了,我的傷口受到感染,在醫院裏多躺了兩個月才出院,而且那還只是第一次手術而已,一顆子彈卡在我的靜脈血管壁上,當地的小型醫院設備不夠行,臨近借不到『人造心肺』,醫生只好先開刀幫我穩定傷勢,但是子彈仍然留在體內。直到上個星期才真正拿出那顆血管壁的鉛彈,確定我的老命保得住,於是我立刻打探到你消息,動身來找你。」

幸好他有先見之明,預先在瑞士銀行開立了戶頭,才沒被那群吸血成性的醫生和船員榨乾。否則在那種見錢眼開的地方,少了銀兩做為後盾,即使他在醫院裏流血至死也沒人理他。

「那你也應該打電話回來呀!」

「何必?」他嘆息。「如果我最後沒能倖存下來,乾脆讓你以為我一開始就掉下懸崖死了,也好過傷心兩次,不是嗎?」

居然說這種話!

「不是、不是、不是!」她抱緊女兒,兩人一起放聲大哭,「無論你是死是活,好歹也該讓我陪你走完這一程,你怎麼可以剝奪我身為妻子的權利!嗚……」

「好了好了,別哭了!」七字真言。

「你狠心丟下我跑掉,害我和去尤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我一點也不關心女兒的培養與幸福,甚至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你根本不愛她,根本不愛我!」

「我——」他被罵得啞口無言。才短短几個月而已,她的口才竟然進步得如此神速。誰教她的?

可惡,一定是那個施長淮背地裏扯他後腿!

「不管你了,女兒你自己照顧吧!既然你不稀罕我,我何必稀罕你女兒?」她賭氣道。

小嬰兒刷地塞進他懷裏。樓去尤原本正要止住哭聲的,忽然見到另一張陌生臉孔,頃刻間哭得更大聲。

「水笙……」樓定風手足無措。拜託,他為了救她們而中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為何她拚命折騰他呢?「寶寶乖,別哭別哭!」新版的七字真言。

女兒長得清秀可愛,與她簡直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當然滿意得不得了,可是……

老天,兩個哭泣的章水笙!他該拿她們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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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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