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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把確定的心情在心中排列出來。他喜歡高久透,就算他失去記憶也一樣。兩個不同的透在藤島的心中有一條直線相連,但透不同。他只看到現在的自己,只想着現在的自己,他會說出喜歡兩個字,只是因為他喜歡的是自己眼中表相的藤島啟志。一旦想起了過去,那些感情就會跟着煙消雲散。

要相愛很簡單。只要自己也答應,不拒絕他的要求就好。而且互相觸碰的行為應該也可以讓自己感受到無法想像的快感,況且那是自己在透還未失憶之前求之不得的事。

如果有人能保證過去不會再回來的話……或許他就可以拋開過去,勇敢跟透相愛,把自己交給那如同夢境般幸福的時刻。惡魔在藤島耳邊低語,或許透永遠都不會再恢復記憶,那為何不嘗嘗被他所愛的滋味?

但他咬緊牙關,甩掉了那令人難以抗拒的誘惑。這不是恢不恢復記憶的同題,而是他早已決定不會再度背叛他。透的幸福並不是跟自己相愛,而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自由地生活下去。他只要成為透在人生道路上的踏腳石就好。他不想做出任何在他恢愎記憶時會羞恥到抬不起頭來的事。[幸福花園]所以他決不能讓自己陷入戀愛關係之中,那是他對透最起碼的「誠意」。

藤島捂住臉。他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一心只希望透能幸福,就算他愛上別人,他也有自信能在一旁靜靜守護他。他是想要透,卻從來不奢望透能愛他。

他是被透憎恨的,是他做了該被憎恨的事。藤島閉上眼睛,循着回憶想起自己那沉重得難以喘息的少年時代……。

***********

藤島是經營藍染的「風流」本家,也就是當家的藤島真太郎的長女——千榮子的長男。祖父真太郎是罕有的商業奇才,把這個原本只是地方特產的風流之名傳遍全國。

過了五十歲的真太郎,把公司交給千榮子之夫司郎經營,自己則成功投入政壇。「風流」也因此在祖父與當權者的交流之下,在短時間內成為世界性的名牌。

藤島的母親非常鍾愛自己傳承的血統以及「風流」之名。出門時必定穿着藍染的和服,還因為要輝映藍色的關係,將膚色保持得相當白皙。這樣的母親非常適合藍染的和服,站在池邊就像一株楚楚動人的藍菖蒲花。

但父親與母親不同,並非出身名門,而是被祖父看中經營才能而入贅到藤島家來。藤島每次看到父親那冰冷的視線,就有一種不寒而怵的感覺。

跟母親結婚不到一年的父親,某次到國外視察時在當地發生車禍,雖然救回一命,卻落得下半生都得在輪椅上過活。但父親並沒有被意外打倒,仍舊充滿魄力地在商場衝刺。每次聽到有人稱父親為輪椅上的帝王,藤島就感覺到一股驕傲。

這樣嚴肅難以親近,卻又令人無法不尊敬的父親,對孩子並無興趣。藤島在學校聽到同學說起跟父親出去玩時,心中都有無比的羨慕。因為就算他想跟父親玩或說話,一接近時看到那嚴肅的目光,就什麼要求也說不出來了。

他也曾經為了引起父親注意,想得到父親稱讚而在學校及運動會上努力求進步。成長速度比較慢的藤島由於身材上的缺陷,如果想在運動方面高人一等,就必須比別人多花兩三倍的時間下工夫。他的努力讓所屬的壘球隊在縣大會得到優勝。當他興奮地向父親報告這個佳績時,得到的只是淡談一句「恭喜」。

藤島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意外獲知了這個沉默的男人並非自己親生父親的事實。那天秋天,母親的兄長藤島靖秋去世了。這位從年輕時代身體就不太好的伯父,經常在醫院進進出出,雖然身為名門之子,但在藤島的印象中,他只不過是個白皙而細瘦的男人。

伯父去世前一個月的炎夏尾聲,母親帶着藤島去醫院探望他。母親拿着花瓶出去換水的時候,伯父把藤島叫到身邊,瘦得幾乎不見肉的臉上浮現一抹微笑,他對藤島說「你是我和千榮子的孩子」。

