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唉,裘裘真的是好漂亮哦!不由自主,葉紅鶴又打心底嘆著氣。

愛美是不分年齡的。雖然年紀小尚不知道什麼叫做羨慕與欣賞,但她已經了解到一件事,裘裘,真的是個漂亮的小公主,害得自己都情不自禁地喜歡上她了,這個有着一雙大腳丫的小妹子。

「小紅鶴,你的手不要摸裘裘的臉摸那麼久呀!」王老師在一旁做着技術指導。「對,就像這樣安安靜靜地看着裘裘。」

每次老師叫她要表情哀凄的看着靜靜地躺在地板上的裘裘,她都會情不自禁地看傻了眼。雖然,她不知道要怎樣的表情才叫做哀凄,但是,要她安安靜靜的看着裘裘,她可是樂意得很,而且是愈看愈喜歡。

「你在看什麼?」細如蚊鳴的說着,裘裘自半眯的眼縫中瞧她。

「裘裘,你又在偷看我了。」葉紅鶴嘟起了嘴巴。

「我沒有。」強辯了一句,見她嘟起嘴來,臉上充滿了不服的表情,裘裘率先讓了一步,「誰教你一直獃獃的看着我。」

「老師說的。」

「老師沒說要你看那麼久呀!」奇怪,不怎麼喜歡說話的他,碰上了葉紅鶴就特別有開口說話的興緻。

「可是……」

「裘裘、小紅鶴,表演的時候不能聊天。」看見兩個小毛頭又岔了心神,王老師捺著性子糾正他們。「接下來,是王子要吻醒睡美人的一幕。」

劇情她是早早就已經說給小毛頭聽了,只是,這年頭的孩子真是……大膽哪!

唉,第一次排練到這裏,看見小丫頭毫不猶豫,甚至於動作可說是熟稔的將臉壓下去,一古腦地吻上了裘裘措手不及的唇……王老師不自禁地微搖起頭來。

這小紅鶴動作多像個吃足了甜頭的小色狼哪,而裘裘就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小紅帽,唉!

嘴巴貼著裘裘溫熱的小嘴巴,鼻子對鼻子的互換著氣息,葉紅鶴的眼睛對上了裘裘的眼睛。

「裘裘,睡美人要王子親她以後,她的眼睛才可以張開來。」小嘴巴貼著小嘴巴,她皺起了帥氣的小眉頭。

「你已經親我了呀!」

「可是,你的眼睛根本就沒有閉起來。」葉紅鶴忿忿地抬起頭來瞪着他。「這是不行的,你的眼睛都張得大大地看着我,老師說睡美人的眼睛要閉着才行。」極其單純的,她認為裘裘不聽話。

小娃兒的心向來就純真無邪,更何況心思原本就比別人單純了許多的葉紅鶴,看見躺在地板上的裘裘抿著紅紅潤潤的小嘴唇,腦子裏回憶著老師說的故事……睡美人被王子親了一下后,就睜開眼睛,醒了過來,於是,在第一天排練時,她便不假思索地朝着裘裘的小嘴巴親了上去。

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於是乎,接下來的一個月,她在其他幾雙眼珠子又羨又妒的注視下,順理成章的天天親裘裘一次。

可是,葉紅鶴不喜歡當她親裘裘時,裘裘的眼睛瞪着她看。

好像她這個睡美人根本不需要她這個王子的救助,自個兒就可以醒過來了,老師不是這樣說的耶!

「好嘛、好嘛。」說着,裘裘將眼睛給閉上了。」「我將眼睛閉上給你親就是了。」

葉紅鶴這才稍微高興了起來,將手撐在地上,又打算把臉壓下去。

「好啦,小紅鶴,今天已經親過了。」又好氣、又好笑的看着兩個小毛頭煞有其事的又將小嘴巴湊在一起,王老師不禁拍了拍手。「接下來,睡美人已經醒了過來,國王跟皇后很高興,小傑呢?」側過身,她朝演國王的小傑揮揮手。

聽話的抬起身子,葉紅鶴正待起身,看見演睡美人的裘裘也跟着爬起來時,想也不想的,她一手便壓住他的臉。

「裘裘,老師只說睡美人醒過來,沒有說睡美人可以起來了。」

無可奈何地嘆了聲氣,王老師忙補了句:「睡美人可以起來了。」小丫頭還真是一板一眼得讓人佩服呀!

