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如果讓我攻進千水,我不會再讓水族有任何翻身的機會。」熾翼推開他,眼中似乎醞釀着一團烈火:「其他的也就罷了!奇練,孤虹,還有你的所有族人,你就真的忍心讓他們把性命斷送在你的手裏?」

「自以為是的他們,對於這個世界有什麽意義呢?」太淵輕蔑地一笑:「只是因為擁有力量,就以為自己崇高無上。你說這些好笑的水族有什麽必須存在的理由?」

「你難道不是水族嗎?你就不是他們中的一員嗎?你不是和他們一樣,什麽都不放在眼裏嗎?」

「是又如何?我的身上流着和他們相同的血液,也許我也自大傲慢不知節制。」太淵捧起熾翼的臉頰,指尖在他鬢邊的鳳羽上流連:「但是這樣的我,世界上有一個就夠了,不需要一族那麽多!」

「要是我滅了水族,你有什麽打算?」熾翼的神情一瞬變得有些莫測:「你是不是想要主宰世界的這個位子?」

「不!我只是想要得到應該屬於我的東西。」太淵的目光一沈,就像冰刃一樣冷冽:「那些被人奪走的!」

「真是沒什麽出息!我以為你是為了野心和對權勢的慾望,說來說去,結果還是為了一個女人……」熾翼笑得有些奇怪:「若是我說,我對滅了水族一點興趣也沒有呢?」

「我知道你想讓火族統領世間,所以你是不可能會拒絕我的。」太淵笑了一笑:「孤虹和奇練重傷,寒華已經離開。這個絕好的機會,一旦錯過就再也難有,火族的赤皇真的會輕易放棄嗎?」

「你就這麽肯定?」

「如果說,我能夠接受這世界有一個共主,那個人也只會是你了。」太淵嘆息著說:「總有一天,你會超越一切,站在無可比擬的高處。從第一眼看到你開始,我就有這樣的預感。」

「太淵,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熾翼半垂下眼睫:「這對我們來說,都是一個無法回頭的決定,你就不怕……」

「熾翼,我早就什麽都沒有了。」太淵站了起來,退開兩步:「我怕什麽呢?」

「你總算說了一句心裏的話吧!」說完,熾翼側着頭,想了很久。

太淵也不打擾他,只是站在一旁靜靜地等著。

「其實,你已經知道答案了,不是嗎?」熾翼再一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刻意的慵懶和漫不經心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疏遠:「既然有這麽好的機會,我沒有理由不好好把握的。」

「那實在是太好了!」太淵走近了一步。

「七皇子。」熾翼坐直了身子,眉目間輕佻不再,自然而然變得拒人千里:「不如談論正事吧!」

「赤皇大人請問。」太淵垂下手,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東海四方有着阻擋異族的界陣。」熾翼直視着他的眼睛:「大軍如何進入東海,這是最關鍵的一點。」

「這一點,赤皇大人不用擔心。」太淵揚起嘴角:「這根本不成問題,我自有辦法。」

「北鎮師青鱗?」熾翼只是沈吟了一刻,就想通了其中關節:「他恨我入骨,你居然能勸他助我,實在是不簡單。」

「過往的恩怨怎麽比得上局勢逼人?北鎮師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什麽選擇對自己更好。」

「共工的失敗果然是理所當然。」熾翼扯動嘴角:「他根本就不明白,無與倫比的法力遠遠及不上能掌控一切的頭腦。」

「多謝赤皇大人誇獎。」

「論起頭腦奇練不比你差,只可惜他總是猶豫心軟,心存僥倖。孤虹則是敗在他驕傲和不肯認輸的性子上。」熾翼像是輕描淡寫地問:「你說,如果有一天我也栽在你的手裏,那會是因為什麽原因呢?」

「太淵不明白赤皇大人話中的意思。」

「我還不能確定能做到什麽樣的地步。」熾翼似笑非笑的眼睛望了望他:「不過總有一天,我會親自告訴你,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的。」

