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敖淀大人，不得了了！」
北海龍宮裏吵吵嚷嚷的，還有人急急忙忙地跑去向敖淀稟告。
「什麼事大呼小叫的？」
敖淀正帶着封雩在參觀北海龍宮，難得的悠閑卻全都被這陣混雜給打亂了。
「是、是天帝大人來了！天帝大人和敖修大人，還有敖煌大人，全都在前廳等著您！」
「蒼昊來了？今天是刮什麼風呀？他不是一向最討厭我到他的宮殿去打攪？怎麼今天卻找上門來？」敖淀心裏頓生不祥的預感，他轉過頭輕聲對封雩說：「我去前廳看看情況，你先別出來。」
說不定蒼昊是為了跟他爭吵而來的，因為再怎麼說，封雩都是蒼昊的桃樹，而他卻私自把她給吞了，蒼昊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我不能夠一起去嗎？難得天帝來這兒……」若是能夠求得天帝降旨，那北真國從此便能風調雨順了。
「北真國的事情，我自會向天帝說明，你就安心地在後頭休息吧。」敖淀勸說着封雩，隨後便獨自走向前廳。
「淀！」敖修看見敖淀進入大廳，連忙將他拉到一旁，「公主呢？她沒有跟你在一塊兒嗎？」
「我讓雩兒在後頭休息，怎麼了？瞧你緊張的。」敖淀瞥了眼滿臉怒意的蒼昊，悄聲問道：「是不是蒼昊說了什麼？」
「蒼昊是來找你的。」敖修嘆道：「而且，他是為了帶走公主而來。」
「什麼？」敖淀挑高眉梢，疑惑地道：「為什麼蒼昊要帶走雩兒？」
「因為桃花是朕的人，所以朕不許你和桃花成親！」
蒼昊已經聽見敖修與敖淀的對話，他怒氣沖沖地吼道：「桃花呢？快點將她交還給朕！」
「桃花是誰？」敖淀走向蒼昊，「我這北海龍宮裏可沒有桃樹哪！」
「你少跟朕耍嘴皮子。」蒼昊指著敖淀罵道：「前回你偷進朕的庭園，私自與朕的桃花有染，朕是念在你身為北海龍王的身分才不予追究，沒想到你竟然一再地招惹桃花。」
聽見蒼昊的指責，敖淀總算是明白了。
敢情蒼昊口中的桃花，便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封雩？
因為封雩是桃花精轉世，所以蒼昊才會這麼喚她。
不過聽蒼昊的語氣——
「怎麼？莫非你也喜歡雩兒？」敖淀輕笑道：「可惜得很，現在她是我的雩兒，不是你的桃花。」
「朕親手將桃花打入凡間，就是要將你們兩個分開，沒想到你這傢伙居然又……」
敖淀大笑，「你萬萬沒想到我跟雩兒的緣分這麼深吧？」
沒想到蒼昊也喜歡封雩，怪不得他會火冒三丈地上門尋人。
「你還敢說！還不快將桃花還給朕，否則朕就治你重罪！」蒼昊的行為已經開始失去了理智。
蒼昊向來就討厭敖淀，因為他輕慢的態度老是會讓他這個天帝感到自己不被尊重。
「治我重罪？拜託，她現在不是你的桃花，而是封雩。蒼昊，你冷靜點行不行？縱使封雩是桃花的轉世，但她也已經不記得你了。」敖淀試圖告訴蒼昊這個事實，只希望他能夠清醒些。
「不管她是封雩還是桃花，總之朕都要帶走她！就算你不將她還給朕，朕也不會讓你和她成親！」蒼昊是擺明要跟敖淀耗到底。
「一點理智都沒有，虧你還是天帝。」敖淀喃喃抱怨道。
「好了，你們兩個人先停一停。」敖煌適時地插入兩人之間，無奈地勸道：「你們在這裏爭吵也無濟於事，不如交由公主來決定吧？」
「什麼？」蒼昊與敖淀同時望向敖煌。
「讓雩兒決定？」敖淀納悶道：「她一點都不清楚這些事，你要她要怎麼下決定？況且，我也不想拿這些事情去煩她，免得她誤會我是因為前輩子的姻緣才喜歡她。」
「你本來就是！」蒼昊不悅地吼道。
「事已至此，還是將實情告訴公主吧。」敖修在旁應和道：「而且……淀，你或許還不知道，但是公主她……只剩兩年陽壽了。」
「什麼？」敖淀微愕，「你說什麼？雩兒只剩兩年陽壽？」
為什麼？
