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幽暗的辦公大廳里,彭廷倫的聲音似鬼魅般的從總經理室傳了出來——

「還沒找到他們父女的下落?就算死了,也總該有個屍體吧……不慌,現在警方判定是意外事故……還有,儘快把慕容伶那丫頭給我找出來……如果慕容慈真死了的話,我還有什麼搞頭?青龍集團早晚還是會落在那老傢伙的拜把兄弟手中,我恐怕什麼便宜都得不到……所以,若想做董事長,倒不如趁現在拿慕容家的錢另立山頭,我會把青龍集團給掏空的。這兩天我會先匯一億進你的戶頭,讓你放手把公司給搞起來……阿傑,下星期是我父母的忌日,找個人把墓園整理一下……以前我所失去的,現在該是慕容仇加倍還我的時候了

外頭傳來的響聲,彭廷倫警覺地掛上電話。

「彭總還沒有走?」是提着手電筒夜巡的大樓警衛。「見這兒燈還亮着,所以繞進來看看,沒打擾你吧?」

彭廷倫笑容和善,表示無礙。「董事長不在,公司里的事情忙了些,我待會就走了。」

「董事眼光真好,有你這麼能幹的人幫他,這次他要真有什麼不測……也可以瞑目了。」警衛不禁悲從中來。

彭廷倫敷衍地笑笑,耐住性子安慰老警衛一番,才將他勸走。

突然他心血來潮,走進董事長室;眼前的那張董事長座椅,是他覬覦多年的寶座——

「哈!現在青龍企業集團全部都屬於我的了,我是統治這個王國的國王,誰敢忤逆我,我就砍!砍!砍!統統給我押出去砍了!哈……慕容仇啊慕容仇,你怎麼也沒想到會栽在我手裏吧!十六年前,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現在,我也要讓你嘗這痛苦的滋味,哈……原本我還打算將青龍企業發揚光大的,不過現在慈兒死了,我根本連邊都沾不上,我那麼賣命為的是什麼?唉!將軍死了,這盤棋再玩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不過沒關係,我會把你辛苦創建起來的青龍集團給掏空!慕容仇,你就睜大眼睛看我怎麼把你的企業給整垮吧!哈……」彭廷倫得意得近乎歇斯底里地狂嘯。

他邪狠、得意地坐上董事長的位子,盡情享受掠奪后的快感。

「蹬!蹬!」門外又傳來腳步聲,直勾勾地戳進彭廷倫心窩,那不是老警衛的腳步聲,而是女孩子高跟鞋的聲音。

「是誰?」他心中浮現一種未知的恐懼和驚悸。

「廷倫……」她的聲音虛弱,帶滿驚悚意味。

立在門口的身影雖模糊,但卻是他所熟悉的。

「鬼啊!」一個筋斗,他掉魂失魄地從董事長座椅上跌落。

是慕容慈!

「是我慈兒,廷倫,你不認得我了嗎?」慕容慈哽咽含淚。

陡地,辦公室內的燈光盞盞亮起。

「沒想到你們辦公室的電燈開關那麼難找。」官家寶見彭廷倫驚魂失色地畏縮在牆角。「他怎麼了?他不是你們公司的總經理嗎?」

「廷倫,你看清楚,我是慈兒,我沒死。」慕容慈熱淚盈眶。

彭廷倫緩緩回神,驚魂未定,顫顫怯怯地挨向門口。「你真是慈兒?你真的沒死?」

「嗯!」慕容慈給了他劫後餘生的激動笑容。

不是活見鬼!他暗吁口氣,旋即激動地將她擁進懷裏。「你可知道我這幾天過的是怎麼痛不欲生的日子?如果我們就這麼天人永別了,哪怕是地獄,我也會追下去找你的!如今,能見到你平安歸來,我真是太高興了。是老天爺可憐我,他不忍心讓我苟活,過着一輩子思念你的痛苦日子。」

多動聽哪!官家寶卻是頻頻嘆氣,一顆原以為已經活過來的心,又朝幽暗的谷底直掉。

唉!美麗的女子總是有鍾情的護花使者,看來,他遲到了!他沮喪、失落得恨不能馬上走人。

「官家寶——你上哪?」

「我……」他赧然強顏歡笑。「把你平安送回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該是……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說過了,要替你安排份工作的。」慕容慈熱心地說。

「不用了……」

「這位是——」彭廷倫覺得眼熟。

「總經理忘了?是我來提醒你董事長有生命危險,那個做保險的業務員。」

彭廷倫愕然!就是那個差點壞了他大事的傢伙,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事?慕容慈安插他進公司又有什麼用意?