太淵低着頭,有一霎那的怔然……在他來到這裏之前,已經設想好了一切。

事實也證明,熾翼果然不可能拒絕和他的合作。所有的一切都朝着他所安排的方向發展着……但是為什麽,他的心裏卻會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

熾翼看着他的目光,總讓他想起共工撞上不周山的一瞬,熾翼回眸遙望的神情……那時的熾翼似乎在說:太淵,一切都在我預料之中。

太淵心裏一直就很明白,也許在這世上唯一能夠了解他的,不是血緣親屬,也不是那個自己念念不忘想到得到的女人,而是面前這個永遠分不清是親疏遠近的男人。

再抬眼一看,見他躺回了榻上,似乎是睡著了。他閉着眼睛的樣子,就像是這世上任何一切都和他無關。

太淵握緊手中的摺扇,無聲地笑了。

天地間千萬年來相制衡的力量早已開始產生偏差。

水神共工撞死在不周山的那一刻開始,一切舊有的規則註定要被毀個徹底。

就像共工和祝融取代了四海帝君成為世界的主宰,有一天他們也必然會被其他的神祗取代。

這一天突兀地到來,水和火分享著權力的時代,在這一刻終於完全不復存在了。

分享權力,就代表着分享天地。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有誰願意和另一個人分享這有可能獨得的天地?

向來自負的蒼王孤虹當然不願,就連一向似乎不留戀權位的白王奇練也不肯放棄,所以,水族主神的位子,就成了第一個爭奪的目標。因為誰都很清楚,只有代替共工成為水族主神,才有和火族一較長短的資本。

他們都很心急,雖然水族根基依舊穩固,但是半個世界,怎可一日無主?

白王和蒼王誰更出色,誰更有資格繼承這個位子,是個很難說清楚的問題。他們的能力勿庸置疑,誰繼承神位對於水族來說都是幸事,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們兩個都有資格也都想成為主神,偏偏主神的位子上,只坐得下一個人。

也不知是誰先挑起的紛爭,短短的時間之內,從暗爭發展到明斗,接着越來越收不了手。若是共工還看得到,也不知他會怎麽想。

結果?結果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實力相當的後果是兩敗俱傷,虎視眈眈的火神祝融怎麽肯放棄這樣的機會?

不過他好像忘了,就算是已經兩敗俱傷,他要面對的依舊是兩個都有資格繼承主神帝位的純血皇子。

也許論起法力,奇練和孤虹哪一個都比不上祝融,但是他們最後那聯手一擊,卻是祝融意料不到的。

共工一怒之下,連支撐天地的不周山都撞斷了,水族的性格,也就由此可見一二。

相反,比起那種玉石俱焚的烈性,祝融是想立刻吞併了水族,卻更加愛惜自己的羽毛。

一拚死一退卻,勝負立刻判別。

祝融戰死,孤虹奇練僥倖得勝,重傷逃回東海。

最終,水族的白王和蒼王決定退守千水之城。因為東海的四周,有水族四方鎮師佈下的界陣,能夠阻止異族的入侵。

他們要防的,當然是熾翼。

奇練和孤虹都很清楚,他們能夠殺了祝融最大的原因,是因為熾翼並沒有參與他們和祝融的那一戰。

熾翼和祝融是完全不同的!

事實上,沒有人能夠否認,比起祝融聖君,赤皇對於火族的意義更為重大。要是除去了赤皇,火族也就不足為懼,反之,只要赤皇還在一日,那麽火族依舊是擁有另半個世界的強大神族。

雖然這些年來,熾翼似乎不再像以前那麽活躍,但是他始終是火族最為核心的人物。

孤虹和奇練在這一點上有着共識,不論他們之中誰得到了得到了主神的位子,第二個目標都是極為明確統一的,那就是除去火族的赤皇熾翼。雖然除去熾翼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也許他們所要付出的代價還要高上許多,但卻是絕對值得的!

