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風雪之夜,砭人肌骨。呼嘯的北風吹卷著灰色的雪花,像刀片一樣掃蕩著這黑沉沉,毫無生機的日式宅邸。

蒼白的紙窗靜靜地開啟著,刮進來的寒風,讓屋內的蠟光搖曳不定,發出嗤嗤的輕響。

「媽媽……是你在那裏嗎?」

一個五歲的穿着棉織和服的男孩,坐在潮濕冰冷的榻榻米上,微微顫抖地問。

男孩留着一頭齊耳的短髮,烏黑油亮。一張圓圓的俏臉蛋上,嵌著一雙翡翠綠的眼眸,晶瑩剔透,美得就像是寶石。

「媽媽……?」

屋子裏太冷,男孩竭力裹緊身上單薄的和服,瑟瑟發抖地,向燭光照射不到的牆角,伸出手去。

「別過來!」突然響起來的粗暴喝止聲,嚇了男孩一跳。

「都是……媽媽的錯。對不起……小忍,」女人在黑暗的角落悲痛欲絕地哭泣著,「你就……原諒媽媽吧。」

「媽媽?」完全無法理解母親的意思,男孩愣愣地跪在原地。

「如果沒有生下你……如果我沒有嫁進這個家,你就不會有事……我可憐的……小忍。」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女人從黑暗的角落裏挪移出來,微弱的燭光映照出她的臉龐。

那是猶如輝夜姬一般傾城傾國,閉月羞花的美貌。只是她姣美的臉龐,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煞白如紙的臉上,佈滿斑駁的淚痕。

她的長發凌亂地垂落在肩膀上,紅色山茶花的華奢和服,像血一樣刺眼。

「對不起……我不能再……保護你了。」

從和服衣袖裏緩緩抽出匕首,女人的淚水順着臉頰簌簌落下,「對不起……小忍……媽媽……真的……很愛你。」

男孩驚恐地瞪大眼睛,看着美麗的母親如同鬼魅一般,高高舉起鋒利的匕首。

「媽媽!」

未等男孩反應過來,女人就猛然閉眼,將匕首用盡全力地扎進了自己的脖子!

血噴濺了出來,尖銳的匕首橫向貫穿了女人的脖頸,失去血色的嘴唇劇烈顫抖著,像是無法呼吸到空氣,接着,越來越多的血湧出她的唇瓣,濃濃的血腥味充斥整個房間。

『逃。』

女人不能再說話,染血的指甲,在殘舊的榻榻米上留下了深深的抓痕。

『快逃啊,小忍!離開……源賴……家。』

眼淚變成了血淚,無聲翕動的嘴唇,突然靜止。

男孩震愕地看着,渾身是血的母親就像是破碎不堪的凈琉璃木偶,坐在那裏。

寂靜的……黑色的……雪夜。

充滿殘酷的……回憶。

※※※

「哇啊——!」

沒有任何預兆的,源賴忍滿頭冷汗地醒來,瞪着天花板上的歐式古銅吊燈,急促的喘氣。

有那麼幾秒鐘,源賴忍都處於過分緊張,而分不清現實的狀態,肌肉緊繃。那個是……回憶嗎?

不!不可能!母親源賴佐子明明還活着!昨天還和她通過電話呢,她在本家過得很好,享受着插花、茶藝和能劇,根本不可能在自己面前自殺,這個……只是噩夢而已吧?

還是什麼……不祥的預兆?

「親愛的,怎麼了?」

四柱大床的一側,響起一個慵懶又困惑的聲音。一個身材火爆的女人支起手肘,絲綢毯子滑了下來,露出豐滿而又高聳的乳房。

「我沒事,做了個噩夢,你繼續睡吧。」源賴忍不著痕迹地深呼吸著,並給她一個甜美的微笑。

「哦。」女人有一頭漂亮的金色捲髮,湛藍的雙眸。她抬身親吻了一下源賴忍的嘴唇,便趴在他胸前,滿意地睡下了。

源賴忍一直等到女人呼吸沉穩,熟睡了,才輕輕放開她,撩開絲綢毯,走下國王尺寸的大床,穿上一雙黑緞面的軟底拖鞋,踏上古董地毯。

會做這樣不詳的噩夢,源賴忍覺得胸口異常難受,憋悶得慌。他走向房間一角的吧枱,從擺滿高級洋酒的玻璃櫃里,取出一瓶白蘭地、一個杯子。打開瓶蓋,倒了滿滿一杯,一口氣喝下大半。

