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車禍?」

得知今人震驚的消息是在某個黃昏午後，原本該出現在婚紗店的袁向霧遲遲未到，所以蘇辰星才撥了通電話到袁家問問，沒想到卻正好碰上趕回家為妹妹收拾住院所需衣物的袁向潮。

「醫生說她沒有傷得太重，但是臉上全包着紗布，向霧一直嚷着她不要見人了。」袁向潮剛打醫院回到家裏，由於父母遠在海外，所以家裏只有他能替妹妹張羅住院的一切，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他是感到千萬個無奈興嘆息。

蘇辰星可以想像得到。

向來注重外貌的袁向霧若是傷了那張漂亮臉蛋，肯定會嚷着要去尋死吧!

「我……我可以去看看她嗎?如果她不介意的話。」現在這種時候，袁向霧應該不太喜歡旁人接近吧。

「如果你願意去陪陪她，我會感激不盡的，因為現在她連我都不肯見，不過你們都是女孩子，也許她比較願意對你敞開心胸談話。」袁向潮嘆了口氣，「真沒想到，竟然在結婚前發生這種事。」

聽着袁向潮頹喪而帶着疲憊的聲音，蘇辰星竟感到有絲不舍。

向來，她只見到袁向潮傲氣的一面，倒沒機會瞧過他情緒低落的一面。

他的聲音帶着幾分焦慮、一點點無奈，以及宛若孩童求取心安的渴望。

雖然和袁向霧表面上不合又時常吵架，但由他此刻的反應看來，袁向潮是真心在關懷着袁向霧的。

「既然如此，可以告訴我醫院的位置嗎?我去陪陪向霧吧，如果她肯的話。」總是認識的人，去探探她是應該的。

「我正好要去醫院，住址告訴我，我去接你吧，那邊搭車不太方便。」

蘇辰星沒有異議，因話袁向潮現下只擔心着妹妹袁向霧的傷勢，而不是對她別有用心，所以她很快的報出自己的住址。

袁向潮抄下住址，抬眼看了下時鐘，應道：「我知道了，地方不遠，我大概二十分鐘後到你家門口，可以請你下樓等我嗎?」

蘇辰星點點頭應道：「可以，還有……」

「還有?」

「那個，請袁先生開車時小心一點。」雖然只是一句尋常的關心叮嚀，但蘇辰星不知為何，就是覺得講出口挺難為情的。

也許是因為情緒無法一下子就調適過來吧!畢竟先前她還避袁家人如鬼魅一般。

袁向潮微愣，隨即露出一抹淺笑。

「我知道了，我會小心開車的。」

他驚訝，是因為蘇辰星竟會主動關心他。

原以為在那天將問題攤開來談之後，以蘇辰星的堅持應該不會再理自己，甚至是排斥他的接近，所以她的反應着實令他感到意外。

蘇辰星果然是個特別的女孩。

常言道「患難見真情」，指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一句簡單的關懷，卻道盡蘇辰星的善良。

在過去，他曾經從周遭的情人們身上，感受到如此真切的關心嗎?

