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你是來為那些報仇的?」魏江扭著唇,諷刺的笑着,雙目被恨意燒得通紅,卻被眾多的刀劍壓制在地上,動彈不得。他瞪着眼前的男女,用盡全力的看着,非要將這對讓他恨極、怨極的身影記住。

倘若今日死了,他的魂魄也會化為厲鬼,若有來世,他絕對要復仇,讓這對男女先是生離,而後硬生生死別。

幻想得太過真切,腦海中有景像一閃而過,他彷彿真的看過那令人欣喜得顫抖的復仇畫面--

「不,我只是來報一場私仇。」風行健的手稍稍收緊,將芙葉的臉壓在胸前,熟練的姿態,像是曾在許久前做過同樣的舉止。不知什麼原因,他不願意讓她看見眼前這一幕,那雙清澄瞳眸里流泄出的哀傷,正在一點」滴的滲透他。他不去看她的雙目,強迫自己專心於眼前的復仇。

「你我有什麼仇可言?」魏江冷冷說道,即使淪為囚犯,卻仍有難掩的貴氣。那樣的氣質與生俱來,總讓人本能的臣服。

只有芙葉看得見,這兩個男人在神魂深處,有着最難以解釋的相似之處。

風行健沉靜的開口,神情沒有一絲的波瀾。「我是你十年前的那夜,在湘水畔沒能趕盡殺絕的人。」他的語氣平靜,說得彷彿是旁人的舊事。

「不可能。」魏江猛然搖頭,瞪視眼前的男人,因為那雙眼睛裏深切的恨意而顫抖。十年前,是他開始與官府勾結掠奪的開端,他用湘水畔的那戶殷實商家的血,開了刀刃的鋒。從那一夜起,他就小心翼翼,每次屠殺絕不留下活口。

干算萬算,沒有料想到,十年前那夜留下的餘孽,如今成為催命的閻王。他注視着眼前的男人,懷疑是否在許久前,見過這麼一雙激烈如火的眼睛。

是真的在十年前,那場湘水畔的屠殺夜裏曾經見過,還是更久遠之前,他就與這雙眼睛的主人,有過冰火難容的對立?

「那一天夜裏,你殺了我的所有親族,再為他們冠上盜匪的罪名。那夜,太多屍首覆蓋着我,而你忙於掠奪錢財,沒有閑暇查清楚,那些拋入湘水裏的,是不是全都是沒了氣息的死人。」風行健勾起嘴角,露出令人心驚膽戰的笑容。

積壓許久的復仇怨念,如不散的冤魂,充斥在這間光亮的大廳之上。

他一直等到如今萬事齊備,才有所動作。在這先前,他靜默的著精蓄銳,連半點痕迹都不露,只是潛伏着,編織著陷阱,等著那一夜的兇手們集聚一堂,再執行一場復仇之宴。

這一次,他學會了潛藏,在最後時機,再給予敵人致命的一擊。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糾纏,有着說不盡的宿世恩怨。天地都沉默,無言的鬼神們旁觀著。

「風爺,動手吧,夜深了,兄弟們也都等不及了。」何毅持着刀,雙眼中恨意盎然,盯住了其中一人,正在盤算著該從何處下刀。

高官們顫抖著,連求饒的念頭也減了。他們低垂著頭,咬緊牙關,心中浮現些許困惑。

這些黑衣人全是風行健招來的部屬,就算對他再忠誠,也應該算是局外人,為何與他一般深惡痛絕,眼睛裏全有着同仇敵愾的憤恨?

除卻忠心耿耿外,那些恨意又是從何而來?

風行健徐緩的開口,聲音落在寂靜的大廳上,格外清晰。

「動手吧,天明前結束一切。」他淡淡說道,宣佈了一場屠殺的開端。

一雙纖細的手揪住他的衣衫,匆促的仰起頭來,清澈的眼裏滿布著驚慌。她雙手絞緊他的衣裳,絞出滲在衣衫里的血。

「不,不要殺人!」芙葉匆促的出聲懇求着,慌亂的看着他。

當眾多刀劍被舉起時,她雙手一推,離開最安全的屏障,重新踏入血海中。她罔顧風行健凝重的表情,固執的站在兩方的中央,成為一道微不道的隔閡,妄想要阻止這場屠殺,避免這兒血流成河。

風行健濃眉緊皺,雙眼中有着跳動的怒火。他緩的眉目間。這些人殺害了他的親人,讓他怒極恨極,而她卻擋在刀前,要他住手。滔的恨、無底的仇,非要見了血才能平息,她竟敢攔阻!