「他叫官家寶。」慕容慈介紹。「這回要不是他救了我,恐怕我真的再也見不到你了。廷倫,他目前正在失業中,所以我想在公司里為他安插個職位,他是玩電腦的,可以嗎?」

「沒問題。」大小姐要做的事,他阻止得了嗎?忙問:「對了,董事長人呢?他……」

「他……爹地他……目前還下落不明。」她躺進他懷裏,放聲痛哭。「當我們再回出事現場時,已經找不到我爹地了,他身上中了槍,只怕……」

「你報警了沒?」

「我不敢,我怕……」

「先別報警,免得將事情愈弄愈複雜,我們先找叔伯們商量過後再說。你放心,我們會將兇手找出來的。」彭廷倫安慰道。

他太了解道上兄弟的個性與對警方又愛又恨的情結;這種江湖恩怨,慕容仇的拜把兄弟斷不會藉助警力。肯定會以道上私了的方式解決。這對他而言,倒可擺脫了警方的糾纏和調查。

況且,那些莽夫腦筋全生了銹,肯定沒人會懷疑他是這樁謀殺案的幕後黑手。

×××

是大自然的氣息洗滌了他污濁的心靈,也是孩童天真無邪、可愛活潑的笑容,讓他敞開心靈,學會包容,並接受這一切返璞歸真的洗禮。

遼闊的山野,回蕩著孩童爛漫的嬉戲笑聲。還有什麼名畫,能比眼前這幅純真的自然畫境更令人感動?

溪澗里,一群光着屁股的小毛頭,拿慕容伶及段靖當靶,群起攻擊地打水仗,逼得兩人無處可逃。

呵!兩個大人被一群小娃兒欺侮得不成人樣,多沒面子呀!

「段叔叔——」

段靖還來不及做防禦,一陣水花又濺了過來。「喂!喂!說過了不準叫段叔叔,要叫段大哥的,怎麼毛病又犯了?這回看我怎麼治你們,非給你們一點顏色瞧瞧不可!」

「不害臊啊?年紀一大把了還要人家叫你段哥哥?我看——小朋友,咱們就叫他段伯伯,或段老爺爺也成。」慕容伶見風轉舵,合著小毛頭一起攻擊他。「看誰給誰顏色瞧?咱們就要他跪地求饒!」

媽呀!這還了得?好漢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這虧趕明兒個再討回。段靖認輸了,狼狽地跳上岸。

這下換慕容伶糗了,成了那群小娃兒攻擊的對象

水花飛濺,浸濕了的衣衫緊貼在她嫩滑的肌膚上,窈窕的身材,優美的曲線,盡露無遺;再加上那嬉戲的天真、燦爛的笑容,宛若水中仙子,讓段靖看傻了眼。

突然,外號小胖的小男孩蹬地上岸,晃着圓滾滾、又白又肥的小屁股挨了過來。這小毛頭,論塊頭,論體重,可抵得過兩個小毛頭;這些小毛頭中,也算他最機靈、最愛作怪,慕容伶這小魔女碰到他,有時還得求饒哩!

」段叔叔——」

「是段哥哥!要教幾遍才會?」

「一樣啦!計較那麼多。」小胖一副人小鬼大模樣.眯起小眼皮兒曖昧地問:「你很喜歡伶姐姐嗎?」

段靖捏了他胖胖的小鼻樑。「你哪隻眼睛看出我喜歡你伶姐姐了?」

「好驢哦!喜歡一個人是要用心去看的,嘻!不過我的眼睛也看出來了,看你瞧伶姐姐那雙色迷迷的眼神,就知道你想釣她想很久了。」

段靖笑彎了腰!他是哪個眼神讓這小毛頭看出他想釣那小魔女想很久了?而且還說他色迷迷,這可非同小可……

他又一副小大人樣地推推他。「要不要我幫你穿針引線?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要你紅包的,看你是我的哥兒們,我才義務免費幫你。」

「哥兒們?」段靖笑倒了,他段靖想「釣」美女還需要紅娘嗎?而且還是個不知男歡女愛為何物的小鬼!

