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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答雅人的父親只是呆站在那裏,他的視線焦距明明不集中,走向雅人的腳步卻異常沉穩,那游移的視線慢慢固定在雅人身上,然後凝視,接着父親用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穩靜表情微笑。

「晃在叫我。」

父親的語氣自然到讓雅人打了一個冷顫。

「晃不是死了嗎?」

父親驚訝地鬆了他黑衣服的領帶,就像在告戒孩子般表情嚴肅地說。

「就算開玩笑也不能說這種話,晃還活着,他昨天還告訴我因為一個人會害怕,所以叫我跟他一起死。」

晃是前天去世,怎麼可能昨天來跟他說話?父親一定是哪裏有問題,沒注意到兒子緊張神情的父親又繼續說。

「那可憐又美麗溫柔的晃,我要是跟他一起死的話,就會留下你一個人,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死?你跟我流着同樣的血液,就算活着也沒有用。」

他緩緩走近,用那在男人來說顯得特別細長的手指就像要抓住什麼似地往前伸,雅人推開了這個滿臉溫柔笑意走近自己的男。

「別碰我!」

他衝出了外面半開的門,赤裸著雙腳跑過木蓮樹叢,像一根根黑色小針般的雨絲擰在雅人臉上。穿過了茂密的接木后就看到眼前有路,兩個穿着黑衣服的男人站在杜若地邊說話。

「…聽說是上弔死的。」

那話聲掠過雅人耳邊,被潮濕的草地絆倒的地引來里人回頭觀望瞬間,原本緊繃的空氣忽然鬆弛下來。

「救命、救命、救命……」

聽到庭院騷動,許多人聚集了過來,繼母的弟弟,宏明舅舅走過來抱起跌倒在雨中的雅人,情緒激動的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也沒發現自己臉上淌滿了淚水。

聽了雅人好不容易說出來的緣由之後,到了獨屋找人的宏明舅舅說,看到父親仰望着天空不停微笑的模樣讓他打從心底發寒起來。雖然繼母哭着反對,但宏明舅舅還是把父親帶到醫院的精神科就診……

結果,父親的精神癥狀還是無法定名。醫生只是說可能因為兒子的死和過於勞累導致一時的情緒不安定。

在繼母強烈的堅持下,父親辭去了公司的工作,繼母有的是錢供他丈夫吃閑飯。

無事可做的父親每天有用不完的時間,而絕大部份都用來發獃。等到晃的頭七結束后,繼母為了讓整天發獃的父親轉換情緒,便經常帶着他去看電影或旅行,也算是藉著照顧丈夫來排遣失去兒子的孤寂吧?

也算是打發時間,日子久了之後父親終於找到自己的興趣。開始整理庭院的花草,他在花匠位吉老伯沒有注意到的地方,一直到庭院的角落,就像是祭悼晃般持續種著水仙。

看着專心種花而沒有察覺到自己存在的父親背影,雅人忽然哀憐了起來,父親是愛着晃的,愛到失去他之後還精神異常的地步。自己不懂那種愛到失去自己是什麼樣的感覺,他希望人家對他好,但是沒有試過去愛別人。

不管是背叛繼母或同性戀,甚至兩人是名義上的父子……。雖然都是些無法原諒的事,但是晃己經死了,雅人覺得他們的感情似乎仍靜靜地在父親心中發芽茁壯。

今年的夏天熱到好象地球就在太陽旁邊灼燒一樣。

連日來持續超過三十度的高溫讓人和動植物都呈現中暑狀態,健吉老伯還抱怨著早上才換過大量的水,下午庭院裏的植物又是一片死氣沉沉。

雅人穿着短褲和T恤坐在號稱這個家裏最涼快的地方,也就是後院的門台上吃着和花可桑切的西瓜,這裏雖然既通風又涼快,但坐久了還是會全自冒汗,電風扇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由於繼母堅持「冷氣對身體不好」,所以這個家裏連一台冷氣也沒有,今年雖然破例買了一台,不過是裝在父親的房間里,看來繼母已經把父親當作病人看待了。

