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時間在無聲的流逝,晏子殊已經拷貝下了唐·加洛計算機內的犯罪證據,包括那沉船金庫的密碼。

卡埃爾迪夫沿鈦合金金屬的牆壁走了一圈,在控制台前的椅子上坐下,被困在這裏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不過,未必是件壞事。卡埃爾迪夫看着在計算機前忙碌的晏子殊,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晏子殊不明白卡埃爾迪夫為什麼要留下來,金庫的密碼難道比命還重要?

他的臉上烏雲密佈,很鬱悶。現在好了,兩人都關在密室里,唐·加洛不把門打開的話,他們就會一起見上帝!

「不,為什麼我要和他一起死?」

晏子殊暗想,眉頭擰得更緊了,胸悶使他煩躁難安,每一次呼吸都帶有細微的疼痛感,汗水不斷從額頭滴下,晏子殊扯掉領帶,鬆開襯衫的扣子,乾脆從椅子上下來,坐到冰涼的金屬地板上。

卡埃爾迪夫依舊坐在椅子上,他沒有解開領帶,更不像晏子殊那樣滿頭是汗,平緩而輕盈地呼吸著。

晏子殊很納悶,同樣的條件,為什麼卡埃爾迪夫就一點也不受到影響?

「他難道不覺得難受嗎?」

每一分鐘都煎熬難忍,腦組織對缺氧十分敏感,晏子殊覺得頭暈,也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他急促的喘著氣,一會看見滿身彈孔、被槍殺的卧底;一會看見自己又在那艘下沉的船里,冰冷的水漫上天花板,而門卻被斧頭卡住了;還有兩輛即將相撞的火車,上面有近千名放假的學生,而他束手無策……

這些情景他全都遭遇過,而現在以十分清晰的景象重新出現在他面前,就像來索命的惡鬼。

晏子殊眨了眨眼睛,告訴自己這些只是缺氧產生的幻覺,可是還不到一秒鐘,他又想起了城堡外的懸崖,他看見自己掉下去了,那懸崖是那樣深,扔一座山下去,也悄無聲息地沉了底……

暈眩感在不斷加強,晏子殊意識朦朧,他聽到了卡埃爾迪夫好像來自幽谷的聲音,然後身體就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有人撥開他眼睛前面的頭髮,拍打他的臉,些許的疼痛,意識似乎回來了,晏子殊抓着卡埃爾迪夫的手臂,可還是心慌得難受。

「你剛才昏過去了。」卡埃爾迪夫輕聲說,抬起晏子殊冷汗涔涔的臉,「看見什麼了?」

晏子殊默不作聲,卡埃爾迪夫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片頹喪的黑色,手指才摸上晏子殊的眼角,那種頹喪就不見了,換之以冰一般的冷漠與警惕。

「放開我。」晏子殊想起來,可是手腳不聽使喚。

「我捨不得。」卡埃爾迪夫微笑,拇指輕輕撫摸著晏子殊的臉頰,以手掌感受他微燙的體溫,緩緩地低下頭。

晏子殊的心跳陡然亂了節奏,卡埃爾迪夫的臉孔近在咫尺,清澈的眼睛彷佛要看出他靈魂深處的動靜,晏子殊的呼吸更加急促,血液洶湧奔流,心臟在噗噗亂跳嘴唇相觸的瞬間,晏子殊倉皇地扭開了頭,卡埃爾迪夫則彎下腰,順勢撿起晏子殊剛才暈倒時,從上衣口袋裏掉出來的光碟。

「怎麼……」看着晏子殊紅到不行的臉頰,卡埃爾迪夫驚訝地問,「你以為我要吻你么?」

「你他X的去死!」晏子殊狠狠咒罵了一句,心裏卻恨不得挖個地洞,自己在想些什麼啊?

「你這個變態、色魔!強姦犯!」晏子殊像爆發般的吼了出來,「明明是你……」

因為喘不上氣,晏子殊的臉一下又變得煞白,胸膛很難受地急促起伏着,卡埃迪夫抱着他,溫柔地說,「你是不是想說,明明是我把你「變成」這樣的?」

「你放開我!」晏子殊拚命推開他,氣喘吁吁。

卡埃爾迪夫並沒有為難他,任由他退開到五步外的地方,實際上,稀薄的氧氣讓卡埃爾迪夫無法做更多的動作。

而晏子殊雖然看上去狼狽,卻還能大吼大叫,這點讓卡埃爾迪夫十分佩服,果然是頑強的人。

「把光碟……給我。」保持一定安全距離后,晏子殊沙啞地說,「別想就這樣轉移我的視線。」

卡埃爾迪夫聳了聳肩膀,意思是「我不能給」。

晏子殊的眼神灼灼逼人,可是這種情況下,說話都已經困難了,不可能撲上去打架。

而卡埃爾迪夫就是看準了這一點,無視晏子殊殺人似的目光,安靜地坐着,晏子殊氣得要命,又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靠着操作台一聲不吭。

