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就在這位自稱趙家小姐的女子休養了大約五日後,厲玄赫才聽伺候的婢女說她已經可以下床走動,精神也恢復了些,於是決定親自問話,這天午後,便和丁小苳一起來到明珠樓內的小偏廳和她正式見面。

丁小苳握緊藏在袖中的小手,心裏緊張得要命,想着到底要不要當場揭穿對方的謊言,可是若揭穿了,自己之前撒下的漫天大謊不也不攻自破了。

怎麼辦?真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丁小苳只希望有別的辦法可以讓厲玄赫識破對方的假面具,不要上當了。

就在這時,丁小苳聽到小偏廳外有了動靜,兩名婢女小心翼翼地攙著弱不禁風的年輕女子進門,那模樣彷彿風一吹就會飛走了。

趙亭綉柔若無骨地往前走了幾步,瞟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英挺男子,想必就是天霄城城主,面對這麼一位有權有勢的男人,也就更加堅定了非嫁給他的決心,她的後半輩子也就有了依靠。

「亭綉見過城主。」說着,趙亭綉強撐著搖搖晃晃的纖軀,便要斂裙見禮,無非是想博得憐惜。

見狀,厲玄赫文風不動地開口。「還有夫人在這兒。」

「見、見過夫人。」趙亭綉唇畔微僵的啟唇,不忘用眼角偷瞄了下這位城主夫人,果然就如奶娘形容的,是個貌不驚人的小丫頭,絕不是自己的對手。

丁小苳照着厲玄赫教的,對她頷了下首,繼續端著夫人的架勢。

「先扶小姐坐下,奉上滋養茶。」厲玄赫目光如電的掃過趙亭繡的一舉一動,想着要從何處問起。

「多謝城主。」趙亭綉先投以羞赧的秀雅笑意,在婢女的攙扶下落坐,接過滋養茶,動作優雅地啜了一口,才還給婢女。

厲玄赫嗓音沉着內斂的詢問:「為了慎重起見,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若你真是趙家小姐,應該回答得出來。」

「城主考慮周到,亭綉自然據實回答。」趙亭綉一心一意只想着要得到厲玄赫的好感,就不信會輸給一個野丫頭。

「趙家是以何營生?是如何與厲家結親的?」厲玄赫問。

趙亭綉對這些問題可是胸有成竹,全都牢牢的記在腦海中。「趙家三代是做茶葉買賣為生……我爹生前與老城主是至交好友,那年娘才剛懷了我,於是兩家便指腹為婚,若生的是女兒,便是厲家媳……」她倒背如流地回答。

「嗯。」厲玄赫沉吟了下,對這些答案自然沒有疑問。「那天在東離山下到底遇到什麼人?還有發生的經過情形,你可還記得?」

「亭綉當然記得。」趙亭綉一手捂著胸口,裝出一副驚懼的模樣。「我們才經過東離山下,突然衝出一幫山賊,一個個都是兇惡的模樣,還不停的叫嚷說要把我抓去當壓寨夫人……」

你撒謊!你騙人!爹他們才沒有這麼喊!丁小苳聽了這番話,差點按捺不住地跳起來對趙亭綉大吼。

相公,她是冒充的,別信她!她根本不是趙家小姐!丁小苳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坐在身邊的厲玄赫,在心裏不斷地大喊,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暗暗叫苦,原來這就叫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我一聽真的是嚇壞了,從沒遇過這麼可怕的山賊,為了保住清白,我只好拚命地跑,誰曉得卻跑上山去了……」趙亭綉一邊說一邊發抖,婢女又遞來滋養茶,讓她又啜了一口,穩定了下情緒。「後來我就昏倒了,當我清醒過來才知道自己被一對獵戶夫婦給救了,於是拜託他們送我過來。」

