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段蓉蓉正打算外出用餐時，被一位不熟識的主管叫住，要她替他跑腿，送份簽呈給總經理。因為阿拓知會過她，中午他與靖傑有約，由此推斷，他們應該都不在公司，所以她也就爽快答應。

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口時，她為了小心起見，還偷偷摸摸的往內窺探過，確定裏頭沒有人在，才放心進入。

可惜她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辦公室裏頭，竟然別有洞天。

她靈亮的眼眸東看西瞧的亂瞄。他的辦公室夠大也夠氣派，不過陳設佈置太過陽剛，缺少柔和的美感。

她以自我的想法來評斷，不甚滿意，唯一令她心喜的，就是他那張可以讓整個人窩進去的大皮椅。這個時候用餐的用餐，睡覺的睡覺，想來也沒有人斗膽的敢溜進總經理辦公室，不如就借坐一會，過過乾癮也好。

她嘴角往上微翹，帶着惡作劇的笑容，還頑皮的將椅子左右旋轉，兜著圈子。

「妳在這裏做什麼？」

佟靖傑挾帶着雷霆萬鈞的威勢，與她相隔着一張辦公桌，怒目視之。

這個聲音……不會吧！她僵直的將椅子轉正。

映入眼帘的就是佟靖傑那對充滿危險的眼睛，以及他那冷森的臉孔。

稍後，沈拓和尹絮也陸續出現。

段蓉蓉被如此突然的場面，震驚得差點由椅子上摔下來。

沈拓很好心的用唇語告訴她，靖傑全部都知道了，並給了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她不諒解的還他一眼。他怎麼會知道？！是不是你大嘴巴說漏了嘴？

他連忙搖頭撇清，然後指向呆立一旁的尹絮。

段蓉蓉一臉不快的掃向她。什麼嘛！又沒礙着她，竟然打她的小報告，這個老鼠冤她和她結定了。

尹絮被她瞪得有點毛骨悚然，察覺有股波濤洶湧的暗流湧現著，因此她乖巧的首次採用沈拓的建議，「看」而不言。

「蓉兒，我記得妳現在應該是待在家中，陪奶奶共進午餐，不是嗎？」

佟靖傑並沒有忽略她和沈拓之間的暗遞訊息，甚至大方的讓她有充裕的時間了解自己的處境。

「不對喔，你記錯了。在家用餐的時間很早，所以這個時候呢，奶奶已經在午歇了。」

她藉著糾正他的錯誤，以時間換取空間，準備逃離他的勢力範圍。

「用餐也好，午歇也罷，我只問妳，妳怎麼會在這裏冒出來？」他的語氣平和中有着強烈的危險訊息。

「哈……哈，說的也是。」她打哈哈想混過去。

「段蓉蓉。」他沉聲警告她，最好別裝瘋賣傻，

「我先提醒你，你可不能凶我哦！你罵我等於是在罵奶奶，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老人家的主意，我只是聽命行事，順從她的安排。你若不信的話，阿拓可以做證。」她見情況不妙，連忙搬出佟奶奶來當護身符。

「的確如此，不過這件事阿東也知道。」沈拓死到臨頭，還拉一個來墊底。

「連阿東也造反了，竟然和你們一起瞞着我。」佟靖傑陰沉冷笑。

他被蒙在鼓裏還是其次，她和阿拓在公司里各式繪聲繪影的流言，才真正令他怒到極點。

「你看看你的臉，生氣起來活像個凶神惡煞，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說給你知道呀。」段蓉蓉很小人的搪塞推責。

「蓉兒，妳給我過來。」佟靖傑怒滿心懷的命令。

「不要。」她才不會蠢得自投羅網。

「段蓉蓉。」他字字由齒縫中迸出。

「怎麼樣？」她仗着有這張大桌子與他劃分楚河漢界，說話也敢大聲。

「妳死定了。」他迅雷不及掩耳的繞了過去。

「救命啊！殺人啦……」她驚恐的連跑帶叫。

他們兩個就像老鷹抓小雞似的，繞着桌子團團轉。

沈拓看着這場追逐戰，不敢囂張的笑出聲，只能暗自笑得腸子都快打結了。這幾天的等待，一切都是值得的！

尹絮一臉錯綜複雜的表情。那個高高在上的佟總、自命非凡的佟總，竟然會被一名小女孩搞得如此……不堪？！

「妳一定很想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吧？」沈拓突然賊賊的對她說道。

「說來聽聽？」

她也的確充滿疑問，光憑他們的對談，他們不但互相認識而且還熟得很，尤其段蓉蓉提到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董事長時，既與佟總相同稱之為「奶奶」，令她着實納悶，就她所知，佟家並沒有姓段的親戚啊！

