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仇烈抱着受傷的芙蓉回到仇家堡,仇家一片混亂。先前就有僕人聽說京城裏的人要處決芙蓉,正在驚慌的時候,仇烈救回了昏迷不醒的芙蓉。雖說是撿回一條命,但是整個人已經遍體鱗傷,兩人的衣衫上都沾滿了血,看來好不嚇人。

他吼叫着,要仇家堡里的大夫前來,因為焦急而失去理智,雙眼裏充滿憤怒的血絲。這個戰功彪炳、在沙場上殺敵無數的將軍已經失去理智,看見芙蓉的血沾惹四處時,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怎麼也不肯放開懷中虛弱的女子,要聽着她微弱的氣息,才確定她還存活着。

大夫簡單的替芙蓉止血,仔細檢查她身上的傷。額上的傷雖然流了不少血,但還不足以致命,倒是會留下微小的疤痕;而她身上的擦傷雖然多,卻都只是皮肉傷。大夫開了藥方,吩咐丫鬟要好好替芙蓉調養身子。

她整整昏迷了三天才醒來,這三天裏仇家堡上下亂成一團。

仇烈失常的反應,讓眾人終於看清楚他有多麼重視芙蓉。三天以來他衣不解帶的守在床畔,靜默的看着她,專註的目光停留在她的面容上,不願意錯過她任何反應。

當她悠然醒來時,映入眼中的,就是他疲憊卻專註的面容。她輕輕蹙起眉頭,有半晌還不太能確定是不是仍在夢中,額上的傷口有着隱約的抽痛,她疼得輕聲呻吟。

「仇烈?」她困惑的伸出手,衝動的撫去他濃眉之間憂慮的結。

從她第一次見到他起,所看到的都是他傲慢與冷然的模樣,從不曾見他那麼狼狽。深刻的五官上有幾道淺傷的紅痕,剛毅的下巴有數天未曾剃除的胡碴,看來不像是受命封爵的將軍,倒有幾分像是兇狠的江洋大盜。

「還疼嗎?」他任憑她的手輕柔的撫着他的臉龐,沒有移動一分一毫,只是專註的看着她,深怕在某個鬆懈的時候,她就會悄然離去。這三天來。他經歷了最深刻的恐懼。

這一生不曾擁有過如此美好的事物,他無法理解自己竟會如此的在乎這個小女人。除了心中對她的責任外,還有一種更難割捨的情緒。那些文人口裏說的憐香惜玉,他根本不懂,所以每一個動作都是輕柔的,深怕會傷害到她。在她面前,他有些痛恨自己的粗魯。

芙蓉輕輕的搖頭,剎那間那些可怕的記憶湧上心頭,她輕喘一聲,雙手緊握着他的衣襟,尋求着保護。她緊張的環顧四周,等確定如今正安然的躺在雁歸樓里時,緊繃的情緒才逐漸鬆懈。

「我真的以為我會死在那些人手裏。」她有些顫抖的想起那些瘋狂的面孔,回憶得太過真實,耳畔似乎還能聽見他們嘶聲的喊叫,訴說着她的罪名,喧鬧的要將她就地正法。

她用雙手環抱身子,就算被包裹在溫暖的錦被裏,回想起那些景況時,她還是覺得寒冷。似乎還能聽見那些冷笑,在她的四周糾纏着、等待着,隨即準備將她拖拉進那個冰冷的世界裏。

「已經沒事了,這是在仇家堡內,他們沒有辦法傷害你的。」他轉身從案桌上端起一盅溫熱的葯湯,持着銀匙要她喝下藥湯。當她溫馴而信任的低頭啜飲葯湯時,他的心驀然感受到某種溫柔的情緒。

葯湯的苦味讓她皺起臉兒,喝了幾日後就推開他的手。「好苦,我喝不下了。」身體還有些虛弱,但是她猜想沒什麼大礙,不願意再喝那些苦得嚇人的葯湯。

視線在卧房襄移動着,認出這是她躲藏了整個冬季的房間。但是由於仇烈的態度改變,丫鬟們絲毫不敢怠慢,幾天的光景就將雁歸樓收拾得煥然一新,一掃先前蕭瑟的景況,屋子裏擺放了各類珍寶,光潔的綢緞鋪在傢具上,火爐里還燒着通紅的炭,整座院落顯得暖融融的。