藤島正覺得訝異時,伯父伸出了雙手。

「看指紋就知道了,我的指紋全都是渦形,沒有一個例外,千榮子告訴我你也一樣。在藤島家裏,全都是渦形的只有我們兩個。」

其實,因為血緣的關係,就算不是父子也可能會有部分基因相同。但當時年紀還小的自己根本沒想到那麼多,就把指紋當作決定性的證據般受到打擊。

兄妹怎麼能相愛?當然也不能有小孩。但自己卻生下來了。而且母親還有丈夫存在……為什麼……為什麼……。藤島再怎麼想也無法理解母親和伯父的感覺。

回家途中,凝視着母親不斷地順着藍染和服的後頸下紊亂的頭髮,藤島不只一次想開口發問,但不知為何就是問不出口,他覺得不該問,也不敢問。

伯父死後,藤島將這個謎底深藏心中。每當看到父親冷漠的視線,他就想起伯父說過的話。謎團時而真實,時而虛幻地捉弄著藤島。後來他還是決定自己的父親只有那個坐輪椅的男人而已。……現在想想,當時的自己或許只是不願意承認,因為沒有血緣關係才不被愛的事實吧。

而跟父親相反,母親非常溺愛藤島,當作籠中鳥般地豢養。有好長一段時間,藤島都沒有發現這個鳥籠竟是如此狹窄。

由於出身名門,藤島從小就過着令人艷羨的生活。住的是西洋風格的大宅第,把庭院算進去的話,足足有一個小學加運動場那麼大,當然還請了數名傭人。

不管是衣服、鞋子、玩具都是高價的舶來品,但這些都是母親所挑選,從來不是藤島自己的選擇。他還記得上幼稚園時,老師拿出好幾種零食要他挑選喜歡的,結果自己挑不出來而淚灑當場。

因為外面太危險了,所以就算被母親限定只能在自家庭院玩耍,藤島也無所謂。對當時幼小的藤島來說,母親的話就是絕對,他沒有選擇抗拒的權利。

到了上小學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母親跟同學的母親不太一樣。到小學六年級還拿不到零用錢,除了學校之外也不能到其它地方玩耍。雖然想要什麼可以告訴母親買來,但對教育有不良影響的漫畫或是電玩絕對想都別想,而且母親還因為會長蛀牙的原因,只有在藤島過生日時才給他甜食吃。電視也除了教學節目和新聞外,其它一律不能看。還有一次不知是在什麼情形下,他把跟母親一起洗澡的事說了出來,結果被同學恥笑是「戀母情節」。這對覺得跟母親一起洗澡是天經地義之事的藤島來說,是極大的打擊。

到了國中,他仍舊沒有長高,身高只維持在一百四十公分左右。雖然已經不再跟母親一起洗澡,但母親卻比小學時更加積極地干涉他。國中必須要參加社團的藤島雖然加入了園藝社,卻因為母親怕他太晚還待在學校會交到壞朋友,完全不讓他參加社團活動。除了朋友家世要被過濾之外,他連選擇一支鉛筆的自由都沒有。但藤島不是沒有違抗母親,應該說是沒有違抗的動力吧。

國中一年級的暑假前,準備放學的藤島在收拾書包時,忽然有一封淺粉色的信箋從筆記本里滑了出來,信封的下面寫着自己的名字,寄信人是擔任學藝股長的女同學。當他意識到是情書時,胸口開始騷動起來,他顫抖着手打開信封讀信。

可愛的文字述說着對自己的相思。藤島對這位女同學沒有特別的感覺,第一次收到情書純粹只覺得歡喜。不知該怎麼回信的他,轉而找母親商量。

當天晚上,藤島就被母親帶到女同學的家裏。對方的家比起自己的家小得多,庭院也非常狹窄。在門口與女同學和其母親相對時,母親忽然伸手打了女同學一巴掌。

「你幹什麼!」

母親把信封丟在女同學母親的腳邊。

「以後別再寫這種信給我兒子!才國中生就會勾引男孩子,真是太恐怖了!」

女同學的母親當場變臉。

「什麼勾引這麼難聽?小孩子也會有喜歡的情緒啊。」

母親大搖其頭地反駁:

