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激烈血腥的戰場上,傳來震天的哀號聲。

兩軍對戰,一將功成萬骨枯,是古往今來恆久不變的宿命。

血腥味讓將士們殺紅了眼,手上的刀槍劍戟已經鈍了,殺要見血,砍要見骨,刀劍上一個個缺口都是用幾百條人命砍出來的。

十萬黑狼軍,打得北方桀羌國三十萬大軍潰散逃逸,他們踏平了敵人的土地,踩着敵人的屍體前進,殺一擋百的氣勢,連天地鬼神都畏懼。

他們每前進一步,身上的黑色盔甲都發出震懾敵人的鏗鏘之聲,他們每踩一步,彷佛大地都為之震動。

黑狼軍之威,所向披靡,個個如狼似虎,煞氣攝魂,說他們是地獄來的大軍也不為過。

統領黑狼軍的主將,是大昱皇朝的七王爺,當今聖上的七弟嚴煜。

他策馬站在山丘高地,俯視着染血的大地,一身銀色盔甲在太陽下閃閃發光,盔甲上染紅的鮮血如花般鮮艷,左手上的劍還滴著血,冷漠的神情上噙著邪笑,一雙墨眼如同寒玉一般,皎潔銳利、冰霜無情。

嚴煜冷冷地看着仍作困獸之鬥、抵死不肯投降的桀羌軍,沈聲喝令。

「拿弓箭來!」

兩名士兵立刻合力將一把重達十斤的大弓以及利箭拿來,嚴煜將血刀往土裏一插,拿起大弓。

這把弓,名為狼敖弓,是用千年之木所制,弓身刻有代表黑狼軍的狼敖標誌,而利箭乃黑鐵打造,此弓箭乃嚴煜專用,非他臂力不能張,射程是其他弓箭的三倍遠。

嚴煜將鐵箭置於弓弦上,緩緩拉開狼敖弓,霸氣的身姿如天神一般,隨着弓弦緊繃,周遭將士們也屏氣凝神以待。

他手一放,箭矢如流星射出,發出尖銳的破風之聲,勁勢如虹,后羿射日也不及這股霸氣的力道。

剎那間,鐵箭穿過桀羌統領大將亍的腦袋,強大的勁勢將他的頭顱和身體分了家,牢牢射在土丘上,那被箭矢刺穿的頭顱血淋淋地掛在箭上,雙目大睜,血絲滿布,仍維持着臨死前的表情,而那沒了頭顱的身體依然手拿大刀,只不過停止了動作,渾身抽搐著。

桀羌士兵們安靜了,他們瞪大不敢置信的眼,剛才還指揮他們殺出重圍的將軍,這會兒成了一具無頭屍,而取他頭顱的只是一枝黑得發亮、插在土丘上的箭,那隆起的土丘如同一座墓,頭顱的血滴在土丘上,瞬間染紅一片。

轟地一聲,亍將軍的身體應聲倒地。

無頭,身體垮;大軍無將,也會潰散。

不知是誰先起的頭,丟下刀劍,接着一個個傳染開來,紛紛丟下槍戟兵器,帥死軍亡,剩餘的幾千名桀羌士兵已無戰意,紛紛棄械投降。

黑狼軍勝利的歡呼聲響徹雲霄,興奮的情緒以海潮之勢傳開,在震天價響的吼聲中,唯一保持冷靜的,是他們的主帥嚴煜。

打了勝仗的黑狼軍,在主將的命令下,就地紮營,開始清點俘虜,沒收兵器和糧餉。

這時,天上飄下白雪,嚴煜所帶領的黑狼大軍,不負大昱皇朝子民的眾望,在冬雪來臨前,結束了這場和北方桀羌國的戰爭。

當太陽沈入地平線後,營地的火把點亮,宛若星子落入凡間,士兵忙着清理屍體、押送兵器及糧草。

在營地的空地上,一名俘虜全身是血,身上沒有一處完整的皮膚,在熊熊火光下,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因為,他才剛受過一場嚴刑拷問。