左思右想，袁向潮所能得到的解答，似乎總是令人感傷的那一個。

*******

濃厚的藥水味夾雜着飄浮在空氣中的血腥，構成醫院裏特有的氣息。

袁向潮帶着蘇辰星走進袁向霧的個人病房，他輕輕敲了敲門板，試圖引起袁向霧的注意。

「向霧，你還好吧?」蘇辰星輕聲問道。

袁向霧背對着兩人窩在床鋪上，後腦上全是紗布，幾乎要把她的頭都包住了。

「向霧，我帶辰星來看你了。」袁向潮跨近病床，把手裏的提袋放下。「我也把你的衣服都帶來了，東西就先擱在這裏。」

袁向霧依然沒有回應，甚至連回頭都沒有。

「向霧?」蘇辰星繞到病床的另一端，有絲憂心地喚道：「向霧，你醒著嗎?」

「我當然醒著。」袁向霧埋在被窩裏的半張臉硬是不肯離開棉被，悶聲打被裏發出：「你來幹嗎?我現在的樣子丑得要死，不可能結婚了。」

「那是因為你受傷了，其實你是很漂亮的。」蘇辰星耐心地安慰道：「等傷口治好，你還是可以拍出漂亮的婚紗照。」

「不可能的，我的傷口好多、好痛喔，好不了了啦，我這輩子都完蛋了!」袁向霧歇斯底里地放聲嚷嚷着。

「向霧，你冷靜一點，醫生又沒說你的傷口會留下疤痕，你那麼緊張做什麼?」袁向潮上前想制止妹妹的過度激動，卻被蘇辰星阻止了。

「沒關係的，她緊張、擔心都是應該的。」蘇辰星微笑道：「這是女孩子的正常反應，不用太擔心。」

「但是醫生明明就說了……」袁向潮真是不懂，不過是臉頰上有擦傷，加上一些零散的燙傷所引起的水泡，只要傷口完全治癒，她就可以恢復原來的樣子了，不是嗎?何必現在就瞎操心呢?

「醫生說的話，是由醫生眼裏看到的樣子所得到的回答，但是女孩子只看得見鏡里的自己。」蘇辰星輕輕搖頭，「鏡里照出來的若是自己不滿意的臉孔，旁人說什麼都沒用的。」

「你倒是了解透徹。」袁向潮感嘆地應道。

「因為……我也是女孩子啊!」而且她曾經是只道地的醜小鴨，所以對於袁向霧的歇斯底里，她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你也覺得自己長得不夠漂亮?」袁向潮挑了下眉頭，在他看來，蘇辰星已經夠漂亮、夠吸引人了。

「應該說，我曾經這麼想過。」蘇辰星苦笑道：「我想，這種時候你迴避一下可能比較好，女孩子都不喜歡給旁人看見醜陋的一面。」

「我知道了。」袁向潮無奈地露出一抹苦笑，「邵么向霧就拜託你了，有什麼事再叫我吧，我就在門外。」說罷，他拿起剛買的報紙便離開了病房。

霎時，偌大的空間里，只剩下袁向霧和蘇辰星。

直到關門聲傳來，袁向霧才悄悄從被窩裏探出頭來。

「潮哥走了嗎?」袁向霧露出包滿紗布的半張小臉，狐疑地發問。

「袁先生已經離開了，你要不要把臉露出來透透氣?這麼悶在棉被裏，對你的傷口不好喔!到時候要是真的留下傷痕就麻煩了。」蘇辰星說着半是真實、半是恐嚇的話，就希望袁向霧能夠別再逃避現實。

「才不會呢!」袁向霧一把將棉被掀開，露出滿臉的紗布，「醫生保證過，說我的傷口絕對不會留下疤痕的，你少在那邊亂說!」

「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不是嗎?」蘇辰星笑道。

「呃……」袁向霧一時間也傻住了。

醫生的確千交代萬交代，要她保持輕鬆的心情就好，因為她的傷口現在雖然腫得很厲害，看起來挺嚇人的，但其實等傷口痊癒后，疤痕自然會慢慢退去，根本用不着擔心。

那她到底還在操什麼心?