芙葉搖搖頭,編貝的齒咬緊了唇,查到唇上出現一環失血的青。「不是阻止你,而是求你。」她低聲說道,注視着被怒火焚燒的他。

地上都是鮮紅的血,那些血由她潔白的裙擺染起,她卻仍無所畏懼,橫亘在刀劍與那群有罪的人們之間。她張開雙手,注視着風行健,以纖細的身子,護衛著這些男人。

「你想求我放過他們?」風行健冷笑着,陰狠的目光盯住她蒼白的面容,心中浮現隱約的酸澀。到頭來,這個令他心神迷惘的神秘女子,只是魏江安排好,要監視他的一枚棋子嗎?先前的一言一行,難道都只是作戲?

心中對魏江的恨,又添了幾分。他將刀刃握得更緊,雙目被恨意灼得通紅。

她再度搖頭,清澈的雙眼中有着令人心碎的哀傷。

「我想求你,放過你自己。」她輕聲宣佈。

四周沉寂著,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的面容上。這麼荒謬的言詞,她卻說得如此認真,彷彿短短几個字,是今生,或是她保留在心間更久遠的宿願。無人訕笑,全被她的神情震懾,連視線都移不開。

「為我?」風行健的冷笑不減,反而更加尖刻了幾分。他以刀刃,毫不憐惜的端起她的下顎。「你這說客,用的招數倒也新鮮。告訴我,你能說出什麼話,來說服我放過這些人。」

芙葉望着他,心中感受不到任何希望的火苗。只是被那雙眼睛注視着,其中的恨意就分外灼人,她的心幾乎就要發疼。即使眼前的努力,可能全都只是枉然,她卻仍要說出那些埋藏在心上許久的話語。

「你復了仇,血債得償。但是等到不久后,他的親人又來複仇,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循環會無止無盡,往下蔓延。」她不是為了那些人求情,只是不願意見他繼續陷溺在仇恨的汪洋中。「總必須有一個人,先行放下仇恨,拋開染血的屠刀。」

仔細計較起來,這一世是該由他來殺了他們,得到血腥的勝利。只是,這恩怨糾纏下去,何時能結束?

她往前踏了一步,想要接近他,甚至牽住他的衣袖。刀刃滑過細緻的肌膚,留下淺淺的傷痕,滲出點滴鮮血。她不知道,何毅是否會揮刀,斬斷她握住風行健衣袖的雙手。

冰冷的雙眼,只是稍稍一凜,卻沒有絲毫的軟化。「那個人不會是我。」他回答得冷絕,毫不留情。

「你非要有仇必報,旁人負了你,就肯定要見血?」芙葉哀傷的問道,將他的衣袖握得更緊。這問題,不只是為滿室待宰的囚徒問的,更是為她自己問。

若問起負他罪孽,誰比得她深重?她辜負了他、背叛了他,讓他從步上王座的道路,硬生生跌落至無底的黃泉。至今,他的神魂里,大概也還鏤印着對她的深深怨恨。

她執意前來,再見他一面,是為了拯救他脫離仇恨的糾纏,私心裏卻仍期望,能解開他心問對她的怨念。

芙葉伸出手握住他手中雪亮的刀劍,雙手緊握著鋒利的刀刃,以血肉之軀包裹住那嗜血的鋼鐵。力量縱然微薄,卻已是她能付出的全部。

風行健雙眼一眯,陡然抽開刀刃。肌膚被劃開,掌間頓時鮮血迸流,她卻渾然不覺得疼,仍擋在那些人的面前,不肯退讓一步。鮮血沿箸雪白的掌心,一點一滴落在地上,融進一片汪洋似的血海中。

「你不讓開,我就先殺了你。」他厲聲吼道,手中的刀握得更緊。

她悠悠一笑,無畏無懼,心中只浮現淡淡的哀傷。「如果救不了你,我苟活又有什麼意思?」干年來,他的音容樣貌,以及曾說過的諾言,就是支撐她的全部。如果他的承諾成了雲煙,她是否也將成為無依的孤魂,散落於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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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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