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隔天,芃依精神極差的來到後台,相較於眾人的興奮與歡笑,她顯得落寞孤單。

「芃依,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艾瑞克擦著腰,一早就等著興師問罪。

昨晚珍露已經把她的不尋常告訴了他。

芃依拿出隨身包,只是沉默的用化妝品掩飾紅腫的眼睛,現在的她連開口說話都好累。

「今天是最重要的一天,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芃依抽出眼線筆,沒有回應艾瑞克的話。

「只要過了今天,你就是舞界新天後,到時候會有許多人捧著簽約金來到你面前,等待你的欽點,你努力了這麼久,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只要一想到芃依即將到來的榮耀,艾瑞克頗感自豪。

聽着艾瑞克說着未來的美景多麼美好,芃依卻完全無動於衷。她要的不是金錢物慾的滿足,她只想有人能分享她心靈的喜悅與空虛。

望着鏡子裏那張憔悴的臉蛋,她有那麼一剎那忘記自己為什麼而努力,她找不到自己追求的夢想,完完全全地空白,只除了……唐皓修那張臉。

她連自己的夢想都忘了,為什麼不能忘掉他?

先前他支持她的話語一一浮現,她能有這麼精釆的表演,有一半是歸功於他的支持,而現在,他為什麼放棄了她呢?

少了他的笑容與自信當她的後盾,她就像失去動力的飛機,再也飛不高、飛不遠。

他曾經說過,放風箏時不管風再大再強,也不能放掉那條線,風箏才能在天上自由翱翔,而現在,他卻把他手上的線放掉了。失去牽繫命運的那條線,還有哪個天空能容納她這個風箏呢?

淚水又凝聚在她的眼眶,她抽來面紙將它拭掉,卻拭不去心底那抹濃濃的心酸。

「芃依,放輕鬆,想想你璀璨的前程、美好的未來。」艾瑞克雙手搭着她的肩,望着鏡子裏的她說。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芃依將視線對上他的,低聲幽語。

「加油!」芃依的語氣讓他有一絲不確定感,彷佛她就要飛走似的。

艾瑞克忽視心裏的不安,拍拍她瘦削的肩膀,對她露出安撫的笑容後轉身離去。

當他在後台穿梭,偶爾調整團員的衣裳,偶爾指示道具擺設時,還是會不時的望向芃依的方向,看着她發獃的側臉嘆息。

就連一向不相信老天爺的他,居然破天荒地在心裏祈禱,希望老天爺能讓這場表演順利落幕。

當熱場的音樂聲響起時,芃依也化好了妝。她起身,發覺以往輕盈的身軀竟變得無比沉重,只得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芃依,走吧。」曼達來到她身邊,拉起她的手。

她的美麗讓他早在第一眼看到她時,就已經被深深地吸引,尤其是她那股特別的自信與風釆,使他與她對舞時更為她的魅力所傾倒。

他決定這次表演結束就要正式追求她。

芃依卻像驚弓之鳥似的,快速掙離曼達的掌握。

之前她不會以為與他太過接近有任何不妥,但剛失去唐皓修的痛,讓她接受不了任何男人的碰觸。

她以小跑步站到預備位置,將曼達不敢置信的眼神丟諸腦後。

觀眾以熱烈的掌聲迎接他們的第一幕,熱烈的打鬥聲傳來,芃依卻忘了數音樂的節拍。

艾瑞克在前頭看着這場演出,當芃依上場時,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不只慢了三拍不說,僵硬的身體和不流暢的肢體語言讓與她搭檔的曼達很吃力,也許觀眾在氣氛的烘托之下看不出來,但他早已看出這次的表演將失敗。

「放輕鬆點,芃依。」曼達在一個回身接近她的時候皺眉提醒。

芃依開始心急與慌張。為什麼今天身體不聽使喚?不但跟不上節拍,還頻頻踏錯舞步?

艾瑞克搖頭,開始思量利用下一個換幕的時間把芃依換下來。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因芃依的遲疑,讓曼達將她舉上肩的時候亂了調,以致着力點不對,但曼達還是努力扛着她旋轉,畢竟這是國際級的表演,不能稍有差池。