她突然想起那幅未完成的披風彩面,有些緊張的環顧四周,發現伶俐的丫鬟早將綉架藏起來,這才鬆了一口氣。這是她一個微小的秘密,在還沒完成之前,她不想讓他知道。

「你的身子還虛弱,大夫說必須好好調養,將這些葯喝了,等會兒我要丫鬟們端雞湯進來。」他堅持着,不讓她閃躲。而她卻躲進暖和的錦被裏,只露出一雙翦水雙瞳,偷瞧着他。

「不喝。」她小聲的說,對那盅苦藥蹙起彎彎的柳眉。

仇烈幾乎失笑,芙蓉此刻的舉止簡直像是個孩子,他有時候真的會忘記她曾經為人妻,還是一個孩子的娘親。在某些時候里,當她衝動而有些調皮的天性突破那層被禮教束縛的溫馴表象,他才會發現她原本的倔強脾氣。在先前那段婚姻的歲月里,那些人只是束縛着她,扼殺她真實的靈魂。

「你這等模樣要是給殞星看見了,可是會連半點母親的威嚴都不剩的。」他簡明扼要的說道,拿出殞星威脅她。

果不其然,芙蓉緩慢的放下錦被,不情願的再度喝起葯湯。身為母親的尊嚴,讓地無法繼續任性。「殞星人呢?」她想起兒子,心中有些憂慮。

她承受了那些紛擾流言,縱然是無辜的,卻不被諒解,所以只能忍受百口莫辯的痛楚。

但是隕星還那麼小,她見不得那些傷害降臨在殞星身上。

心裹哀傷的知道,那些紛擾的流言是註定要糾纏他們一輩子了。她見識過京城裏那些人有多麼殘酷,在談論的時候興緻高昂,不會想到說出口的是最惡毒的話。雖然殞星還那麼小,流言還是不會放過他。

「他在夫子那裏跟着其它孩子一起讀書,前兩天還守在你床邊不肯離去,我硬要他離開。」他的臉色有些僵硬,視線迴避芙蓉。

她看在眼裏,有幾分明白。殞星天性倔強,決定的事就難以更改,尤其當事情牽扯到她身上時,殞星的倔強簡直令人頭疼。仇烈不知用什麼方法讓孩子離開她的床畔,不過看他僵硬的表情,想必當時的「勸說」不會輕鬆到哪裏去。

「你們吵架了?」她小心翼翼的問,這是最保守的說法。不敢想像仇列與殞星起爭執時,會是怎麼激烈的場面。仇烈的霸道堅持,以及殞星的固執倔強,難以分出究竟是誰佔優勢。

「我沒有傷害他。」他保證的說道,筆直的看進她的眼裏,給予她最慎重的承諾。

她柔柔一笑,纖細的手覆蓋在他黝黑的掌上。「我知道,你不會傷害他,一如你不會傷害我。」心有些被撼動了,她的笑容微微顫抖著。

早先就知道,她的接近是一項最嚴酷的要求。哪個男人可以接納一個寡婦,甚至還接納她的孩子?她曾經做過最壞的打算,即使犧牲幸褔的可能,也要守護隕星,不因為再嫁而捨棄孩子。

但是在京城裏,從他手中接過那袋替殞星挑選的書籍時,她隱隱的感受到他無言的接納。這對她來說,才是最不可思議的饋贈。縱然沒有明說,但是她能夠明了他慷慨的承受。

仇烈眼中有某種光芒閃動着,緊抿著唇,咽下到唇邊的嘆息。他是不善言語的,但是芙蓉卻輕易的就能了解。他緩慢的靠近她,呼吸着她身上的氣息,仔細的看着她,像是要檢查她是否安好。修長的指劃過她柔軟的肌膚,以及那紅馥的芳澤,他想起在綉巷裏那個竊來的吻。

芙蓉仰著頭看他,身子有些虛軟,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她又在他眼裏看到那種難解的火焰,每當視線接觸時,她就感覺自己像是要被火焰灼傷般,着迷放火炬的光亮與溫暖,心中卻又害怕傷害。

