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若瑟琳推開她的餐盤,伸了個懶腰,靠着大大小小的抱枕坐着。在她頭頂上還有個不小的絲質遮陽棚,其實,在十一月的正午,她已不太需要這種東西了。只是,溫妮莎的哲學卻是:一位淑女的皮膚是不可以在陽光下曝晒的。

而近來,若瑟琳的確晒黑了,她每天都會出去騎騎馬,享受一下冬陽的溫暖。

自從離開銀城已經兩個星期了,在繞過南方山脈之後,他們的車隊就直接向東轉,過了大里歐河之後又朝北走。現在,他們正走在一條有六十年歷史的山路上。這山路又寬又平坦,右邊是聖安德魯山,左邊是大里歐河,河再過去又是美麗的山脈。

這裏的風景實在太美了,秋天的紅葉仍在樹梢顫抖,白色的、紫色的矮樹叢在風中延伸,一直到那一片綠色的草原。

還有三天,他們就可以到石山的聖達費地區了。而沿途的山光水色更是秀麗。

只是,若瑟琳今天可沒什麼心情賞景。她下意識地嘆了一口氣。

溫妮莎注意到她的消沉了。

「不是天氣或食物的關係。」伯爵夫人問她。「你昨晚沒睡好嗎?」

「睡得很好。」若瑟琳答道。

溫妮莎哪裏知道她已經有好一陣子都沒睡好了。

她心裏明白自己失眠的原因,還不是兩個星期之前,她與考特的那場「鬥爭」。

那一天晚上,她大哭了一場。之後,她就十分懊惱自己的行為,她怎麼能讓一個冷血的男人影響至此。她為什麼像個充滿怨恨、充滿惡意,又扯著嗓子大吼的女人或笑柄。她一直不知道白己真是這類型的女人,因為,她這一輩子從不曾如此失態過。

然而,她也不允許自己又失態若是了。萬一,他又來和她說話,她絕不受他的影響。

那一天之後,她也見到他一、兩次,都是在騎馬時遠遠看到的。他不再到營區去了,連睡覺都一個人睡在荒野之中,或是在什麼女人的床上。

每一次,比利都在天未亮時出去找他,接受他的指示。每一次,比利都很快的就回來了。因此,她推論考特都睡在不遠之處。

「什麼?」她不曉得溫妮莎又問了些什麼。

「我問你,你今天是不是累得不想動了。我相信他們已經給喬治先生備好馬鞍了。」

若瑟琳合著眼,仍靠着抱枕休息。

「溫妮莎,我不累,但我今天不太想出去騎馬。你找個人帶它出去運動運動就好了。」

「那邁爾斯怎麼辦?你是知道的,他很喜歡和你一起去騎馬。」

若瑟琳懊惱的想:企妮莎什麼時候才肯放棄牽紅線的角色?她和邁爾斯就是不來電,有什麼辦法呢?

邁爾斯比不上傷她心的那個男人,他太蒼白、太迷人、太逢迎、太巴結了。有的時候,他甚至讓人覺得懦弱。考特就不同了——

該死的,她得停止對這男人的思念了。

不過,她仍然不想出去。

「溫妮莎,一天而已,不會害死他的。」

「那我可不曉得。我相信他很有挫折感,莫拉也這麼說。人家可是他妹妹,對他的心意當然很明白。」

若瑟琳差點就哼出聲來,這一對兄妹賊頭賊腦的不知在搞什麼。她傾身一看,正好發現那一對兄妹在河邊漫步,似乎在商議什麼大事。

她瞄了伯爵夫人一眼,問:「是她說的?」

「是的。」

「我不相信那個女孩子說的話,我已經逮到她說過謊了。」

「什麼?」

「有一天,她告訴我,她父親在東部擁有一些最好的賽馬,後來,他們迫不得已把那些賽馬都賣了。她說,很可惜,她無法再騎那些馬了。」

「嗯?」

「但是,在我初次答應讓邁爾斯騎喬治先生時,他就說他一直想擁有一匹純種駿馬,因為他家以前只賣拉馬車的劣等馬,在他們那個城市只需要用到那種馬。」

溫妮莎置之一笑的說:「親愛的,見到你這種身分的人,她當然難免要吹噓一番了。現在,你該了解,那女孩只是有點嫉妒,有點自我膨脹罷了。你毋需多心。」

「我沒有多心,我只是不相信她說的話。」

「好吧!但是,邁爾斯的事,我相信她。我親眼看到他愛慕你的神情。事實上,我認為他不久就會向你提出求婚的要求,而我相信他會在搭火車前向你提出的。」

「我也知道。」

溫妮莎眉頭一擠。

「那麼,你不也知道他的確有股挫折感了?那還有什麼好辦的呢?」

若瑟琳咧開一口皓齒。

「我可沒跟你辦,溫妮莎。再說,我看他不是有挫折感。」

「但你剛才說——」

「我是說,我知道他會向我求婚。你自己想想,過去這三年來我遇到了多少次的求婚了?」

溫妮莎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太多了,多得數不清。那麼,你是認為他也是想追求財富的人了?」