這睡美人不起來,戲怎麼連下去呀?真是……傷腦筋!

???

風和日麗,天氣晴朗,最主要的是,氣氛很熱鬧。

今天是「小小話劇」搬上社區小舞台的日子,結束了一個上午小型跳蚤市場的擾攘氣氛,再各自回家躲過正午的灼人烈陽,好好的休憩仍處於興奮的心緒,當驕陽邁動了腳步,將熱騰騰的光芒收斂了些后,趕在夕陽的前頭,三三兩兩的住戶全都不約而同的將腳步移向了那個露天的小舞台。小舞台上有着小朋友們最喜歡的各色氣球,還有絲絲卷垂的彩色絲帶。為了更符合劇中最重要的一幕場景,舞台的右側還費了一番心思的搭起了一張小巧卻浪漫的四柱床鋪。不但如此,還有一項頗令人矚目的,就是舞台正中央上頭盪著一個旋綴著綠色爬藤的小鞦韆,鞦韆上頭坐了兩個手牽着手的娃娃小布偶。

小布偶是這個社區的里長伯私人贈送的獎品,睡美人跟小王子,一人一個!

快快樂樂地瘋了一個上午,葉紅鶴難得當了次乖寶寶,安分的讓媽媽在她粉嫩的肌膚上撲了層淡淡的妝。

「媽媽,那兩個娃娃是要給誰的?」突然的,她脫口就冒出這個問題。

她一向只喜歡玩那些小車車、唐老鴨,但是,那個小布偶不知怎的,就是將她的眼光給引了過去。

「給裘裘的。」漫不經心地應了聲,林佩玲微擰著眉。「丫頭,媽媽要幫你畫口紅,你不要動一動去好不好?」這丫頭又不是屬毛毛蟲的,怎麼老是靜不了一分鐘哪!

「哪,是給裘裘的哦?」有些失望的,葉紅鶴再瞧了眼小布偶。

「丫頭,叫你不要亂動,你是聽不懂呀?」

再一次跌破人眼鏡,葉紅鶴真的是靜了下來,只是眨了眨眼,伸手要揉眼睛時,又被做娘的一聲虎嘯給制住了。「丫頭,媽媽好不容易才幫你畫好眼影,不准你用手去揉眼睛。」

「可是,我的眼睛好癢。」葉紅鶴可憐兮兮地說着,一隻小手僵在眼睛前方几公分處,卻不敢冒着拔虎鬚的危險去揉眼睛。

一張臉向她移了過來,葉紅鶴看到裘裘那雙同情的大眼睛。

「我幫你吹吹。」說着,他小口小口地朝她的眼睛吹着氣。

不吹還好,一吹,葉紅鶴的眼睛不癢了,但卻多了一層眼皮出來,眨了眨眼,她很努力地撐着眼皮,不讓它蓋住眼睛。

「丫頭,怎麼啦?」奇怪著自己女兒開始靜默起來的反應,林佩玲收好化妝包,旋過身去瞧她。「想睡覺了?」看見小丫頭那雙眼多垂出來的一層皮,她馬上就知道原委。

完了、完了,上午讓她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中午,她又拚死也不肯上床睡個午覺,眼看着一會兒就要上場了,而她又一副困眠無神的模樣……

「葉太太,紅鶴跟裘裘好了嗎?」

聽到王老師輕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林佩玲忙將臉上的沮喪收了起來,快速地站起身。

「好了,好了。」她一手拉起一個小毛頭。「要開始了嗎?」暗暗的,她還多扯了葉紅鶴一下。

「對。」王老師走過來接過兩個孩子。「葉太太,你先到觀眾席上坐好了,我帶他們過去就行了。」

可以嗎?懷疑的看着女兒那副愈來愈無精打彩的死樣子,林佩玲不怎麼放心地跟了過去。

「葉太太?」自眼角看到她跟着過來,王老師有些納悶地看了林佩玲一眼。

「沒事、沒事,看看在一旁能幫你們什麼嘛!」忙不迭的解釋著,她不動聲色的瞟了眼自家小丫頭。

只瞧見裘裘側着腦袋想了一會兒,便探過頭去跟葉紅鶴嘰嘰咕咕的咬耳朵,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只見沒一秒鐘,那丫頭神采奕奕地抬起了臉,小臉蛋仰起的方向不偏不倚地直射向那個小鞦韆。