「芙蓉--」他呼喚着她的名字,低沉的聲音粗嘎而飽合著陌生的情慾。

她感受到他的指輕柔的摩挲着她的唇,帶來深刻的甜美,以及些許敏感的刺痛。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了,只是靠近她,她就難以平靜。他的呼吸那麼靠近,像是綉巷裏那日般,親昵而溫暖,彷佛要將她包圍吞沒。

在沉靜而曖昧的一刻,雕花門卻被人猛烈的撞開來,驚破了滿室醞釀的緋色氛圍。

「娘!你醒了。」殞星連滾帶爬的闖進來,撞開了仇烈,撲進芙蓉的懷裹。

她有些尷尬,擁抱着兒子,目光看向仇烈,羞澀的微笑着。「我沒事的,讓你擔心了。」她拍拍兒子的臉。

「我本來想一直守在你身邊的,但是那個人不讓我留下來。」殞星回頭看着仇烈,表情有些得意。從小就習慣了獨佔母親,他怎麼說也無法馬上接受這個來跟他搶母親注意力的仇烈。

是知道該稱呼仇烈為爹親,他卻不願意開口。不是看不出來仇烈對母親有多好,這幾天來,那個沉默的高大男人死守在床畔,黑眸里有着焦慮,真心為母親的病情擔憂。但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氣,固執的與仇烈作對。

「你應該留在夫子那裏的,怎麼又到這裏來?」他看出那雙慧黠的黑眸里有着挑釁的神釆。從來沒有想過,他這麼一個堂堂定遠將軍,還需要跟一個六歲娃兒爭寵。

「我把書全背完了,早早就出了翰文閣。」殞星回答道,垂下眼睛,掩飾那抹說謊后的心虛。

「就算是早早出了翰文阓,芙蓉才剛醒,你也不該如此湊巧的闖進來。」仇烈緩慢的說道,看穿小男孩的謊言。看男孩衣帶里還有着一卷書冊,黑髮微濕,猜想他大概是藏在雁歸樓外,擔憂的一邊守着一邊背書。

「我跟娘是母子連心。」為了賭氣,什麼借口他都說得出來。

「你答應過我,會好好跟着夫子念書的。」仇烈實在不願意當着芙蓉的面跟殞星爭執。

但是他不曾與孩子相處過,而殞星又比一般孩子聰明,兩人微妙的關係,若是處理不好將會形成衝突。

「我只答應你把書背完,沒有答應要悶在翰文閣里。」稚嫩的臉龐扯出一個狡詐的微笑。

仇烈沒有被激怒,將雙手環抱胸前,若有所思的看着殞星。「這麼說來,你是打算毀約?我們先前那場比試后,你可是答應我不少事情的。」

「什麼比試?」芙蓉詢問道,好奇在她昏迷的這段期間究竟發生什麼事情。

殞星從芙蓉身邊跳起來,像是被踩着尾巴的小豹兒,不安而憤怒。他小小的身軀撲上前去,抓住仇烈的手腕,奮力拉着他往外走去。「你跟我出來一下。」因為用力,臉龐漲得通紅,還要裝出嚴肅的表情對芙蓉揮揮手。「娘,你別擔心,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情。」

芙蓉詫異的眨眨眼,一時難以接受年僅六歲的殞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看着雕花木門被關上后,才躡手躡腳的走到窗邊,靠着窗欞上的淡薄絞紗,窺視窗外的景況。

殞星把仇烈拉到後院裏,雙手扠著腰,氣急敗壞的責問:「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把那場賽馬的事情告訴娘?怎麼說話不算話?」他先前妄想着要挑戰仇烈的權威,所以提出賽馬的要求,他雖然才學沒多久,但是連騎師都驚訝他的天分,讓他得意極了。原本以為可以扳回一城,沒想到卻輸得更慘。