坐如針氈的等待,無聲的對峙,晏子殊生著悶氣,氣勢凌厲,卡埃爾迪夫卻沒有敵意,那靜謐的神色甚至是溫柔的。突然,他眼底掠過一抹冷冽的光,猛地抬起頭來,晏子殊也跟着抬起頭來。

門開了,白熾燈刺目的亮起,帶有機械味道的空氣,像颶風般撲了進來,吹起晏子殊的長發,晏子殊猛吸了好幾口氣,另一手抓住西服口袋裏的警槍。

卡埃爾迪夫依舊那樣淡定的坐着,好像他才是這裏的主人,穿着一身白色西服的唐·加洛走進來站定,右手還夾着一根哈瓦那雪茄。

唐·加洛是典型的意大利人,有一頭濃密的金褐色頭髮,配上深藍色的陰鷙眼睛,讓人覺得兇狠殘忍又放蕩不羈,他吸了一口煙,青煙徐徐向上繚繞,「晚安啊,公爵閣下,我記得您上次保存的珠寶已經取走了,難道是有什麼遺漏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卡埃爾迪夫面帶微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是屬於我的。」

「我不喜歡文字遊戲!」唐·加洛粗實的手指猛地捻了一下煙,身後黑壓壓一片的手下立刻舉起了槍衝鋒槍和柯爾特公司產的半自動手槍,晏子殊本想拔槍的動作停住不動了。

「還有你,夜鷹,」唐·加洛冷傲地說,「這裏是我的地盤,我有很多筆帳想和你清算。」

「我早說過了,你不配。」面對唐·加洛眼睛裏赤裸裸的慾望,晏子殊不冷不熱地回答,「我沒有人獸交配的低級興趣。」

卡埃爾迪夫笑了出來,那八、九個拿着槍的黑手黨槍口明顯左右搖晃了一下,臉色非常難看。

「我會讓你感興趣的,讓你像妓女一樣扭著腰求我!」唐·加洛惡狠狠地說,「你的嘴唇真柔軟,頭髮像絲一樣的滑……你真的是男人嗎?你不會還有XX吧?」

晏子殊猛地把槍拔了出來,可黑手黨的動作更快,乒砰,晏子殊手裏的槍就被打飛了,因為巨大的衝擊力,手掌心一片紅色!

卡埃爾迪夫站了起來,唐·加洛就像被刀刺到似的猛然往後退了一步,

把那幾個黑手黨都嚇了一跳!

八、九把槍像承受着深海壓力般一觸即發,黑漆漆的槍口全對着卡埃爾迪夫,詭異……詭異到讓人發抖的眼睛,說不清是那罌粟般的晶體顏色,還是毫無人類感情的眼神,總之,讓他們像吞咽一條毒蛇般難受!

一種發自肺腑的冷!臉孔上的肌肉也忍不住抽搐起來,唐·加洛想抽

煙,可是手指卻在微微發顫,他冷哼一聲,把這種像是中了劇毒一般的恐懼,從心臟排擠出來!

「對屬於別人的東西應該保持最基本的禮貌,你的岳父就比你懂得尊重客人,」卡埃爾迪夫淡淡地說,「我已經與他達成協議,他對你背着他做了那麼多的事很不滿意,實際上,他已經打算放棄你了。」

「哼,那種老頭子除了睡進棺材還有什麼用?」唐·加洛並不買帳,「柯西家族沒有我只不過是西西里的一群土匪!他們懂的只是八十代年前的做事方法!」

「那麼……我們就來談談九十年代的做事方法。」卡埃爾迪夫不冷不熱地說,手從阿曼尼西服口袋裏抽了出來,他的手指間夾着一個火柴盒大小的引爆器。

晏子殊一看就知道是遙控炸彈,問題是,炸彈裝在哪裏?數量是多少?