他知道封雩自幼身體虛弱，但是她才十六歲啊！只剩兩年的意思是她只能活到十八歲嗎？
「她的陽壽是朕定的。」蒼昊冷冰冰地說道：「原本將她打入凡間不過是想拉開你們之間的距離，自然沒必要讓她在那污濁的人間待太久。」
「你……」敖淀怒眼瞪向蒼昊，「你到底把雩兒當成什麼了？不管是桃花精還是封雩，她有她自己的生命，你怎能妄加操縱，她又不是你的所有物！」
「她是朕親手栽培的。」蒼吳不甘示弱地反駁道：「是朕將她培育在朕的園子裏，日復一日地照料她，所以她理當屬於朕。」
「別笑死人了，就因為這樣，你就把她視為你的所有物？那你有沒有想過、有沒有考慮過她的心情？」敖淀忍不住放聲大笑，「幼稚！虧你身為天界之長，真是糟蹋了這個位置。」
「敖淀！」
蒼昊被敖淀說得無話可反駁，心裏直想將他撕成碎片。
「怎麼？你想在這兒掀起戰爭嗎？別忘了王母娘娘警告過你什麼！若再有因為私情而發動的戰爭，她是不會輕易饒恕你的！」敖淀有恃無恐地道。
「好了，你們都少說兩句。」敖煌連忙制止又要吵起來的兩人，還對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去將公主請出來，就說天帝要見她。」
※※※
蒼昊一見到思慕已久的封雩，立刻迎上前去。
「桃花，我來接你了，跟我回去吧。」
封雩錯愕地躲到敖淀身後，納悶地抬頭向敖淀求助道：「敖淀，這個人是誰啊？」
「他就是你想見的天帝。」敖淀無奈地替她介紹。
「天帝大人？」封雩驚訝地瞧著這名二十來歲，與敖淀年紀相去不遠的年輕男子，他威儀天生的相貌看來確實不凡，而且他身上也散發着與敖淀等人相同的氣質。
這個男人就是天帝？
可奇怪了，她明明就不認識天帝呀，為什麼他一見到她就這麼熱絡地朝着她笑呢？
感覺真奇怪……
「桃花，別躲在敖淀身邊。出來吧，朕是來接你回宮的。」蒼昊朝封雩伸出手，試圖勸她出來。
「我……天帝大人，我不叫桃花，我叫封雩，您是否認錯人了？」封雩有禮地問道。
「封雩公主，你原本是天帝庭園裏的一株桃樹。」敖煌向封雩解釋道：「可是因為天帝撞見你化身為人與敖淀在園裏幽會，所以才會發怒地將你打入凡間。」
「啊？」封雩瞪大眼，她瞧向敖淀，「我是……桃樹？」
「沒錯。」敖淀堅定地點頭道：「在你投胎轉世之前，我們早就已經是一對夫妻了。」
「那、那天帝大人他……」
天帝說要帶她回去是什麼意思？
「這傢伙跟我一樣都喜歡你，所以他不甘心你被我搶走，現在想把你搶回去。」敖淀輕哼了一聲。
「天帝大人喜歡我？」封雩現在只覺得腦袋裏一片混亂，「這……這怎麼可能？我只不過是北真國的公主，不是什麼桃樹……況且，龍神又怎麼可能與桃樹相戀呢？」
「你是個桃花精。」敖淀一聽就知道她誤會了，「我在蟠桃酒宴上喝醉酒，誤入蒼吳的庭園裏，然後遇見了你……」他悄聲在封雩耳邊說道：「然後我們倆就一見鍾情，在園子裏交歡……」
「敖淀！」封雩面紅耳赤地推開敖淀，只覺得臉頰上似火燒般發燙。「別再胡說了！」
「我說的都是實情。」敖淀聳聳肩，又對她說：「只不過是你已經沒有那份記憶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真是桃花精轉世？」封雩悄聲問道：「那麼敖淀，你喜歡的是前世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你覺得呢？」敖淀的手不安分地滑上封雩的腰際，「我剛認識你的時候，可還不知道你就是桃花精的轉世哪。」
「咳！淀，你給我收斂點。」敖修責難地瞪着敖淀。
難道他都沒看到蒼昊越變越難看的臉色嗎？
他還真擔心這座北海龍宮會在瞬間被蒼昊夷為平地。
「是，我什麼都沒做。」敖淀識趣地收回手。
蒼昊看着封雩與敖淀親昵的模樣，心裏有着說不出的嫉妒，他怒火中燒地步上前，二話不說便拉過封雩，想要將她強行帶走。