「喂,你算不算男孩子啊?一點氣概、勇氣都沒有;喜歡一個人就應該大膽,而且要大聲地說出來,知道嗎?」

「呵!這是誰教你的?伶姐姐?還是周媽媽?」

「老土!電視上演男生愛女生的戲,不全都是這麼演的?」

「哦!那你長大以後,一定是個大情聖。」

「哼,現在就是了!華華、敏敏,還有很多女生都很喜歡我,我全都知道,但我就是不理她們。」

好踐哦!

「佩服!佩服!」段靖煞有其事地讚美他。

「喂,你真孬那!你到底還釣不釣那條美人魚?」

「你是說——你伶姐姐?」

「她現在在水裏,當然是條美人魚嘍!」他小大人般的哀嘆一聲。「算了,好人就做到底,我幫你釣。」

「幫我釣?喂!喂——」段靖還來不及阻止,小胖早扯開小嗓門大叫——

「伶姐姐,段哥哥說他很喜歡你,想釣你——」

段靖忙捂住他那張小嘴,真想把這小毛頭一腳給踹下溪里。

「什麼!?」慕容伶像裝傻、又真有那麼些聽不清楚。

「你這哥兒們真失敗。」小胖掙脫出段靖的束縛,這回他更加大嗓門吼:「段哥哥說他很喜歡你,可他沒膽跟你說,要我問你願不願意讓他『釣』?」

他的話,慕容伶全聽進耳里,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怔地任由水花飛濺在身上,但心底的波瀾卻濺得比看得到的水花還激昂,仿若一股暖流熱滾滾在心窩裏奔竄,紅臊了她嬌嫩的臉龐,連魂兒也飛了。

一個失神,慕容伶不慎踩滑,跌進溪里,這醜樣引來大夥哈哈大笑;她尷尬地想游上岸,但腳踝的疼痛卻使她困在溪中——

「伶姐姐——」一群小娃兒驚覺不對勁,慌張地哭叫了起來。

「快,正是英雄救美的時候!」

在小胖催促的同時,段靖也已躍下溪里,迅速敏捷地朝慕容伶浮浮沉沉的身體挨進,並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她撈上岸。

「段靖,剛才小胖說的話是真的嗎?」

這居然是小魔女被救上岸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她小命差點都丟了,難道她一點都不擔心?

段靖只是笑笑,岔開話題。「腳還痛不痛?」

她沒好氣地白眼瞪他,嬌氣痛嚷:「痛死了啦!痛死算了!」誰知她的心更痛!

他招誰惹誰了?段靖無奈地蹲了下來。

「幹什麼?」

「不讓我背你回去,難道你打算讓這群小鬼抬你回去?」段靖不耐地說。

嘻!當然是要他背她回去嘍!不過,她還是要擺出一副心不甘、情不願,勉為其難的姿態,她慕容伶怎能讓段靖這傢伙看扁了?

才趴上段靖壯碩的背脊時,不遠處走來的孤獨身影,教慕容伶驚喜雀躍,險些從段靖身上跌了下來。

「爹地——」

×××

又是個星子滿布、璀燦炫爛的夜空,不過今晚的夜,卻因為慕容仇而不再浪漫,糾結在每個人心中的是凝重的憂慮。

「現在指使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就這麼讓慈兒回去,慈兒有多危險你知道嗎?」周琳瑤對於慕容仇這樣的安排甚不諒解。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回去,只會讓兇手提高戒心,那我就更沒辦法揪出兇手來了。兇手既然是我最親近的人,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慈兒回去,讓兇手以為我死了,那麼兇手自然會疏於警戒而現形。」慕容仇盡心儘力地解釋。