「恐怕是的。」

「你也許是錯的,知道嗎?看看他對你的情感,而他又如此俊秀,如此斯文。」

若瑟琳不以為然的反駁:「我這麼有錢,他不能不親近我。」

「親愛的,你怎麼這麼肯定?」

「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

「是的,他看着我的樣子。溫妮莎,他眼底沒有一絲情意,沒有一點興趣。哦!他是很能說那些『甜言蜜語』的,但是他的眼神完全否認了他所說的話。他對我的人沒一丁點兒興趣。」

「哦?」

「不過,話說回來,很少有男人對我有興趣的。」

「男人都是愚昧的。」伯爵夫人頗感慨的說:「親愛的,沒關係。我們又不是要他當丈夫,只是一時的娛樂罷了。你也毋需太擔心。」

若瑟琳擠出一絲苦笑。

「我根本不擔心。」她說。

溫妮莎想了又想,過了好一陣子,她又問:「你真的不擔心?」

若瑟琳莞爾一笑。「溫妮莎!」

於是,她們倆相視而笑。

「他看着你的時候,眼神柔和多了,我看,他對你的興趣反而大呢!」若瑟琳說。

伯爵夫人一時紅了臉。

「啊!原來你自己也注意到了。」

「嗯!可是他還是看着你的時候多。」溫妮莎極力的辯白。

「我剛才都說過了,你現在該明白了。反正,他很迷人、又風趣,這不正符合你的品味?」

溫妮莎又紅了臉。

「親愛的,我都是為你好的。」伯爵夫人表示。

若瑟琳傾身摟摟她知心的好友。

「我知道,我也因此愛你。再說,你不用擔心我們那個壞脾氣的嚮導了。你沒注意到嗎?他躲我躲得像躲瘟疫一樣。我們是完了。」

「真的?」

她不想多作解釋,懶了。

「是的。」

然而,溫妮莎會就此罷休嗎?

於是,若瑟琳連忙說:「我看,我可以出去騎騎馬了。」

※※※

他們往東方的馬扎諾山騎去,速度之快使他們在瞬間便登上了小山頂。

當然,若瑟琳仍然比他快多了。

她下了馬,等著邁爾斯趕上來。在白楊樹與松樹之間,她牽着喬治先生孤獨的漫步。

運動之後,她全身溫暖;不過,山風仍是寒冷的。天氣愈來愈冷了,她的冬裝有的還擺在箱底呢!看來,雪季也快到了。

還好,她的手下只有幾個人有點小傷風,尚無大礙。

邁爾斯一見到公爵夫人便將速度降低,他很不想見她,但莫拉卻逼着他做。

當然,莫拉永遠是對的!

他們已經快抵達車站了,沒時間再耗下去了。只是,這瘦骨嶙峋的公爵夫人對他沒有一點兒反應,所以,他一直找不到借口更親近她。

因此,他只好另出下策了。

他完全不知道公爵夫人的心意,而她盯着他的眼光更教他發毛。有的時候,她看着他笑,那種笑似乎就是在說「你這種人真可笑」。有的時候,她的眼光似乎對他說「你心裏在打什麼主意,我全曉得」。

總之,這小女人太可怕了。

一開始,他就反對莫拉這計劃了。以往那些寂寞的老女人太容易上當了,但這一個太年輕了,他那幾招根本不管用。

而她也教他熱不起來,所以,他今天實在很害怕。不管她多有價值,他幾乎希望她能拒絕他。

他擠出一絲笑容的跳下馬。

「若瑟琳,你又贏了。」

她答應他可以直呼她的名字,只是,每當他叫她「若瑟琳」時,她就是那一副很奇怪的表情,似乎永遠不習慣他這種叫法。

「邁爾斯,我們不是在比賽。唯一夠格與喬治先生比賽的馬只有它自己的母馬,不過,它們都懷孕了,跑不動了。」

他咬緊牙關。他一直有種感覺,這女人根本瞧不起他。沒錯!他是個窮人出身,而她則是正牌的英國貴族。她那匹該死的馬比他前四任老婆所留下來的「遺產」更值錢,更甭談明年春天要出世的那一票小馬了。

「你在英格蘭帶它比賽過沒有?」他謹慎的問。

一談到馬,她總是比較平易近人的,今天,他需要的正是這種氣氛。

「當然沒有,我們離開英格蘭時它還小,不過它的爸爸……你在幹什麼?邁爾斯?」

他邊走邊搭上她的肩。現在,他要她面對着他。

「別害羞嘛!」他溫柔地說。「一個男人想摸摸他心愛的女人,這是很正常的。」

「這是真的。」

她的回答令他頭皮發麻,太怪異的女人了。

「你沒聽清楚嗎?我已經愛上你了。」

「我很抱歉。」

抱歉啥個東西?她什麼意思?