唐·加洛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引爆器,尖刻地笑了一聲,「什麼炸彈能炸穿金庫?」

「金庫是在地底的,如果上面的大樓倒塌,那三十層高的鋼筋混凝土石塊,數千具屍體,你說……搜索隊要多久才能找到我們?」

卡埃爾迪夫的拇指移到綠色的引爆按鈕上,「造價兩千萬美元的「碉堡」,嗯……子殊,這會是你我最後的歸宿嗎?」

這是同歸於盡的做法,卡埃爾迪夫還有心情開玩笑?

晏子殊張口結舌,他並不想死在這裏,相信唐·加洛更加不想,因唐·加洛是一個恃強凌弱的人,因為怕死才更加心狠手辣,卡埃爾迪夫這一招雖然冒險,卻是非常有用。

「炸彈在哪?告訴我!」唐·加洛一把奪過手下的槍,凶神惡煞地指著卡埃爾迪夫的額頭。

「那要看這裏有多少根頂樑柱了。」卡埃爾迪夫微微一笑,「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引爆一根看看。」

唐·加洛臉色一沉,一百四十二根!兩個機警的手下立刻以百米競跑的速度沖了出去。

卡埃爾迪夫五分鐘后才說,「我喜歡玩百家樂,所以大賭廳的桌子下面也有炸彈,是PETN之類的高精度炸藥,很小的觸發就會造成很大的壓力波,天花板的高度是五米,大賭廳坍塌的話,不用問我上面幾層的結果了吧?」

「你究竟想幹什麼!」

「岩屋」里有一千四百個電子監視器,居然還被裝了那麼多的炸彈,唐·加洛緊握著槍,恨不得把卡埃爾迪夫撕碎!

「安全的離開。」卡埃爾迪夫淡淡地說,「離開拉斯韋加斯后,我會把拆彈的方法告訴你。」

「我憑什麼相信你?」唐·加洛眥睚而視!

「因為你沒有選擇。」卡埃爾迪夫十分冷靜。

「……我有!」唐·加洛冷笑,突然將槍口轉向一直沒有說話的晏子

殊,「我要個人質。」

卡埃爾迪夫不動聲色,晏子殊則很愕然,對於卡埃爾迪夫事先設下炸彈的事,他並不意外,卡埃爾迪夫熟悉炸藥,是佈置陷阱的高手,既然能留在金庫里,一定是有信心活着出去。

但唐·加洛的話就讓人匪夷所思了,扣押一個刑警去威脅恐怖分子?他不是氣傻了吧!

「我有一個問題,」卡埃爾迪夫的聲音不急不躁,靜靜地看着唐·加洛,「H&KPSG1半自動狙擊槍,點三八口徑,在他身上留下這種傷疤的人,是你嗎?」

卡埃爾迪夫指的是三個月前,在埃及大沙海邊境發生的事情,為逼迫晏子殊回頭,唐·加洛朝他側腰開了槍,子彈穿過晏子殊的身體,卡在吉普車的踏檻上,雖然沒有傷到重要器官,卻讓晏子殊流了很多血。

「是我。」唐·加洛並不否認,是因為他認為卡埃爾迪夫不會為了這種事情按下引爆按鈕。

「明白了,」卡埃爾迪夫輕輕點了一下頭,說道,「可以留下人質。」

「不!」晏子殊搶白道,「我就算死也不會為了你留下!」

卡埃爾迪夫淡淡地看了晏子殊一眼,「不是你留下,是我。」

「什麼?」唐·加洛和晏子殊同時叫了出來,卡埃爾迪夫可不是理想的人質,他是行走在現實世界中的幽靈,最狡黠的獵手,唐·加洛一點都不想冒險,斬釘截鐵地說,「不行,夜鷹留下!」

「要麼讓他走,要麼大家就一起死,我不會再退步了。」卡埃爾迪夫冷淡地說,「有那麼多人陪葬,我不會覺得遺憾。」

唐·加洛的眼神明顯動搖了,價值二十億美元的黃金人人垂涎,可是還不至於把命也賭進去,他不相信卡埃爾迪夫會引爆炸彈,可是又看不穿他真正的想法。

這就好像在玩俄羅斯輪盤賭,一把轉輪手槍,一顆子彈,賭的完全是勇氣,卡埃爾迪夫的恐嚇是真還是假,就看自己是扣下扳機,還是把槍放下了。

唐·加洛猶豫了很久,心裏有猜疑,有困惑,有怒氣,也有歇斯底里。他好幾次扣住了扳機,想看看晏子殊死了,卡埃爾迪夫會是什麼表情,可最後扳機還是沒能完全壓下。

他徐徐鬆開食指,槍口猛然朝向地板,「好吧,讓他走。」

卡埃爾迪夫點了點頭,看向晏子殊,「你出去后,找到科林,告訴他「我有麻煩」,他就明白該怎麼做了。」

卡埃爾迪夫那句話是用俄語說的,晏子殊喃喃地重複了幾遍,不過,事情會發展到這一地步,是晏子殊怎麼也沒想到的,卡埃爾迪夫居然會留下來做人質?為什麼?