「最親近的人……」慕容伶想着,突然眼神不善地瞪向段靖,好一副想在他身上找到答案似的。

「哼!別用那種眼神向我要答案,第一,這幾天我都在這山裏跟這群小蘿蔔頭鬼混,所以我絕不是兇手;第二,我們的僱主關係只不過才生效幾天,所以我絕不是你們最親近的人。」段靖一副事不關己樣,悠哉地叼著煙,獨享他的浪漫星夜。

「您還裝傻?出錢要你殺我爹地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幕後兇手,只不過是殺手換了人而已;我要你告訴我的是,真正的兇手是誰?」慕容伶氣惱地說。

「我接案子向來是認錢不認人的,這點在飯店中,我早對你說過;再說,慕容先生也是在道上打過滾的人,應該很清楚,買家不會笨得露臉跟殺手見面的。」

這點慕容仇信得過,只是他不明白——

「為什麼你會拒絕接這案子?」

段靖灑脫一笑。「如果你認為你現在是個不作姦犯科、正正噹噹的生意人的話,那這就是我不殺你的理由:還有在這裏頭兩個女人——你太太和你女兒,以及那票稚氣可愛、睡得正香甜的小毛頭們,也不是我段靖槍口下的目標,這樣你懂了嗎?至於我為什麼會當你們慕容家的保鏢嘛……」他無奈苦笑地望向慕容伶。「算你生了個聰穎美麗又可愛的好女兒,不過我被騙得很不甘心,但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所做過最蠢的一件事,後悔哪!」

「哼!後悔來不及了。」慕容伶好不得意。「告訴你,我現在已經想好要給你的第二項任務了。」

「是,小姐。」段靖好無奈啊!

「明天就陪我回台北,一來保護我老姐,二來幫我把幕後兇手給揪出來。」

「早料到了。」段靖笑說。

「不過別說我欺侮你,等這案子結了,我就還你自由,咱們僱主關係也告一段落。」

「那我真的要好好謝謝你嘍!」段靖一臉揶揄表情。「慕容先生,你這女兒肯定是女魔鬼投胎轉世的,惱人哪!」

慕容仇笑得一臉尷尬,不過也滿驕傲的,連段靖這頂尖殺手都拿她沒轍!

「我反對伶兒回去冒險。」周琳瑤怎麼說都不答應。

「媽咪,人家非回去不可嘛!這麼刺激的遊戲,要是少了我的參與,那多沒趣呀!再說,人家可不想留在這裏當電燈泡,這裏的小電燈泡已經夠多了,你們還要我這超級大電燈泡來照明嗎?好啦!你就安心地陪爹地當藏鏡人吧!你們這樣誰也不管誰的,做女兒的,好辛苦耶!」慕容伶調皮地硬將父親推向母親身邊。

這對夫妻倒不好意思起來了。

「段靖,我兩個女兒都交給你了,要出了什麼差錯,我絕不輕饒你。」慕容仇心想,或許這是個讓妻子回到身邊的大好機會,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可是……」周琳瑤總是不放心。

「周太太,我保證會將你的兩個寶貝女兒毫髮無傷地送回到你身邊的。」段靖縱使是保鏢身份,可也不想砸了他辛苦建立的招牌。

「你們也別讓我失望哦!好好恢復你們的感情吧!」慕容伶俏皮一笑。

「你這丫頭!」周琳瑤沒好氣地白眼瞪她。

「人家說的全是心底的話嘛!」她努嘴撒嬌。

慕容仇猛地想起。「對了,據我推測,殺手可能是一名叫李南的人,你認識他嗎?也許可以從他身上查起。」

「李南?」段靖蹙眉。「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冷麵殺手。常在東南亞地區活動,找他並不難;據說這個人只有兩種嗜好,錢和女色。」

「哼,那不也跟你一樣!」慕容伶一臉不屑。段靖悻悻然抹了臉——他是風流而不下流,拿他跟他比?差多了,再說,他也沒他俊俏瀟灑。

懶得解釋!