仇烈是威名顯赫的武將,沒有因為殞星是個孩子就輕忽怠慢,他給予殞星男人的尊重,所以全力以赴。

想當然爾,殞星輸得一敗塗地,遠遠的被拋在後方。這就是為什麼倔強成性的他竟會答應乖乖離開芙蓉的床榻旁,進翰文閣念書的原因。

「出爾反爾的人可不是我,是你違背了先前的承諾。」仇烈緩慢的勾唇微笑,看着眼前倔強的孩子。他是武將,卻對學習有着濃烈的興趣,知道教育對孩子有多麼重要。

殞星急得直跳腳,在原地不停打轉。要是讓娘知道他找仇烈賽馬,他大概會被罵上一頓。被罵是不痛不癢,但是他看不得娘擔心難過。

「你不能跟娘說,不然她一定不准我再騎馬的。」心裏也知道這麼危險的舉動是不應該的,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心中那股冒險的衝動。

「只要小心些,騎馬沒有危險。你是男孩,必須學習這一切。」仇烈微笑着,揉揉殞星的發,算是給他的安撫。

「你可以說服娘嗎?」殞星充滿期待的問,想到可能會被禁止騎馬,就焦躁不安。從小就被保護得好好的,關在書房裏不停的背書,他早就厭煩了。來到仇家堡后,他如魚得水的玩耍著,做着那些會被人稱之為粗野的舉止,卻意外的快樂。

「我儘力而為。」仇烈點點頭,心裏也沒有幾分把握。他想起芙蓉眼裏的堅決,知道那個貌似柔弱的女子,在某些時候可以多麼的堅持與勇敢。

「那就交給你了。」在對付同一個女人的時候,男人最容易達成共識。殞星的態度很快的軟化,他畢竟還是個孩子,貪玩的性格難以泯滅。

這是嶄新的生活,是殞星不曾擁有的。不但有了新的玩伴,還有一個新爹。說實在的,他不知道該怎麼跟仇烈相處,從小爹爹對他來說就是一個空虛的名詞,在生命里只有溫柔的娘,像是隨時都需要他保護,他自然而然早熟,急着要保護芙蓉。仇烈是他第一個願意與他相處與交談的成年男人,那種相處雖然常有爭執,卻並不是讓人不能忍受。

「交給我是可以,但是你必須履行先前的承諾,乖乖回翰文閣念書,不要再耍什麼小計謀,試着要逃學。」仇烈就事論事的要求,直視着殞星。他不用權威來強制要求,給了這孩子幾分尊重。

「我沒有逃學,只是不想待在那間屋子裏。要背書的話,哪兒都能背的,不需要悶在翰文閣里,瞧我剛剛待在門檐下半天,還不是背完了一冊書。」貪玩的性格,實在讓他坐不住。

「願賭服輸,不然就把先前的承諾一筆勾消,你不必信守承諾,我也沒有必要為你保守秘密。」仇烈毫無商量餘地的說,轉身要往雁歸樓走去。

殞星急得哇哇叫,跳上去抱住仇烈的大腿。「不行、不行,我們再比一次。要是這次我又輸的話,我就老實的聽你的話,待在那間屋子裏一整天。」他耍賴的說道。

仇烈聳聳肩。「沒有問題。」他慷慨的說道,提起殞星的衣領,走向馬廄。

窗欞之後的芙蓉,清楚的看見這一切。她攀附在窗欞上,溫潤的唇有些顫抖,漾出一個美麗的笑容,心是滿溢的,充斥着過多的喜悅。目光緊緊追隨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難以移開視線。那是她這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而因為在乎她,他們兩個正很努力的在適應對方。

她帶着那抹笑容,緩慢的走回柔軟暖和的被窩中,閉上了雙眸,知道在今夜的夢裏,那些可怕的夢魘不會來糾纏她。

※※※

春季的夜晚還有些寒冷,打完初更之後,仇家堡變得沉靜,畫棟雕梁的院落里有着搖晃的燈火。

花廳里點着溫和的燭火,芙蓉靠在綉架旁,挑選著綉線配色。因為長時間的刺繡,她肩背有些酸疼,停下工作聳聳肩,看看已經燃燒一半的紅燭,之後抬起一旁的絲綢。將綉架覆蓋住,推入隱密的屏風之後。