天哪!他得對她求婚已經夠慘了,她難道非得令他更凄慘不可嗎?

「我想,你是聽多了求愛的話了?」

他甚至不曉得自己的口氣很尖酸刻薄;不過,若瑟琳可沒忽略了。她原想溫柔的拒絕他的求婚就算了,如今他這一挖苦,她可饒不了他。

「你真的很難想像,這世上追逐財富的人太多了,邁爾斯,那些人擅長於談情說愛,又能甜言蜜諮。求愛、求婚……還有很多我數不清的示好行為。」

「你是指控——」

「當然不是,」她打斷他的話。「像你這麼『高尚』又有教養的人是不可能會有這種低俗、下流、卑鄙、齷齪的行為的。我相信你。」她拍拍他的肩。

他楞在原地,無言以答。

於是,她接着說:「如果,我的態度有點不好,那也是因為我懶得再說了。」

「說什麼?」

「說我不打算再結婚了。煩死了,我一再的對求婚者說這句話。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你當然是沒這個意思的。對不對?老天!你當然沒有,我何必多問。我們才認識幾個星期而已?」

她一看他臉色一紅,隨即轉過身去,深恐自己在他面前爆笑出聲。

然而,他的手還搭在地肩上不放。

「你是什麼意思,你不再婚了?」他尖銳的問。

「什麼?哦!這檔子事呀!」

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思索了一陣。

「我也是沒辦法的。這是我丈夫在遺囑里規定的,他要我永遠記住他。所以,只要我再婚,我就只好夫去我一切的財產。因此,我根本不能冒險,你說,是不是?」

「一切嗎?」他近乎窒息的問。

「是呀!一切的產業、金錢。」

「但是,你還年輕!如果,你想生孩子呢?萬一你戀愛了呢?」

「我丈夫的遺囑沒有規定我不能有小孩或愛人。如果我需要這兩者,我是可以有這兩者的。哦!親愛的,我嚇着你了嗎?」

他就是一副震驚的模樣。她只好拚命忍着她一肚子的笑聲。

「你一定很恨他。」邁爾斯苦澀的說。

他恨死那個公爵了!

「你怎麼會這麼想?他只是想保護我,不願使我落入他人的控制。這也不錯。」

「是的。」他咕嚕道。

「你說什麼?」

「沒什麼。」他一振,微笑又回來了。「就像你說的,談婚姻還太早。告訴我,我一直很好奇,你的衛士那麼多,但為什麼你每天在騎馬運動的時候卻沒有人保護你呢?好奇怪?」

若瑟琳終於遠到機會讓漲了一肚子的笑意發泄出來了。

「他們根本追不上我。喬治先生是跑得最快的馬。再說,我一向跑不遠,有槍聲他們一定聽得見的。」她指着她馬鞍上的槍。「而且,還有你保護我。就算是我一個人的時候,我也只在我手下看得到的區域裏騎馬。現在,我們可以回去了吧?」

「如果你累了,當然。」

他的怒氣已得到控制了,現在,他又回復原先所扮演的甜蜜蜜的角色了。

半晌,他又說:「不過,還有一塊美麗的草原,我認為你會喜歡的。我們剛才有經過。哦!就在中餐前不久才經過的一個地方。不遠的。」

說了這一大堆謊,她不陪他去走走,也怪不好意思的。

「可以,」她莞爾一笑。「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

※※※

「我覺得,這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誰又問你了?」

彼得·桑得司瞟了這新來的傢伙一眼,這個怪胎叫安奇;就叫安奇,也不知道這是他的姓或名。

這傢伙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他每天刮鬍子、每天洗衣服,碰到他沒衣服可洗時就拿別人的衣服去洗。他還把頭髮剪得怪怪短短的。

嚴格說來,他很注意自己的外表,就像他們那個英國大鼻子老闆一樣。

不過,安奇最教人奇怪的還有一點,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細細長長的傷痕,像被人以刀劃過似的。

還有,他的眼睛,黑得像魔鬼一樣,冷漠無情;那種眼神教人不敢多看他一眼。

他很高,動作很快。通常,他的態度很懶散、很沒耐心,很少微笑。有的時候,他給人的感覺比那英國佬更冷、更酷。

他與其它兩個新加入的人手都是在賓城才來的。談到賓城,彼得就有氣。

那個英國佬!真氣人,把找不到公爵夫人的責任全推到彼得身上。後來,老闆又想了一個方法。

現在,他們這一伙人來到新墨西哥,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域。而今天,更倒霉,彼得和安奇這怪人一同騎馬巡視。

「等一下,桑得司。」安奇忽然說。

彼得一緊張,差點沒摔下馬。他順着安奇的眼光看去,老遠的有兩個人騎馬平治。

「我真不敢相信。」彼得說。「你想,他的計劃終於可以實現了嗎?」

事實上,他們已經跟蹤公爵夫人兩個星期了,不過老闆一直要他們離那車隊遠一點,以免被那混血兒發現了。每一天,他們都會派兩個人在車隊後頭巡視,以便找機會對夫人下手。如今,似乎有機會了?