然而錯誤的施力造成曼達的手指硬生生的扭傷,加上旋轉的力道過大,一不小心,芃依就被摔了下來。

「啊……」全場同聲驚叫,然後是一片的鴉雀無聲。

看到這個大錯誤,艾瑞克當機立斷,立刻打手勢降下布幕,放了休息時間的音樂。

他怒氣沖沖的疾步走回後台。

「芃依,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他大吼著,悲傷及憤怒溢於言表。

「艾瑞克,對不起,都是我一時失手……」曼達試着要解釋,藉以緩和他的怒氣。

「不關你的事,芃依的狀況讓你硬撐了那麼久,我看得出來。」艾瑞克就事論事地說。

雖然曼達讓他的愛將受傷,但始作俑者是她自己。

「艾瑞克,你先不要生氣,芃依的左手好像斷了,而且額頭也腫了起來。」珍露有武術底子,因此對於骨骼移位能摸得出來。

大家跳舞跳這麼久,都知道如果受傷絕對要避開雙腳,以免斷送自己的舞蹈生涯,因此曼達竭力保護芃依,卻仍避免不了讓她的上半身受了傷。

艾瑞克面色難看的瞪着躺椅上蒼白難受的芃依,她的秀眉此刻正痛苦的緊皺着。

「瑪玲,去換衣服,待會兒你頂替芃依演出;還有,趕快叫救護車。」他指揮着工作人員。

他知道企圖心強的瑪玲一定會將芃依的舞步全學會,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擠下她;而現在芃依給了她這個機會,也等於將天後的寶座拱手讓人。

「是。」瑪玲得意地笑了出來,她才不管芃依有多痛,她有出頭的機會才是最重要的。

她走過曼達的身邊,還對他拋了個媚眼。

「你們都去準備,我來陪芃依。」艾瑞克揮揮手,畢竟在他心中,芃依還是比任何的舞者都來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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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喝點粥好嗎?」

芃依的母親為了照顧她,特地請了兩天假。

看着由阿拉斯加回來的女兒,她知道她的心裏藏了些事。

向來堅毅的芃依,絕對不會因為身體的傷痛而落寞哀傷。

芃依搖搖頭,剛才舞團的成員來看她,雖然第三場的演出也順利完成,但是艾瑞克對她的失望卻不是兩三天可以彌補的。

「如果你是在擔心舞團的事,剛才艾瑞克告訴我,已經有許多團體向你們提出邀約,他希望你能快點養好傷。」

「那些團體要的應該是瑪玲。」聽說瑪玲的表演很亮眼,還有世界級的舞團向他們挖角。

「有幾個團體指名要你,你要趕快好起來,你不是從小就愛跳舞嗎?」

芃依搖搖頭,看向窗外。

五分鐘前她拒絕了曼達的追求,只因唐皓修的身影總是在她脆弱的時候出現在腦海里,她好希望此刻他能陪伴在她身邊。

「除了舞團的事,你是不是還有心事沒告訴媽?」

芃依收回視線,看向擔心的母親。

「媽……」她委屈的紅了眼眶,開始訴說認識唐皓修后兩人的點點滴滴。

芃依的母親拍著女兒的背,安撫她脆弱的情緒。芃依從小就太過獨立,才會第一次談戀愛就栽了跟頭。

「這段感情就算要斷,也要斷得乾乾淨淨。」她看着淚眼婆娑的女兒說。

芃依雙瞳中有着疑惑,不解母親意指為何。

「那台筆記型電腦媽幫你丟掉。」她的視線瞄到那台被芃依保養得極好的筆記型電腦。

「不行。」芃依急忙否定。

「為什麼不,難道要觸景傷情嗎?女兒,我們要面對事實。」如果她只是一味的陪女兒沉溺悲哀,不會有好起來的一天,只有揭開傷口上藥,傷口才會癒合。

「我……」芃依遲疑的開口。

「我知道了,你想自己拿去還他,這樣也好,事情面對面說清楚,總比坐在這裏傷心好,別為了個男人,毀了你的一生。」

不,她才不想再見到他,但是母親的口氣堅決,令她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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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親的催促下,芃依的手傷還沒完全好就來到了台灣,這次她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她想,她的獨立有一半是傳承自她的母親。

艾瑞克在她發生意外后沒有再苛責她,只是帶來幾份合約讓她選擇。昨天她已經答應擔崗女主角,在二十個國家演出,分三年履約。

雖然瑪玲簽下了原本屬意她的皇家舞蹈團合約,而她只能配合慈善活動表演,但這正中她的下懷,畢竟受了傷還能得到重視,這次的機會她格外珍惜。

剩下的,就差將手上的筆記型電腦還給它的主人,她就自由了。

望着窗外的夜空,飛機緩緩降落。

走出機場,芃依驅車北上,兩個小時后,她已走在台北的街頭。

望着唐皓修的公司,現在是下班時間,公司除了保全室外,全然漆黑一片。

看着那扇玻璃大門,芃依頓時鬆了口氣,現在她才發覺自己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去面對他。