身子仍在逐漸恢復的階段,她只能每天綉上一點。這些天仇烈總是像鷹隼般緊盯着她,要她好好的歇息,她刺繡的事情必須瞞着他,所以進度十分緩慢。

她站起身來,將綉線放進漆盒內,順手將身上柔軟的銀鼠毛披肩解下,緩慢的走進卧房中,用銅筷子撥着火爐里的炭。聽見雕花木門被推開的聲音,她沒有回頭,猜想是丫鬟送來熱湯。

大夫叮囑她需要好好的調養,這些天來廚房裏就努力的熬湯煎藥,送來不少補品,她喝得有些怕了,卻礙於眾人關心的眼光,不得不喝。

「把湯放在案桌上,我睡前會喝的,你回去歇息吧。」她吩咐著。卧房裏很溫暖,她又褪下一件衣衫,嬌小的身軀上覆蓋着輕柔的蘇州軟綃。

「這是葯湯,涼了就不好入口了。」低沉的男性嗓音在身後響起,靠得異常的近。幾乎就像是緊貼在她身後。

芙蓉驚訝的轉過身來,發現仇烈就站在她身後,灼熱的目光緊盯着她,不放過蘇州軟綃外裸露的瑩白肌膚,以及她美麗的身段。她直覺的感到驚慌,連忙拿起床畔的薄綢,遮掩胸前的春色。

「仇將軍?」她的聲音緊繃着,身子此刻的顫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他那抹令她不解的灼熱眼神。

「我在落院外遇見送葯的丫鬟,要她先回去歇息。」他緩慢的說道,輕蹙起眉頭,對她疏遠的稱呼有些不悅。

「別擔心,我一定把葯喝完。」芙蓉急急說道,猜想他大概是而來監視,看看她有沒有好好喝葯。她慌亂的端起案桌上的葯湯,也顧不得燙,就端到嘴邊輕啜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要跟他共處一室,就緊張得不得了。有某種微妙的情緒在醞釀,讓她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在綉巷裏的那一日,他的唇烙印在她肌膚上,那灼熱的觸感,以及難以解釋的吸引。沒有說破的情愫如履薄冰,在疏忽的一刻里,就會深深陷溺。

她是不是真的像是那些人口中所說的,是一個不知羞的淫婦?竟會如此奇異的老是惦念着他,想起他的唇、他的眼、他曾經在她身上流連的那雙黝黑大掌她偷偷回憶着他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卻又因為不解而驚慌,直覺的只想逃避,想要快些把葯喝完,這樣他就會快快的離開。

過度鮮明的回憶讓她面紅耳赤,她閉住氣忍住燙,將瓷杯里苦得嚇人的葯湯一口氣喝完。用顫抖的雙手放下瓷杯,在匆忙間還險些打翻細緻脆弱的白瓷。

「葯湯我已經喝完,仇將軍可以回去休息了。」她低垂著頭說道,掩飾著因為苦味而皺成一團的臉兒。

冷不防他伸手端起她的下顎,她還在驚訝他靠得那麼近,近到已經將她擁抱在懷中時,他火熱的唇貼上她的,深深的吻着她。

芙蓉詫異的瞪大眼睛,詫異的發出模糊的呻吟,卻感覺到在張開口唇的瞬間,他原本輕舔她唇瓣的舌靈活的竄進她的口中,糾纏着她的舌。愛撫着她口中敏感的柔軟。他用舌將一塊帶着甜味的糖推入她的口中,翻攪着她天鵝絨上的蜜津。

口裏原本苦澀的味道,在嘗到他的吻后,奇異的變得甜美。苦澀的味道褪去,被濃烈而帶着香氣的甜味掩蓋,但是在他的吻中,連甜味也被遺忘,她專註的嘗試着,用他的方式回吻他,雙手緊握着他的衣襟,身子被圍在他雙臂所環抱的天地里,被他保護與珍寵著。

激烈的吻挑起深埋已久的情慾,他幾乎因為她生澀的吻而呻吟。已經隱忍了太久,他實在無法再等待。她是他的妻子,始終溫婉卻疏遠,似乎不了解他的饑渴。那麼長的時間裏,他不敢輕舉妄動,深怕駭著了她,但是隨着時間逝去,他發現芙蓉彷佛真的不解夫妻之間的親昵,在適應仇府生活后怡然自得。