「生理來了就是女人。」

她說完連藤島聽了都會臉紅的台詞后,對着臉色蒼白的女同學笑說:

「全天下不只我們家一個男孩子吧?你這隻不知羞恥的母豬。以後要是敢再找我兒子講話,我決不原諒你!」

無視蹲在地上哭泣的女同學,母親拉了藤島就走。到事情結束,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是自己從未見過,狠狠發怒的母親。她那吐露著污言穢語,還出手打人的恐怖模樣,讓藤島嚇到話都說不出來。坐進私家車裏,跟母親坐在後座的藤島,茫然地在心中整理著剛才所發生的事。臨走時,女同學母親說着「那個女人有毛病……」的低語,一直在他腦中徘徊不去。

「真可憐,接到那種女人的信一定很不愉快吧。別怕,媽已經幫你擺平了,一切都沒事了。」

那個女同學……真的做了什麼惡劣到非被母親毆打的事情嗎?她只是寫信給喜歡的人而已啊。藤島搖搖頭,逼自己別再多想。母親怎麼會有錯?那樣的做法才是對的,要喜歡誰或是寫情書給誰,對自己還有那個女同學來說都嫌太早了。

母親在車中一直抱着兒子的肩膀,等回到家裏就說「今天一起洗澡吧」。到了國中還要跟母親一起洗澡。藤島雖然不願意,卻也不敢違抗。

「乖孩子,乖孩子。」

母親邊撫着他的頭,邊把他的臉壓在自己胸口上。藤島伏在母親胸前,彷彿能夠逐漸忘卻剛才不悅的情緒,在浴缸里像作夢般地枕在母親雪白而柔軟的胸脯上。

「啟志。」

母親撫摸著兒子的頭髮說:

「你的小雞雞要是起了變化,要告訴媽哦。」

母親邊說,邊用手拿起了藤島還殘留着包皮的性器。

「起什麼變化呢?」

母親微笑說:

「你只要覺得怪怪的就來告訴媽。因為你的身體要開始準備變成大人,媽得在旁邊看着才行。」

因為覺得非這麼做不可,所以藤島可以毫不在乎地在母親面前暴露自己的性器官,也以為大家都這麼做。從那天起的一個月後,藤島在母親面前第一次自慰。看到母親認真凝視自己腿間的眼神,藤島心想父親是否也跟自己一樣,在母親面前做過同樣的事。

自從學藝股長的事件之後,同學對藤島的態度就開始變了。本來只是女生不跟他講話,後來便慢慢擴張到整個班級。

本來就只能跟母親選擇的對象做朋友的藤島,在班上原本就沒有朋友,在教室里就像被遺忘的存在一樣。但現在是明顯被意識到存在,卻被刻意忽視。聽到別人說到自己的名字就會心跳加速,而本來在上國中之後明顯減少的耳語,現在也被「戀母情結」所取代。在學校除了老師之外,幾乎沒有同學肯跟他說話,就算要編小組,也只有他一個人會被留下來。被老師指定要收留自己的小組成員,則都是一臉厭惡的表情。

在教室待不下去的藤島,選擇躲到圖書館去看書。在書的世界裏,他不必顧慮那些令人厭煩的事,還可以享受獨處的感覺。然而,刻意讓自己落單也很痛苦。

他們為什麼要故意忽視自己的存在呢?自己做了什麼壞事嗎?他知道自己個性沉悶,也不太會說話……難道是這樣的個性讓同學厭惡嗎?到女同學家吵架的事雖然瞬間掠過他的腦海,但也被他以母親不可能有錯的想法給排除了。

他沒有把在班上孤立的事告訴母親,他怕又像之前女同學的例子一樣,母親會到學校來理論,他一直沒有忘記女同學母親那句「那女人有毛病……」的話,也不想讓母親再被人如此批評。

