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沒料到談浚會軍刀直入地這麼問，雷宇翔頓時顯得有些慌亂，呆看着他。

「我還以你要問什麼，原來是問我這個問題。」半晌，他連忙撇開眼睛，擔心無意中泄漏內心真正的情緒，「這個問題很重要嗎？我覺得根本不必問。」

他閃閃躲躲的回話方式，讓談浚百分百確定心中的答案。

「芫芫說你喜歡的是她的身體，真是這樣嗎？」談浚一刻也不放鬆，緊接着追問。

「她真的這樣說嗎？」雷宇翔一呆，心擰痛了起來。

原來她認為他只是貪戀她的身體？難道她感受不出他對她的寵愛及情意嗎？

虧他有臉自誇是花花公子？失敗！真是徹底地失敗！他的努力還是贏不了她的芳心。

「對！你是不是只要她的身體？」談浚猜出雷宇翊曾這麼告訴楚洛芫。

「哈哈！」雷宇翔忽然大笑，但眼底見不到任何笑意，「談浚你是不是腦子燒壞了，楚洛芫是你的女朋友耶！女友和好友有一腿，你不會生氣嗎？」

「不是，你誤會了，事實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樣。」談浚緩緩搖頭，臉上沒有一絲的虛偽。

雷宇翔猛然閉上嘴巴，眯起眼瞪着談浚不像開玩笑的臉孔，「不是？你說什麼不是？」

「阿浚的意思是……我妹不是他的女朋友。」楚洛維插嘴。

「別騙我了！當我是三歲小孩嗎？」雷宇翔生氣地說，但心中卻升起一股喜悅。

「信不信由你，但我妹和阿浚真的沒交往，她自始至終心裏只有你一人。」要不事關堂妹的幸福，楚洛維才懶得跟他解釋，「是我們設計妹，讓她假扮阿浚的女友出現在你眼前，目的是要你這傢伙受不了地跳出來，公開你和妹早在一起的事實。」

雷宇翔下巴差點掉下來，震驚無比，「你們大家知道我們兩人在一起？！」

「對！你以為你們可以掩過眾人耳目嗎？笨蛋！」楚洛維恥笑，故意一根根地扳着手指，有心嚇唬他，「不只我和阿浚，我爺爺、我爸媽，還有妹遠在美國的爸媽統統知道了。」

雷宇翔尷尬不已，難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就算……」他羞愧的神情轉為沮喪，雙眼黯淡，「就算我們有不可告人的關係，那也不代表什麼。」

「哇咧！你這混蛋還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妳以為我妹是隨便的女人，跟阿貓阿狗都可以上床嗎？」楚洛維氣得牙痒痒，哇哇大叫。

雷宇翔撇開臉，抿緊嘴，擺明不做任何解釋。

「宇翔，我們都幾年的朋友了，你還要對我們藏話嗎？」還是談浚對雷宇翔暸若指掌，知道他噤聲不語的背後可能有更大的苦衷。

雷宇翔猶豫不已，最後還是捨棄了自尊，對既是朋友又是情敵的談浚吐露心中的悲苦。

「芫芫她……」他動了動嘴唇，擠出一抹不比哭好多少的苦笑，「她說她喜歡的是你，談浚。」

談浚一臉錯愕，回神后忙問也感到詫異的楚洛維，「洛維，你看得出芫芫喜歡我嗎？」他還以為楚洛芫只把他當成兄長看待。

楚洛維想也不想就否認，「拜託！妹當你是大哥，我是二哥。」比起來，楚洛芫更尊重談浚這個大哥。

「宇翔，你會不會弄錯了？」談鼓浚滿眼狐疑地盯着雷宇翔。

雷宇翔臉上泛出的苦楚不減反增，聲音幽幽地說：「不會有錯，是芫芫親口對我說的。」

這可奇了！談浚和楚洛維面面相覷，不知道楚洛芫葫蘆里賣什麼葯，明明愛雷宇翔愛得死去活來，怎會說喜歡的是談浚？

一定有問題！

楚洛維是三人之中和楚洛芫相處最久，也最能摸透她心事的人，他揉着下巴思索了好一會兒，找出了答案。「啊！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談浚抓着楚洛維肩頭追問。