酒精的作用沖淡了內心的恐懼感,也安撫了煩躁的心情。源賴忍又倒了一些酒,望着牆上的石英鐘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拿起酒瓶和酒杯走出卧室。

凌晨三點,走廊里靜悄悄的,一縷輕柔的月光透過窗枱照射進來,視野還算清楚。

走廊里掛着幾幅價值連城的古老油畫,有聖經中的佈道畫面、精美入微的靜物花卉等,只是它們的金屬框架,早已銹跡斑斑。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旁邊映襯著油畫的草綠壁紙,是上世紀才流行的常春藤圖案。

因為年久失修,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出現了嚴重的滲水。有的牆紙不但退色,而且剝落,露出後面的木板。

灰白的水漬從天花板蜿蜒而下,一直滲透到地板里。時間一久,地板接縫也受潮,甚至翹起一條邊,走路稍微重一點,就會讓整條走廊發出嘎吱的響聲。

源賴忍壓低着腳步聲,走在長而寬闊的走廊上。樓梯拐角有一面落地鏡,鏡子前方擺放着一個櫻桃木花架,一簇重瓣白玫瑰插在水晶花瓶里,在夜色中格外華麗。

再怎麼古舊,這裏也還是處理靈異事件的『不滅』事務所。要招待上門的客人,因此在佈置上還是花費了不少心思。

古董鏡映照出源賴忍絕美的容貌,一頭烏黑天然卷的長發,好像瀑布一樣垂到腰間,襯托着他比月光還要瑩白剔透的肌膚。

在那張美得無懈可擊的臉上,有一雙讓人過目難忘的翠綠色眼眸,深邃靈動,好像魔石一樣勾人心魄。

源賴忍的鼻樑筆挺俊俏,薄薄的嘴唇蕩漾著一抹水樣光澤,結合著尖尖的下巴,瘦削的面龐,就像一件精雕細琢的工藝品那麼優美。

他身上的華美氣息,完全蓋過眼前嬌艷欲滴的玫瑰。似乎再美麗的事物,在他的面前都會黯然失色。

源賴忍明明長得這麼漂亮,卻不會給人柔弱、『女性化』的印象,因為他有一百八十三公分,肌肉勻稱地覆蓋在修長的四肢上,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氣質,只會讓人聯想到花樣的男子。

事實上,他就像一朵綻放着的黑色玫瑰,吸引無數粉蝶爭相撲來,而他幾乎是來者不拒。

雖然看起來很沒節操,但源賴忍打從心底尊敬著女性。在他看來,開設『不滅』事務所,幫助女性顧客解決煩惱,是非常好的事情。

他還宣稱,『男人為女人解決麻煩是天經地義的,因為給女人帶來麻煩的往往都是男人。』

正因為他這種在現代已經滅絕的騎士精神,讓事務所的生意總是欣欣向榮。只不過收取的酬金很低,遇到經濟困難的女士,源賴忍還會自掏腰包幫助她,直到事件解決為止。

這就是為什麼,這棟歐式豪宅從裏到外都顯示出一股缺乏維修,分外殘舊的氣息。

加上源賴忍對理財沒什麼觀念,遇到喜歡的事物,比如巫術書籍、神秘符咒、古怪的藥水,或是高級洋酒、名牌西裝等,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買進。

在古宅的二樓,有兩間儲藏室,專門用來放他從各處搜集來的書籍、古怪玩意。隔壁還有一間擺放着天鵝絨躺椅的更衣室,裏面的男士西服、風衣、飾品、皮鞋,好比一家時裝店。

要不是他的女管家,同時也是事務所員工的川崎千代子,嚴格控制住他的信用卡,相信這樣的儲藏室和更衣室,又會多出幾間來。

現年三十二歲的川崎千代子,是一位身材火辣,性格外向的美女,推崇金錢至上的享樂主義,不喜愛寵物和婚姻生活。

她打扮入時,獨來獨往。經常出入一些富豪名媛聚集的高級酒會,搜尋有錢、又有麻煩的客人。

有時候,幫闊太太算命,都能得到豐厚的小費。當然,川崎千代子不是信口開河的人,她有出色的靈能力,還是一名世界頂級的催眠大師。

只不過自從她受到源賴家族的聘請,成為少主源賴忍的管家后,行事立刻低調許多,現在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她的催眠功夫很厲害,能夠消除人的記憶。

不過說是管家,川崎千代子卻只會做一些簡單的料理,打掃和洗衣也一般。顯然,源賴家族更看中她的靈能力,才重金聘用她的。

再說白一些,川崎千代子是被派來監視源賴忍一舉一動的,她每年都要向本家彙報少主的情況。當然,十年相處下來,川崎千代子早就把他視作重要的親人,決不會傷害他。

只是川崎千代子至今都不明白,赫赫有名的源賴氏,為什麼要如此嚴密地監視他們的當家?