雪依然飄着,落在黑狼士兵的盔甲上,彷佛沾了棉絮的黑幕,有一種凄厲的美。

這時候,黑狼軍突然排開兩列,讓出一條通道來,在通道的另一頭,威武懾人的嚴煜大步走來,後頭跟着一群將士。

眾人看到主帥七王爺,拿着長戟的士兵立即挺起胸膛,以示崇敬,而負責拷問的將士們,正要向他單膝跪地,嚴煜手一揮,免去禮節,並看向其中一名將士,沈聲開口。

「可問出了?」

「屬下用盡所有嚴刑,尚未問出來。」這名將士面有愧色地答道。

「喔?能挺過你的嚴刑拷打,可見不是普通人。」

聽到他的聲音,原本垂著臉的俘虜緩緩抬起頭來,一雙沾滿血痂的眼,眯開一條細縫,死死盯着嚴煜。

「連七王爺都出馬了?我可真榮幸。」這聲音粗啞難聽,是被灌毒燒壞喉嚨,不至於死人,但還能出聲的傑作。

嚴煜居高臨下盯着他。「那封送往大葉國的密函在哪裏?」

「我早說了,你們抓錯人了,根本沒有什麽密函。」

嚴煜卻是冷冷一笑,根據他們派出的細作傳回的密報,桀羌國和大葉國極有可能合謀攻打大昱皇朝,並決定將最新的攻城武器製作方法,當作禮物送給大葉國的國君。

「據說,你們有一種送密函的手法,就是把東西包住,讓動物吞下肚,就不會被腐蝕。」

俘虜聽了此話,血漬乾裂的臉上沒有任何恐懼,怨恨的目光挑釁地盯着嚴煜。

「那你要不要挖開我的胃、剖開我的腸子看看,那密函有沒有在裏面。」

聽到的人,沒有不佩服這位漢子的,不怕死的人,他們見過不少,但是被如此殘酷刑罰拷問,卻還能談笑風生的就真的不多了。

聽他這麽說,眾人都幾乎以為他們抓錯了,密函並不在他身上,不由得有些失望,他們這一戰除了要打敗桀羌軍,更是為了奪取那封攻城利器的密函。

嚴煜冷冷一笑,緩緩上前,與對方只有一步之距。

「你犯了兩個錯誤,第一,你一見我,便認出我,這證明你不是一般兵卒,因為一般兵卒是認不得我的;第二,當你要我挖開你的腸胃時,你的語氣太輕鬆了,似乎還很高興,你高興的並不是終於可以求死,而是你保住了密函,這兩點告訴我,密函肯定在你身上。」

七王爺的話讓對方心頭一驚,還來不及反駁,就已經感到挖心的痛楚。

是的,嚴煜挖着他的心。

他徒手切入他的胸口,手掌擠入肉里,在裏頭搗著,而當他這麽做時,俘虜還活着,睜大驚恐的眼,張著顫抖的嘴,卻叫不出聲,痛到極致時,連叫的力氣都沒有,眼睜睜看着對方的手掌在自己的胸口裏,挖出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那團東西還在跳動着,因為那是他的心臟,這顆心臟異常的大。

嚴煜當着他的面,把附着在心臟旁的肉瘤剝開,裏頭竟是一包薄薄的油紙,再把油紙挑開,密函竟在裏頭!引得眾人驚呼出聲,而那個盯着自己跳動心臟的俘虜,依然睜着眼死瞪着,猶如死不瞑目的冤鬼,死前的凄厲、恐懼、仇恨,依然留在他臉上,並未因他的死而消失。

嚴煜將掌中的心臟隨意扔下,在讀過密函後,將密函交給一旁的赫什將軍。

「桀羌國果然和大葉國合謀了,證據確鑿,用八百里加急,將這密函送回京城給皇上!」

「是,王爺!」

「傳令下去,休整三日後,大軍拔起,直攻大葉國。」

「是,王爺!」

嚴煜轉身大步朝營帳走回,他的命令很快傳令下去,沸騰著每位將士的血,他們的刀劍還嗜血著,期待用下一場殺戮建立他們的功業!