等了十分鐘之後,彼得才看清馬上的人。那男的沒穿她衛士的制服,不過那女的卻是她沒錯。

「真的是她嗎?」彼得又問。

「那頭紅髮,還有那頂怪帽子,不是她是誰?」

彼得不知怎麼地,顯得更緊張了。

「嘖!你的眼力真好。」彼得說。「我連那頂帽子都看不清,更何況是她的頭髮。」

此時的若瑟琳心底也有股不安,她似乎被邁爾斯帶遠了;而且,到現在她還沒有見到他所謂的美麗草原。

也許,他是想誘她到沒人之處,然後,對她有所企圖?

也許,她不該毀了他「合法」追求她財富的願望。如果她沒清錯的話,這個人很可能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採取非法的方式,完成他的願望。

也許,邁爾斯根本不相信她說的那個遺囑,所以,想帶她到荒郊野地,逼她同意結婚之事?

若瑟琳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好幾個疑問個個教她心寒。

因此,她突然的停了馬。邁爾斯當然也跟着她停馬。

「有什麼不對嗎?」他問。

好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不過,她可不敢再前行了。

「忽然頭痛,我恐怕不能跟你去看那一片草野美景了。」

「但是就快到了。」他抗議般的說。

他那虛偽的腔調,令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尤其是那關切的表情更令她噁心。

她不禁眉頭一擠。「真的嗎?我看前面只有……」

有兩個人自前頭的矮樹叢後走出。

「是你的朋友嗎?」她問。

她警覺的想掏出槍,不料被他捉住她的手;同時,他另一手的槍已瞄準她的心窩。

「公爵夫人,請你別做傻事。」他掏出她的槍,將之擲於地面。

「我已經做了傻事了。」她咬着唇。

那兩個陌生人緩緩的走向她,要不是邁爾斯手上的槍,她早就快馬加鞭的逃了。

她不曾如此的狼狽。邁爾斯怎麼可能是長鼻子的人?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怎麼可能?

「公爵夫人,你剛才那番話使我毫無選擇的餘地。」邁爾斯低聲的對她承認。「我也想擁有全部,不過,既然無望,我也只好收了人家給我的那五千塊錢了。」

「真可惜,這麼一點錢就能收買你。天!你真是個道地的小人。」

他的臉猩紅一片。「反正,我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她現在倒不擔心此刻的性命,既然,他們都佈置了這個陷阱,那不正表示,長鼻子想捉「活口」。