「哼哼哼……」楚洛維賣關子地哼了幾聲，打量雷宇翔的眼底出現了幸災樂禍，「活該，都怪這臭屁傢伙八年前話說得太滿，現在終於自食惡果。」

此話說完，不僅談浚瞭然於胸，就連雷宇翔也猜出了七、八分。

「你意思是……芫芫她知道我當年說過的話？」雷宇翔大驚失色。

如果她真的聽到那一晚的談話，那麼她……

天啊！為何會這樣？雷宇翔第一次這麼恨自己。

「沒錯！你說得那麼大聲，想不聽到也很難。」楚洛維椎故意嘲諷，撇撇嘴說：「所以我妹不想在八年後還遭你恥笑、看輕，索性假裝喜歡的是曾照顧過她的阿浚，要不然妳以為我妹可以暗戀着阿浚，又不知羞恥地和你上床嗎？」

雷宇翔彷彿遭到雷擊般，露出痛苦的神情，萬萬想不到自己年少無心的話語傷害了楚洛芫。

難怪她會說她喜歡的是談浚……

難怪有八年的時間，兩人不曾見過面……

難怪她從不恨自己佔有她的身體……

知道事實的真相，他心裏的陰霾不但沒有掃去，反而更不好過。

如果時光可以倒轉，他絕不會清爽地說出令他「一輩子」後悔的話！

下一次說出「一輩子」，一定是答應兩人廝守終生。

「原來她還喜歡着我……洛維，我這樣對待她，她還會喜歡我嗎？」雷宇翔失去往昔自信的風采，焦急地詢問楚洛維。

「你這麼差勁，我妹對你已經沒有感覺了！」楚洛維缺乏同情心地罵道。

「洛維，你忘了我們來的目的嗎？」談浚對楚洛維的危言聳聽厲聲罵道，轉身安慰神色黯然的雷宇翔，「宇翔，芫芫曾要我們不要來找你解釋，可是我們心裏都清楚，她心裏還有你，仍朝夕盼望你出現在她眼前。」