「佟家的阿東管家，妳見過吧？」

「見過幾次面，那又如何？」

「他稱蓉蓉為『少夫人』，妳說他們會是什麼關係？」

尹絮意外而驚奇的張大了嘴。這個消息太勁爆了！

她吃驚的反應，在沈拓的預料之內，他使壞的向她耳語道：「妳說誰才是老牛吃嫩草？」

她不禁呆立驚呼。她說那句話時，是針對他沈拓而言，如今卻含沙射影到佟總了！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害她不免提心弔膽，擔心他會把這話說給佟總聽。

「妳給我站住！」佟靖傑看不下去段蓉蓉的笨手笨腳。

她跌跌撞撞的，不是撞上桌角，就是踢到椅子，慘不忍睹。

「你停，我才停。」

轉了幾圈，她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若非佟靖傑的臉色實在太駭人，她早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停下來休息了。

「我也不逼妳，看妳能在桌后躲多久？」

他擔心她會把自己弄得一身是傷，因此不再緊追不捨。反正她也不能當一輩子的縮頭烏龜！

段蓉蓉經他這麼一點醒，深有同感。再這樣玩下去，遲早會被他給逮住。

而且她也留意到，她和他互相對峙的位置是在辦公桌的兩側，也就是說距離出口有着相同的距離。

「靖傑，你的背後……」

她故做驚異，聲東擊西的轉移他的注意力，然後死命的往外沖。

「小心！」

佟靖傑還來不及為她的詭計生氣，急忙阻攔就要撞上門框的她。

他快一步的擋在她身前，可她的沖勢過大煞車不及，狠狠的撞向他的胸口，而她也因阻力而往後倒，跌坐於地板，所幸有厚厚的地毯墊底，不至於跌傷。

悶哼一聲，他氣得臉色發青。

「妳的眼睛長在頭頂上，走路不會看路啊？」

段蓉蓉午餐還沒吃，本來就已經全身乏力，再加上這一陣追趕跑跳，更顯得又累又餓。更重要的是，這件事情並非她一個人的錯，他怎麼可以只針對她！

眼眶一紅，她掩面哭了起來。

「痛的人是我耶！我才想哭呢！」佟靖傑沒好臉色的說，

被他一訓，她哭得更大聲。

「喂，妳沒事吧？是不是哪裏受傷？」

瞧她哭得這麼傷心，莫非是方才撞痛了？他蹲下身，替她檢查。

「都是你啦！都是你害的。」

她一古腦兒將心頭的氣悶，全往他身上發泄，對他胡亂捶打。

「好，好，是我不對。妳哪裏疼？讓我看看。」他轉為好言相哄。

他還以為她是因為疼痛，才如此抓狂。

段蓉蓉哭累了，打累了，乾脆伏在他的身上，嚶嚶的啜泣。

「蓉兒，妳倒說句話，到底哪裏不舒服？」他被她弄得一頭霧水。

「她啊，是心裏不舒服！」沈拓好笑道。靖傑怎麼招架得住女人的哭鬧。

「心裏不舒服？」他眉頭一皺。應該不舒服的人是他才對，他都沒說話了，她倒哭得凶。

可是看她哭得這麼可憐，他也不好再責難。

「別哭了。」他嘆了口氣道。

佟靖傑略帶不耐的語氣，令她更加不滿，哭得更凶。

「拜託啦！不要再哭了……」女人真是水做的，否則哪來的這麼多眼淚啊？！希望不會又毀了他第三件襯衫才好。

段蓉蓉似乎哭上了癮，對他置之不理。

「我被妳打敗了，只要妳不哭，妳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總行了吧！」他放低姿態的好言相求。