開玩笑！他怎麼能容忍敖淀對桃花上下其手？
這口氣他可咽不下！
「桃花，別待在這裏，快點跟我回去。」
蒼昊用嫌惡的目光瞪了敖淀一眼，就像在警告他最好別再打封雩的主意。
「等等！天帝大人，我根本就不是桃花啊。」封雩慌張地想掙脫蒼昊的手，可是無奈她的力氣根本敵不過他。
「你在胡說什麼，你明明就是朕的桃花。」
蒼昊停下腳步，回頭瞧著封雩那張出落得比前世更加清靈秀美的臉蛋，柔聲說道。
「放心好了，等到人間的二年後，你就可以脫離這具凡人軀體重返天界，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你確實是朕的桃花。」
「二年後？」封雩詫異道：「等等，您說脫離凡人的軀體，該不會是……」封雩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您是說，我只剩兩年的壽命嗎？」
「沒錯，為了不讓你在人間受太多苦，所以朕才安排你投胎到帝王之家，甚至減短你的陽壽，就是希望能早點將你帶回仙界……」蒼昊完全沒注意到封雩已經轉為慘白的臉色，仍是徑自吐露著心聲：「為了你，朕還特地建造了一座桃園，就等你回來那天能親手為你打開……桃花，你能明白朕的用心良苦吧？」
「不……」封雩死命地搖著頭，「不要！你快放開我，我才不要跟你回什麼桃園。我是封雩、我是北真國的公主，才不是你的桃花精！」
「雩兒！」敖淀見封雩因此飽受打擊而變得歇斯底里，連忙上前將她從蒼昊的手中搶回來，「雩兒別擔心，我不會讓蒼昊帶走你的，你可以留在北海龍宮、留在我身邊，甚至……如果你想回北真國，我也可以帶你回去。」
「敖淀……」封雩抓緊敖淀的衣袖，方才蒼昊的話真的嚇着她了。
什麼桃園、什麼桃花精的……
她就是她，她才不要當什麼桃花精！
「別擔心。」敖淀輕柔地撫摸著封雩的長發，「我不是在這兒保護你嗎？」
「敖淀……我真的只剩兩年的陽壽嗎？」封雩抬起頭，眼中已經泛起淚光，「我……好不容易才知道自己的心意……為什麼我只剩下兩年的時間可以跟你在一起呢？」
敖淀知道封雩並不能夠理解她死亡所代表的意義，連忙解釋道：「雩兒，你想太多了，兩年之後死去的只是你的身軀，而你則會恢復桃花精的身分，在仙界來去自如，就算不帶着避水石也能進出龍宮，但其他的一切都跟你現在一樣，並沒有什麼分別，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
「可是我希望你喜歡的是我，不是桃花！」
封雩抹去眼淚，咬緊了下唇努力不讓淚水肆流，「我是以封雩的身分在喜歡你，不是因為我曾經是桃花，所以才會喜歡你……」
「桃花，你會喜歡上敖淀不過是為了了卻前世的因果而已，你應當是屬於朕的，快點回來，別再鬧脾氣了好嗎？」蒼昊好言好語地相勸，就只希望封雩能夠改變心意，別再繼續留在敖淀的身邊。
「你……」
敖淀火大地正想出口反駁，沒料到懷裏的淚人兒卻已經先行發火。
「我才不管你是天帝還是什麼人，我告訴你我不是桃花，我叫封雩！」封雩一字一句地用力叫着，只差沒大聲尖叫以抗議蒼昊的任性。
※※※
「桃……桃花？」
蒼昊愣愣地盯着發脾氣的封雩，在他的印象里，他一手栽培長大的桃花，可是個脾氣柔順又溫和可人的小可憐，只要他偶爾不理她，她便哭得梨花帶淚……
可是眼前這個有着一張酷似桃花臉蛋的封雩，似乎有一副與桃花截然不同的脾氣。
她真的是他的桃花嗎？
「我說了，我不叫桃花！你要我說幾次啊！」封雩氣憤地反駁道：「還有，我現在姓封單名雩，身分是北真國的公主，不久之前不小心喜歡上了北海龍王敖淀，接下來我們打算擇期完婚，然後長相廝守，你聽懂了沒有？」
她可是很少會這麼大呼小叫的，但是今天這個天帝真的是惹惱她了。