丁小苳着急地絞盡腦汁想着,多希望自己能聰明一點,可以幫助相公找出破綻,證明眼前的趙家小姐是個冒牌貨。

「原來如此。」厲玄赫頷了下首,到目前為止都沒多大問題。「那麼可有物證或人證可以證明你的身分?」

趙亭綉悲傷地垂下眼瞼,掏出手巾拭着眼角。「因為爹娘已經過世,生意都被搶走,一些親戚自然也都不再來往,護送的人也都被山賊給殺了。」

「那麼當年兩家訂親的信物呢?」厲玄赫又問。

「當我醒來時已經遍尋不著,那對獵戶夫婦也說沒瞧見,只怕是不小心掉了。」趙亭綉仰起淚漣漣的秀眸。「城主還是不相信我?」

丁小苳突然冒出一句話。「那信物長什麼樣子?」雖然相公說只要她擺出夫人的架勢,什麼都不用說,可是她還是想問。

「呃……自然是塊玉如意。」趙亭綉沒料到丁小苳也會發問。

「上頭可有寫什麼字?」她又問。

趙亭綉先望了厲玄赫一眼,見他沒有制止的意思,也只好回答。「是……天霄城的「霄」字。」這下你們總不會再懷疑了吧?這麼重要的關鍵自然事先都要問清楚,可考不倒她,趙亭綉心中得意地忖道。

「那塊玉如意是什麼顏色?是白色的、青的?還是有點黃的?」丁小苳隨口問了一句,因為她看過它、摸過它,也因為是很重要的東西,只要看過一眼就不曾忘記。

「呃……是……」趙亭綉支著鬢角,佯裝思索的神情,偷偷怪起奶娘沒有把東西拿來先讓她看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圓過去。「好像有點黃又有一點青……我的頭好疼……什麼也想不起來,還請夫人見諒。」

「要不要緊?」丁小苳以為是自己害她身子不舒服了。

「先送小姐回房歇著。」厲玄赫心裏有數了,不過也不想當場拆穿,於是讓伺候的婢女把人帶下去,再慢慢觀察對方的目的。

「那亭綉就先告退了。」趙亭綉不敢抬頭看他們。

直到她步出小偏廳,厲玄赫還一臉若有所思,想着既然玉如意是兩家訂親的信物,趙家小姐自然是放在身邊多年,而且不只看過一次,方才卻連大致的顏色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可就啟人疑竇了。

「相公,要不要請大夫到府里來瞧瞧?」丁小苳關切地問。

「小苳。」厲玄赫執起妻子的小手。

「什麼事,相公?」她甜甜地問。

「你幫了我好大一個忙。」厲玄赫有八成的把握這位「趙家小姐」是假的,而她居然能說出許多外人所不知的細節,只怕是有詳知內情的人在背後指使。

丁小苳一臉喜孜孜地問:「真的嗎?我真的幫了相公的忙?」

「當然是真的。」厲玄赫溫柔地說。

「太好了。」丁小苳好高興自己也有幫得上忙的時候。「可是我幫了相公什麼忙呢?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厲玄赫牽着她往廳外走。「你記得那塊玉如意是什麼顏色嗎?」

「自然記得,它是白色的還有些透明,不過其中一個角落就像西歸山山頭每次起了山嵐,就會變成淡淡的青色,所以我特別記在心裏。」丁小苳仔細的描述,就因為有這樣的想像.所以不會忘記。

「你才看一次就記得了?」厲玄赫訝然地笑問。

丁小苳兩眼發亮,說得很有把握。「那是當然了,這麼漂亮的一塊玉,誰看了都會記得。」

傻娘子,可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好記性!厲玄赫失笑地心忖。「原來是這樣,你只要知道幫了我一個大忙就好了。」

「那我以後會更努力幫相公的。」丁小苳覺得自己也是有用處,不是真的笨,這讓她很有成就感。「有事相公儘管吩咐。」

「好。」打從她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厲玄赫就發覺出現在臉上的笑意比他這一輩子的還要多。

翌日一早,厲玄赫不動聲色的照樣帶着丁小苳去跟義母請安,其實也很好奇義母會跟他說些什麼,還想要如何為難自己。

「昨晚我去見過亭綉那丫頭,才知道之前錯怪了她,以為她心機重,處心積慮的只想快點嫁進天霄城,跟她談過之後才曉得是因為爹娘過世,一個人實在無依無靠,處境還真是可憐。」厲老夫人先佯嘆一聲。「你就儘快找個好日子把她娶進門,相信她能當個稱職的城主夫人。」