不過這一切都要放在以後再說,照現在的情形,他們絕不是熾翼的對手。

但只要能得到喘息之機,等到傷勢復原,熾翼也就不是那麽令人擔憂的問題了。

看來是這樣,也許真的是這樣,只不過……「熾翼呢?」千水之城的大殿裏,鮮血不停地從蒼王孤虹的身上流淌下來,但是他穿着銀白戰甲的身子卻還筆直站着:「叫他過來見我!」

圍着的人沒有敢靠近,畢竟作為水族的護族神將,蒼王的威名也是在七海八荒中傳頌已久。他現在雖然受了重傷,但是身上的殺氣之盛,反倒令他看來更加可怕。

「不過是敗軍之將,怎麽還有臉在這裏叫囂?」領頭的那人嘲笑着他:「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留着交代後事吧!」

「你是什麽東西,怎麽配和我說話?」孤虹一臉不屑,甚至不看他一眼:「去叫熾翼過來!」

「你居然小看我?」那人眉毛一抬:「我可告訴你,今天你就是死在我蚩尤的手裏了!」

「我說是什麽人敢對蒼王這麽無禮,卻原來是戰功赫赫的北方將軍啊!」這時殿外傳來了一個聲音:「蚩尤大人,你還真是威風呢!」

蚩尤一聽見這個聲音,當下變了臉色。

「你手下都是些什麽垃圾?」孤虹哼了一聲:「別告訴我你就是靠着這些沒用的東西打破四方界陣的。」

「沒有辦法,我火族就是族人太少,才不得不借重外力,倒叫你看了笑話。」

圍着的士兵自動讓出一條通道,一個紅色的人影悠然從殿外走了進來。

熾翼居然沒有穿着戰甲,而是一身華麗的紅裳,幾乎及地的暗紅頭髮半披半束在身後,神情慵懶閑適,看起來就像是來參加一場盛宴而非踏足血肉戰場。

「還不給蒼王大人賠罪?」熾翼走了過來,看也不看身邊彎腰行禮的蚩尤:「蒼王大人是何種人物,也是可以任你呼喝的嗎?」

「好了,別在我面前演戲了。」孤虹不耐地說:「你又是什麽意思?連戰甲也不穿就來見我,是不是看不起我孤虹?」

「當然不是!這代表我贏得並不光彩。」熾翼大大方方地回答:「我根本不配穿着戰甲和你作戰。」

「原來你也知道。」孤虹微仰起頭:「不論我如何討厭你,倒是一直覺得你坦白。」

「說什麽都好,不過你也不用拖延時間了。」熾翼笑着告訴他:「你派去長白山搬救兵的人,已經被我在半途截了下來。」

孤虹的臉色暗沈,腳下忍不住一個踉蹌。

「好!我輸了!」孤虹面色變了幾變,然後大笑着說:「到了這個地步,我只問你一件事。」

熾翼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到底是怎麽能夠破了界陣的?」

「說到這個,我正要為你引見一個人。」熾翼笑了一聲:「還請稍等片刻,他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孤虹,你過來。」這時,坐在孤虹身後台階上,一直沒有出聲的奇練突然說:「我有話要和你說。」

孤虹往後退了幾步,奇練慢慢站了起來,附在他耳邊說了些話。

奇練沒說幾句,在場的人都看到孤虹的表情變了。

「你是當真的?」孤虹看着奇練。

「到了這個時候,我哪有心情和你說笑?」奇練嘆了口氣:「你也知道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了吧!」