晏子殊想知道答案,緊盯着卡埃爾迪夫的眼睛,卡埃爾迪夫什麼都沒說,幾乎是視而不見!

唐·加洛的手下讓開了一條路。

還要救希瑟·羅拉出去。想到這裏晏子殊站了起來,走到牆角邊撿起剛才被打飛的槍,槍管壞了,已經不能再使用了,晏子殊收起槍,猶豫了一瞬,走了出去。

晏子殊在「岩屋」門口找到了科林,他正坐在純黑色的藍旗亞轎車裏等候着他的主人,看到是晏子殊敲響了車窗,這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十分驚訝。

自動車窗放了下來,晏子殊憑記憶複述了卡埃爾迪夫的話,他說得不是很准,可是科林聽明白了,點點頭,又合上車窗,一切就像一場啞劇一樣,車子無聲地駛上燈火璀璨的街道,消失在夜幕當中。

卡埃爾迪夫想做什麼?能做什麼?沒有人回答他,晏子殊站在街頭,無所適從,遊客、新婚夫婦、舞女、穿着舊軍服的老頭和嘻嘻哈哈走過的搖滾青年,晏子殊好像是第一次看清了身邊的行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有點乾燥的空氣,他從「岩屋」出來了,突然遠離了所有危險,不,他是被卡埃爾迪夫「推」出來的,身後依然危機四伏。

晏子殊把手插進衣服口袋,碰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他愣了一下,拿出來一看,是一張沒有卷標的光碟,晏子殊不記得自己有這樣的東西,難道是……卡埃爾迪夫放進來的?趁他昏迷的時候?

晏子殊翻來覆去的看着光碟,覺得眼熟,可突然的他明白了,大罵自己的愚蠢!

根本就沒有交易!卡埃爾迪夫這個大騙子,他的目的不是拷貝沉船金庫的密碼,而是搶奪密碼,所謂的合作一開始就不存在,卡埃爾迪夫要的是密碼和唐·加洛的犯罪證據。

晏子殊咬牙切齒,之前的擔憂一掃而光!他緊捏著光碟,只要再一用力就可讓它變成碎片,可是,晏子殊又不認為卡埃爾迪夫會刻意把一張空白光碟放進他口袋裏,那裏面會是什麼呢?

喬納森·沃茲收受賄賂的照片?

晏子殊恍然大悟!卡埃爾迪夫知道他不會合作,所以光碟里裝的就是喬納森·沃茲收受賄賂的罪證,如果他聽了卡埃爾迪夫的話,證據反而會因為重複擦寫而刪除。

「這樣耍弄我很有成就感嗎?」晏子殊垂下眼帘,心口隱隱作痛,但現在不是氣憤的時候,喬納森·沃茲還在想怎樣收網呢。

晏子殊收起光碟,跑向前邊一輛正要起步的計程車。

事實證明唐·加洛始終不是卡埃爾迪夫的對手,晏子殊所在的刑事緝捕小組一片歡呼和開啤酒罐的聲音,唐·加洛的犯罪集團終於土崩瓦解了,幾大主要罪犯在同一天落網,凍結了近三十億美元來歷不明的資產。

另外,販毒、謀殺、洗黑錢、綁架、賄賂政府官員,這些確鑿的證據可以讓他們在監獄里待上兩百七十年!

唐·加洛犯罪集團可是一顆大毒瘤,七、八年來壓得國際刑警組織腰都直不起來,能在新一屆的ICPO大會前結束它,真是太好了!

晏子殊坐在辦公室的黑色沙發上,喝着女警察凱瑟遞給他的啤酒,淡淡的麥芽味,入口乾爽,晏子殊仰頭喝了好幾口,不一會兒就見了底。

凱瑟坐在他身邊,又遞給他一罐,喋喋不休地說着假期和紅酒,這些話斷斷續續的傳進晏子殊的耳朵,聽起來像來自另一個空間。

「真的結束了嗎?」晏子殊想道,若有所思的眼睛一直看着落地玻璃窗,窗外,陽光耀眼,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匆匆。

唐·加洛死了,有九個包括警察在內的目擊證人,證明他們親眼看到唐·加洛被流彈射穿了腦袋,可是現場卻找不到唐·加洛的屍體,這太奇怪了,誰會在槍林彈雨中,拖着一具沉重的屍體,消失在私人小島上呢?