「想吃點東西嗎?我聽袁先生說，你從人院到現在都沒好好吃過一頓飯。」蘇辰星拉過椅子在病床邊坐下，從紙袋裏拿出一顆色調紅潤的蘋果來，「想不想吃一點?養顏美容喔!」

袁向霧先是一愣，隨後忍不住笑出聲來。

「既然能養顏美容，我當然要吃!」袁向霧忍着頰上傷口不時傳來的抽痛感，半帶撒嬌地道：「我肚子餓了，想吃蛋包飯跟蔬菜沙拉。」

「那麼我把水果削好，再去幫你買。」雖然平時覺得袁向霧任性過度，但是此刻蘇辰星可是說什麼也氣不起來，寧可她很有精神的使性子、鬧脾氣，也不要她窩在棉被裏哭泣。

「不用啦，叫潮哥去買就好了。」袁向霧晃了晃腦袋，指指門口說道：「反正他開車來的，叫他跑腿比較方便。」

「好吧，那麼我去請袁先生進來。」蘇辰星點點頭，起身往外走去。

「啊，我還要布丁和果凍當飯後甜點!」看着蘇辰星走向門口，袁向霧不忘追加幾樣自己愛吃的點心。

「我知道了。」蘇辰星笑了笑，心想要是病院裏每個病人都像她一樣精神這麼好，醫院裏的氣氛也不會死氣沉沉而帶着壓迫感了吧!

*******

「這丫頭胃口還真好。」袁向潮聽着蘇辰星從袁向霧那裏轉述來的菜單，忍不住抱怨道：「沒見過哪個病人像她一樣有精神，還跟我要飯後甜果。」

「這是我應該做的，誰要她是我貨真價實的小妹呢?」袁向潮聳聳肩，不是很介意這等小事。「倒是你，我才覺得麻煩到你了，若是你感到很累或有事要忙，可以早點告訴我，我會先送你回家的。」

再怎麼說，袁向霧跟蘇辰星並沒有任何親密的關係，說是朋友都嫌勉強，所以要她一個外人來照顧自家小妹真有點怪怪的。

雖然他是很想趁此機會多跟蘇辰星接近，但是現在根本沒那種閑工夫，而且，經過今天的事之後，讓他對蘇辰星的看法改變了不少。

他從來就不知道，能夠從旁人身上得到些許真誠關心的感覺，竟是那麼地美好。

或許是因為他鮮少對別人何出心大，要引款忖吐戲壞了。（原文如此……）

成天周旋在女人堆當中的他，心裏所想的，只有怎麼樣把漂亮美女的心拐到手而已。

過去，他是否太浪費自己的生命了?

重複著一場又一場的愛情遊戲，乍看之下似乎擁有豐富的人生，但事實上，他真的從中得到滿足了嗎?

答案顯而易見。

他因為自身的虛榮而追求一切外在的光鮮亮麗，可事實上，他的內心卻比誰都寂寞。

為了掩飾那份脆弱，他用滿滿的自信填補空缺，玩著一場又一場的愛情遊戲來獲取短暫的滿足，重複著永無止境的輪迴。

他是不是該好好思考一下?

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袁向潮想得出神了。

蘇辰星沒有開口，只是徑自讓袁向潮繼續他的思索，因為她鮮少看見袁向潮如此嚴肅的表情。

不是自負的笑容、不是傲氣的邪魅，而是別有一番吸引力的認真神情。

就如同她在國中時被他攝去心思的那一瞬間。

此刻，在她面前的袁向潮，彷彿又回到了高中時代，身穿白色球衣走進打擊區，而後穩穩噹噹地擊出反敗為勝的全壘打。

怦咚、怦咚……

她的心跳為此加速、血液為此沸騰，一切的一切，都從那一刻開始。

就如同現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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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潮哥、辰星，你們兩個站在門口大眼瞪小眼的，到底在幹什麼呀?人家的肚子快餓扁了啦!」袁向霧見兩人遲遲未歸，索性走出來看看情況，反正她是雙手和臉受傷，腳倒是沒什麼大礙。

「啊，對不起，你一定很餓了，我去替你削水果，馬上就好了。」蘇辰星回過神來，一抬眼便對上袁向潮與袁向霧打量的眸光，她心虛的找了個借口，便匆匆窩回病房去。

「喂，潮哥，你跟辰星說了什麼呀?」袁向霧瞧了袁向潮一眼，納悶道：「怎麼她的臉看起來紅紅的?你又說了什麼不入流的話?」

袁向潮沒好氣的白了小妹一眼，「呻，你當你大哥腦袋裏都裝了些什麼呀?」

「黃色廢料呀!」袁向霧得意地應道。

「袁向霧!」

袁向霧不以為意地搖搖頭，笑道：「小聲點，這裏是醫院而我是傷患，所以你要對我溫柔一點，這樣辰星才會喜歡你，懂嗎?」

「得了吧，她對我的交友態度可是排斥到了極點。」袁向潮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啊!潮哥，莫非你已經宣佈戰敗了?」袁向霧真想直呼不可思議。