左一句桃花、右一句桃花的，就好像封雩這個人從來不存在一樣。
「桃花！你想違逆朕的意思嗎？」
蒼昊沒想到自己竟會被她教訓，心裏除了難以解釋的怒火之外，還有更多莫名的錯愕。
「我既然不是桃花，當然就不用聽你的命令。」封雩堅決地回應，「就算我是桃花，我也是自由的，栽培我的恩人也許真的是你，但讓我得以生存的，卻是這片自然的土地。所以我只屬於我自己，當然也用不着服從你的命令。」
微頓了下，她又接着道：「還有我喜歡的人是敖淀，他不是因為我是桃花才喜歡我，而是喜歡真正的我，也就是北真國的公主封雩，所以我絕對不會喜歡上老將我當成是桃花精替身的你，請你死心吧。」
聽着封雩理直氣壯的反駁，一旁的敖淀忍不住放聲狂笑。
「好，說得真好！不愧是雩兒，這樣才像你！」
初次見面時，他也當她是個柔情萬千的歌妓，可是相識愈深，他就愈知道她骨子裏是個多麼堅強的姑娘，而且在她清靈可人的外貌下，還包覆著一顆善良溫柔的心。
他印象中的桃花有着魅惑人的嫵媚，所以他才會在一瞬間被她勾去了心魂；而今，封雩吸引他的卻是她那略帶好強的任性脾氣和充滿古靈精怪的雙眸，以及那份偶爾出現的柔情。
「桃、桃花……」
過度的震驚令蒼昊忘了生氣，他望着脾氣、個性截然不同於桃花的封雩，心裏除了後悔還是後悔。
真是失算！
早知道就不該那麼衝動，把桃花送到人間去……
這下可好，桃花變成封雩，已經不再是他所愛的桃花了！
「叫我封雩！」封雩蹙眉道。
「朕叫不出那個名字。」蒼昊略帶感傷地搖頭，「朕就喚你一聲雩公主吧。」
唉！罷了、罷了……
即使他身為天帝，也終究還是敵不過月下老人的姻緣線啊！
看來桃花就只能是封雩了！
「蒼昊……」
敖修沒想到蒼昊會如此輕易地妥協，他原本還抱着最壞的打算，準備上昆崙山請西王母前來阻止蒼昊與敖淀的爭執。
「朕已經明白，你不再是朕的桃花了。」
被敖修阻止、被敖煌勸諫，甚至是與敖淀爭吵……這一切，都沒有桃花本人的回拒來得傷人。
已經失去桃花那份柔情的封雩，即使被他強行帶回去，只怕也會在桃園裏枯萎吧！
「那你也不再阻止我和敖淀成親？」封雩仍然抱着懷疑的態度。
「朕會為你擇定良辰吉日，讓你與敖淀完婚的。」蒼昊嘆道：「另外，在你完婚當日，朕會讓你即刻回歸天界，從此脫離凡人的肉體。這樣你方能與敖淀長相廝守，而且也不用再多受兩年苦難。」
「你這次倒是放手放得很乾脆。」敖淀瞥了蒼昊一眼，瞧他一臉落寞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對了，關於北真國的事情，雩兒說想請你收回成命，讓北真國恢復昔日的風調雨順。」
蒼昊點頭應允道：「朕明白了，即日起朕會收回命令，此後北真國將不再有天災。」
「啊……真的嗎？」封雩驚喜地問道。
「當然。」蒼昊苦笑道。
「謝謝你！天帝大人！」
封雩露出感激的笑容，她高興地挽住敖淀的手臂，欣喜的心情讓她恨不得能立刻回北真國告訴百姓們這個好消息。
「不用謝朕，朕……是為你做的。」蒼昊苦澀地扯出一抹微笑。「那麼朕先回宮了，成婚之事，你就用不着擔心，朕會在明日降旨北真國，為你賜婚。」
語畢，彷彿是擔心自己會再留戀一般，蒼昊很快地就離開了北海龍宮。
「看他那樣子，如果以後雩兒生了個女娃兒，或許他會要求娶雩兒的女兒也說不定。」
敖淀望着蒼昊走遠的身影，忍不住開口臆測。
「蒼昊是個很死心眼的男人，你最好小心一點，別再像以前那麼花心，不然公主很可能拋下你回頭找蒼昊，再叫蒼昊處罰你。」敖煌在旁邊打趣道。
「啊，說得也是，如果以後敖淀有意負我的話，我就去找天帝哭訴，相信他一定會站在我這邊的！」封雩一拍掌，神情頗為認真地笑道：「敖淀，你要好好記住哦，我可是有靠山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