咦,裘裘跟丫頭講什麼?林佩玲心裏納悶地想着。

而這廂的王老師壓根不知道氣氛的緊張,猶自客氣兮兮地猛請林佩玲到觀眾席上去欣賞自己家小寶貝的演出。

既然小丫頭的精神已經打了起來……「那好吧,王老師,丫頭就麻煩你嘍!」順水推舟地應着話,她轉向兩個小毛頭。「裘裘、丫頭,媽媽到爸爸那裏去坐着看你們表演了,待會兒要好好的演哦!」

兩張小臉蛋朝她笑得像個小天使,尤其是小女兒臉上的饜眠模樣褪了不少,林佩玲終於放下一顆提心弔膽的心,腳步輕快地往坐在觀眾席上的葉奎宏走去。

接連兩年,自家丫頭演的可都是主角喲!

雖然都是女扮男裝的演個小王子,可是瞧著丫頭那帥氣的扮相,也實在是挺迷人的,她這個做娘的少說也添了不少風光。

今年再加上借住在家裏的裘裘,男、女主角手到擒來的全都落在自個兒家了。

接下來的時間,真的是老天爺給足了面子的順利,不但老師們辛辛苦苦配的音效幾近十全十美的播放,小演員們個個也都稱職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台下的爸爸、媽媽們更是不遺餘力的拍紅了手掌。

終於,最感人、最浪漫,也是最高潮的重頭戲到了。

表情肅穆的小王子緩緩地彎下身子,俯下臉,輕輕的將唇印上沉睡中的睡美人的唇瓣,然後……

時光的轉盤停留在這一剎那!

奇怪,她今天怎麼親那麼久?

感覺到嘴唇上的壓力沒有減少,反而有緩增的感覺,裘裘忍了忍,不敢立即張開眼睛去探個究間,怕又惹來葉紅鶴的嬌斥。但是,一秒、二秒、三秒……當時間又被靜默搶了幾秒鐘后,他終於忍無可忍的微眯了起來,然後倏地將眼睛瞪得大大的。

這……怎麼可能呢?小王子帥氣的臉孔呈放大版的貼在他臉上,只見她……雙目緊蓋、氣息平穩……

葉紅鶴這個責任重大的小王子,就這麼睡倒在裘裘這個被她壓在身下,動彈不得的睡美人身上。

小小話劇,就在這個讓大人笑垮了的畫面里,心不甘情不願地落幕了!

???

跨了一個年頭,裘裘已經足七歲了。

由於妻子的早逝,再加上幾年來為了妻子而花費的大筆醫療費用,早就將畢士楷的經濟給拖垮,所以他決定要結束在台灣的一切到新加坡重新開始,因為,留在台灣,他會觸景傷情的無法振作起自己的心。

當他將自己心中的打算告訴葉奎宏時,葉奎宏有些不舍,但卻也不表示反對,只是提出了個要求——

讓裘裘繼續留在葉家!

人在他鄉,從零開始的生活不用說,當然是困苦的,若身邊再拖了個小傢伙,凄苦的生活是可想見的。為了好友,葉奎宏開了口,讓裘裘繼續留在葉家,這樣畢士楷就可以無後顧之憂地好好打拚自己的新事業。

當離鄉背井的他一切都穩定下來,而且也能提供裘裘無虞的物質生活后,再回台灣將裘裘接回他身邊。

畢士楷考慮了幾秒后,便贊同了葉奎宏的建議,雖然,他覺得對好友過意不去。

但是葉奎宏夫婦心裏可不是這麼想的。

就算不是為了好友的託付,裘裘那乖巧聽話的小傢伙也真讓人疼愛。常常,他們甚至會忘了裘裘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所以,當裘裘的年齡到達了可以提前入學的條件時,他們便決定要讓他去上學。

要不然,自個家粗蠻又強悍的丫頭真當他是妹子般,天天樂此不疲的替他男扮女裝的打扮著,不出幾年,裘裘搞不好真的會雌雄莫辨了。

當老朋友從新加坡回來要回孩子時,見寶貝兒子穿着弔帶裙……見鬼的,那時教他們拿什麼老臉皮去面對故人呀?

