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一天，看着外頭天朗氣清的，東方磊提議要去皇城一趟。
一來他也好久沒出去走動走動，想去看看是不是多了新鮮事，二來也可順便活動活動筋骨。
然而相較於他的興緻勃勃，蘇雨箏反倒一臉意興闌珊。
原來她是怕一旦到了城中，讓熟人認出她的話，會給東方磊添麻煩。
畢竟她之前在醉月樓賣藝是事實，好不容易脫離那個混雜的環境，她當然不願再回城裏，以免又沾染到不必要的是非。
知道她內心的憂慮，東方磊趕緊安撫道：「別擔心，我說過那些事都過去了，你就別再想了。」
「不，如果是我自己那倒不要緊，我怕的是會讓你失了面子，遭人議論。」雖然此刻她的身份已不可同日而語，但以前發生過的事畢竟是事實，她就怕自己從前不甚光彩的經歷會讓他蒙羞。
「娘子，這話我都說了千萬遍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你別再耿耿於懷；若是我們家在乎這些的話，就不會迎你過門了，不是嗎？」
聞言，她仍皺着眉。
「好了，咱們這就進城去。你放心，沒有人敢說咱們什麼的，更不會有人找我們的麻煩，你就相信我，好嗎？」他望着她美麗的瞳眸，語氣十分誠懇。
「那……好吧！」聽見他的保證后，蘇雨箏才勉為其難的答應。
＊＊＊
沒有僕人的陪伴，他們兩人就這樣攜手來到街上。
一踏進皇城，兩人立即被眼前熱鬧的景象給吸引住。
大大小小的攤販陳列在街道兩側，老闆賣力的吆喝聲此起彼落，每一處都充滿了繁華的生機。
而原先還有些擔憂的蘇雨箏，此時不再蹙著雙眉，終於放開心隨同東方磊在每一攤細細瀏覽。只因這般人聲鼎沸的場景，實在很難讓人不被這樣歡愉的氣氛感染，心情自然也就好了起來。
兩個人慢慢的觀看着，不多時，東方磊的手上已經拿了一大堆東西，儘管他們才剛逛了前面幾個攤而已。
看見這般景象，蘇雨箏忍不住感到好笑，「相公，你看看你，才剛開始逛，就買了這麼多東西，看等會咱們怎麼拿得回去！」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力氣大得很，一個人拿這些東西綽綽有餘了。」東方磊不以為意，依舊一派輕鬆。
「可是，我真的覺得太浪費了，你瞧，你手上拿的儘是要給我的東西，我會覺得良心不安。」
仔細一看，東方磊手上持的大包小包果然都是女人家的物品，像是胭脂水粉、發簪、玉環……等等。
「丈夫送東西給妻子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哪用得着大驚小怪！」
「可是我還是覺得太奢侈了，畢竟這些東西，咱們府里都有，何必再多花這些銀子呢？」儘管他這麼說，她還是覺得有罪惡感。
「誰叫你長得如此美麗呢？我就巴不得每天都把你裝扮得漂漂亮亮的，這些小錢你根本毋需放在心上，女人家本來就會用到這些。好了，別再說了，我們趕緊往街尾的布鋪去，我還得幫奶奶買她要的料子呢！」想起奶奶行前的吩咐，他趕忙提醒。
「好吧，那咱們趕快去！」拗不過他的心意，蘇雨箏也只得依着他，心中一陣甜滋滋的。
看着眼前這俊偉不凡的男人，竟然對自己如此寵愛，她的心不禁深深悸動着。
她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幸運，遇到這樣百般呵護自己的夫婿，這恐怕是好幾世才能修得的福氣。
思及此，她不再猶疑，連忙挽住東方磊的胳臂，與他一同往前走去。
到布鋪買好料子后，不知不覺，兩人又逛了好幾個時辰，要買的物品總算買齊了。
東方磊看着蘇雨箏額上微微沁出汗珠，他知道她必走累壞了，畢竟走了這麼長的路。
他十分體貼的開口，「娘子，要不我們先到前頭的客棧歇歇吧！我瞧你也累了。」
「嗯。」聽完他的提議，蘇雨箏立即點點頭。
兩人就這樣提着許多東西來到客棧，在店小二的帶領下，選了一處角落的位子坐下來。