「這麼詛,你是要把我交出去了?那你回去又怎麼對我的手下解釋?想編造個意外?」

「說你掉下河裏不就成了。」他沉着臉說。

「啊!十分方便。但是,你的演技最好是與以前一樣好,否則,只要我手下有人起疑——我告訴你,你和你妹妹就甭想逃得了。」

他忽而一笑。「你還以為莫拉是我妹妹?其實,她只是我的女人。」

她的驚訝只是暫時性的。

「很聰明,萊登先生,不過你的陰謀也只有這一點小聰明而已。」

「吹牛!」他斥責道。「你完完全全的相信了,相信我們一切的諾言!」

「就憑你那一點兒本事?」她也微笑了。「我真不想讓你失望,你這個虛偽的騙子;不過,告訴你好了,今天是我騙你的。你不會以為……我真想嫁給你這種人吧?」

他臉色一白。很好,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那兩個人似乎也聽到了這段對話。

「安奇,你聽到了沒?」彼得對另外那個人說。「這小子讓我們等了這麼久,原來,他打算追求她。如果你問我的看法,那我要說,他不值錢。」

「誰又問你了?」安奇陰森的回答。「我本來就不打算在他身上花一個子兒的。」

在別人還沒聽懂安奇的暗示時,安奇手上那把點四五口徑的槍就打中了邁爾斯·萊登的眉宇之間。然後,安奇冷靜的又收好了槍。

若瑟琳不用側過頭去看,也曉得她旁邊這個邁爾斯是死定了。因此,她任由邁爾斯緩緩的掉下馬,她兩眼直盯着那開槍的人——一個冷麵殺手,殺人不眨眼的。

也許,這個人正是長鼻子本人呢?她茫然的看着那對黑色眼眸。

她的長裙沾滿邁爾斯的血,她只對死了人有點茫然,對邁爾斯的死卻不覺得可惜。

另外,那個人似乎也很難接受有人肝腦塗地這一類的慘狀。

「你……你……」彼得蒼白得瞪着安奇。

安奇陰森的看着彼得,一副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的模樣。

「你不是說,他不值錢嗎?」安奇反問。

「是……可是?可是——」彼得顫抖的說。「我覺得……」

「誰又問你了?」安奇一喝。

彼得便噤若寒蟬了。

※※※

他不是長鼻子,他當然不是。

若瑟琳聽他貌話的口音是西部口音;而且,他那個多嘴、膽小的同伴一直叫他為安奇,而且不斷的提起他們的老闆。

那老闆很可能就是長鼻子。不過,這個叫安奇的也可能就是長鼻子。誰曉得呢?

在邁爾斯中彈身亡之後,他們騎了幾個小時的路程了。現在,她的腦子不再那麼空洞了。

一開始,她被安奇架在他身體前西,兩人共騎一匹馬時,她的確很害怕。然而,一個小時之後,那多嘴的桑得司與安奇也聊了一大堆,她在一旁冷靜觀察的結果發現,這兩個人她根本不必怕。

該害怕的,是他們要帶她去的地方;那等待着她的長鼻子、等待着地的噩運。

這種送死的滋味並不好受,唯一支撐着她的是她天生的樂觀;除非她斷氣了,否則她都會抱着一絲被救的希望。

再不然,她也可等待機會逃跑,雖然她的槍已被奪了,不過,她也並非毫無武器。她有很多長長的髮針,還有堅硬的靴子,外加十隻銳利的指甲。當然,以她過去的經驗看來,她最佳的武器便是運氣——她一向很走運的。

「我有多少時間?」她不禁問她背後的安奇。

「什麼時間?」

「活的時間。」

「要是我,我就不擔心這個問題。」安奇沒好氣的對她說。

若瑟琳咬着牙,沉默了半晌。「我是『不擔心』。」

「那你幹嘛問?」

「我在考慮,什麼時候才把你甩下馬,然後逃了。」

他仰頭哈哈大笑。

「夫人,你很勇敢。不過,我早就猜到了,你一定有某些特質,才會使某人來求我做這件事。」

「哦?你是因人之所求而做的?」她問。

「還有金錢的因素,別忘了。」

她能說什麼,這個人很明顯的是沒有什麼良知的,也很可能是個積欠了不少賭債的人。

然而,她另有一種感覺,這個冷麵殺手似乎是很難以錢收買的。

若瑟琳思考了好一陣子。不管如何,這個人也算是她的一線生機。只要她能以好價錢收買他,她就可以死裏逃生了。

只是,她又怎能相信一個要地命的人呢?

「你知道是那個英國人想置我於死地的吧?」

「這不是他的秘密。」

那麼,他的立場是十分明顯的。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我死嗎?」

「那又有什麼兩樣呢?」

「很明顯的,對你而言,並無不同之處。」

他又哈哈大笑了。

這下子,她發覺這人不只是沒有良知,很可能根本就是個瘋子。

「你能不能告訴我?」她口氣一緊。「長鼻子怎麼會和邁爾斯·萊登扯上關係的?」

「長鼻子是誰?」

「那個英國人。」

「原來他有這種怪名字,」他似乎很意外。「難怪,他不肯說出來。」

若瑟琳嘆了一口氣,很無奈的。

「我根本不曉得那個人的什麼鬼名字,你也不曉得。不過,誰管他!我是問你,他怎麼會和邁爾斯扯上關係的?邁爾斯這個人你還記得吧?就是你今天殺死的人。」

「脾氣還挺大的嘛!」

她回頭瞪了他一眼。「你懂英語吧?」

他又咯咯地輕笑着。她真的令他覺得很有趣,換成別的女人早叫破嗓子、哭腫了眼。她連哀求都不會,真是太好玩了。

「說吧?」她追問。

「你為什麼想知道?」

「我懷疑他許多的動機,但我就是沒料到他竟然勾搭上長鼻子。他不像長鼻子所慣用的那些粗人……我可不是指你。」

「不是,當然不是。」

「他只是一個沒什麼害處的功利主義者,並不像一個能謀財害命的角色。」她指出。

「老迪瓦可不這麼想,他一見到萊登就曉得他是哪種人了。而迪瓦似乎是對的,因為你那個沒什麼害處的傢伙不是把你帶來了嗎?」

「那麼,他和你們掛勾是在他加入我們車隊之前或之後?」

「之後。我們在你們離開銀城那一天發現了他們,是迪瓦發現的。」

那又怎樣?她也只是好奇罷了。

為了求生,她只好貿然一試了。「我可以付給你更多的酬勞。」

「我知道。」

他真知道?