裘裘要上學的提議,全家人都贊同,只除了葉紅鶴。

「不要、不要!」小腦袋被她搖晃得都掛起了滿天星斗。

「丫頭。」板起了臉,葉奎宏試圖以眼神喝止她,「裘裘不能老是跟着你啊!他要到學校……」

「不要。」其實葉紅鶴根本不知道裘裘為什麼一定得上學,可是,她喜歡總是靜靜跟在她身邊的裘裘,她不要跟裘裘分開。

眼看老頭子敗下陣來,林佩玲義無反顧地接下了下一波的遊說行動。

「紅鶴,乖,裘裘大了,我們得讓他到學校去念書啊,要不然,等你畢叔叔回來時,發現裘裘沒去學校念書,我們怎麼跟他交代啊!」

「不要。」扁起了小嘴巴,葉紅鶴從頭到尾就是這兩個字。

「丫頭!」

「裘裘,你跟爸爸、媽媽說好不好?」小胖腿一揚,她跑到一直靜默的裘裘身旁,拉起了他的手,「你叫他們不要拆散我們好不好?」

拆散?!面面相覷地互視了一眼,葉奎宏夫婦又好氣又好笑地瞪向自己的小女兒。小小年紀,還真學得有模有樣的,小丫頭片子哪懂得什麼叫做拆散啊?

猶豫地垂下了頭,裘裘的心糾結成了一團。

爸爸臨走前說,等他念書時,他就會回來接自己,他好想快快去念書喲!這樣,他就可以快點兒跟爸爸住在一起了。可是,他也不願意跟紅鶴分開來,而且她臉上那副急切又緊張的模樣實在是讓他拒絕不了。

「裘裘?」葉紅鶴快哭出來了。

「丫頭,裘裘到了該上學的年紀了,你也不能再一天到晚粘着他了,況且,他是個小男……」

葉奎宏的話還沒說完,葉紅鶴就猛地掉過頭去沖向自己的房間,嘴裏還大聲嚷着:「爸爸是壞人、媽媽是壞人,裘裘也是壞人,我討厭你們!」半路上踉蹌了一下,差點兒跌了下去。

慢了好幾步才跟上去的裘裘,沒來得及拉住她的小手,她就已經將自己給藏進房間里了。

事情發生時是在近午飯時間,氣憤的葉紅鶴沒有出來吃午飯。

沒關係啦!小女生鬧鬧彆扭嘛,餓她個一餐,以丫頭平素的習性,她是最挨不了餓的。葉家夫婦在心裏嘀咕著,強迫自己不去在意她這種無聊的作為。

下午的點心時間,葉紅鶴也缺席了。

小丫頭該不會學起人家做什麼絕食抗議了吧?大夥兒開始有些緊張起來了。

「都是你這個死老頭沒以身作則,平常凈讓她看什麼鬼電視。」火氣一提起來,林佩玲逮個機會發泄起自己心頭的緊張,「現在好啦,好的不學,壞的全都學了起來,不但將自己給鎖在房間里不肯開門,連飯也不吃了。」

沒經過女兒這一次的抗戰,她還真是想像不到,原來自家的小女兒那麼機靈,小小年紀就已經知道怎麼樣將自己給反鎖在房間里了,而且,不管她老子與娘軟硬兼施的使盡了一切的心理作戰方法,那扇門仍是闔得緊緊的。

不開口、不接觸、不理會,就是葉紅鶴的回答。

坦白說,葉紅鶴生平第一次的無言的抗爭,着實是讓葉家夫婦看傻了眼。

「怎麼辦?這丫頭……」無來由得,林佩玲的眼眶紅了起來。

小丫頭向來是挨不了餓的,但她竟然能忍住肚皮的哀號,午飯跟小蛋糕都不出來吃,如果一個不小心,小丫頭片子已經在房間里餓暈了的話……

「都是你啦,上次鑰匙被丫頭搞丟時,叫你找鎖匠來配一副你就不去,現在可好了,如果丫頭她在裏頭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怎麼辦?」

「哎呀,才餓個一餐,死不了人的啦!」葉奎宏倒比較看得開,而且,心裏還暗暗地佩服著。

這丫頭,贊!真有骨氣,說不吃就不吃,不愧是他葉奎宏的女兒!