因為源賴忍根本就出不去,這棟鑲嵌著源賴家徽的豪宅四周,不知道被什麼人佈下了失傳兩百多年的黑暗咒術——『禁之結界』!

所謂禁之結界,最初是用來囚禁無法升天的怨靈或者邪惡之人的。它需要強大的法力、高深的咒語,外加天時、地利、人和才能辦到。因為它禁錮的是靈魂,使之被捆縛在一個充滿法力的結界裏,永遠也無法出來一步。

這樣一個完全失去自由的結界,施加在一個天使般可愛的美少年身上,讓人怎麼都想不明白。

川崎千代子用過無數個辦法,去摧毀結界,可是除了讓它變得更加牢固以外,沒有任何效果。

『對不起,少爺……。』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年僅十六歲的源賴忍,笑起來有個淺淺的酒窩,甜美極了。『比起這個,你還是叫我小忍吧,從今往後,我們是生活在一起的家人了。』

源賴忍總是很體貼別人,從來不提結界的事情,似乎很滿足於生活在這片小天地里,他在結界裏度過了十二個春秋。

這些年,源賴忍最大的收穫就是救下,並收留了具有超強靈能力的少年——寺島真一。

那是發生在七年前的事。一個頭髮凌亂,只穿一件髒兮兮的長襯衫,光着腳的瘦弱男孩,就這樣突兀地倒在事務所的鐵門前。

他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細瘦的腳踝上有一副斷了的鐐銬,血跡斑斑。更要命的是,他身邊聚集的惡靈,大概是這一百年裏都未曾出現過的驚人數量。

那種遮天蔽日,暴風來襲的壓抑感,讓人想要嘔吐。就像喉嚨里卡著異物,難受得渾身不對勁。

源賴忍本來可以置之不理,因為禁之結界能夠抵禦外來靈體,而惡靈的目的顯然是吞噬少年。但一想到人類被活生生撕扯開,骨髓被吸食的血腥場面,他就忍無可忍地走到大門前,用利刃割開手腕,讓汩汩流出的鮮血布下強大的驅鬼咒,並不斷重複著古老的咒語,直到把惡靈全部擊退。

當然,他也因為失血過多,一度失去意識,好在他天生就有自我治癒的能力,在休息了幾天之後,便又恢復健康了。

至於這名惹惡鬼集體暴走的少年,在醫院裏躺了三天後,逐漸恢復意識。川崎千代子每天都去照顧他,在床頭、窗戶、門框上貼滿源賴忍寫的驅鬼符咒,直到少年身體痊癒,可以出院。

在這段時間,源賴忍做了許多調查,包括擺開陣勢,詢問冥界的亡靈,有關少年的來歷背景。但是得到的答案都是含糊不清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少年天生擁有操控火焰的能力,可以燒毀一切不幹凈的東西,所以幽靈都很怕他,同時也很想吃掉他!

惡靈喜歡生啖人類,但在更多的時候是靠吞噬同伴,達到大幅增強妖力的目的。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在混沌的冥界更是如此。

而這個少年的靈能力就像是無盡沙漠裏的一泓清泉,對於永不饜足的惡鬼們來說,是無法抵抗的誘惑。

『看來你只有自保了。』源賴忍對此束手無策,他可以阻止惡靈傷害人類,但是對於一個二十四小時,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的未成年靈能力者,他能做的事情就很少。

幸運的是少年很聰明,很快就學會怎麼控制自己的火焰,他有強大的靈力,可也和普通人一樣非常怕鬼,總在鬼怪侵害他之前,就出手幹掉了。

加上最近,經歷了一系列事件后,真一已經得到京都著名古剎,千休寺住持青鸞的保護,也就不用再替他擔心了。

想起那位俊美得不像人類的青鸞,源賴忍總是一肚子火。青鸞也確實不是人類,披着僧侶外衣,其實是——閻王!