聞言,丁小苳本能地抓住厲玄赫的手臂,有些不知所措,如果那位姑娘真的是趙家小姐,自己沒有資格不準相公娶,可她並不是,這會兒連義母都被騙了,該怎麼辦才好。

厲玄赫低眉微笑,以為丁小苳是在擔心他會娶別的女子為妻。「別想太多,不會有事的。」

「怎麼?這丫頭不准你娶嗎?」厲老夫人話才問完,接着便惡狠狠地瞪向了小苳,眼底躍動着一簇瘋狂的光芒。「讓你當妾已經算是便宜了,你竟還敢反對,這可犯了七出之罪,我大可以作主把你休了。」

丁小苳臉色一片慘白,只能打着哆嗦。

「義母,孩兒這一生只會有一個妻子,那就是小苳。」厲玄赫馬上為心愛的女人擋住所有的責難,不待義母開口,接着又說:「何況這位姑娘只怕不是真的趙家小姐,而是有人蓄意假冒。」

「你……胡說些什麼?」厲老夫人臉色變了又變,馬上否認。「難不成就為了亭綉那丫頭形容不出玉如意的顏色?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她大病初癒,腦子還未完全清楚,忘記也是正常的。」

厲玄赫定定地看着極力袒護的義母,跟之前不屑一顧的態度差太多了,愈是這般就愈是可疑。「那麼孩兒還有一些問題,就等那位姑娘完全康復之後再問好了,這樣就能確定她是不是,義母沒其他事的話,孩兒出去了。」

「不準走!我話還沒說完……是我們厲家給你吃、給你住,要不然你到現在還在到處行乞……當個人人瞧不起的乞丐……你非給我娶不可……聽到沒有?」

無視厲老夫人在身後像是發了瘋似的吼罵,接着又是摔碎杯子的聲響,厲玄赫下意識的握緊丁小苳的小手,違抗義母的命令不是他所願,但面對如此過分的要求,相信義父若還健在,也不會允許的。

「相公。」丁小苳滿眼疼惜地瞅着他,她可以看見厲玄赫高大的身軀上扛着沉重的包袱,那包袱就是恩情,重到幾乎要壓垮他了。「你很傷心對不對?我的肩膀可以借給你。」

「我怕壓疼你了。」這番話讓厲玄赫心頭窒了窒。

丁小苳搖著頭。「我很有力氣,可以干好多粗活,搬很重的東西,所以相公不會壓疼我的。」

「那等我們回房,你的肩膀借給我一下。」看來義母的心病是愈來愈嚴重,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厲玄赫想着還是找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來請教看看,可是這樣的病又該如何治好。

「要借很多下也可以,只要是相公想借,隨時都行。」丁小苳大方地說。「只要相公別再這麼煩惱,要我做什麼都成。」

厲玄赫為之動容。「在這世上也只有你會對我這麼說了。」他沒想到也需要有人對他說出這樣窩心溫暖的話。

「因為你是我的相公,是我最崇拜的英雄,在我心目中,沒人比得上你。」丁小苳滿臉愛慕地說。

「我喜歡聽你這麼說。」厲玄赫喉頭梗道。

丁小苳一臉笑意晏晏地頷首。「相公既然愛聽,那我就每天說,讓相公天天過得快活,沒有半點煩惱。」

「好。」

「還有我在,我會永遠陪着相公的。」丁小苳也想好好地疼惜這個男人,也想成為他的依靠。

厲玄赫將她緊緊的按在懷中,感謝老天爺讓他遇見這個傻姑娘,將她賜給了自己,否則他這一生永遠不知道自己失去什麼。

那就是被愛。

隔天下午,為了讓厲玄赫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的,丁小苳烤了只山雞,想要親自送去軍營,因為自己啥事都不會,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所以只要相公喜歡,要她每天烤一隻都沒問題。

「夫人,我來提就好了。」奴婢想要接過丁小苳手上的食籃。

丁小苳可保護得緊。「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因為是要給相公吃的,所以一點都不重。」

「是,轎子已經在大門外等了。」奴婢聽了可不敢再搶著提了。

「那我們快點走吧。」丁小苳兩手抓着食籃的把手,興高采烈地往大門的方向走,還沒步出大門,主僕倆碰上了也要出府的奶娘,因為死去太少爺的忌日快到了,厲老夫人要她去買幾樣大少爺生前愛吃的東西。