「那你不可以生我的氣，也不可以生阿拓和阿東的氣。」她藉機要挾，替自己和其它人求得特赦令。

「可以，沒問題。」他不拖泥帶水的應允道。

「我要繼續上班，你不可以把我辭掉。」她可不想再過回那種渾渾噩噩、混吃等死的日子。

「這……我要考慮，」這個問題他要再研究。

她懸在眼眶的淚水，又撲簌簌的流下。

佟靖傑又是一陣手忙腳亂。「我答應不開除妳，但是要調整妳的工作內容。」

他想到了個好主意，既能令她滿意，自己勉強也可以接受，附帶能夠變相處罰阿拓的絕佳方案。

「調整工作？」段蓉蓉愕然的問道。

「從現在開始，妳的工作和尹絮互換，也就是尹絮暫代阿拓的秘書，而妳來當我的特助。」他說得神采飛揚。

如此一來，阿拓和尹絮，就算是水火不容也得學習彼此包容。

「怎麼可以？」沈拓和尹絮一起發難。

「妳同意嗎？」佟靖傑對那兩個人的反對聲浪置之不理。

「我不知道特助要做些什麼事情？」段蓉蓉有點擔心和他共事。

「這點妳大可放心，我交代什麼事，妳就做什麼事。」他說得很簡略。

「這麼簡單？」她一臉狐疑。

「沒錯，就是這麼簡單，願意接受嗎？」他輕鬆問道。

「我接受。」能夠繼續上班，總比待在家裏當某種動物來得好。

沈拓極力否決，「不好，我不同意，我堅決反對。」一想到以後要天天面對尹絮，他的情緒就盪到了谷底。

「就這麼決定。」佟靖傑的口氣沒有挽回的餘地。

「靖傑，你不可以這麼對我，這個處罰太重了。」他哀求道。

「蓉兒，我們出去吃飯，這裏就交給他們自行處理。」佟靖傑向她眨眨眼的暗示道。

段蓉蓉不明白他在打什麼啞謎，但也乖巧的隨他一起離開，等待會再問清楚。

「靖傑，靖傑，你別不理我。」沈拓不死心的掙扎著。

「沈經理，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苦不堪言，好唄！」尹絮諷刺道。

她的心情也是百味雜陳，能與沈拓一起工作，就有較多的接觸機會，因而暗喜在心，但是他那視她為洪水猛獸的反應，則令她氣惱不已！煩哪……

尹絮十分感嘆，平平都是當總經理特別助理，為何她在當時，每天忙得想好好坐下來喝口水都是一種奢求，而段蓉蓉卻好命得一個午覺可以睡到下午兩、三點？

不僅如此，佟總還特地要人替她準備條薄被，唯恐辦公室的冷氣太強讓她著了涼，並且還下令閑雜人等，非請勿入！堂堂的總經理辦公室，幾乎要變成段蓉蓉的私人套房，若非自己替佟總工作已久，頗受信任，否則也可能會吃閉門羹。