「什麼才餓一餐死不了人?」嗓門一拔,林佩玲一副要找他拚命的樣子,「死老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也是你女兒耶!」

廢話!「我知道呀!」腦子裏敢反駁老婆的話,可是他可沒膽真的就這麼說出來,就算沒瞧見老婆眼底的核子炸彈,她揮動在他眼前的拳頭也挺嚇唬人的了。

「知道?知道還不快點想辦法。」咆哮聲中,林佩玲的拳頭朝他揮得更近了。

「葉嬸!」謹慎的,裘裘朝她走近,小手中端著一盤蛋糕,被砸爛了的起司蛋糕。

林佩玲被這盤子裏的東西引走了部分心神,「這是什麼?」

「剛剛端給丫頭吃的蛋糕。」不待她再問,裘裘就已經面帶沮喪的自動解釋著,「被她從門縫裏拿小皮球給扔爛了。」

聽到這個解釋,夫妻倆一個如釋重負的淌下了淚,一個卻開始揚聲笑了起來。

「死老頭,你笑個什麼勁?」女兒還能拿小皮球扔蛋糕,可見得人還安然無恙,只是,她的脾氣還頂得高高的下不來。

葉奎宏沒有理會她的話,只是大掌撫住裘裘的小腦袋瓜,柔聲柔氣地問着他:「裘裘,如果葉伯伯要求你明年再念小學,可以嗎?」

裘裘不解地望着他,林佩玲也愣了幾秒,然後皺起了眉頭,「老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還有什麼意思,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女兒的脾氣有多倔,她都已經氣成這樣子,難不成你還當真想讓她餓死啊?」沒辦法,他們這兩個大人輸給一個小女娃兒了。

想了想,林佩玲也跟着望向裘裘。

「好啊!」不待她開口,裘裘就已經點了頭,表情倒是沒露出半點兒勉強。

讚賞地輕拍了拍他的頭,葉奎宏朝着那扇緊緊闔上了好幾個小時的門扯開了喉嚨,「丫頭,你贏了,出來吧!」

三個人等了一分鐘,那扇門后沒有發出半聲聲響。

「丫頭?丫頭,你聽到沒?」葉奎宏又扯開了嗓門,「爸爸說你贏了,裘裘今年還要再跟你一起到託兒所去混日子嘍!」

又是靜默的一分鐘過去了。

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的,葉奎宏朝着那扇門走了過去。

「丫頭,你到底是有沒有聽到爸爸說的話?」這孩子有些不可愛了,她老子都已經向她舉白旗了,她還在裏頭端什麼架子?

有個性是很好,但是好個性過了頭,就是固執了,這可就不怎麼討人喜歡了。

還沒走到門邊,就聽見有人在門的另一頭敲著門板,持續性的敲擊聲響很細微、很薄弱,可是,倒也挺清楚的傳進了葉奎宏的耳朵里。然後,門扇終於動了起來,緩緩地裂開了一道小縫。

「丫頭?」走到門邊,他性急的手一推,房門就敞了開來。

隨着房門的開啟,一聲不輕的「砰」傳進了他們耳里。又驚又憂地跨進門戶洞開的房間,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跌得四腳朝天的葉紅鶴。她的眼睛眯眯的,小眉頭皺得緊緊的,從喉嚨里發出一連串的嗚咽,小手捂住小巧的鼻子,仰望着他們的表情帶着濃濃的委屈。

「丫頭,你怎麼啦?」衝上前將她扶起來,林佩玲心疼得整張臉都白了起來。

「被門打到了……」她的聲音細如蚊鳴,但還是可以聽得出來,裏頭夾雜着痛楚的吸氣聲。

「死老頭,你是吃太飽了不成?沒事推得那麼用力幹什麼?你不知道女兒在門的另一邊嗎?」忿忿地回頭責怪著臉上也掛着自責的丈夫,林佩玲又忙不迭的將視線旋迴女兒臉上,「還痛不痛?」