他們都知道楚洛芫仍對雷宇翔念念不忘、情深意切，加上她又懷了雷宇翔的孩子，讓他們無法再信守對她的承諾，而前來找雷宇翔。

他們不想讓楚洛芫獨自承受這秘密，更不想讓親如兄弟的雷宇翔遺憾終生，最重要的是，他們都相信這兩人深愛着彼此。

「真的嗎？談浚，你沒騙我？」雷宇翔眼睛一亮，聲音充滿了激動。

談浚還末回話，楚洛維已搶先一步出聲。

「就算是騙你，我們都說出那麼多真相了，你難道不想挽回我妹嗎？」楚洛維直到此刻才心平氣和地對雷宇翔說話。

「不，我會極盡所能挽回芫芫的心，相信我！」雷宇翔精神一振，眸光閃閃，終於恢復以往的自信滿滿。

當晚，雷宇翔跟着楚洛維一起回到楚家大宅，他來到楚洛芫的房間門口，在敲門的前一刻，他突然有點畏縮，全身勇氣好像被抽光光。

如果她還是不原諒他，他該怎麼辦？

思及此，雷宇翔臉上出現了焦慮，有一股衝動想逃之夭夭，但一想到不能擁有楚洛芫的痛苦，立即踩下剎車。

不，他不能逃避，不管結果如何，他都要勇於承擔，而且一定要讓她知道他愛她。

雷宇翔敲了門，「芫芫，是我，請妳開門。」

他屏息以待，久久，楚洛芫悶悶的嗓音才從裏面傳出來。

「我不想見你。」她冷酷地拒絕。

「不要這樣，芫芫，讓我見妳一面好嗎？我有很多話要跟妳說。」雷宇翔貼著門板懇求。

「我們沒話好說，你走吧！」

「芫芫，沒見到你的人，我不走！妳開門，我要見妳一面。」雷宇翔不死心地叫道。

就在雷宇翔以為楚洛芫真的鐵了心不見他時，房門在下一秒打開了。

「芫芫！」見到那張令他思慕不已的麗容，他忍不住心中的渴望上前將她擁入懷裏。「你知不知道我好想妳……」

籠罩在雷宇翔陽剛的氣息及溫暖之中，儘管讓楚洛芫貪戀不已，但一想到他曾那麼無情地對待自己，就急着想擺脫他熱情的懷抱。

「不要！你放開我！」好一陣掙扎，雷宇翔才放開她。

「芫芫？」她的抗拒，讓雷宇翔的心冷了半截。

「你找我有什麼事，說吧！」楚洛芫移開眸光，冷淡地問道。

「妳看見我不開心嗎？芫芫。」雷宇翔見她不肯正眼看自己，難過地問。

楚洛芫選擇沉默以對，就算開心，也只是一瞬間。

「芫芫，是我不對，我不該誤會妳和談浚交往，然後傷害妳……」雷宇翔見狀，拉起她的小手滿懷愧疚地說。

「你知道慈善晚會的事？」楚洛芫猛地一愣，張大眼睛盯着他。

「對，談浚和洛維都把事實真相告訴我了。」雷宇翔點了點頭，語帶深深歉意，「對不起，芫芫，我被嫉妒蒙住了眼睛，請妳原諒我對妳的傷害。」

「好，我原諒你，你可以回去了。」楚洛芫仍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

「芫芫……」

「你來討個原諒，我也給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明眸閃著怒火，楚洛芫小臉漲紅地問。

她不再是只會忍氣吞聲的小可憐，誰教他讓她失望極了。

要是在慈善晚會之前，他不用開口，她就會主動原諒他，但如今不同了，她說什麼也不能諒解他！

「不！我知道妳並沒有原諒我，芫芫。」雷宇翔見她氣得兩頰鼓起，心慌不已，「我真的不是只喜歡妳的身體，我也喜歡妳的人。」

倏地，楚洛芫呼吸頓住，血液轟地衝上腦門。「你、你說什麼？」她眼中閃著激動。

「我說我喜歡妳的人，芫芫。」雷宇翔堅決地重複。

「不！你騙人！」楚洛芫猛地搖頭，難以相信所聽到的。

他喜歡她？！怎麼會呢？

這一定又是騙她和他上床的手段，這一次她不會再傻傻地上當了。

「真的，我沒騙妳，請妳相信我是真心喜歡妳的。」雷宇翔對她的不肯置信感到懊惱，拉着她的小手貼住他激烈震動的胸口。

手掌貼着他堅硬的胸膛，楚洛芫可以感受到他心臟劇烈的跳動，證明他的真情無偽。

她悸動不已，內心充塞著盈滿的歡喜，但是，她心中除了喜悅，也充斥同樣分量的不確定，害怕這不過是她的痴心妄想，沒有辦法百分之百地相信。

見她無法敞開心扉接受他的真情真意，雷宇翔的心情不禁沉重起來，剋制子住內心的驚惶，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

「芫芫，妳還無法接納我嗎？我知道妳喜歡的不是談浚，而是我，那妳為何看起來仍然不開心呢？」雷宇翔的聲音充滿了驚慌及恐懼。

「你……」楚洛芫一臉苦惱。

「難不成妳還介意八年前我所說的話嗎？」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原因讓她無法敞開心扉接受他。

楚洛芫一震，連這個他都知道了？！

「你不是說「一輩子」不會喜歡我嗎？」她露出一抹凄苦的笑。

這句話就像鬼魅般陰魂不散，在她心中形成陰影，使她無法輕易相信他喜歡她。

「芫芫，那不是真的，我當時是為了氣談浚才這麼說，其實我也很後悔話說得太快……」

「可是，你不喜歡我是事實。」

「不是這樣的，芫芫，可能當時妳不是我喜歡的樣子，但這不代表后我一定不喜歡妳。」雷宇翔真恨不得現在有楚洛維或者談浚來幫腔，替他說好話。

「總之，我用「一輩子」真的把話說得太重了，妳讓我把話收回來，原諒我的愚蠢好嗎？」他低聲下氣地懇求。

「我可以讓你把話收回，但是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請你老實回答我。」楚洛芫輕吐一口氣，定眼細看雷宇翔英俊且充滿深情的俊臉。