「來,來,來,下好離手!」

午膳時刻,一群太監偷偷聚在一起賭骰子,在皇宮內苑當差,這些太監們最大的嗜好,便是每日一小賭。

這賭博嘛,有輸就有贏,平日除了各個主子的賞賜,太監們最大的收入來源便是賭博,偏偏連日來,贏錢的都是一名小太監。

這小太監名叫小安子,生得眼睛小,鼻子小,嘴巴也小,非常不起眼,可他的手氣卻是出奇的好。

「咦?又贏了,真不好意思,感謝各位大哥承讓了,托福托福——」

小安子那張不起眼的相貌,端的是笑臉迎人,就算面對眾位公公輸錢時的黑臉,笑容也燦爛不減。

「小安子,手氣不錯嘛,又贏了不少啊!」

「是呀,咱們的手氣都沒有你好,可真讓人羨慕啊……」

輸了錢的眾太監們將他團團包圍,被圍困在中間的小安子,看着他們一張張猙獰的嘴臉,個個面露殺氣。

這也難怪,他們不單把月例輸光了,連主子們賜予的賞賜,也全都輸給了這個小安子,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

望着他們滿是殺意的嘴臉,小安子絲毫不畏懼,那一雙看似平凡的眼,卻異常的水靈精亮,他眨了眨眼,露齒一笑。

「各位公公請息怒,小安子贏錢,自然是托各位公公的福氣,因此今日贏來的這些銀票珠寶,就當孝敬各位公公平日關照之恩。」

小安子把贏來的銀票塞回他們手裏,讓連日來輸錢輸到面孔扭曲、凶光外露的太監們,因為這意外得回的銀票而驚喜交加,他們萬萬沒想到,小安子居然這麽識相又會做人!

他們盯着手上大把的銀票,眼睛放光,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要知道,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就如同挖到寶藏一般,連帶他們看小安子的目光,也變得非常友善。

「小安子,你以後有困難,儘管來找咱們!」

「是呀,既然你這麽有義,咱們也不能太無情,以後在宮中遇到困難,儘管跟咱們說!」

得回銀票的眾太監們,也尋回了笑臉,一個個勾着他的肩、搭着他的背,拍胸脯說要罩他。

在宮中,太監和宮女雖然身分低賤,都是伺候主子的奴才,但是這幾個太監,都是伺候得寵宮妃的,或是佔着宮中幾個肥缺,所以看人時下巴抬得特別高,要打進這些人的圈子裏,可沒那麽容易。

人都是這樣,得意時喜歡抬高姿態讓人仰望,端端架子接受吹捧討好。

像小安子這樣沒勢力又沒背景的小太監,本來是沒資格和他們站在一塊兒的,連幫他們倒水遞茶捏腿的機會都不見得有,更何況,他伺候的還是那位被打入冷宮的洛妃呢。

在這鬥爭激烈又逢高踩低的皇宮大苑裡,一個失寵的冷宮妃子沒了帝王眷寵,等於失去了未來,連帶她身邊的奴才也沒好日子過。

大夥兒見這小安子傻裏傻氣,又伺候冷宮妃子,是個沒前途的,不踩一踩實在對不起自己的腳,剛好最近賭博缺人手,才讓他加入,並且私下決定把他的錢財贏光,榨得他一滴血都不剩。

誰知這幾天賭下來,不但贏不了小安子,反倒輸到連本都沒了,這叫他們哪裏肯服氣?今日又輸個精光,氣得他們臉皮直抽,連殺心都有了,想找個罪名給對方安上,孰料對方卻突然把錢財自動奉還,樂得他們眉開眼笑。