「好痛哦!」葉紅鶴難得像個柔弱的小洋娃娃似的,手腳虛軟的躺在地上。

「來,呼呼。」將她的手掰開,裘裘湊過臉,就着她臉上吹着氣。

兩隻小手不知道什麼叫做情不自禁,但卻在一握定后,就這麼自然而然地緊緊揪在一起不放。

蹲跪在一旁的林佩玲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是不住的撫著女兒的臉頰、頰畔的髮絲,嘴裏嘀咕著:「餓了沒?」

「嗯。」葉紅鶴的小嘴又扁了起來,「好餓、好餓哦!剛剛肚子還有聲音在咕咕咕的叫着。」

「那你剛剛怎麼不吃那塊蛋糕?」又急又氣的,林佩玲衝口就責備着她。

沒什麼力氣的環視了他們一眼,然後將眼光定格在裘裘臉上,她細聲細氣地說:「裘裘比蛋糕還要重要。」

「你這……笨丫頭!?」隨着這句感嘆,林佩玲頗有深意地望了葉奎宏一眼。

夫妻倆在心頭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絲的隱憂。

丫頭那麼賴著裘裘,可裘裘畢竟是老朋友的孩子,以畢士楷向來的專註習性,說不得這兩、三年就可以掙得不錯的成績了。

而他是一定會迫不及待的回來接走裘裘的,到那時候……小丫頭會做出怎樣激烈的反彈哪?

???

早在天氣陰陰沉沉的透著閃電時,林佩玲已經不知道站在門口吼了幾百回,要兩個小傢伙快點滾回家。

可是葉紅鶴壓根就不將她的話當話。

她帶着裘裘這個聽話的小跟班,還有徐朝文跟幾個託兒所的小毛頭,膩在社區小舞台旁堆放的泥堆上玩得正起勁。嘻嘻,狠狠地將指頭戳下去,然後用力地往上一撥,旁邊的泥土就會自動自發的補上了那個小空窪,真好玩!就算玩它千遍,也依然是樂在遊戲終不倦,葉紅鶴一次又一次的玩著。

「丫頭,媽媽在叫我們了耶!」裘裘身上仍背着自己的小書包。

經過一年來的洗腦及臨到頭了的半威脅半強迫,葉紅鶴終於「准」裘裘妹子離開她去念小學了,不過條件是,每天下課後,妹子都得陪她玩上一個小時,然後才可以溫習學校的功課。

「不準叫我丫頭,要叫我姊姊。」頭也不回地開口糾正他,葉紅鶴仍沉浸在自己的樂趣中。

「丫頭……」

「姊姊。」葉紅鶴忙不迭地糾正他,但是眼神卻須臾不離身下的那堆泥堆,「再亂叫的話,我就扁你喲!」小小年紀,暴力電影已經看了不少。

站在泥堆旁看着她的一雙小白手染滿了粉細的泥巴屑,裘裘沒有理會她的警告,但也沒有熱中的參與她的遊戲,反而好心的勸着她。

「丫頭,你再不回家,待會兒媽媽又要出來擰你的耳朵嘍!」他嚇唬她。

「我才不怕呢,媽媽她……哇!」話還沒說完,一聲極大的響雷就在她頭上哐啷的響了起來。

身子僵滯了幾秒,她倏地跳了起來,悶頭就往裘裘身邊躲去,「裘裘!」人還沒衝到目的地,腳上就絆到了顆小石頭,小身子往前跌趴下去。

「丫頭!」緊張地竄到她身邊跪下,裘裘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痛不痛?」看着她手臟上的擦傷,他小小聲地問。

「唔。」隨便應了聲,葉紅鶴很快地就自地上爬了起來。

從小就皮慣了,跌跌撞撞更是常有的事,細皮嫩肉的肌膚也沒有哪幾塊是完整的,這點兒小傷根本就不看在她眼裏。可是,看到裘裘臉色不怎麼好的樣子,她反而伸出了手,想去摸摸他的臉頰。