到了國中二年級,藤島周邊的狀況仍沒有改變,他總在教室一角靜靜看書。

快進入夏天的某個飄着細雨的黃昏,等著下行列車的藤島,忽然發現旁邊椅子上,放着一本被遺忘的漫畫雜誌,封面是個笑得非常可愛的女孩子,眼角風情跟母親有點相似。他像被鬼壓床似地瞪着雜誌半晌無法動彈。然後不知錯過幾班電車之後,才猛然抓了雜誌衝進車站的洗手間,把雜誌塞進書包里。

回到家之後,藤島把封面和裏面四張彩頁小心翼翼地剪下來,偷偷收到抽屜里去。撿到不能看的低俗漫畫,還有把女孩子的彩頁剪下來這兩件事,要是被母親發現的話,一定會被狠狠地責罵,說自己是丟臉又不知廉恥的孩子。但藤島還是壓抑不了自己的衝動。這一晚,他夢到了跟封面的可愛女孩接吻的淫夢。

藤島暗戀的封面女孩叫做齊藤千佳。沒有零用錢的他沒錢可買有她出現的雜誌,只好每天到書店去站着翻閱。

連續看了幾天之後,藤島知道她即將推出第一張單曲,極度想聽她真實的聲音。

等單曲開賣那天,他到唱片行凝視着她的單曲發獃,但凝視並不能聽到她的聲音。連續去了唱片行三天後,無法放棄的他明知成功機率不大,還是決定在吃飯時向母親要零用錢。結果母親笑着說「你想要什麼?媽可以買給你」。

藤島怎麼樣也無法說出」齊藤千佳」四個字,只能無奈放棄。這時母親忽然想到什麼似地開口。

「對了,你最近怎麼都沒到媽的房間來?」

他顫抖了一下,自從有了齊藤千佳之後,他就不需要再到母親的房間去自慰了。母親尖銳的視線直盯着藤島顫抖的手指不放。

「我不是叫你不能一個人做嗎?」

低着頭的藤島細如蚊鳴地道歉。

「為什麼不聽媽的話?把理由說出來。」

他怎麼說得出來?明知道說出看着女偶像的照片自慰會被責罵,他根本就說不出口。這時母親站了起來,她從來沒有在用餐的時候如此失儀過。藤島的眼角掃到母親藍色和服的衣角。

「我不是叫你把理由說出來嗎!」

母親嚴厲的聲音響徹在寬敞的飯廳間。這是從去年女同學情書事件以來,藤島第一次聽到母親如此憤怒的聲音。不管是說出齊藤的名字或是保持沉默都會惹母親生氣,藤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啟志,你敢不聽媽的話嗎?」

藤島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隨即迎視到母親如惡鬼般的眼光,他就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

「我……我是想着齊藤千佳的事。」

一聽到這個名字,母親驚愕地蒙住嘴,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她慌張地環顧四周后,放緩聲音繼續問:

「那是誰?」

「是常在雜誌上出現的女偶像明星。」

「你想着那個女人做什麼?」

「自慰。」

母親當場哀叫出來。在管家玉惠衝進來之前,藤島已經挨了母親三個巴掌,從來沒被人掌摑過的藤島,差點被打昏過去。

「怎麼會這樣……你這孩子怎麼會這樣……」

母親散亂著頭髮在餐桌旁走來走去。

「對不起,對不起。」

不管藤島如何道歉,還是無法平息母親的怒意。

「啟志,你跟我來。」

藤島被拖到母親的房間,然後被命令脫下褲子趴在床上。藤島照做了之後,忽然感覺臀部一股劇痛,是母親拍打的聲音。藤島邊挨打邊哭。他沒想到會惹到母親大怒,也不知道自己犯下如此可怕的罪。本來在齊藤千佳身上所品嘗到如同毒蜜般的甜蜜興奮,在此時立刻變成禁忌的苦果。

等母親好不容易打完之後,淚眼汪汪的藤島抬起頭來,看到母親也是同樣滿臉淚痕。藤島放聲大哭,沉溺於慾望的自己讓他感到羞恥,甚至有想死的衝動。結果母親就以不像剛才還打過他的溫柔動作,輕撫著藤島的頭。

「乖孩子要聽媽的話。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媽都是為了你才會這麼做,不要去找那些下流的女人發泄。等你長大之後,媽會替你找到合適的對象。」