晏子殊始終覺得蹊蹺,可是上頭已經說了結案,他們沒有權力插手司法局的事情,喬納森·沃茲的事情已經夠讓他們焦頭爛額了,醜聞案還沒有平息,一個代理局長又鋃鐺入獄!

晏子殊深深嘆息,想到了卡埃爾迪夫,又是不知所蹤。

有密碼,又有鑰匙和地圖,卡埃爾迪夫才是最後的贏家。

啤酒突然變得索然無味,晏子殊沒有興趣喝了,「咚」地一聲把酒罐放在柚木茶几上,站起身,在眾警察驚訝又小心翼翼的目光中,離開了辦公室。

「組長怎麼了?」一向視晏子殊為偶像的傑米訥訥的問。

「是凱瑟說了什麼吧?」一個女文員也斜著藍色的眼睛,酸溜溜的說。

「我、我只不過是想邀請他吃晚餐……」才二十二歲的凱瑟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我也不知道他會那麼生氣……」

晏子殊並沒有生氣,他離開是因為他需要用冷水好好洗一下臉,在全部由磨沙玻璃搭建成的盥洗室,晏子殊擰開冷水龍頭,看着水流在大理石洗手池裏形成急轉的漩渦。

這一次,又要多久才能再次和卡埃爾迪夫交手?一年?兩年?

晏子殊獃獃的站着,除了失敗的怨氣,還有很深的失落感。

晏子殊粗魯地用水潑了臉,想就這樣一頭扎進水流里,他也許該把頭髮剪了,不是說頭髮越長煩惱越多嗎?

晏子殊抬起頭,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眉頭緊鎖,黑色的眼睛失去了銳利的神采,眼角微紅,他究竟是為了什麼才站在這裏?

晏子殊的眼睛裏寫滿了迷茫,他恨卡埃爾迪夫,可是這種恨又讓心臟鼓噪得非常厲害,一種奇怪的痛,卡埃爾迪夫像水一樣溫柔,又像冰一樣冷漠,若即若離,越接近就越看不清楚,什麼都無法抓住,像陰霾一樣壓在心頭。

「我贏不了他嗎?」晏子殊自言自語,「連一次都不能嗎?」

晏子殊神情苦悶,緊緊咬着嘴唇,血流下來了,他卻絲毫不覺得痛!可是在這裏吶喊一千一萬遍也不會有答案,卡埃爾迪夫從來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可惡……」晏子殊低吼著,胸口像被刺傷般的疼痛!

或許他該辭職,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接到阿米娜的電話時,晏子殊正打算乘飛機從韓國到香港,這一個月,他走了大半個亞洲地區,是放假,也是為了看一個很久沒有見的朋友。阿米娜的電話讓他改變了計劃,從漢城飛到摩洛哥。

阿米娜組成的船隊正在馬德拉群島附近打撈沉船,這讓晏子殊很吃驚,阿米娜沒有鑰匙也沒有地圖,她是怎麼知道沉船的具體位置?

阿米娜沒有在電話中說明一切,只是說她需要他的幫助。想到卡埃爾迪夫也有可能在摩洛哥,晏子殊才答應了下來。

摩洛哥有「北非花園」之稱,拉巴特是它的首都,這裏通用阿拉伯語、法語和西班牙語,晏子殊來過許多次,已是非常熟悉。

勞斯萊斯轎車在裝修豪華的白色大酒店前停下,晏子殊看到一身伊斯蘭教打扮的阿米娜·邁哈茂德·古西耶·根其,正站在大理石階梯上等他。

阿米娜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金棕色的捲髮帶着地中海的氣息,綠色的眼睛像月亮女神一樣風情萬種,她體態挺拔,既獨立又勇敢,晏子殊對她很有好感。

看到晏子殊從汽車裏出來,阿米娜喜形於色地奔下階梯,她身後有兩個穿傳統長袍的摩洛哥人,十分忠實的守護着她。

「我一直想見你,晏刑警。」阿米娜深情地看着晏子殊,「你能來太好了,感謝真主,我非常需要你的幫助。」

晏子殊困惑地看着她,「是和沉船有關?」

阿米娜點了點頭,伸手拉住晏子殊的胳膊,「跟我來,晏刑警,我們得好好談一談,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這家酒店是屬於我母親的。」