段蓉蓉被她翻找資料的聲響給驚醒。

「對不起，吵到妳了。」

尹絮心裏暗道，也難怪佟總對她疼惜有加，瞧她那副好夢初醒的嬌柔模樣，令人我見猶憐，連她都忍不住着迷。

「沒關係，我也睡得腰酸背痛的了。」段蓉蓉捶了捶肩頭，「靖傑……我是說總經理，他人呢？」

「他應該是在沈經理辦公室。」尹絮十分公事化的說道：「我是來找一份資料的，馬上就走。」

「噢！」她似懂非懂，不過不打緊，比較起來她對尹絮和阿拓的進展，比較感興趣。

那天在她旁敲側擊、死纏爛打的追問下，終於給她由靖傑的口中問出個所以然來，心裏也不再對尹絮有疙瘩，反倒還對他們的事益發好奇，只是苦無機會能夠加以「關心」。

琢磨了半天，她仍不知如何啟齒。唉！還是改天再問阿拓，至少和他熟悉些，問起來不至於太過唐突。

「尹小姐，妳以前當靖傑的特助會不會無聊？」她漫不經心的打了個哈欠。

「我忙得不可開交，哪有時間覺得無聊。」尹絮認真的回道。

「難怪我總覺得不對勁，哪有做經理的秘書比當總經理的特肋還要忙碌的。靖傑老是這樣的自以為是，氣死我了！」段蓉蓉憤然起身。她非找他理論一番不可。

現在的她與沒上班的時候，根本沒什麼不同，還是吃飽睡、睡飽吃，只不過換個地點而已，就像一隻不事生產的米蟲。

「段小姐，妳想去哪裏？」對於她強烈的反彈，尹絮嚇了一跳。想來是自己失言，替佟總惹來麻煩了。

「還能去哪？當然是去找總經理『談談』。」她皮笑肉不笑的說。

「現在恐怕不太方便，妳還是忍耐一下，稍微等等。」尹絮笑臉勸阻道。

「反正我不幹了，誰理他們在談什麼大小事。」她是打定主意，豁出去了！

這話嚇得尹絮資料也不找了，連忙追趕，可是她腳下踩着三吋高跟鞋，有心無力，徒嘆奈何。

段蓉蓉氣急敗壞得連等電梯的耐性都沒有，情願改走樓梯。

她直接闖入沈拓的辦公室，掃了一眼，除了他，還有一位她沒見過的中年人，就是沒有佟靖傑的人影。

「他人呢？」她兇巴巴的追問。

沈拓先和客戶點頭致謙，才回答道：「妳要找靖傑是嗎？他不在。」

「不在？」她粉臉一沉。還真是湊巧！

「我有客人，妳先回去，他在下班前會進公司的。」沈拓推她出去。

她被推到門口時，剛好與正要進入的人撞個滿懷。

兩個人同時發出驚異的呼聲。

「你怎麼會在這裏？」段蓉蓉驚喜的對來人又拍又打，原來他是上回偶遇的杜政信。

「這句話應該是我要問妳才對。」他俏皮的回道。

「政信，你們認識？」沈拓的那位客人打從段蓉蓉進門起，就沒有中斷他對她評量的眼光。

「對不起，周先生，我來遲了。」杜政信很有禮貌的向他道歉，然後拉着她走向前。「她就是我上迴向您提過的段蓉蓉，您看，她是不是很適合？」

段蓉蓉一頭霧水。這位周先生是誰啊？阿信為什麼要對他提起她？還有她又適合些什麼？

「你推薦的人選不錯，我同意用她。」周先生欣然道。

「萬歲，萬歲！蓉蓉聽到了沒有？周先生已經答應了。」杜政信開心的拉着她的手猛搖晃。

「怎麼回事啊？瞧你高興成這樣。」

他沒頭沒腦的話，不要說是她，任誰也聽不懂。

「讓我詳詳細細的說給妳聽，妳知道以後，保證和我一樣開心。」他將她帶到－旁，嘀嘀咕咕的話說從頭。

「周先生，這位莫非就是您選定的廣告新秀？」沈拓冷眼旁觀的問，似乎有些明白。

「沒錯，您覺得如何？」對於自己選才，他從未看走眼。

「他的外型不錯，非常適合我們這次商品所訴求的年輕主流，但是這與我們公司的段小姐，似乎沒太大的關係。」沈拓把話挑明，要他別打段蓉蓉的主意。

「原來她是你們公司的員工，那更好說話了。依您企劃案的內容，這支太陽眼鏡的廣告片，需要男女搭檔，而段小姐的外型，正好符合我們的需求，再加上她與政信是同學又是好友，默契十足，所以我採納他的建議，讓他們一起合作。」

「這件事情恐怕有點困難。」

「拍攝一支廣告片，頂多一個星期，不會佔用太多的時間。」

「這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是她的身分比較特殊，必須經過我們總經理的批准－－」沈拓語帶模糊。

「用不着他批准，我很樂意接受周先生的邀請。」段蓉蓉截斷他們的對話。

她由阿信口中得知了大概，這樣也好，反正「佟威」她也不待了，正可以趁機轉換環境，說不定可以一炮而紅，成為明日之星呢！

「蓉蓉，妳不能信口開河，靖傑不會答應的。」沈拓焦急道。

「我已經決定辭職，待會就遞辭呈，我看不出來還有哪點需要和他商議？」

她的話像一顆炸彈，轟得他頭昏眼花。

「妳……不會是當真的吧？」

「我心意已決。」她認真道：「周先生，我想和阿信先行離開，洽談廣告的內容細節。」

「當然可以，有什麼不明白的，儘管問他。」周先生向杜政信交代道：「你要好好的招待段小姐，不可以怠慢。」

他又不是向天借膽，哪敢怠慢她。「我們走吧！」

沈拓臉色微變，「蓉蓉，妳不能就這樣走了，我會被殺的。」

「阿拓，麻煩你轉告『某人』，我今天要回我家。」她對佟靖傑余恨未了，至少最近不想見到他。

於是沈拓只能眼睜睜的任由她消失在他的眼前，無力阻止。

「沈經理，您方才說她身分特殊，是怎麼個特殊法？」

他實在感到好奇，一名小小的女職員，竟然可以對經理大呼小叫，更值得玩味的是，沈經理全然不以為忤，而且若是沒有記錯，「靖傑」似乎是總經理的名字，看來她與總經理的關係也非同小可，值得探討。

沈拓正急着思索如何將這個有點霹靂的消息，以最平和、最安全的方式轉告給佟靖傑，哪有時間和心情來滿足他的好奇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