藤島頻頻點頭,眼淚卻流個不停。母親悲切地敞開和服前襟,然後跪在藤島身前。那對白色的乳房就在他的眼前晃動。

「乖孩子,別哭了。」

在母親的牽引之下,藤島就像剛出生的嬰兒般,含住了母親的乳頭吸吮,母親憐愛地撫摸著兒子的頭髮。

齊藤千佳的彩頁全部被母親丟進了垃圾桶。應該感到悲傷的藤島卻像鬆了口氣,看着那些彩頁被母親撕成碎片。

從此之後,藤島對母親再無任何要求。雖然有時會想要超出母親給予範圍的東西,但只要忍過之後,慾望就會消失。

國中畢業后成為高中生,藤島周圍的狀況仍舊沒有改變。父親對自己仍然漠不關心,連國中的畢業典禮也沒有參加。高中聯考那天早上,偶然在門口遇到父親,兩人也沒有交談。父親大概不知道那天是兒子高中聯考的日子吧。不過父親就算知道,藤島也不指望能聽到什麼鼓勵的隻字片語。

當他考上以難考著稱的私立高中時,父親也沒有參加祝宴,只有興奮的母親還叫廚師做了一個大蛋糕。就算是在家裏,連傭人也習慣了沒有男主人出席的狀況。藤島雖然寂寞卻說不出口。他有想過父親對自己冷淡的原因,大概是非已出的關係,卻無法向任何人求證。

母親所選的私立高中是所擁有悠久歷史的名校,而且也是伯父的母校。由於距離家裏實在太遠。幾乎沒有同國中的學生也就讀那所學校。少了知道藤島過去的人,他也不像在國中時代被欺負得那麼明顯。不過即使如此,一向不善與人交往的藤島也沒交到什麼朋友。

雖然有同學偶爾會來跟他說話,但只看教學節目和新聞的他,和同學根本沒有共通的話題,聊天也無法持久。所以他跟國中時代一樣,一到下課或是午休時間就獨自看書,不斷地看着夏目漱石、森鷗外、川端康成等大師的作品。書中所描寫的愛情是那麼靜謐,連人的自私都顯得那麼美麗,但一想到雙親以及伯父之間的關係,藤島就不禁感嘆為何現實是如此赤裸裸的殘酷。

到了這個年紀,他終於體會到母親並不尋常,也知道孩子根本不會在母親面前自慰。但要忽然對母親提出中止的要求並不容易,母親也有自己的想法。

考慮再三之後,藤島以「只有早上會勃起」的理由跑去找母親商量。正如藤島所猜想,母親對於兒子在一大早,自己連妝都沒化好時就跑來,顯得非常困擾,後來終於答應讓他單獨自慰。

就連藤島一直擔心的身高問題,在進入高中之後也開始急速成長。他雖然長高,世界卻沒有跟着變得遼闊,每天所處的環境仍局限在學校和家裏。國中時代雖然被同學排擠,進了高中之後卻偶爾會有女同學向他告白。他以要用功的理由拒絕了她們,同時也對明明不了解自己,卻能輕易說出「喜歡」二字的女孩子感覺到不可思議。他沒有把告白的事逐一向母親報告,只要不說,就不會發生像國中時的騷動。

一早起來就到學校念書,回到家繼續念書之後睡覺。假日的話,不是念書就是看書。那彷彿永遠都會持續下去的單調日子卻出現了「火種」。

在高二暑假快過一半的時候,隔天有補習班模擬考的藤島,到了半夜還在二樓的房間里念書,念到一半忽然無法專心,想說到樓下廚房喝個茶轉換心情。來幫忙的傭人做到晚上八點,廚師則是晚上七點,住在家裏的管家玉惠因為要伺候早睡的父親,也會在十點之前把一切料理好后,回到自己房間休息。所以藤島不忍心叫醒已經休息的玉惠起來幫他送茶。

他走下樓梯,發現客廳的門微開着,裏面透出一絲燈光。現在已經半夜一點了,父親一向早睡,客廳里的人應該是母親才對。這麼晚了她還在客廳做什麼?藤島經過客廳門口時,卻被裏面傳來的尖銳聲音給嚇了一跳。