「夫人要出門嗎?」奶娘有了前車之監,這回可不敢再對丁小苳無禮,免得又要受罰。

「呃……對。」丁小苳見了奶娘,就想到她掐人時的狠勁,明知不必害怕,還是本能的瑟縮一下。

奶娘忙不迭地陪着笑臉。「那夫人慢走。」

「好。」丁小苳急急的跨出大門,走向停在外頭的軟轎。

婢女掀起帘子讓丁小苳坐進去,這才命轎夫出發了。「起轎!」

待軟轎緩緩地前進,也引起了蹲在路邊佯裝販賣山菜野果的兩名中年漢子的注意,他們等了又等,一天又拖過了一天,就是等不到丁小苳出府,又不能離大門太接近,怕被看門的侍衛盤查,直到今天終於讓他們等到了。

「今天一早我的眼皮直跳,就知道會有好事發生……」姜老五眼珠子就像見到金元寶似的發着光。

「我們快點過去找那丫頭!」蔣老八可急得要衝上去。

「她身邊還有婢女在,不要露出馬腳了。」姜老五將一把山菜塞進拜把兄弟手中。「跟着我做!」

「快點!轎子要走了!」蔣老八抓着山菜猛催。

姜老五抓了兩手的野果,衝到軟轎旁。「好心的夫人,買點水果吧,這是山裏種的,味道很甜,我們已經好久沒吃飯了……」

「好心的夫人,這山菜很好吃……」

婢女見狀,連忙將他們推開。「你們想要幹什麼?轎子裏頭坐的人是誰,你們知道嗎?我們不需要買這些……快點走開!不然我要叫人了……」

坐在轎內的丁小苳聽到外頭的騷動,揚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婢女揮手要轎夫先走,她自會擋住這兩個人。

「等一下!」蔣老八氣急敗壞地大叫。

「幹什麼?敢對夫人無禮,我叫城主把你們全趕出城去!」婢女護主心切地斥喝,確定他們不會追來,便快步地追上前面的軟轎。

「老五,這下該怎麼辦?」蔣老八很不甘心地吼道。「我們好不容易等到小苳這丫頭出門,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姜老五把抱在手上的野果全都摔在地上。「這死丫頭要是以為有天霄城城主撐腰,日子就可以過得舒舒服服,那可就錯了……」

「我看天霄城城主還不知道她是山賊的女兒,不然以他的身分,怎麼可能會娶她?」蔣老八一臉悻悻然地喃道。

「你們說……我們城主夫人是山賊的女兒?」世上就有這麼湊巧的事,跟在軟轎後頭走來的奶娘聽到這話,驚愕地停下腳步,回頭問道。

蔣老八和姜老五互覷一眼,便打算走人。「我們可什麼都沒說。」要是承認了,不也等於承認他們是山賊,否則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等一等!」