「我指的是一筆『財富』。」

他沉默不語。

於是,她又問:「你不在乎?」

「不在乎。」

「你怎麼能說你不在乎錢?」她問。「你剛才還為了錢而殺死一個人呢!」

「你話太多了。」

「但,事實證明,錢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

「不太重要。」

「那你為什麼殺死他?」

「你話太多了。」他又說。

「而你話太少了!」她一怒。

「嘿!姑娘,他本來就該死的。他出賣了你,對不對呢?」

「他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所以,他才敢把我交給你們。」

「別自欺欺人了,」他嫌惡的說。「他才明白呢!一開始,他只是有他自己的計劃罷了——而且,他還是位專家。」

「什麼意思?」

「據迪瓦所說的,他一開始是在西密蘇里一帶詐賭,後來不賭了,改成以娶有錢的寡婦為生,一旦得到錢就甩掉他的老婆。」

「你是指『離婚』?」

「不是。」

「哦。」

「現在,你可以閉嘴了吧?」

她的牙關咬得有點疼了。

「先生,如果你不想與我說話,請你把我放回我自己的馬背上。」

「夫人,你很聰明。」

她只好閉嘴了。她真希望他們至少能放了喬治先生,萬一這次她真的不幸被害,那麼她的喬治先生會有何等悲慘的下場呢?

她甚至想求安奇收下喬治先生,但仔細一想,安奇與長鼻子還不是一樣的一伙人。

桑得司趨前,並登高一呼,不曉得與他的同夥正在做什麼訊號。

若瑟琳背脊一涼,看來,賊窟到了。果然,他們登上小丘之後,就發現那一夥歹人了,一對對賊眼盯着地。

若瑟琳下意識的往後靠着安奇的胸膛,這一次,她是逃不掉了。

不知道長鼻子會怎麼殺死地?哦!她希望他別折磨她,最好是一槍就殺死她。

她一看就知道長鼻子是哪一個了。他與其它的人站開,高高瘦瘦的,一手還拿着一根長手杖。他的衣着請究,整齊乾淨,與其它的人完全不一樣。她猜,他是四十多歲的人了。

她終於見到這三年來一直追逐着她的敵人了。他看起來不像個冷血的人,他這一夥手下個個像天生的壞胚子,但他可是一點也不像。事實上,他看起來很溫文儒雅,很溫和。

她幾乎可以對着他微笑。看來,她是被她身上這套服裝壓得昏頭轉向了。

那一伙人不懷好意的看着她,看得她心驚膽戰。

「嘿!他媽的!我沒想到她是這樣子的——長相,你們說是不是?」

「你以為咱們的目標是個老媽子嗎?」

「事實上——」

「老闆,我錢不要了,」另一個人叫道。「我要那匹馬就好了!」

眾人哄堂大笑,不過,他們仍你一言我一語,興奮的交談著。

若瑟琳惶恐的被安奇帶往長鼻子那裏,當然他們仍騎在馬上,所以她仍背靠着安奇。

「該死!我沒看過頭髮這麼紅的。」

「太瘦了。」某人說。

「有什麼關係?」某某人又回答。

「我想知道的是,她是先讓我們這夥人輪流,還是怎麼樣?」安奇發問。

這是桑得司兄弟人人想提出的問題,大夥兒這下子又把注意焦點集中在那英國人身上了。

然而,他什麼話也沒說,他只是面帶微笑的盯着若瑟琳。

她挺直了腰桿。他想怎樣?把她交給這些壞蛋?自己先娛樂一下?

當安奇扶她下馬時,她心裏就盤算著,如何冷不防地踢他一腳,最好把他的長鼻子給腸斷了。這麼一來,就可以逼他早點把她殺了。她可不想在死前還遭人凌辱!

正當她想往前沖時,安奇卻用力的將她扳回身,注視着地。他的手指用力掐住她的手臂,眼底有股憤怒的火花。

於是,他低聲對她喝道:「別衝動!」

「什麼?」她問。

「你想踹他一腳,不是嗎?」

她兩眼一睜。

「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感覺到你在『備戰』。」

她身子又是一僵,準備對他下令。

「放開我。」她的聲音是不大。

「我還以為你有點腦筋,看來我錯了。你是想自殺,而不是想多耗一點時間,好讓你的手下趕來救你。」

她掙扎着想甩開他。

「這是一種選擇性的問題,有些事情是更重要的。」

「而你決定,名譽比性命更重要?」

她臉紅的思索着他的話,這該死的傢伙,他說得對!只有性命才是可貴的,她得為了自己盡量爭取活下去的時間。

安奇冷靜的看着她。「放心好了,甜心,今天不是你的忌日。」

她正想問他為什麼時,背後卻傳來那英國長鼻子的聲音了。

「夫人閣下,你今天能加入我們,真是太好了。我感到十分榮幸。」

她緩緩的轉過身,等着他走近。同時,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她不再害怕站在她後面的安奇了。