信步走在街頭,她想找間咖啡館沉澱一下情緒。

人群與她擦身而過,站在路旁的工讀生塞了張傳單給她。

一片寧靜沉鬱的紫色霓虹燈光暈照着她,芃依突然聞到某種令她心安的香味從一旁的「風月茶屋」傳來。

她沒有多想便走了進去。

吧枱旁,一位纖細的女子正點着盤香,芃依聞到的香味就是由那盤香散發出來的。

「歡迎光臨。」女子婉約的嗓音有種讓人平靜安寧的魔法。

芃依將筆記型電腦放在桌上,坐了下來。「請給我一杯咖啡。」她隨便點了一種飲品。

「太陽已經下山,喝咖啡對身體不好,喝茶好嗎?」女子溫柔的笑着,柔聲拒絕芃依。

芃依不由得點點頭。

沒多久,女子便端了個盛裝着淡黃色液體的琉璃杯放到她面前。「這對心裏有事的人很有效喔,能放鬆你的情緒。」女子接着又放了一碟小點心在旁邊。

芃依舉杯啜了一小口,溫熱的茶水滑下她的喉嚨,順口微甜的滋味泛在喉間,奇異的讓她緊繃的情緒放鬆了。

「這是『解憂茶』,用天山的雪水泡的,對身體很好。」將洗好的杯組放回櫥櫃,女子對芃依說。

芃依微笑,算是表達對她的感謝。

在台灣,除了唐皓修,她不習慣與其他人說話。

展開那張她剛才拿到的傳單,才剛平靜的思緒又因為上面的字句起了波濤。

純白色的紙上用鮮紅的顏料塗畫,令她心驚的是上頭的字句——

唐氏集團唐皓修為了試驗心臟新葯,將病患當成白老鼠……

看着病患家屬的泣訴,芃依呆愣在當場。

他什麼時候惹上了這種事?他的事業不是經營得很好?

她自從與唐皓修離別後,就沒心情去閱讀雜誌,因此完全不知道他居然遇上了困難。

「那種市井傳言別當真。」那纖細的女子以塗着蔻丹色的指頭比比上頭的文字,慵懶的說。

「你的意思是指這是假的?」芃依有點着急的問。

「你看到的東西不能代表一件事實,更何況只有潦草幾個字、幾句話,怎麼能論定一個人或一件事的結局?」

她的話像枝箭,直直射進芃依的心底;芃依有個直覺,眼前的女子似乎在暗喻著某件事。

「很多人沒有當面求證的勇氣,以訛傳訛,長久下來社會就亂了,再也沒有人會相信真心的話。」

「你相信唐皓修?」芃依咬唇輕問。

「我相信事實。他為了醫好他爺爺的病成立了醫療中心,這件事全台灣人都知道;而葯的成分對某些人來說本來就會造成過敏,唐皓修已經付出他最大的誠意來解決這件事,連病患都被他重金聘來的名醫從鬼門關前拉回,然而有心人士還是不放過他,打算利用這件事逼他下台。唉!為了利益,人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這件事會一直困擾他嗎?」芃依擔心的說。

「事實很快就會證明臨床實驗是對的,病患的健康自會攻破謠言。」

「難道現在臨床實驗還沒成功?」

「你很擔心唐皓修嗎?」女子話鋒一轉,不正面回答芃依的話。

「我……」

「商人總是急切功利,讓他受點教訓也是應該的。」女子風涼的說着。

「皓修才不是那種人。」芃依立刻為心上人反駁。

「哦,那你認為他是哪種人?始亂終棄?」女子更犀利的言詞毫不留情的朝芃依攻去。

「他……」這次芃依無力辯解,正因她是這麼認為,但由他人說出來,她卻不能接受。

「唐皓修拋棄了你?」這次直接切入重點,震得芃依頭昏腦脹。

就算這是事實,她也用不着一直刺激她吧。

芃依不語,那女子卻一再咄咄逼問。

「被拋棄總要有個理由,沒感覺?不適合?還是他另結新歡?」

「我怎麼知道!」芃依被她惹怒了,音調微揚。

「你沒問,說不定錯根本不在你,難道你要默默承受?」

「他都寫了對不起,我還能說什麼?」一氣之下,芃依全盤托出。

「傻女孩,你連求證的勇氣都沒有,怎麼學人家談戀愛?」當芃依把事情全說出來后,女子的語氣轉為緩和。

「為什麼一定要我去問呢?」

「因為他不知道你誤會他呀!」

芃依被她一語點醒,難道她真的誤會了他嗎?

「可是他都寫得那麼明白了。」芃依喃喃自語。

「你確定他道歉的事跟你心裏想的事是同一件嗎?」

芃依抬起佈滿疑惑的雙眸,難道還有別件?

「愛這種東西很奇妙,戀人總是喜歡猜測對方的心意,而猜對的機率卻比錢從天上掉下來的機率還低。戀愛中的男女特別偏好這種遊戲,殊不知一個不小心,有可能賠上兩個人的幸福。」

「愛不只是分享對方與自己的喜悅、悲傷,生活中的一點一滴,更重要的是,愛,一定要說出來。」

芃依聽完她說的話,思考着自己與唐皓修的另一個可能性。如果事情真如眼前女子所言,那她這幾十天不都白傷心了嗎?她果然是笨蛋。

「先別急着安自己的罪名,先找出事實真相再說。」女子像有讀心術似的。

「謝謝你。」芃依真心的說。

「誰不希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緣分嘛,屬於你的,想逃都沒得逃。」一抹神秘的笑容出現在女子絕美的臉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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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要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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