×××

山巒靜靜地睡去,大地呈現一片安詳與諍謐,此時的蟲鳴聲顯得格外的清亮;這一切,似乎只為了迎接朝陽的升起,以及令人感動的炫爛生命。

那一張張熟睡中的稚氣小臉蛋,是每個生命小太陽,更是周琳瑤的欣慰、滿足與驕傲。

她取了條被子走到屋外,吊床上的慕容讎正閉目而眠,周琳瑤深怕驚擾他,悄然挨近。

這是她這生最熟悉的臉龐,也是她這生最鍾愛的男子;她曾經不顧一切死心塌地地深愛着他,而今她依然深情於他,只是這份情愛,在萬念俱灰的絕望后,一一沉澱在平靜的心湖裏。

他沒睡,猛然抓住為他蓋被的手——那是他曾經心疼撫摸過無數次的手,如今撫來,依然是那麼細嫩、靈巧。

她悸動地將手抽回,刻意避開那歲月佈滿痕迹、卻依然俊挺的臉龐——

「山裏夜涼。」

被子裏有她深情的溫柔,那是他所熟悉的。「山裏的夜色,美得令人陶醉;當我望着璀燦的星空時,好像所有繁雜、惱人的憂愁都可以盡情拋給天上的星子,使我的心靈變得清凈、悠然。好令人感動的星夜啊!是因為這樣,才讓你不願下山的嗎?」

「是因為那群需要人照顧的孤苦無依的孩子們!我是他們的全部,失去了我,他們什麼都沒有了。」周琳瑤感傷中有着滿足。「我喜歡他們天真無邪的笑容,無憂無慮、活潑可愛地滿山遍野的嬉戲。在這兒的日子雖然平凡、單純,但卻很令我滿足,滿足這與世無爭的純真與安詳。」

「平凡似乎真成了人們最奢侈的享受。」慕容仇自嘲一笑,感嘆地說:「你是被這片山林所感動,被這群天真孩童的笑容所感動,但——這些卻奪走了你對我的愛:怨不得誰的,是我不懂得珍惜,是我將你給了他們,但——我現在真的沒有權利再要回來了嗎?」

「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是應該屬於誰的,好比這片山林、這群孩子,還有——感情,也許你曾經擁有過,但這又能代表什麼?」

這對慕容仇是種殘酷的刺痛。「我不信你不再愛我了!我不信……沒錯,或許有很多東西,它都只是過眼雲煙,但我相信感情卻是永遠的。也許你可以說你不再愛我,但你卻不能否認,再也沒有別的男人可以代替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感情它不是個東西,不是說拋棄就可以拋棄的。」

星空無語,她亦無語;抹去心頭的戚然與惆悵,她故作舒暢展笑,仰望星空。「看,滿天的星光,多漂亮!天氣好的時候,就可以欣賞到這麼美麗的夜景。」

「我們的愛情,也曾經像天上的星光那般璀璨美麗,不是嗎?」他深情凝望她。「如果你願意,我會每天陪着你看星星的。」

周琳瑤淡然一笑,似乎那是個遙不可及的夢。

「你真的不願再接受我的愛嗎?你知道的,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行為放浪的慕容仇了!你一直希望我重新做人,如今我辦到了,但是你卻不願再回到我的身邊,這教我情何以堪?琳瑤,如果我這些年來的努力一點都挽回不了你的心,那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曾經,她痛恨與他過着提心弔膽的漂泊日子,她是那麼渴望、那麼期盼他能給她一個安定、溫暖的家,哪怕只是個簡陋的小窩,她都心滿意足。

現在,她盼到了他努力為她營建的城堡,裏面有溫情、安全而幸福,什麼都具備了,就只等著女主人與他分享這曾經是他們共築的夢幻。

是啊!美夢是成真了,但——

「我已經愛上了這裏,愛上了這群孩童,在這裏,我可以坦然面對自我,我怕若再回到那虛偽的都市叢林,我會——再次迷失自己!」

「不,你不用再害怕什麼了,你不用怕會再過着送我出門后。還要擔心可能將永遠見不到我的恐懼日子;你也不用再怕電話響起時,可能是警察局或醫院打來的電話;你更不用怕得隨時護著兩個孩子,面對仇家找上門的驚恐騷擾;現在你什麼都不用怕了……」慕容仇恨不得能給她所有她想要的保證。

「那今天你又是為什麼上山的?你身上的傷又是怎麼來的?」周琳瑤禁不住掩面飲泣;昔日飽受的恐懼,又再次無情侵襲她原本平靜的心。

她不再那麼堅強得可以承受任何的恐懼,她脆弱得再也承受不起任何驚嚇。

然而,慕容仇卻挑起她恐懼、驚嚇的心,難道她真的擺脫不了捉弄人的命運嗎?