「小二，幫我沏壺茶，順便再端些小菜過來。」坐定后，東方磊趕忙對店小二吩咐。
「是，我這就替二位準備去！」說罷，店小二立刻轉身往廚房去。
東方磊將視線調回來，用輕柔的語氣問：「怎麼樣，還好吧？都怪我一時興起，要你陪我逛了這麼久，真是抱歉。」
語落，蘇雨箏連忙揮了揮手，急急的解釋，「不，你別這麼說，能和你一起出來逛逛，我很高興。」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他這才鬆了一口氣。「對了，我看你就先在這兒休息一下吧！我待會兒還要去買些東西。」驀地，東方磊又想起還有樣重要的東西沒買。
「還有什麼東西啊？我們都已經買了那麼多。」看着身邊堆滿大包小包，蘇雨箏實在不知道還有哪些東西遺漏了。
「喔！我忘記跟你說，雖然咱們逛了那麼久，但還少一樣沒買，就是桂堂軒的桂花糕。」
「我知道那間鋪子，那裏賣的糕餅最有名，他們可是百年老店呢！」聽見東方磊提及，她才想起來，那時她還在城裏賣藝時，就有許多人談論起這家專賣糕餅的字型大小。
「沒錯，這家店可是聲名遠播呢！尤其是它的桂花糕，既鬆軟又香甜，奶奶她老人家可是讚不絕口呢！每次有人要到城裏來，她都不忘要人買些回去。」
「喔，原來是奶奶愛吃啊。」聽到這，她才瞭然於心的點點頭。
「是啊！我這才想去幫她買些回來，要不然就這樣回去的話，怎麼向她老人家交代呢，我看你就先坐在這等我吧！等我買好了就回來找你。」
「這……」雖然蘇雨箏還是想和他一起去，可她的腳實在有點疼，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
看着她有些不安的表情，東方磊連忙伸出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撫，「別擔心，我一買完就會回來，不會讓你一個人等太久的！」知道她的憂慮，他十分貼心的出言安慰。
畢竟在東方府的這段日子，她的身邊總是圍繞着許多人，很少會落單；再加上城裏龍蛇混雜，她一個如此貌美的女子獨處，怕招來危險。
「好了，我這就去了，你先在這喝喝茶、休息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好，我在這等你，你要快點回來喔！」蘇雨箏對他頷了頷首，不忘向他提醒。
東方磊對她笑了笑，便獨自往街上走去，留下有些惶惶不安的她，一個人坐在客棧里。
＊＊＊
桂堂軒。
只見來來往往的客人絡繹不絕，把那不算大的廳堂，擠得水泄不通得。
好不容易，才見到東方磊從裏頭走出來。他手裏拿了兩袋糕餅，臉上儘是滿足的笑容。
就在他準備動身往客棧的方向行去時，突然一抹窈窕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不自覺的，他的注意力像被磁石吸著了般，緊緊依附在對方身上。
在他前方不遠處，站着兩名體態纖瘦的女子，其中較高的那名，一頭烏黑髮亮的青絲高高綰起，上頭裝飾著翡翠玉簪，與身上那件鵝黃絲綢搭配起來，形成一幅眩目的畫面。
而這兩人所到之處，總會引起身邊路人的讚歎目光，那神情就和此刻的他是一樣的。
難道會是她嗎？看着那有些熟悉的背影，東方磊的心跳不自覺的加快起來。
雖然過去他所戀慕的李施施已嫁作人婦，如今他身邊亦有嬌妻相伴，但這還是無法抹去他曾情生意動的事實……
他就這樣亦步亦趨的跟在那兩人身後，只想求證那名女子是否就是曾讓他魂牽夢縈的李施施，頓時忘了此刻蘇雨箏正在客棧引頸期盼他回去。
終於——
那兩名女子在一處賣水粉的攤子前停了下來，姣好的容顏也瞬即在他面前呈現。
真的是她！這一看，東方磊的心像是猛烈遭人撞了一下。
真的就是那個曾經讓他朝思暮想、日盼夜盼的李施施。
此時的她，正微低着頭，不時和身旁的丫環輕聲交談著。
他睜大了眼，所有的思緒都在這一刻停止了