仇烈緩慢的舔吻着她的唇,之後細細啃咬着她的肌膚,在她耳畔輕聲說道:「知道你怕苦會不肯喝葯,這是我從廚房裏拿來的西川乳糖。」雙手在她輕顫的嬌軀上遊走,熨燙著蘇州軟綃下的胴體。

她的氣息淺促不穩,因為他的舉動而喘息著。乳糖是給孩子吃的零食,而他竟然拿來哄她,還用那種方法讓她吞下。她的粉頰燒紅著,因為羞赧也因為體內莫名的渴求。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只知道血液里有種焦躁的渴求,等待着被餵飽,雙手更加緊握着他的衣襟,像是知道只有他能夠給予。

「我已經把葯喝完了。」她顫抖的說道,暗示着他該離開,但是心中卻有着不舍,她的手沒辦法放開他的衣襟。

仇烈挑起濃眉,難得的露出微笑,那抹笑容里有着純男性的陽剛,以及些許寵溺的溫柔。「很好。」他繼續在她的肌膚上烙下火熱的吻痕。

她有些不明白他的反應。「但是,夜已經深了,仇將軍不回去歇息嗎?」她看着半殘的燭火,目光有些朦朧。

「我今晚要在這裏過夜。」他的唇扺着她的,一字一句的宣佈,每一次薄唇開合間都輕輕摩挲着她。

芙蓉困惑的眨眨眼,輕微的推開他,轉頭看看鋪滿綢緞錦被的木床,再不確定的看着他。「但是這不合禮數的,床也不夠大。」她有些遲疑的說道,有些煩惱。

「芙蓉,」他的呼喚是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夫妻是應該同床共枕的。」他耐心的解釋,難以想像她先前的生活是怎麼度過的。那些高官文人所謂的禮數,在他眼中看來簡直迂腐得可笑,夫妻共眠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為何要苦苦的壓抑,還裝模作樣的分居兩處。

「是嗎?」她小聲的問,身軀覺得有些兒冷,低頭一看赫然發現原先遮掩身子的薄綢已經被他褪去。她驚慌的用力一推,卻無法撼動他高大的身軀分毫,反倒是她自己用力過猛,整個人往後倒去。

他沒有伸手扶住她,因為她正好倒入柔軟的錦被中。凌亂的長發披散而下,金鈿與梅簪全都遺落,此刻的她看來美得令人窒息。

「仇將軍。」她顫抖的低語着,隱約有些明白他想要什麼。

「仇烈。」他糾正道,褪去身上的衣衫,精壯高大的身軀僅穿着單衣。怕自己高大的身軀會嚇着她,他吹熄燭火,掀起柔軟的錦被,在溫暖的被子裏擁抱她顫抖的身軀。

他的手輕柔的滑向她軟綃上的衣結,輕緩的拉開緞帶,熾熱的手掌貼着她嬌柔的肌膚滑動,換來她的喘息。

她試着靜止不動,任憑他為所欲為,但是卻做不到。她的身體變得好奇怪,因為他的動作而不由自主的呻吟與扭動着,在他的指下翻騰輾轉。雙手試探的覆蓋在他的胸膛上,感受指下堅實的身軀,以及他狂熱的心跳,他的肌膚熱得像是火炬,高大的身軀覆蓋了她的一切。

「我要你。」他緩慢的說道,吻着她的肌膚。

「可是--」她遲疑的話語被吞入他的口中,沒有機會繼續說下去。她有些困惑,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經歷些什麼。男人想與女人行周公之禮,不是因為想要孩子嗎?她已經有殞星了,他為何還會想碰她?