「你知道嗎?那段整天活在驚懼害怕的日子裏,我在期盼什麼?」周琳瑤潸然垂淚。「我期盼在明日的陽光里能見到你,期盼你能陪着我看朝陽緩緩升起,至少——至少那就表示我又多了一天擁有你的日子。」

慕容仇愧疚得說不出半句話來。是的,這份愧疚是他終生無法補償的。

流星劃過蒼穹,倏然縱逝——

「我許了個願。」慕容仇平靜地說。

她怔愕地看他。

「如果可以,我願意付出我的所有,只求天天陪你看升起的朝陽。」

那份堅決,就如同二十年前的她,為了與他廝守一生而不顧一切地隨他浪跡天涯。現在,他能感受到她當時作這決定時所產生的堅毅與傻勁。

星光漸稀,東方泛白——

「朝陽快出來了。」許久,她不曾如此期盼朝陽的升起。

此刻,她好想偎進他懷裏,但她卻深怕會再次陷入無法自拔的深情里。

這是一份她毫無把握、不敢再去碰觸的感情……

×××

想要謀殺她父親,又是她父親最親近的人究竟是誰?這幾天來,慕容慈企圖找出要殺害她父親的幕後黑手,卻無奈得遍尋不著任何的蛛絲馬跡;除了彭廷倫顯得特別忙碌及神秘外,她父親在公司里的幾名貼身親信,並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行為。

是彭廷倫嗎?不!他始終是那麼忠誠地為公司付出他的心血及才智,而且,她相信他對她的深情是不容置疑的;他們的愛,足以讓他順理成章地成為青龍企業的繼承人,他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

還是她爹地那些「拜把」兄弟?不!這更是她連想都不敢想的假設;那些叔伯誰不是從小將她疼進心窩裏?要真對她父親有所不軌的話,這樁謀殺案早就該發生了。

天哪!爹地口中所說的「最親近的人」究竟是誰?

彭廷倫悶不吭聲地進來,着實嚇了慕容慈一跳;家裏的鑰匙是她給他的,也只有他才能堂而皇之地進出這棟別墅。

「嚇着你了?」

「沒……沒有。」她整理驚慌的思緒。

彭廷倫顯然在壓抑著某種不安,沉默半晌,說道:「叔伯他們……他們決定若是在兩個星期內依然沒有董事長下落的話,準備替董事長舉辦個盛大的喪禮。」

「不。我爹地沒死。」慕容慈激動地脫口而出,忙又收口。「我是說,我相信我爹地沒有死。」

彭廷倫不疑有它,仍是一臉感傷悲痛。「慈兒,我很了解你現在的心情,我也知道你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而我又何嘗不希望董事長和你一樣,能平安歸來?但——這畢竟是個事實,如果董事長真的平安無事的話,他早該回來了,不是嗎?」

「可是——」慕容慈真想衝動地告訴他她爹地沒死。

「慈兒,你放心,我們會儘快找到董事長屍體的,而且叔伯也在透過各種管道,誓死要把兇手給逮出來。」彭廷倫愈說,臉色愈壞。

「廷倫,我看我們報警算了。」慕容慈極感無力,雖然父親曾叮嚀她千萬別報警。

彭廷倫為之怔然!「不能報警!你知道叔伯他們最討厭跟警方打交道了,我看,還是等過些時候再說吧!」

慕容慈深感無奈,痛恨地說:「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兇手非置我爹地於死地不可?」

「也許——唉!董事長曾是江湖道上叱吒風雲的人物,難免會有些仇家……」

「可是都十幾年了,還有什麼仇怨是化不開的?」

十幾年?哪怕幾十年,甚至一輩子的時間,都化解不了慕容仇害他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若不是他該死地愛上慕容慈,慕容家的所有一切,他全不會放過的。

「慈兒,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他深情凝眸,緩緩地傾吐:「嫁給我吧!」

慕容慈怔然片刻,對於他的求婚,她沒有絲毫驚喜,而是無法接受、難以相信的震愕!