他細細的打量起前方的她，那眉梢、那神韻，還有那絕美的容顏……將他腦中的記憶一點一點勾了出來，如同一道潺潺流水，滑過他體內所有的知覺神經。
驀地，他愣住了！腳步也像被釘住一般，在原地無法移動。
不可否認，他還是對她有那麼一些感覺。
儘管這些日子裏，他再怎麼說服自己不要去想她，也告訴自己這一切都該隨風而去。
但，她畢竟是第一個讓他動心的對象，更何況，他也愛了她那麼長的一段日子。
這樣的情感，怎能說忘就忘？
每當午夜夢回，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個曾讓他刻骨銘心的倩影。
只是，事到如今，兩人的世界是越離越遠了。就算眼前只有幾步可及的距離，還是猶如萬里之遙。
現在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這樣在視着她……
正當他痴痴望着眼前不遠處佳人的身影時，不知不覺已過了好些時間。
直到她們似乎已選好東西，準備離去時，他才回過神來。
就在此刻，一種不祥的預感倏地湧上他的心頭。
「糟了！娘子還在客棧等我……」恢復神智的他，終於想起這件重要的事情。
當下他不敢再猶疑，急忙用最快的速度往客棧的方向而去。
然而他的眼皮卻一直跳個不停，彷彿告訴着他，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
果然，東方磊還沒踏進客棧，就聽見一大群人的喧鬧聲。
沒想到，正當他欲向前探個究竟時，裏頭竟傳來一道熟悉的喊叫。
「你放開我！」只見滿臉驚恐的蘇雨箏，正試圖從一個強行捉住她手腕的男人手中掙脫出來。
看見這樣的景象，東方磊頓時震懾得無以復加，手上的糕餅也因為力道一松而順勢滑落。
他完全不顧好不容易才買得的糕餅，一個箭步沖向前，一掌將拉住蘇雨箏的登徒子的手打落。
「相公！」一見到是東方磊出手救了自己。她毫不遲疑的立刻往他身邊跑去，臉上早因恐懼而淚痕斑斑。
而那個突然被他阻礙好事的男人，則十分不悅的瞪大眼，「你這個傢伙是誰？竟敢擋本大爺的好事！」
東方磊連忙將蘇雨箏拉到自己身後，目光森冷的直直盯着那男人，「我是她的丈夫！」
沒想到對方聽完不但不以為意，反而用一種鄙夷的嘴臉看着他，「喔！原來你是她的丈夫啊！不錯嘛，沒想到這個小騷貨，還能釣到你這個小白臉！」
看着眼前面容俊秀的東方磊，那人天真的以為他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懦弱書生而已。
殊不知這樣的外貌下，骨子裏卻是不折不扣的練家子。
如今，這男人膽敢對有着一身好功夫的東方磊挑釁，無疑是在老虎嘴上拔毛，自尋死路。
果然在對方這番不堪的言詞后，東方磊的臉色立刻變得鐵青，他氣得向前一把揪住那男人的領口，大聲喝道：「你剛剛說什麼，有種就再給我說一遍！」他咬牙切齒的一個字一個字說道，目露兇惡之光。
被他鉗制住的男人，依舊不怕死的說：「你……你要我再說一遍是吧？好，我就說！我說她是小騷貨、小狐……」
忍無可忍的東方磊不待他說完，狠狠的往他臉上揮去一拳。
此舉讓在場的人看得瞠目結舌、抽氣連連，不過誰也沒那個膽子敢出來阻止盛怒中的他。
「好啊！在這麼多人面前，你竟敢動手打我，你是不想活了嗎？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那人一面撫著受傷的臉，一面出言威脅他。
沒想到，聽完后東方磊只是冷哼一聲，以更嚴厲的語氣回答，「我才不管你是什麼人，你敢出言污辱我娘子，我絕不饒你！」說完，他再動手打了他第二拳。
「唉喲！痛死我了……你、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我……我一定要把你捉去衙門！」那男人雖然痛得哀哀叫，卻還是一副不覺得自己有錯的模樣，反而口口聲聲要將東方磊送至衙門治罪。