奶娘豈會錯過報仇的大好機會,而且她還沒有老到耳背的地步,確定方才沒有聽錯。「你們不想要賞銀嗎?」瞧這兩人的穿着,不信銀子打不動他們的心。

「賞銀?」姜老五和蔣老八聽到這兩個字就啥都忘了。

於是,一樁陰謀就在暗地裏開始進行了。

過了數日——

丁小苳用手捂著小口,打了個呵欠,然後疑惑的自言自語。「明明比平常睡了還要多,為什麼還是很困?」

「一定是你這兩天都忙着烤山雞來給我吃,所以太累的關係,別再忙了。」厲玄赫不想跟丁小苳說,那些最後全都祭了盧一通他們的五臟廟。「待會兒再回去睡一會兒。」

「嗯。」丁小苳聽話的點頭,然後跟在厲玄赫身後走出內房,陡地烏眸微瞠,睡意也跑了。「等一下……相公的袖口裂了。」

厲玄赫抬起左臂,果然縫合的地方脫線了。「再換一件就好。」

「這個我會縫。」丁小苳輕輕的將厲玄赫推到座椅上,然後找來針包。「衣服破了也可以補,保證看不出來。」

「那就讓娘子表現一下了。」厲玄赫好笑地說。

丁小苳覺得有被委以重任的感覺。「沒問題,我可不只會腌菜、烤山雞野鴿,縫縫補補也很拿手。」

睇著丁小苳仔細的穿針引線,然後為他一針一線的縫補衣裳,雖然是這麼稀鬆平常的小動作,可是對厲玄赫來說,這就是家的感覺。

「以後我們的孩子是最幸福的了。」他倒羨慕起自己的親生骨肉,可以知道有爹有娘的滋味。

「相公覺得不幸福嗎?」丁小苳抬起螓首,先是困惑,接着小臉一整。「沒關係,以後我會給相公更多的幸福,包在我身上。」

「我很期待。」厲玄赫低啞地笑了,那嗓音透著滿滿的感動。

「上回相公說有派人去西歸山找那幫山賊,有找到了嗎?」丁小苳可沒忘記這件事,連作夢都會夢到爹他們被抓,偏偏她連出個門都有人跟着,所以一直找不到機會上山通風報信。

「根據回報,他們在南峰找到曾經住過人的幾間屋子……」厲玄赫才說到這兒,就聽到丁小苳唉呀一聲,指腹被針扎到了。「讓我看看!」

丁小苳連忙將手指上的血珠吮去。「不要緊、不要緊……相公繼續說。」怎麼辦?相公已經找到寨子了,爹呢?他們順利逃走了嗎?

「千過裏頭的人不見蹤影,可能已經離開有好些時日了。」厲玄赫檢查過指腹上的傷口沒有大礙,才讓她繼續把剩餘的縫補完。

「太好了……不是!我是說還好以後經過山腳下的人不用再擔心遇上山賊了。」丁小苳大大地吁了口氣,心臟險些就從喉嚨蹦出來。「縫好了!」

厲玄赫站起身,將她拉進懷中。「再過幾天我就要準備進京跟皇上祝壽了,京里有不少新鮮的玩意兒,你有想要什麼?胭脂還是發簪?」

「沒有,我什麼都不缺,要是再貪心會遭天譴的。」丁小苳搖頭笑說。

「你那麼怕遭天譴?」厲玄赫笑着她的口頭禪。

「當然,老天爺最大,幹了什麼壞事都看得一清二楚。」就因為爹壞事做盡,她總是擔心有一天老天爺會懲罰他,而自己又騙子這麼愛她的男人,老天爺一定都瞧見了,所以丁小苳每次想到這兒便忐忑不安。

厲玄赫親着她的發頂。「老天爺若要懲罰你,就得先經過我這一關,否則沒人可以動你一根寒毛。」

「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會馬上離開相公,讓老天爺懲罰我一個就好了!丁小苳喃喃的發着誓。