他如何能在這悲傷的情景下對她要求託付終生?

「相信我,相信我對你自私的愛!我知道在你最悲痛的時候向你求婚並不適合,但是也唯有我的愛,才能減輕你現在所承受的悲痛,不是嗎?慈兒,答應我,讓我分擔你此時所承受的悲痛與苦楚,讓我的愛撫平你心裏的創傷好嗎?」

「廷倫,我……」天哪!這一切來得太唐突了,唐突得令她懷疑他對她求婚的虛實,無論如何,他都不該在這時候提出這要求的。

「多麼令人感動啊!要有人這麼向我求婚的話,我這個不怎麼聰明的腦袋,肯定會毫不考慮的答應。」是慕容伶。

「伶兒?」慕容慈驚喜萬分,同時也錯愕嚇住。「咦?你……你不是……」

「是,我是原本打算要殺你爹地的那個殺手——段靖,我們在飯店裏見過面,你還欠我一杯咖啡,忘了嗎?」段靖神情從容地跟進。

段靖!?是阿傑請的第一個殺手?彭廷倫臉色慘白,冷汗直冒。阿傑該沒有笨得告訴他誰是幕後買家吧?

「怎麼?我一出現就把你嚇成這樣,是怕我吃了你?還是恨我及時出現,拆穿了你的陰謀?」慕容伶毫不客氣地逼上前——瞧他嚇得沒魂似的,肯定做了什麼虧心事。

「什麼……陰謀?」

「哼!你心裏有數!哦!趁我爹地下落不明,我又不在家的時候,耍陰謀想騙我老姐的終身幸福?哼!我老姐被你的甜言蜜語沖昏了頭,我可清楚得很!你是算哪根蔥?想要娶我老姐?門兒都沒有!」慕容伶潑辣地下馬威。

彭廷倫鬆了口氣,原來她指的是這回事!同時,他眼尖地發現,段靖發痴的眼神始終瞅著慕容慈不放,顯然他仍不知道真正要殺害慕容仇的人是誰。

「慈兒,我有事要先走了。」彭廷倫故作難堪狀告辭——再不走,恐怕就要泄底了。

「哼,算你識相!」慕容伶這才發現段靖這傢伙簡直不當她存在似的。「喂!看夠了沒?小心眼珠子掉出來了。」

慕容慈羞澀地避開段靖凝視的目光。

「伶兒,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你難道不知道他就是曾經想殺爹地的殺手嗎?」慕容慈驚惶不安。

「知道啊!不過他現在是咱們家的保鏢了。」慕容伶好不得意。

「保鏢?」慕容慈訝然。

「不過,有個附帶條件,你得陪我喝杯咖啡。」段靖看了慕容伶一眼。「是伶兒答應我的。」

慕容慈納悶地看着慕容伶,她則給了她一個歉意的笑容。「老姐,抱歉嘍!你被出賣了。」

慕容慈可不在意是否真得陪那傢伙喝咖啡,悄聲關心探問:「在山上見到了爹地沒有?」

「幹嘛那麼小聲說話?這全天候的保鏢啥事都知道了,我帶他來,就是要他幫我們把兇手給揪出來的。」慕容伶曖昧又俏皮笑說:「至於爹地嘛!就不用咱們操心了,他正和媽咪在山上培養感情呢!不過——他有沒有辦法把媽咪的心跟人給『騙』回來,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嘍!」

「有辦法查出兇手是誰嗎?」慕容慈問段靖。

「是有條線索可查,不過,我得先喝杯咖啡,才能讓我的頭腦清醒些,好好想想該如何查起。」

慕容伶一副要把段靖吃掉似,狠狠瞪着他。

她就是不明白,她到底哪點比不過她老姐?只不過是少了那麼點楚楚動人、惹人疼憐的嬌柔罷了嘛!

哼!若要她為了男人而故扮一副好似非要男人保護、疼憐的柔弱模樣,這輩子甭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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