「好，你要把我送官府是吧！那就來啊！我東方磊可不怕你。」從不曾害怕過誰的他，在對方這樣的恐嚇下，依舊不為所動。
誰知，那男人聽完他最後一句話，臉色一下子慘白了起來，用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囁囁嚅嚅的抖著聲問：「你、你……你是東方磊？」
「我就是東方磊，而她正是我的妻子，也是東方家的少夫人！」他斬釘截鐵的清楚回應。
這話一落，現場的人眼睛睜得更大了，他們怎麼也沒料到，出現在眼前這個面如冠玉、白凈斯文的男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東方家少主人。
就在大家一陣驚愕之際，那挨揍的男人竟突然砰的一聲跪了下來，幾乎快要哭出來的對着他拚命哀求，「對不起！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您就是東方少爺，我……真是該死！」說完，他還立刻往自己臉上摑了幾記耳刮子。
他從沒想到，自己竟然惹火了這種大人物。
他越想越害怕，畢竟誰也沒那個膽子和東方家作對，無計可施之下，他也只能盡量裝出哀兵之態，希望用這樣可憐的模樣，求得東方磊的原諒。
無奈盛怒中的東方磊根本不吃這一套，「你以為這樣子，我就會原諒你嗎？我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你既然有膽子惹上我，我絕對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說完，他再次掄起拳頭，往對方身上擊去。
「哎喲……救命啊……救命啊……」他一拳又一拳的打在對方身上，那男人痛得拚命叫爹喊娘的。不過，在場的人，沒一個那麼不識相的去解救他，大家都不希望和東方家結下樑子。
最後，竟是站在一旁紅着眼的蘇雨箏走過去制止了他。
「相公，你別再打了，再打下去會鬧出人命的！」她看着那個早被他打得不成人形的男人，憂心忡忡的開口。
「這怎麼行！他欺負了你，還說出那麼難聽的話，我怎麼能輕易原諒他？」面對她的相求，東方磊依舊不願就此罷手。
「相公，算我求你，我真的不願意看見你為我惹事啊！」面對他的固執，蘇雨箏越說越焦急，原先止住的淚，又忍不住嘩啦嘩啦落了下來。
眼見此景，他的心像被針狠狠扎了一下，為了不讓她再如此擔心，他只好退讓一步，「好了，你別哭，我停手就是。」
接着，他把視線調回那個被他揍得鼻青臉腫的男人身上，大聲說道：「我告訴你，現在是我娘子求情，我才饒過你！不過你給我記住，下次別再讓我碰到，否則我絕不會那麼容易收手。」
「是……我知道了……謝謝東方少爺、少夫人……」說完，他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后，便趕緊夾着屁股落荒而逃。
那人這般狼狽的模樣，惹來在場圍觀的人一陣竊竊私語……
東方磊趁機將身邊的蘇雨箏往懷中一帶，用着低低的嗓音撫慰，「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蘇雨箏沒有說話，只是在他懷裏不斷的哭泣，身體還因為方才的突髮狀況而略略顫抖著。
感覺到她的恐懼與不安，東方磊的眉頭糾得更緊了，心中除了自責還是自責。若不是他這麼晚回到客棧，她或許就不會碰上這種事。
他緊緊的抱住她，「娘子，害你受驚了，我們這就回去吧。」
看見她這般餘悸猶存的模樣，以及周遭探索的目光，他提出了這個決定。
蘇雨箏連忙輕輕點了點頭，在他的牽扶下往客棧門口走了出去。
而一大群看好戲的人，在原處交頭接耳的討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