傲視蒼生的冥界帝王,自然可以很好的保護真一,但源賴忍總覺得他吃虧了,多麼可愛的一個男生,白白給閻王吃掉了!

雖然川崎千代子一直嘲笑他說,這種嫉妒心理根本是老頭子捨不得兒子出嫁。

『都說是兒子了!怎麼可能嫁人?』

『我可沒說是你的兒子。』一旁,真一抗議著。雖然戶籍上兩人的關係是父子,但實際年齡只差六歲,他是絕對不會開口叫源賴忍『爸爸』的。

『嗚嗚,好傷心,枉費我這麼疼愛你!辛苦地養育你!我……』

『好了,老闆,晚上給你做法式魚卷,怎麼樣?』真一笑着說道。

『真的?甜點能不能來一道朱古力海綿布丁?』

『可以。』真一用美味的食物和笑容,徹底收服源賴忍。

『唉,這就是你身為人父的立場啊,真夠厲害的。』川崎千代子不留情地嘲笑他,同時也很享受真一帶來的美食。

這是個奇妙的三人家庭,每天拌嘴、吵吵鬧鬧地過着充實又忙碌的日子。源賴忍已經不去考慮什麼結界了,最重要的是他的『家人』不受到傷害,他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怎麼會做這樣不祥的噩夢?由於夢境太過逼真,現在回想起來,源賴忍還是感覺到脊背一陣惡寒。

母親在本家應該得到很好的照顧才是,父親源賴隆宏是個不苟言笑,十分守舊的人,但他對母親是相敬如賓的。

『要不要聯繫一下本家?』源賴忍俊美的眉頭緊鎖著,轉身,來到書房前。

只要打開電腦,和本家通過網絡視頻聯繫,就和親自去本家沒什麼兩樣。但是鏡頭前的畫面畢竟有限,誰知道攝像頭以外是什麼情況,說不定母親遇到無法向自己傾訴的麻煩呢?

要拜託千代子回去一趟本家嗎?正想着,源賴忍的眼角瞥見書房門縫的右側,一個東西在月光下微微地發光。

「什麼東西?」

是誰拉下的耳環嗎?源賴忍彎腰拾起,卻發現自己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月牙狀,類似鱗片的硬物,顏色異常漂亮,雪白中透出一點薄金。

也許是從千代子的衣服上掉下來的,她有好幾件亮閃閃的晚禮服,可是源賴忍端詳了一陣,發現上面並沒有細孔。

不管怎樣,不是什麼好東西,捏着它的感覺不太舒服。源賴忍的第六感很強,尤其在預測厄運方面,他拿着鱗片,走到一扇敞開的窗戶前,丟了出去。

然後,他關上窗,頭也不回地走進書房。

白色鱗片從二樓窗戶掉下時,像一片雪花那樣輕盈,飄飄蕩蕩,隨風流動,最後在落入花叢的一瞬間,突然消失不見。

※※※

晴朗的一天,庭院裏的花草呈現出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色。寺島真一穿着T恤衫、黑色牛仔褲,人字拖鞋,推著轟轟作響的割草機,修剪過於茂盛的草坪。

沒有錢請園丁和女傭,不用上課的周日,真一會做很多家務,包括平整這一大片草地,以及修剪玫瑰花圃。

有兩個穿便服的高中女生,挨家挨戶的派送廣告單。大概是路口新開的一家Sunkus連鎖超市吧,女孩們也看到真一,但畏畏縮縮的不敢靠近這裏,最後只是沖他鞠躬后,快步跑開了。

這也是,和周圍有得到妥善維修的歐式別墅比起來,『不滅』事務所就像是午夜靈異節目里的凶宅。

它建於昭和二十二年(1947年),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無不透露著歷史的滄桑,雖然這棟別墅是這個社區內面積最大的。