「你說什麼?」厲玄赫將丁小苳稍微推開,覷着她的臉問道。

「我只要相公就好,其他的都不要。」丁小苳眨著烏溜溜的大眼,裏頭盛滿了濃濃的情意。

這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想從心愛的妻子口中聽到的話語,厲玄赫胸口倏地一緊。

「不如……你跟我一起進京。」他霍地有些不安起來,就怕哪一天她不在了,那麼他又該如何獨活?可是旋即又覺得這個念頭很可笑,丁小苳是他的妻子,自然會永遠陪在身邊。

聞言,丁小苳一臉喜出望外。「我可以跟相公去嗎?我從來沒有進過京,不知道京城長什麼樣子,真的好想去。」

「當然可以了。」只有把她帶在身邊,厲玄赫才會安心。

到了翌日,厲玄赫前去向厲老夫人請安時,便將這個打算告訴義母。

「你是怕我把她吃了,還是怕我會打她?咳咳……」厲老夫人揉着心口,裝出一副不舒服的樣子,要是讓這丫頭跟着義子出門去,那還有什麼戲唱。

奶娘也很懂得主子的心理,馬上遞上杯熱茶,再幫她輕拍著背。「老夫人彆氣壞了身子。」

「我讓總管去請大夫。」就算義母是假裝的.厲玄赫也無法置之不理。

「反正義子都不管我死活了,那這個義媳婦兒更不會在乎了……咳……你們也只顧著自己,不會管我的死活……」厲老夫人冷嘲熱諷地埋怨。

丁小苳不想見厲玄赫又為了自己引來義母的不滿和責備,等回到他們居住的院落,便將自己的決定說出來。

「相公,我不跟你進京了。」

厲玄赫微訝地問:「為什麼?」

「相公不在,我總要替相公盡孝道。」丁小苳要自己勇敢一點,義母再討厭她,頂多是再吃點皮肉之苦,只要咬住牙根,忍一忍就過去了。「不會有事的,我會等相公回來。」

「小苳,你要學會多替自己着想。」厲玄赫恨不得能再將她抱緊一點,甚至融進自己的骨血,今生今世永不分離。

丁小苳好想跟厲玄赫一起去,但是她不想讓他又挨罵,所以再不舍也得忍耐。「有啊,只要相公不再為難,我就會很開心了。」

「你這傻瓜……」厲玄赫不知道還能怎麼對她好,怎麼疼她,他親著丁小苳的小臉,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用着全副的感情來寵愛她。

「因為相公最聰明了……」丁小苳滿臉暈紅地回親着他,也想讓厲玄赫知道自己真的好愛他。

想到他們要分開一個多月,那麼更要把握這幾天的相聚。

丁小苳沉醉在暈陶陶的婚姻生活中,覺得日子過得也特別快。

可是短短不過七天,卻起了巨大的變化。

「夫人……」婢女略帶憂愁的走進寢房內。

丁小苳嘗了一口盛在碟子裏的腌菜,這已經是第二缸了,因為府里的奴僕吃過之後就上癮了,三不五時的就跑來跟她要,沒多久就見了缸底。「還要再腌上幾天才夠味……」

「老夫人請你過去。」城主前天一早出發進京之前還特別交代了,這一個多月他不在府里,千萬要小心看着夫人,不要讓人欺負了,尤其是老夫人那兒更得小心,可是眼下老夫人一直派人來催,她只是個下人,就快擋不住了。

婢女話聲方落,就已經嚇得丁小苳不小心噎到。

「咳咳……」

「夫人!」婢女連忙倒茶給她。

丁小苳喝了一口,然後順過了氣。「義母……要我過去?」聲音還有些不由自主的發抖。

「夫人還是別去好了,老夫人要是怪罪下來,等城主回來再說。」婢女知道主子單純好欺,只能替她想別的法子。

「可是……」想到厲玄赫進京跟皇帝祝壽,來回奔波已經夠辛苦了,等他回來又得挨義母的罵,那她這個娘子在做什麼?只會為他惹麻煩,卻什麼忙也幫不上。「沒關係,我去一下好了。」

婢女試着阻止。「萬一老夫人又藉故刁難夫人……」對了!還有大小姐在,城主說要是真的有事就去請大小姐出面。

「不要緊的,我不怕。」丁小苳鼓起勇氣說。

雖然兩腿打着擺子,丁小苳還是去了,她不怕的,只要是為相公好,什麼苦她都願意吃。

待丁小苳來到厲老夫人跟前,就見奶娘也站在身旁,臉上凈是看好戲的表情,之前被她掐痛的地方不知怎麼又疼了起來。

「見過義母。」丁小苳行了個端莊的禮。

「嗯。」厲老夫人矜貴地應了一聲,眼底透著不尋常的亢奮光芒,她大可昨天就將這丫頭叫來,不過又怕義子還沒走遠,萬一有人通風報信,半途又折回來,不就前功盡棄,所以才等到今天。

「我差點忘了!你爹派人來問你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只顧著自己享福,忘了有他這個爹了?」根據奶娘問了那兩個男人,才知道這丫頭居然是黑山寨首領的親生女兒,雖然不知道她那個爹在哪裏,但如果這是事實,只怕連義子都被蒙在鼓裏,光是想到他知道之後的表情,心裏就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我……我爹?!」丁小苳起初還沒會意過來,可是一旦聽懂了,小臉也跟着刷白了。「他、他派人來這麼說?」爹不是已經逃走了嗎?原來他還待在這兒,那麼義母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厲老夫人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丁小苳真的是黑山寨首領的女兒,嘴角含着陰冷的笑。「想不到一個山賊的女兒居然成了天霄城的城主夫人,要是城裏的百姓們知道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們的,我只是……」她連心都怕到顫抖,想要解釋,可也明白錯在自己,不管說什麼都沒用。