在轉到強風的電扇前忍了半天的雅人終於撐不下去,他穿上海灘鞋,跨上腳蹬車騎了十五分鐘,停在一戶獨棟建筑前按門鈴。

裏面的住戶出來開門的同時也露出「又來了」的表情,連一句「歡迎光臨」都沒有。

雅人從對方和大門之間的空隙衝進建築物之中,然後算是打招呼般地叫了一聲「我來打擾了」,就直奔二樓某人的房間,那充滿了冷氣的空間就跟綠洲一樣。

「你知不知道這裏是誰家啊?」

啼笑皆非的口吻里絕沒有不耐煩,所以雅人才幾乎天天來報到。

「政宗家。」

雅人奮力往政宗床上跳去,這裏的棉被總是充滿了太陽的味道。那柔和的觸感讓雅人眼皮一下子重了起來。最近每天都熱到睡眠不足,一個晚上要醒來好幾次,有睡眼沒睡都沒什麼差別。

政宗走出房間不到幾分鐘后,就拿着可樂和零食進來。

「雖然你每天厚著臉皮到我家來吹冷氣,不過我還是懂得待客之道。」

「謝啦……」

那種被睡意打敗的舒服感,雅人像貓似地蜷縮在床上,閉上眼睛打了一個呵欠。

「你這傢伙真是的……」

感覺到床好象微微下沉的雅人,半睜開眼睛看見坐在床邊的政宗彎腰俯視着自己。

「你別睡啦,你睡了我多無聊?」

「一隻睡一分鐘……就好……」

「真是的。」

政宗無奈地嘆息,雅人就這樣深深墜入睡眠的海底,連好友偷偷親了一下自己的頭髮都沒有察覺。

越用力想,雅人就越覺得自己的腦袋好象被鉛筆亂畫的計算紙一樣,亂七八糟。到最後連參考書也不願意再看一眼,乾脆滾在地毯上發獃。

隨着嘰嘎一聲,雅人看到政宗的腳從桌子底下伸過來,接着自己的腳踢就被用力踢了一下。

「你這個懶鬼,給我起來好好用功,填了英潮之後你怎麼反而一點幹勁都沒有?」

雅人縮回腳,恨恨地凝視着政宗。但是對方給了他一個更難看的表情,雅人只好不情願地起來,邊嘆氣過手腳並用地爬到政宗的床上。

「你這傢伙居然敢逃到我的床上!」

在棉被的完全防備下,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的政宗不甘地拍打着棉被,打了一陣之後他就放棄回到原位自己用功了起來。

進入暑假之後,雅人籍「一起用功」之各偶爾會到政宗家來小住。

集中力相當強的政宗念起書來可以持續一到兩個小時以上,但是一向散漫的雅人卻半個小時就不行了,丟下書本的他不是看慢畫,就是在床上滾來滾去。

他從棉被裏探出頭來望着政宗的房間,雖然東西很多.但是還整理得井井有條,床旁邊的書架上有本雅人跟政宗借看到一半的小說新刊,懶得起來的雅人直接從床上伸手想要拿書的時候,偶然在下面的垃圾桶里看到一個水藍色的信封。

平常他是不會太在意丟到垃圾桶里的東西,但是信到上註明的「山本香」三個字卻引起了他的好奇心,確定政宗正背對着自己之後,雅人從桶子裏撿起那到信。

封面寫着「笠原政宗先生」,封底是「山本香」,看起來像是情書的信卻沒有拆封。

「你在幹嘛啦!」

隨着怒吼聲,雅人手上的信被搶了下來,政宗把那封冰藍色的信在雅人面前撕成兩半后塞進垃圾桶,看到向冷靜的政宗激動的態度,雅人有點害怕自己是不是真的惹火了他。

「對不起,我不應該擅自拿起來看。」

看到雅人道歉,知道自己一時太過激動的政宗尷尬地回了一句「沒什麼……」

「但是你怎麼沒拆開來看啊?」

「那是我的自由吧!」

怒斥之後,政宗焦躁地扶著額頭閉上眼睛。

「我有喜歡的人……所以很不喜歡收到這一類的信。」

雅人不明白政宗為什麼凝視着自己。

「我怎麼不知道你有喜歡的人?」

「我沒跟你說過。」

雅人拉拉他的上衣,政宗聽話地坐在床沿,他抱着頭,眼神空虛地哈哈笑了兩聲,他的側臉看起來異常無助。

「要不要我幫你?」

政宗雖然待人和善,但是知道他個性彆扭的雅人,可以想像他無法坦承自己感情的模樣。

「不用了,我知道沒希望。」

政宗那聽來無力的聲音連雅人都不覺心酸起來。

「你不去表白怎麼能肯定?」

「真的不用了。」

既然政宗堅持不用,雅人也知道強迫不了他,找不到什麼安慰的話,就只好拍拍他的背,在心中祈禱他早日打起精神,突然眼前一黑雅人被一個有着汗味的手臂擁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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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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