「哐啷」一聲!比剛剛更響、更大的雷聲又在他們頭頂響了起來,而這回,豆大的雨點也紛紛灑了下來。

「下雨了!」驚呼了一聲,葉紅鶴來不及說些什麼,伸過去的手改握住裘裘的手,邁開短腿就拉着他往家裏跑。

他們才剛剛衝進大門,就撞上了林佩玲。她正在廚房裏忙着晚餐,聽到了雷聲及隨後而至的雨聲,連手都來不及擦乾,就旋身往大門走去。

「叫你們早一點回來,不聽話,是不是嫌太久沒被人修理了?」直著大嗓門,她嘀咕着他們,「看,淋到雨了吧!」看着他們手牽着手進門后,她轉進房裏拿出一條大浴巾,「下次再這樣不聽話,就不准你們進屋子哦!」她恐嚇着他們。

照慣例,葉紅鶴是左耳進、右耳出的不當一回事,但是……她的臉上浮上了期待的笑容,「媽媽,好餓哦!」她聞到了咕嗜獾奈兜饋

「爸爸還沒有回來。」看了看兩個孩子的衣服全都濕了大半,她立時作下決定,「先幫你們洗澡好了。」她推著兩個小身子往浴室走去。

「媽媽,我好餓哦!」葉紅鶴的眼睛根本離不開爐子上頭的鍋子,「裘裘也餓了。」她努力地幫自己找著戰友。

「裘裘才沒像你那麼貪嘴,小胖妞。」拗不過女兒,她走向廚房,快速地弄了一小碗的肉,「來,一人一塊,小心燙嘴。」笑咪咪的,她眼神溫柔的看着兩個孩子臉上帶着歡呼的笑容接過了她手中的肉。

一個是急呼呼的邊吹着氣、邊大口大口的將香噴噴的肉往小嘴裏塞。

另一個呢,則是慢條斯理地朝手中的肉吹着氣,然後一小口一小口的嚼進肚子裏。

唉,這兩個孩子真的是有些性別錯亂了,小男生嘛,是成熟懂事又貼心得讓人不疼都難;小女生嘛,是橫衝直撞,性子火爆得讓人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可是,偶爾的嬌言童語……也讓人不疼都難。

「媽媽,還要。」嘴邊油漬漬的,口裏的肉都還沒有咽下去,葉紅鶴就已經又在討食了。

柳眉一豎,林佩玲瞪着她,「不行,現在吃太多,待會兒會吃不下飯。」

「可是,我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哦!」葉紅鶴努力擺出一副快餓暈了的嘴臉,賊兮兮的用眼角去瞄著自己的媽媽。

做娘的不為所動的又打算先推她到浴室去,葉紅鶴氣餒地嘟起了嘴,她的鼻子聞到了新湊上來的香味。

「這給你吃。」裘裘將自己還沒吃完的那一大半貢獻到她眼前。

眼一亮,葉紅鶴哪還跟他客氣那麼多,一聲歡呼,她伸手就接了過來,「裘裘,你最好了啦!都不像媽媽……媽媽?!」她瞪着媽媽瞧。

林佩玲輕輕地將裘裘的手撥回,板着臉瞪着女兒。

「那是裘裘的,女孩子不能那麼貪心。」不顧女兒又開始翹起嘴巴,她用力的拉起她的小手,「快點先到浴室脫了衣服,別着涼了。裘裘,你吃完也快點過來。」她朝着身後的小傢伙丟下一句,便拉着心不甘情不願的女兒踱向浴室。「媽媽。」

「∷羰裁矗再不快點換衣服會感冒的。」

「可是裘裘她……」葉紅鶴的眼睛往裘裘的方向瞧,也不知道是想等裘裘,還是仍對她手中的那塊肉存着希望。

「裘裘又不是你,他等會兒吃完了就會過來。」林佩玲不擔心裘裘會不聽話,因為他不是葉家出了名不馴的倔丫頭。

「可是……」

「快點脫衣服,進浴盆去。」林佩玲不由分說地將小丫頭往浴室推去,大手一抬,將浴室的門給拉上,也將小丫頭的最後一絲希望給斬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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