「你少在這邊噦嗦了，快回床上去，既然是傷患就有點傷患的樣子好嗎?別在這裏走來走去的。」袁向潮被袁向霧直來直往的言詞給刺中要害，忍不住皺眉。

「是是是，失戀的人真可怕。」袁向霧兀自竊笑着，「那麼潮哥，你打算尋找下一個目標了嗎?」

「再說吧。」袁向潮眼底飄過一抹無奈，「我現在沒心情想那些雜事。」

「嘎?」袁向霧眨眨眼又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見的回答。

袁向潮竟然將交女朋友這回事當成雜事?

是她耳朵不好還是袁向潮在開她玩笑?

「你幹嗎一副見到妖怪的表情?」袁向潮沒發現小妹的異狀，只是好奇的問。

「潮哥，你、你受了太大的打擊，所以腦袋短路了是不是?」袁向霧瞄向袁向潮的頭頂，話語里大有想一探究竟的味道。

「什麼短路?你才短路了!」袁向潮瞪着口沒遮攔的小妹，氣憤道：「不會講話就少講兩句，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什麼啊，我是在關心你耶!」袁向霧裝出一張委屈的臉孔，應道：「誰教你竟然對女人失去興緻，這怎麼能怪我想歪。」

「誰說我對女人失去興緻了?」袁向潮真服了自己這想像力過度發達的小妹。

「可是我問你要不要找下個漂亮女友時，你竟然回答我『再說吧』這太詭異、太不合常理了嘛!你應該現在立刻衝出去，連我的食物都忘記買，然後上沖泡女人去，這樣才像你呀!」

「那是以前。」袁向潮本想敲敲小妹的腦袋，手一伸出去才想起她的頭受了傷。

大手改為輕撫，袁向潮摸摸袁向霧被繃帶困住的長發，有絲憐惜的說：「你好好休息吧，如果辰星想回家，我會來陪你的，不然等會兒我打電話給清華，要他來醫院陪你，怎麼樣?」

「才不要!要是讓他看見我這副醜樣子，不被拿來當婚後的笑料才怪!」袁向霧抗議道。

「他要敢笑你半句，我就海扁他一頓。」袁向潮毫不考慮地道。

「那怎麼行!」袁向霧嘟起小嘴皺眉反駁。

「好好好，我不打你心愛的未來老公，這總可以了吧?」袁向潮真要舉手投降了。

「為什麼不打?」袁向霧杏眸圓瞪，理直氣壯地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敢嘲笑我，那隻海扁他一頓不是太便宜他了嗎?應該多踹他兩腳才對。」

「你對他這麼凶，不怕他跑掉?」袁向潮忍着笑意反問道。

袁向霧輕哼一聲，「這點小事情他就介意的話，以後怎麼能跟我相處?不如趁早分手來得好。」

「算你有理。」袁向潮輕推著袁向霧，「進去休息吧，我去替你買東西。」

「記得我要吃布丁和果凍喔!」袁向霧不忘一再交代。

望着袁向潮的背影離去，袁向霧回頭瞥了眼病房裏，正背對着自己努力削水果的蘇辰星。

她可以確定，袁向潮會有如此不尋常的反應，似乎都是從蘇辰星出現之後才開始的。

莫非潮哥真的對蘇辰星動心了?所以被蘇辰星拒絕的事情，才會讓他惦記在心，而無法分神去找別的女人尋歡。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份媒人禮她是要定了。

畢竟袁向潮和蘇辰星，可都是因為她要結婚才能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