「不要羅嗦!」孤虹不再理會奇練,他挺直背脊盯着熾翼:「熾翼,要是想殺我,你立刻動手吧!」

「我覺得你是誤會了!」熾翼笑了:「其實最想要你們命的,不是我也不是火族,而是另有其人。」

「你什麽意思?」

「蚩尤!和你的人出去,關上殿門,守在門外就好了!」熾翼這麽吩咐。

蚩尤一怔,沒有馬上答應。

「怎麽?你覺得我連這兩個受重傷的家夥也對付不了?」熾翼有些微的惱火:「還是你想親自試試紅蓮火的味道?」

「不敢!」蚩尤嚇了一跳,連忙答道:「微臣等這就退出去!」

大殿裏空曠安靜,只剩下了受重傷的奇練孤虹,還有他們看來舉止反常的熾翼。

「熾翼。」孤虹挑眉問他:「你到底是在玩什麽把戲?」

「沒有別人在了,你還不出來嗎?」熾翼沒有答他,而是看向殿中的一根金色盤龍柱:「你也小心得過了頭吧!」

「唉——!」那柱子後面有人嘆息了一聲:「赤皇大人,你還真是喜歡強人所難。」

「你錯了!我這怎麽能叫強人所難呢?」熾翼環抱着雙手:「我這是想讓你這個最大的幕後功臣,在勝利之時出場亮相一番。也好讓他們知道,其實這世上最聰明的,依舊是他們水族中人啊!」

孤虹和奇練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在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肯定。

錯不了的……那個聲音……「太淵?」要不是孤虹一把拉住他,奇練差點倒下:「竟然是你嗎?」

「大皇兄!六皇兄!」從柱子後面走出來的不是太淵是誰,他和平時沒有什麽區別,青衣玉扇,一派悠閑,只是臉上的笑容更愉快了些:「沒想到,我最後還是要面見兩位了。」

「真是沒有想到!」孤虹笑了起來:「竟是你這家夥在背後搞鬼!」

「太淵,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奇練一臉疑惑不信:「再怎麽說,你也是我們的兄弟,你怎麽居然……」

「我可高攀不起。」太淵打斷了他:「你們一個是純血長子,一個是護族神將,我怎麽配做你們的兄弟?」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奇練,你就別犯傻了!」孤虹輕蔑地看着太淵:「這不是很清楚了嗎?我們的七弟早就對水族心懷不滿,他幫助火族進了千水之城,就是要把我們兩個碎屍萬段。」

「不可能的!」奇練直覺反駁:「太淵,你告訴我,真是你背叛了水族嗎?」

「背叛?」太淵用扇子遮著嘴笑:「白王大人不覺得這詞用得好笑嗎?什麽背叛不背叛的,世上只有識時務的才是聰明人,血緣親屬本來就是最可笑的借口。何況,我根本不覺得自己是水族的一員,又哪裏說得上背叛?」

「你……」奇練又氣又急,一口血嗆了出來。

「有什麽好生氣的?」孤虹倒也不安慰他,反而是說:「你一天到晚護着他,活該今天要死在他的手上。」

「六皇兄說話總是這麽刺耳。」太淵嘆氣。

「孤虹!」奇練一把拉住孤虹的手臂:「該動手了!」

孤虹看了他半晌,臉色陰沈了下來。

「太淵!」孤虹突然大叫一聲,握著劍往太淵的方向刺去。

熾翼離得最近,他揚手放出了一道火焰,直往孤虹燒了過去。沒想孤虹卻在中途突然從前沖變成了後退,然後反手一劍刺出。

鋒利雪亮的劍刺進拔出,鮮血噴濺了出來,孤虹後背立刻變成血紅一片。

「奇練!」熾翼站在那裏,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

奇練一手搭在孤虹肩上,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紅色的鮮血不斷地從那裏涌了出來。

誰也沒有想到,孤虹這反手一劍竟是刺進了他的心窩。

「孤虹,剩下的就交給……」奇練的手下滑,把一樣東西放進了孤虹的手心:「孤虹……你一定要……」

還沒說完他就失去意識,整個人滑了下去。

孤虹低下頭看了眼,冷著臉罵了一聲:「連我也敢信,蠢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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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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