雷宇翔微微一怔，「妳想問什麼？」

「如果……你在機場見到我時，我不是你現在喜歡的模樣，仍像八年前一樣，沒有令人動心的外貌，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喜歡我嗎？」楚洛芫認真地注視雷宇翔的表情，緩緩地問。

「什麼？」雷宇翔愣住，一時語塞。

「不管時間讓我的外表有什麼變化，我還是一樣愛你，可是你會喜歡不符合你標準的我嗎？」楚洛芫慘淡一笑，眼底充滿濃濃的悲傷。

雷宇翔被她的問題難倒了，他從沒想過，如果楚洛芫身材仍然豐腴，他會喜歡她嗎？還是堅持「一輩子」不喜歡她？

他感覺得到這個答案很重要，關乎兩人的未來，但他真的不知道答案是什麼。

楚洛芫的視線被淚水模糊，心漸漸沉下去，把雷宇翔的沉默當作回答。

她已經做了最後的決定，雖然快刀靳亂麻的方式讓她悲痛難當，可是，總比將來她的美貌不能再留下他的心而生不如死要好。

雖然，這很對不起她肚子裏的小寶寶……因為她的關係，害他一出生就沒有爸爸疼愛。

想到這裏，溫熱的淚珠從臉頰滑下。

「我下個星期會飛去美國，找我爸爸和媽媽……」她說到一半，就被雷宇翔粗魯地打斷。

「你說什麼？妳要離開台灣？」雷宇翔的心幾乎降至冰點。

「對，短時間內我可能不會回來了……」楚洛芫吸了吸鼻子，想到兩人將永遠分開，鼻子又酸了起來。

「不準妳去美國！就算我是因為妳美麗的外表喜歡妳，也改變不了我現在愛妳的事實啊！」雷宇翔心裏泛出一陣驚恐，用力地抱住她，憤怒火吼。

他不懂為什麼她不好好看清楚現在他愛她的事實，而非得追究他無力改變的往事？難道她不相信他愛她？

他抬起頭，一雙深邃的黑眸泛出摻雜悲傷的深情，牢牢地盯住她。

「你為什麼不問，將來妳變老了、變胖了、變醜了，我還愛不愛妳？」他聲音激動地問道。

「太遲了……」楚洛芫搖了搖頭，她對他失去了信心。

「不會太遲，只有妳肯不肯相信我愛妳！」雷宇翔不服氣地反駁，就算說到嘴干唇破，也要說到她相信為止，「只要妳相信我愛妳，沒有太遲的道理。」

「嗚……」聽到他的話，楚洛芫只是淌淚。

「芫芫……」楚洛芫晶瑩的淚水在雷宇翔胸口形成一片濕意，也弄擰了他的心，他情願自己攬下所有的痛苦，也不要讓她掉一滴淚。

「我了解，妳不要哭了，芫芫。」雷宇翔輕拍她脆弱的身子，不斷拭去她燙人的淚水，「我不會再試圖勉強妳，如果妳想去美國就去美國，我不會阻止你。」

罷了！雖然不願輕易放棄她，可是他更不願看着她為自己淚流滿面。

楚洛芫停止哭泣，抬起濕潤的雙眼凝視着他。「雷大哥……」

「但是我會等你回來，直到有天妳回心轉意為止。」雷宇翔漆亮的星眼裏有着堅不可摧的深情。

說完，他不道別，也不等楚洛芫響應，轉身迅速離開，生怕自己因為對她的不舍而反悔。

目送雷宇翔離去的背影，楚洛芫的淚水再次決堤。

「雷大哥……」這一瞬間，她感到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