「長鼻子,別客氣了。」她對他點了個頭。「我應該謝謝你邀請我才是,你這場小宴會錯過了也真可借。」

他的手下一聽,個個感到十分興奮;而他不是,他的心早被滿滿的恨給填滿了。

長鼻子臉紅脖子粗的瞪着她,彷彿想以眼光刺死她似的。她是激怒他了,不動腳就踹得他七竅生煙。

安奇不知在她背後詛咒了些什麼粗話,莫名地,她就被推到一旁去了。

伊利特原想把她拉回來。不料,那安奇轉身擋着她,也準備掏出手槍了。

伊利特早就感覺這安奇不是什麼好東西,麻煩就是麻煩,只是,他需要安奇的追蹤本事。

而今,安奇果然達成他的任務了。如果這傢伙想得到她,伊利特忖道,就給他好了。

隨他們處置地,怎樣都行。等他們玩膩了,他再慢慢的收拾她。

伊利特微笑的看着她。該死的女人!死到臨頭了,仍一副自大的模樣。

「公爵夫人,你很有幽默感。」然後,伊利特便直接問安奇。「那萊登先生……麻煩嗎?」

「一點也不。」

「太好了,我正擔心他。現在,他該已完成了他的使命,而我們也可多掙得一點時間了。」

「為什麼?」

「他會給她的手下指出一條錯誤的方向。畢竟,這不只是我們有好處,他也有。」

「他已經沒什麼好處了,」彼得自告奮勇的說。「安奇殺了他。」

伊利特沉默了好久。

「我明白了。」他又說。「那麼,我們就沒有什麼時間可以浪費了。我想,你們回來的時候,該沒花掉多少時間吧?」

「我們的速度夠快了,」安奇咕嚕道。「現在,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一直沒提起,她是一名美麗的女人?」

「因為,那亳無關係。」

「哦!你錯了。有關係,非常有關係。像這麼美麗的女人,是不該被浪費的。」

安奇扣住她的下巴說話,她一怒就揚手打掉他的手。

她想起他剛才說的話,原來他不讓她死是別有用心的。現在,天快黑了。天黑了,就沒有人能找得到她,而這一伙人就有一整晚的時間來……強暴她。

而這安奇,無疑的就是第一個強暴她的人了!

長鼻子一定也想到了這檔子事,因為,他的臉又浮起一絲冷笑了。

「當然,你們有足夠的時間享受,」長鼻子盯着地說話。「不過,你們得小心一點別把她玩死了。記住,殺死她的特權是我保留的。」

當然,他等這一天已等了三年多。是她害得他一世英名盡失,他本是個搶手的頭號殺手。為了她,他變成一個屢戰屢敗的小人物。

這一句話本可誰若瑟琳崩潰的。然而,她也算經歷過風浪的人了。她忍着滿心的惶恐,盤算着她唯一的生路——喬治先生。

如果她能衝到喬治先生那裏就好了。即使她逃不成,大不了在背後挨幾個子彈,她也就可以安然的死去。

只是,安奇彷彿又看穿她的思緒了,他捉着她的手不放。如果她現在握有武器,那她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妾奇了。