自從國中自慰事件之後,藤島就再沒有聽過母親如此激動的聲音。回想起當時被斥責的記憶,他的身體反射性地顫抖起來。

「不舉的你怎麼生得出孩子!」

從門縫中流泄出來的聲音迴響在昏暗的走廊上,接着傳來父親輪椅的摩擦聲。

「沒錯,不舉的我當然生不出孩子。」

跟亢奮的母親成對照般,父親的聲音異常冷靜。

「那啟志是誰的孩子?」

聽到自己的名字,藤島下意識咽了一口唾液。

「我問你在我不舉的時候所生出來的,到底是誰的孩子!」

父親慍怒的問聲讓藤島背脊發涼。他想知道卻又不想知道的事實。母親的無言讓時間有着短暫的沉默。

「是陌生人的也就算了,兄妹亂倫生下來的孩子諒你也不敢聲張吧。」

藤島這時才知道,一直藏在自己心中的秘密,其實在家裏早已不是秘密了。除了父母之外,連自己也知道真相。

「那又怎麼樣?」

母親毫不在乎地反問。

「要追根溯源還不是你的錯?我們早該在你車禍之後就趕快離婚才對,誰叫你堅持不肯?我不是告訴過你多少次我想要孩子!」

「我有叫你去領養一個。」

接着是什麼被打破的聲音。

「養子根本沒有意義,誰要養別人的兒子啊!我要我的血脈,我要能繼承藤島家的血脈。而且我哥哥身體又那麼弱,我要是不想辦法的話,藤島在我們這代就會絕子絕孫。」

「所以你就跟那個半死不活的發生關係嗎?你的腦袋真的有問題。」

一股從胸口湧上來的厭惡感讓藤島幾乎想吐,他明明不想再聽卻無法動彈。

「我還以為啟志的父親是我不認識的男人。沒想到靖秋在臨死前竟然笑着告訴我『我是杜鵑』。」

杜鵑是一種會在別人鳥巢產卵,卻不自己養育的鳥。伯父對養育自己孩子的父親這麼說。

「我哥很討厭你。」

母親凜然地說。

「他說你是個明明家世和教養都不好,還一副妄自尊大的模樣的粗野男人。但是沒辦法,不是每個人出身都一樣。」

父親揚聲大笑。笑聲里隱約傳來一股悲涼的感覺。

「但靖秋卻是個徒有家世和教養,其它就一無是處的男人。沒有體力或才能也就罷了,起碼要知道努力,可惜他除了嫉妒別人,什麼都不會。你知道爸之所以不讓靖秋繼承家業,不只是因為他的身體虛弱,而是他比殘障的我還要沒用啊。」

走廊頓時一片寂靜,既沒聽到母親的叫聲,也沒有打破東西的聲音。

「看到跟靖秋長得一模一樣的啟志我就發冷,而且他還像狗一樣的順從,到了高中還跟被你操縱的玩偶沒兩樣。他不是你的玩具,而是一個人啊。」

「你懂什麼?你跟他又沒關係。啟志是個會讀書又懂禮貌的好孩子。別看他被我所愛就覺得嫉妒。」

母親不屑地哼了一聲。

「你當初怎麼不車禍死掉就算了。」

藤島覺得胸口一陣絞痛。母親居然可以毫不在乎地說出如此傷人的話,聽在耳里的父親會有什麼感想?他不想再看到父母爭吵,卻沒有勇氣介入兩人之間。如果這時出去,自己偷聽的行為就會被責備。

「不管你怎麼反對,明天要到這裏來的就是我的兒子。」

父親的話讓藤島懷疑自己的耳朵。他的確聽到了『我的兒子』這幾個字。

「你休想叫我認不知道哪裏來的雜種!」

母親提高了聲音大叫。

「不知道是誰叫我認了亂倫生下來的兒子,你還好意思說?你要跟疼啟志一樣對待明天要來的那個孩子。因為萬一啟志有個三長兩短,繼承家業的就是他了。」

母親發出哀叫,父親則笑得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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