「承蒙各位公公看得起,有各位照應着,小安子真是三生有幸。」

小安子樂呵呵地說着,奉上這些錢財,他一點也不心疼,因為用對方的錢財收買對方,自己未曾花費一分一毫,划算得很。

人就是這樣,原以為失去的東西突然找回來了,那份驚喜肯定比尚未失去時還要高興。

失而復得的喜悅讓這些太監早忘了自己輸的錢遠比小安子給的還要多,他們自以為聰明,沒把這小太監放在眼底,還當對方好欺負,卻在無意中著了對方的道。

他們甚至沒有了一開始的瞧不起,反倒覺得這小子越看越順眼了,還承諾會對他多加照應。

「那就多謝各位公公了。」小安子不斷哈腰鞠躬,臉上儘是一片感激欽佩之情,吹捧的話說得溜口又漂亮,直把各位公公誇得視他如自己人。

這人只要看順眼了,說的話也中聽,眾公公被小安子灌了迷湯,袖袋裏收的銀票和珠寶又十分充實,便都樂呵呵地笑着。

也該到了當值的時刻,小安子向各位公公告辭後,轉身離開。

經過重重拱門和宮闕迴廊,一路上繁華似錦,雕樑畫棟,沿路經過的宮娥衣帶飄香,各宮院隱隱傳來妃子清脆的笑語和絲竹聲。

小安子始終低首快步走着,踏過青石板,踩過九重曲橋。

逐漸地,那笑聲遠去,兩旁花園也變成鐵灰色冷硬的牆,絲竹聲和笑聲被牆隔離在外,斑駁的牆面訴說着歲月打磨的痕迹,兩旁的樹木長年欠修整,枝幹歪曲醜陋。

就在這個時候,天上飄下雪花。

小安子抬頭,望着今年冬天的初雪,雪花片片,更顯得四周寂寥冷清。

這時候的他,不,應該說是她——她是梅初雪,江湖奇女子千面觀音的徒弟,易容成太監小安子,騙過那些公公和宮女,潛伏在大昱皇朝的深宮內苑裡,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地。

她伸出手,接過輕薄雪花,師父說,她名叫初雪,因為她是在入冬的第一場雪中出生的,就像這場雪一樣。

她的唇瓣勾起一抹頑皮的笑,稍作逗留,便又邁開步伐前進,地上枯萎的枝葉訴說着冷清,如同世間涼薄的人情,少了溫暖,少了關懷,無人問津。

這是通往冷宮的道路,越接近冷宮,越感到被放逐的寒意。

冷宮關着被皇帝遺棄的妃子,有前朝的,也有當朝的,每到夜晚,總會聽到嗚咽凄涼的哭聲;而白日,同樣凄涼陰森。

當回到蕭條的冷宮,關上破舊斑駁的門,踩着地上枯葉,梅初雪那張臉蛋也收起了卑躬屈膝,哪裏還有逢人便討好的謙卑,神情散發着光采堅毅,一雙眼也熠熠動人。

「我回來了。」

小太監的聲音變了,成了清脆如銀鈴的女子嗓音,腳步也成了蹦蹦跳跳的輕盈,無人知曉,這個易容成小安子的梅初雪,其實是個水靈靈的秀美女子。

她一跨過門檻,真正的小安子和宮娥阿靜便不約而同的出現,阿靜拿着便桶正要清理,小安子則是拿着掃帚,忙着打掃。

兩人一見到她,小安子大皺眉頭,阿靜則是開心大笑。

正牌的小安子一見到初雪姑娘又易容成他的模樣,在深宮裏招搖撞騙,不由得哇哇大叫。

「我的老祖宗,您今兒個易容成我的模樣,又是去了哪兒呀?」小安子哭笑不得地問。

宮娥阿靜噗哧一笑,拍手道:「真像真像,每次看每次像,連我都分不出誰是誰呢!」

梅初雪嘻嘻笑道:「易容成你,當然是去幫你打通人脈呀,那些逢高踩低的臭傢伙才不會因為你們是冷宮中人而刁難你們。」

阿靜笑道:「是呀,小安子,上回初雪姑娘易容成我的樣子四處轉轉後,那些姑姑們就沒再刁難我了。」

那些資深宮女被稱為姑姑,長年在宮中伺候,沒一個好惹,年輕的宮女被這些倚老賣老的姑姑欺壓,是常有的事。

「當然是真的,小安子,你今天去膳房時,請乾公公多幫忙,說你們主子需要加菜,還有蠟燭也多要一點,若他們不給,你就找查公公,柴火要些上好的白柴,如果他們只肯給黑柴,就找敬公公幫忙。」

小安子不可思議的問:「我去說真的有用?他們會幫我?」

梅初雪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說:「你現在呀,可是很招人疼的,安心去做吧,我都幫你打點好了,對了,洛妃娘娘呢?」