「你不是故意的?」厲老夫人沉下臉來,嗓音變得異常尖銳。「你讓天霄城蒙羞,讓我的義子丟盡了顏面,一句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嗎?」

丁小苳頓時淚水盈眶,不知所措的辯解。「我……也不想欺騙相公……只是相公待我太好了……我……」

「所以你捨不得了,更捨不得這城主夫人的位子。」厲老夫人接下她的話,丁小苳聽了猛搖頭,也搖落了盈眶的淚水。

「不是……就算相公不是天霄城城主,我也一樣愛他,再苦再窮,也想要跟他廝守一輩子。」丁小苳拚命地反駁。

厲老夫人哼笑一聲。「你所謂的愛他就是陷他於不義?要他受眾人的恥笑?到時他心裏會好受嗎?」

「我……」這些丁小苳都懂,可是她偏就說不出口。

「誰教他不聽我的話,執意要娶你這丫頭為妻。」厲老夫人一臉嗤之以鼻。「等他知道自己娶了什麼樣的女人,還把厲家的顏面都丟盡了,除非他交出城主之位,否則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要相公交出城主之位?」丁小苳臉色慘澹地喃道。

厲老夫人道出自己的精心策劃。「沒錯!到時我會幫香桐招個女婿,將來生了男孩,身上同樣也是流着厲家的血,總比交給一個外人來得好。」既然沒有男人想娶個被退婚的女子為妻,那麼招贅應該不失是個好法子。

「老夫人這主意真好。」奶娘拍著馬屁說。

「你們……實在太壞、太可惡了,相公為了報答厲家的恩情,是那麼的努力,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抹煞了他所有辛勞?你們真的太過分了……」丁小苳掄緊了雙拳,心裏好生氣,又好心疼厲玄赫,只想為他打抱不平。「錯的人是我,相公又有什麼錯?義母憑什麼怪他?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好!既然承認是你自己的錯,要我別怪他也行。」厲老夫人一心一意只想把這個辱沒厲家門風的人趕走。「你馬上離開天霄城,走得愈遠愈好,永遠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丁小苳的淚水不斷的滾下面頰,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用力的掐住,快要無法呼吸了。「只要我走……你就不會怪相公了?你真的說話算話?」

「你不信就留下來好了。」厲老夫人冷笑着。

奶娘先遞上養生茶給主子,然後佯裝好心地說:「老夫人這麼做已經算是寬宏大量了,否則早叫人把你關進大牢,關在大牢的日子可不好過,不死也會發瘋,一個山賊的女兒死了可沒人會在乎,就算城主回來也不會吭上半聲。」

「你到底走是不走?」

厲老夫人狠厲絕情的瘋狂眼神讓丁小苳畏縮了,一想到她答應相公會等他回來的,可是看來是不可能了。

「我……我走就是了……」丁小苳嗚咽地說。

「早就該這麼說了。」厲老夫人和奶娘交換一個勝利的眼色。「你要是跑去找香桐來為你說情,我可饒不了你。」

丁小苳咬着哭到顫抖的下唇。「我……什麼都不會說的……」說着,她便失魂落魄地轉身往廳外走去。

相公,再見了……

只要她離開,相公就能繼續當天霄城的城主,百姓們能在他的領導之下,繼續過着安居樂業的生活。丁小苳這麼告訴自己,這些日子是她用無數的謊言偷來的幸福,應該滿足了。

「那兩個黑山寨的人還待在城裏嗎?」這一頭的厲老夫人則問著奶娘。

奶娘附在主子耳邊回道:「他們拿了一百兩,就趕緊逃出城去,只怕已經逃得老遠,不敢再回來了。」

「這一百兩可不是小數目,不過能趕走這丫頭也算花得值得。」厲老夫人要想辦法讓義子娶了那個假的趙亭綉,至少這丫頭好控制,然後再儘快幫香桐招贅,等將來生了男孩,那才是流有厲家血緣的子孫,城主之位自然可以要回來。

「老夫人說得是。」奶娘附和地點頭。

厲老夫人還是有些不放心。「你去押著那丫頭走,免得她反悔了,還有不要讓人起疑,就說要去拜觀音娘娘,然後儘快送她出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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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的小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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