「你好象還沒了解我的意思,」去奇對長鼻子說話。「我打算保留她——直到我玩膩了為止。」

「你太過分了!」

安奇的嗓子一沉,顯得格外的陰冷。「英國佬,我可沒徵求你的同意。」

伊利特的臉又氣得紅紅的了,他甚至舉起了手杖。唉!錯就錯在這裏。

若瑟琳又聽到安奇的槍冒火了,只可惜,沒打到那英國佬長鼻子。安奇只把他的手杖打掉了而已。

然而,那長鼻子仍不知害怕。「桑得司先生!」

他叫的人是老大迪瓦。

還好,迪瓦是個聰明人。「老闆,算了吧!我可不想和他這種人吵。」

當長鼻子一個一個的看過去時,大夥兒全無異議。更教若瑟琳吃驚的是,那些人一個個的把槍丟到地上了。她仔細一看,原來安奇以槍指著那群烏合之眾。

雖然,他們人比安奇多了六、七個,卻無一人敢反抗他。看來,安奇的槍法自然是不在話下的。

「桑得司,把那匹馬車過來。」安奇指的馬正是喬治先生。

小桑得司立即衝上前去為他服務。若瑟琳鬆了一口氣,幾乎都要笑出來了。

然而,她又仔細一想,她並非被哪個好心人救了,只不過是由一群壞蛋手裏換到另一名壞蛋的手裏罷了。不過,情況是好多了。

只可惜,那安奇的話卻不樂觀。他對長鼻子說:「兄弟,你是可以把她當死了。她的人不可能找到她的,我要帶她到很遠的地方去,而且,我會將她……」

「殺了?」

「有何不可?」安奇聳聳肩。「我已經拿到萊登那筆錢了,就算拿人錢財為人消災吧!」

※※※

若瑟琳原以為可以各騎各的馬離開,沒想到,安奇仍要她坐在他前方,兩人共騎一匹馬,然後再任喬治先生在後尾隨。

他只在出發前問她一句:「你帶來的那把來福槍,你會使用嗎?」

當時,她已不太願意和他說話了,所以,她只點了個頭。沒想到,她頭一點,他就把那來福槍放在她手上了。

「前面若有任何動靜,你就開槍。」他命令。

「我寧可射你。」

「真的?甜心,我勸你省省力氣吧。」

她聽出他口氣里緊張的成分,於是,她拿起槍往岩石堆上亂射一通,也不管射到了什麼。天候已暗,視線已模糊。

不過,那岩石堆后,真的有人朝他們回以子彈。

於是,安奇攬着她的腰,將她拉到背後,然後快馬加鞭的離開。可惜,來福格又教他拿走了。

這種險境、這種速度,使她抱緊他,不敢鬆手。一鬆手,她的小命兒准先完了。

直到天色全黑了,他才放慢速度;稍後,他們就踩着月光前進了。看來,追兵也過夜休息了。

她不知道他想上哪兒去?不過,他反正是朝東走。而等天色一暗,她連東南西北都搞不清了。

「今夜,你的手下會一直尋找你的下落嗎?」

若瑟琳思索了一陣。他擔心她的人?最好是如此。不過,她可不想提供任何資料給他。

「如果我是你,我的注意力會集中在那英國人身上。」她告訴他。「他不會相信你說要殺了我的話的。不!他會跟上來,然後把你、我都殺了。」

他不再說也不再問了,這會兒,她反而沒辦法發難。

約莫過了二十來分,他忽然伸手到背後拉她的手,要她抱着他的腰。她當然是拒絕了。

所以,他回頭一喝。「我要是你,我會對我好一點。」

若瑟琳不以為然。「安奇先生,你別作夢了。你現在就可以把我殺了,因為我不會當你的女人或情婦的。」

「當我的妻子如何?」

她一震。

「你想娶我?但,你不是說,你不在乎財富?」

「這跟錢又扯上什麼關係了?」

真是虛偽!

「很好。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有娶我的念頭?」

「除了那一種很平常的理由之外,當先生的有權打自己的老婆。」

「很幽默!」她斥責道。

安奇拉長脖子大笑。

「臭男人。」她低聲的詛咒。

「你剛才和那英國人的幽默感全上哪兒去了?」

「去睡覺了,而我也想睡了。你打算騎上一整夜不成?」

「你要我停下來等我後頭那一群夥伴?」

他的幽默令她不安。

「別忘了我也有一群衛士在找我。」

「甜心,你的手下也許迷路了,這山區他們不熟。」他說。「那個人也會出來找你嗎?」

「誰?」

「那個混血兒。」

考特找她?才怪!

「不會的。」她真該騙他的。「但,我也不確定就是了。」

他咯咯地笑,笑得她一肚子火。忽然,他們後頭傳來一陣馬蹄聲。

她倒抽了一口氣,背後有一道灰色的煙塵正快速的向他們逼近。她的心差點沒跳出來了。

「我們被追上了!」

「我知道。」

「你——哎,想想辦法!」

他的辦法就是乾脆停下來等,不過,他連槍也沒有拿出來。接着,他拉她下了馬。

她瞪着他,彷彿在告訴他說:「你瘋了!」

只是,此刻逃命更重要。於是,她一言不發轉身就跑。她跑了約十五碼的距離就又被人扣上一匹馬了,她惶恐的尖叫一聲。

「你還好吧?」

若瑟琳眨眨眼,幾乎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但,這真的是「他」的聲音。她抬起頭,看着他的臉。

「哦!考特!」她那美麗的臉流了淚、叫着。

她偎在他懷裏,放聲大哭。

他停了馬,完完全全的擁抱着她。她被他緊緊的樓著,緊得幾乎無法呼吸,這男人就是不知道自己一身的牛力。

「你還好吧?」他又問。

「是的。」

「那你為什麼哭?」

「我不知道!」於是,她哭得更大聲了。

她哭了老半天,才聽到安奇在不遠處大笑。

她腰一直,問考特,「你的槍呢?」

「幹嘛?」

「我要殺了那個不要臉的傢伙!」

「不,你不能殺他。」考特說。「要殺由我來殺,你不能動手。」

考特跳下馬,走向還在原地捧腹大笑的安奇。

若瑟琳真搞不懂那個叫安奇的壞蛋,他不明白她的救星到了嗎?

有什麼好笑的?死傢伙,都死到臨頭了!

現在,考特來了,她安全了。也許,考特不愛她,但是他仍然會保護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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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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