「娘娘在西庭里呢。」阿靜說道。

梅初雪點點頭。「打一盆水來,我要洗漱一下。」

阿靜領命後,忙去井裏打了一盆水,梅初雪將易容卸下清洗乾凈,也把太監服脫掉,換上輕便的勁裝後,搖身一變,成了一名秀麗水靈的少女。

她往後花園走去,這花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加上長年疏於整理,沒有生氣,唯一的優點是安靜。

梅初雪四處看看,遠遠就瞧見洛妃的身影,站在曲橋那一頭,她嘴角彎起一抹笑,沒有走曲橋,而是提步一點,藉著水面上的幾許浮萍,蜻蜓點水輕輕踏過,躍到橋的另一頭。

她輕功了得,落地無聲,輕盈的身子如燕子般輕巧迅捷。

望着正蹲在草叢裏,不知道看什麽看得如此出神的洛妃,梅初雪來到她身後,也蹲下身,好奇地一塊兒盯着。

「你在看什麽?」梅初雪問。

聞聲回頭的女子朝她瞅來,那是一張極為美麗的臉蛋,三分秀麗端莊,七分清純天真,不施脂粉的臉蛋看不到憔悴,白瓷般的膚色還透著淡淡的暈紅。

這容貌,在美女如雲的後宮中並不是最頂尖的,可是看在梅初雪眼中,卻是世上最美的。

她梅初雪在三歲時,全家遭受盜匪襲擊而亡,她之所以沒死,是因為昏了過去,等醒來時,她獃獃坐在親人死屍中,過分安靜的她,只能依偎在母親早已冰冷的懷抱中,直到被當時路過的洛家老爺發現,並將她帶回洛府。

三歲的她,結識了四歲的洛華兒——也就是她的義姊洛妃,善良的洛華兒對她百般照顧,無私的與她分享一切。

無親無故的梅初雪在洛家待了四年,這四年,洛家人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還收她為義女,洛華兒更是把她當成親生妹妹疼愛。

這份恩情,她銘感五內,發誓終其一生,只要有機會,必然要報答洛家人、保護洛家人!

小小年紀的她,對洛家的情義深植心中,但她不知道能為洛家人做什麽,直到她七歲那年,機會來了——

她的師父找上門,原來她的師父乃江湖奇女子千面觀音,還是娘的手帕交、爹的結拜義妹。

師父拿着她爹娘的書信和信物前往洛家,原來當年她爹娘本有意將她託付與師父,學習武功。

當下,她明白自己可以做什麽了,她想習武,練得一身好武功,將來也好保護洛家人和洛華兒。

她跟着師父走了,但每一年都會回來探望洛華兒,兩人情同姊妹,在分開之後仍不時書信往來,分享彼此的生活點滴,訴說近況。

一年復一年,兩名少女長大了,梅初雪十七歲了,打從七歲跟着師父習武,這十年來,她日夜勤練武功,跟着師父走南闖北。

兩年前,她接到洛華兒的信,華兒在信中告訴她,自己被選上秀女,不得不進宮了,在宮中不比在家,恐怕無法再書信往來。

之後,梅初雪得到師父應允,終於可以回來探望已晉妃位的洛華兒,誰知一回到洛家,才得知洛妃被打入冷宮的消息,當下氣得她七竅生煙,恨不得宰了那個臭皇帝。

她憑着十年的歷練加上天資聰穎,膽大包天擅闖皇宮,來到洛妃身邊。

洛妃正值青春年華,就這樣被打入冷宮,等於宣佈了往後歲月,都要在這冷清寂寥的地方度過,任由美貌凋零,無人聞問,孤苦直到老死。

這樣的日子,對一個年華似水的女子何其殘忍,可對眼前這位洛妃來說,卻是一種恩賜——

「噓……」洛華兒將食指放在嘴上,示意她小聲點,一臉認真地輕聲道:「我在看新鄰居呢。」

新鄰居?