晏子殊被她拉着往前走,無法拒絕。

白色大酒店像歐洲宮廷般金碧輝煌,有兩百間客房,客人個個都來頭不小,不亞於那著名的「蒙地卡羅」。

大堂金色的電梯鏤刻着精美的圖案,地毯是酒紅色的,阿米娜帶領晏子殊踏進電梯,然後按下了負四層的象牙質按鈕。那裏是酒窖,只有酒店的高層管理人員,才能進去。

酒窖里大約有二十五萬瓶上等干邑白蘭地、紅酒和威士忌,有些酒的酒齡甚至超過了一百年。

一下到酒窖,就可看到非常壯觀的酒架,好像葡萄園一般,成熟的果實綴滿枝頭。

酒窖的溫度只有攝氏十三度,但還不至於讓人發抖,晏子殊跟着阿米娜,走在狹窄又古老的兩排酒架之間。

這些酒的酒瓶都蒙上了灰塵,當然了,二十五萬瓶酒,有哪個酒保能把它們全擦乾淨呢?

酒窖位於地下,照理說應該是非常安靜的,可是,晏子殊一直聽到一種嗡嗡的,類似抽濕機的聲音,還夾雜有人聲,是從磚頭牆壁上傳下來的嗎?

晏子殊很疑惑。

快要走到酒窖盡頭時,阿米娜突然站住不動了,然後轉過身來,盯着晏子殊的眼睛,「我相信,你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說完,阿米娜像下定決心一般,把手伸到酒架後面,只聽見吱嘎一聲,酒架微微向內側移,露出石頭磚牆的顏色,上面還有一個金屬銅環。

阿米娜秀美的手指用力拉着銅環,隨着一陣粗鎖鏈轉動的聲音,地上出現了一個黑咕隆咚的入口,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面而來,不是霉味,更像是機油。

「密室?」晏子殊問道。

阿米娜擰亮手電筒,說道,「是我父親大半生的心血,石頭階梯有些滑,請小心。」

晏子殊滿腹疑問,突然覺得阿米娜有太多的秘密,可是,他還是順着石級,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

阿米娜走在他身後,順着手電筒的光,他能看見花崗岩石級修得十分平整,右邊還有斜坡,像是搬運貨物之用,越往下走,人們交談的聲音、機器隆隆的轟鳴聲、鼓風機的嘩嘩聲更加清晰了。

晏子殊來到石梯底,踩到的是黃沙和麻繩編織成的防滑墊,四周還堆棧著水泥包和灰濛濛的推車,這裏看起來像是一個建築工地。

「就在前面。」阿米娜催促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走廊里回蕩。

晏子殊轉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往前走。地道頗長,約十分鐘左右,晏子殊看到地道左邊傳來了光線,他一走出地道,就完全愣住了。

巨大的埃及石柱,忙忙碌碌、懸在半空中叮咚敲打着伊斯西神像的阿拉伯人。

地面上也有許多人,搬運著沙石或者小心謹慎地清洗著文物,黃金權柄、石棺、帝王寶座、堆成小山的紙莎草書,還有一些以釉銹陶器做的護身符,一切的一切目不暇接,這裏……簡直就像是埃及法老的陵墓。

可是,那巨大的伊斯西神像是現在才開始雕刻的,這不是在盜墓,摩洛哥也不會有埃及法老的墳墓,晏子殊很疑惑的看着阿米娜。

阿米娜微微一笑,自豪又動情地說道:「我父親是個偉大的收藏家,這是他畢生的願望,建造屬於自己的博物館,永遠能觸摸到偉大的尼羅河文明。

「你知道,他堅信死者能夠復生,金字塔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可是……這樣大的工程需要錢,很多錢,我父親……我們需要黃金。」

「我沒有黃金。」晏子殊略一皺眉,說道:「而且,死者已矣,應該節

哀順變。阿米娜,我知道妳父親的死對妳打擊很大,可是建造這樣一個巨大的墳墓不能挽回什麼,對親人的愛是活在心裏的,不是神話傳說!」

「不,你不明白。」阿米娜哀婉地搖頭,「這是他的希望、他的信念,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叔叔死了,經紀人也死了,知道黃金下落的人,只有我,你……和蘭斯·馮·卡埃爾迪夫公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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