「好熱。」

真一拿起掛在脖子裏的毛巾,擦著滿頭的汗。關掉機器,回去主屋喝水。

現在是上午十點,該準備午飯了。川崎千代子一大早就幫源賴忍送女友離開,五分鐘前,才到家。

真一推開大門,就聽到川崎千代子在咆哮,「忍,快點出來啦!我要上廁所!」

「老闆又霸住浴缸不放了?」真一走過去,無奈地問道。

「是啊,我出門前,他說,『熬夜了,好累,我要泡澡放鬆一下』,結果到現在都沒出來!」川崎千代子咬牙切齒地說。

「老闆?我要進去啰。」真一敲了敲彩色玻璃門,推開,川崎千代子卻擠開他,第一個衝進去。

裝飾典雅的浴室里沒有水汽,開着一盞花型壁燈,浴缸前的帘子拉開着,可以看到滿缸的白色泡沫,正溢出來。

源賴忍正躺在白瓷浴缸里看漫畫書,耳朵上還戴着黑色耳麥,在聽交響樂,那聲音大到真一站門口都聽得到。

「你想要耳朵聾掉呀!」川崎千代子氣勢洶洶地走過去,不客氣地拔掉了源賴忍的耳麥插線。

「哇!你們在幹嘛?!」源賴忍一副受到驚嚇的小白兔模樣。

「還說呢!你不看一下都幾點了?快點出去,我要上廁所!」川崎千代子忍無可忍地咆哮。

「老闆要是喜歡泡澡,還是用樓上的浴缸吧。」真一嘆了口氣,說道。二樓有一間蠻大的浴室,四四方方的陶瓷浴缸,還帶按摩功能。

「你是說那間靈堂嗎?我才不去!」

那間大浴室在二樓走廊的末端,因為是浴室,加上是『路的盡頭』,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亡魂來回穿梭的靈堂。

幽靈多半是早年曾經住在這裏的人。有身材粗壯的外國人、穿舊式西服的日本人,還有面色陰森的僕人、哇哇大哭的小孩,因為禁之結界的關係,它們無法離開。

「你就當作什麼都沒看見不就好了?他們也只是走來走去的,好了啦,快點起來!」川崎千代子不耐煩地拿下他手裏的書,並塞給他一塊浴巾。

「知道啦!我起來了,你們可不要偷看!」源賴忍扶著浴缸邊緣,嘩啦地從水裏站起來。

「誰要看你哦,『小弟弟』。」川崎千代子轉過身,叉腰嘲笑着。

「胡說,我這麼受女人歡迎,怎麼可能是『小弟弟』。」

「拜託你們不要進行這種話題,我還要做午飯的。」真一搖著頭說道。

「真一,你看就沒關係,我們的身體結構是一樣的嘛。」源賴忍笑嘻嘻地捉弄他。

「我才不要看,快點擦乾啊!」真一臉孔發紅,大聲說道。

看同性的裸體沒什麼大不了,攀岩社的更衣室里,每天都有隊員脫得精光。可問題是看源賴忍這樣華麗的美男子,總覺得有偷窺到他私隱的錯覺。

「好啦,我穿好了,你們把頭轉回來吧。」源賴忍說道。

川崎千代子和真一同時轉回身,就看到源賴忍站在那裏,身上裹着一件深紫色棉浴衣。

一頭黑色長發濕潤以後,似乎更加蜷曲了,發色也更深,襯著那張完美無缺的面龐,有種不似人類的夢幻感。

「老闆……什麼味道這麼香?」真一疑惑地問。

「就是說……」川崎千代子用力吸了吸鼻子,緊接着臉色大變,慘叫道,「呀呀呀,是我的限量版卡迪亞香水啊!」

「哈哈,被你發現了,早上路過你的房間,看見這瓶東西不錯,就拿來泡澡。」源賴忍得意洋洋地說。「消除疲勞的效果不錯啊。」

「這是香水!不是精油!怎麼能用來洗澡這麼浪費?!可惡,你給我站着,我饒不了你!」川崎千代子都忘記上廁所的事了,舉起拳頭,追着源賴忍就要打。

等他們一陣風般跑出浴室,真一回頭,就看到肥皂泡依然在不斷湧出浴缸,濕透的浴巾掉在瓷磚地上,還有源賴忍換下來的睡衣。

看樣子在做飯前,他還要先清洗浴缸、把衣服送進洗衣機……唉,家務活好像越做越多,真一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浴巾和衣服。

走出浴室的時候,他不忘收拾盥洗台上的漫畫書,是什麼書?讓老闆看得這樣入迷?真一隨手翻了一翻,看到一句,『皇一門,保護日本的陰陽師家族……』

「陰陽師……?」

老闆什麼時候對陰陽師感興趣了?而且還是漫畫?真一想不明白,老闆到底想做什麼?

源賴忍很少提起家族的事情,不過真一知道,源賴家族歷史悠久,和陰陽咒術有一定淵源。

真一考慮著應該找個時間,和老闆好好聊一聊,也許他有什麼困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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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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