順着洛華兒的手勢,梅初雪朝上頭望去,果然在樹洞中,發現一個鳥窩,鳥窩裏隱見一隻會動的物體,似乎正在整理牠的窩呢。

像這樣的風景,梅初雪見多了,不管是鷹巢、狼窩、蛇穴或是熊洞,她都見識過,不過洛華兒就不一樣了,她是官家千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幼就謹守禮儀,做個大家閨秀,進了宮裏,更是與外面的世界隔絕了。

望着洛華兒,明明打入冷宮,可是在她臉上卻看不見冷宮妃子該有的失意和落寞,她不怨天尤人,不傷春悲秋,望着那新發現的鳥窩,眼中只有興奮。

「牠們準備過冬呢,今日一早,我就發現牠們忙進忙出的,說不定到了明年春天就可以看見一窩小小鳥了!」洛華兒開心地說着,美眸中的亮光撲閃著,白嫩的肌膚也因興奮而紅艷艷的。

望着她純真的表情,光是發現鳥窩這件小事,就可以讓她如此幸福。

「華兒,今天我扮成小安子,贏了那些公公好多錢呢。」

洛華兒睜着眼睛稀奇的盯着她。「咦?你又扮小安子去整那些公公啦?」

梅初雪嘻嘻笑道:「那些人逢高踩低,欺你是冷宮妃子,我不但要好好教訓他們,還要他們反過來幫我們一把。」於是她把今天發生的事,細細說給洛華兒聽,洛華兒聽得格格直笑。

洛華兒疼愛地輕掐她的臉蛋。「你真頑皮哪。」那語氣中溢滿了疼愛。

梅初雪得意的任她輕捏自己的臉蛋,就像小時候那樣,這是洛華兒疼愛自己的表現,在這世上,除了師父,洛華兒就是她最親的人了。

「你放心,之前我不在,讓你受委屈了,現在我來了,就絕不允許別人欺負你,包括那個臭皇帝!」

她不但要保護洛華兒,還要想辦法助她脫離冷宮,待時機一到,便帶着洛華兒離開這狡詐黑暗的後宮。

洛華兒輕輕一笑,愛憐地撫著這個自幼視為妹子的少女,輕聲道:「其實,我覺得很幸運呢,我的個性不適合待在皇上身邊,也不擅長和那些妃子打交道,待在冷宮,雖然吃穿不好,冷清寂寥,卻能保有一方天地,不必晨昏定省,不必害怕得罪人或是說錯話。」

洛華兒輕仰起頭,望着晴朗無雲的天空,臉上漾著清純如水的笑容。

「外人看來,我是被打入冷宮,可是我卻覺得,這是老天的恩賜,老天垂憐我,讓我待在這裏保有一份寧靜,而且……」她轉頭看向梅初雪,欣慰的說道:「我最好的姊妹陪在我身邊呢。」

她是真的感激老天,所以她的語氣和笑容無比真誠。

望着這樣的洛華兒,梅初雪知道,正是因為如此,自己才會這麽喜歡她,出淤泥而不染,即使遭人陷害而被打入冷宮,也從不怨天尤人,或是心存報復,依然心懷感恩。

梅初雪忍不住伸手抱住她,以保護之姿將她納入懷中。

「不怕,有我在,以後壞人我來當,壞事我來做,你只要輕鬆過日子就好。」梅初雪俏皮地說,一副有事可玩的樂呵樣。

洛華兒聽了禁不住擔心。「你可別亂來呀,這裏是皇宮內苑,大內高手多得是,個個殺人不見血,絕非泛泛之輩,別小看他們呀!」

她自幼就知道這個妹子有多皮,鬼點子也特別多,潛入皇宮中,易容成宮中人到處行走,要是被發現,可是會被殺頭的!想到這裏,她面帶愁容,反手抱緊初雪。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而且潛入宮中陪在你身邊,還是我師父應允的呢,她說讓我到宮裏來歷練歷練也好。」

「真的?」

「當然是真的。」

洛華兒轉憂為笑。「既然你師父也同意,我就放心了,其實我真開心你來陪我哩。」

瞧,多逗人的姑娘,這麽容易就打發了,如此單純,如此信任她梅初雪,事實上,師父並不知道這件事,相反的,師父知道了肯定會大力反對。

但她無法放任洛華兒不管,洛華兒是她在這世上最在乎的人,她早在心中發誓,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把洛華兒帶離這黑暗的大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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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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