她難以思考,身子因為他的觸碰而酥軟,只能順從本能響應着他。如此奇異的感受,是她不曾經歷的。

但是當他的手褪去她身上的軟綃,探入她薄薄的褻衣中,企圖要褪去她所有衣衫時,她驚訝的瞪大眼睛,急忙握住他的手。「你要做什麼?」她低聲問道,臉兒燒紅。從懂事以來她不曾在任何人面前裸身,那麼私密的身軀,怎麼能夠被他人看見與觸碰?根本是難以想像的事情,如此的不合禮教,如此的親昵......「我要你。」他重複著,額上隱隱冒出些許苦苦克制的汗滴。

「我知道,可是為什麼要脫我的衣服?這是不可以的。」她搖著頭,黑髮披散在枕上,透過窗外的月光可以看見他的五官,以及裸露在錦被外強壯的頸項與肩骨,以及黝黑的肌膚。「天,你連自己的衣服也脫了。」她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眸。

她曾經是另一個人的妻子,衛克謹當然曾經碰過她。她試着回想死去的前夫,卻怎麼也想不起那人的模樣。衛克謹在與她行周公之禮時,都穿着幾件罩衣,她不曾看過他瘦弱的身子。甚至連那人的面貌都模糊了,她只在新婚初期看過他,之後數年他們不曾見過面。

他不可思議的瞪着她,從她的低語里猜出了些許過往。那簡直是難以想像的事清,連夫妻之間都要固守禮法到如此程度?她如此生澀,幾乎等於不曾被碰過。

雖然痛恨那人如此對待過芙蓉,但是乎里卻還有幾分的竊喜。他雖然來不及早些遇見她,讓他成為她的最初,但是卻能夠在如今擁有她的一切,心中某些遺憾被彌補,他在心中暗暗承諾著對她的珍惜。

「那些人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麼?」他喃喃自語着,雙手卻沒有停下來,探入她的褻衣中,扯開衣結,探索着她柔潤的身子。

「仇烈?」她有些不安的閃躲著,卻沒有辦法躲開他親密的撫弄,而那些撫弄讓她喘息,想要阻止他,卻又全身虛軟。

「別說話,只要想着我。」他輕柔的說道,吻着她鎖骨上的傷痕。那是新婚之夜時,她為了留下他,弄傷自己留下的傷口。一股疼惜的情緒淹沒了他,心中是滿溢的,因為擁有她而驕傲。

她其實也不能思考了,身軀是虛軟而燥熱的,又在他眼裏看到那抹熾熱難解的眼光。他已經褪去她的所有衣衫,連軟綢褻褲都被解去,她無助的在他的輕哄下顫抖,感受他無所不在的唇與雙手。

赤裸的身軀熨燙着她的,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空隙。她嘗試着去撫摸他,換來他激烈的喘息,她有些驚訝卻沒有辦法鬆手,感覺像是擁有了能夠左右他的力量。

他的唇滑過每一處敏感的肌膚,之後緩慢的抬起頭來,分開她修長的雙腿,靜靜的望着她,慎重而真誠的吻上她的肩。「你是我的。」他嘆息著。

芙蓉的手在他強壯的頸項后交握,毫無保留的交出自己。那些禮教或是迫害,甚至前塵往事都太過遙遠,此刻她只是他的妻子。閉上眼睛,她感受到他輕柔的佔有,喘息著拱起身,投入他所帶領的旋律之中許久之後,當輕柔的喘息與呻吟都逐漸平復,兩人汗濕的身軀在錦被中交纏着,緊緊的抱住彼此,彷佛怎麼都不願分離。

她緊靠在他胸膛上,臉兒因為先前的一切而嫣紅。從來不曾想像過夫妻之間應是如此的親昵,她的身子仍舊因為他的進佔而虛軟,狂喜的浪潮似乎還在體內回蕩。

能夠感受到他的手環抱着她,體溫熨燙着她,在他的懷抱里,她覺得如此的溫暖。她滿足的嘆息著,而後輕笑。

「笑什麼?」他問道,伸手探揉她汗濕的長發,低沉的嗓音因為方才的歡愛而粗嘎。

「沒什麼。」她輕聲回答,更往他懷中靠去,知道有了他的陪伴,她從此不用再害怕那些寒冷的惡夢。縱然再夢見被掩埋在冰原中,也不用再恐懼,他將會守護着她。「我只是覺得好暖和。」她靜靜的說道,雙手與他交握,承諾著最親密的付出。

這是上天的巧妙安排,還是一個惡作劇?讓她有機會來到他的懷中,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卻又擺脫不了那些紛擾的流言。但是她何其有幸,遇上了他,如果那些流言以及眾人的傷害是留在他身邊的代價,她絕對不會後悔。

暖暖的春夜,冰封的心悄然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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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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