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敏真沒想到陸沂真的要娶可可為妻!

元帥府上上下下已經開始張燈結綵了,到處佈置得喜氣洋洋的,就連院子裏的樹木上都結上五顏六色的綵帶,炫耀奪目。

敏真暗自捶胸頓足,氣恨自己的無知與好勝,是她一手促成了這樁姻緣,是她把自己推向孤獨與無助之中,活該必須忍受這份痛楚。

此刻,她獨自一人坐在院中的涼亭里,隱忍着淚,看着下人們忙進忙出,將每個角落佈置得喜氣非凡。

一抹妖嬈的身影從遠處走來,敏真背脊一僵,坐在原位動也不動的等著。

這個女人一定是來炫耀得意的,她不能像被拋棄的女人似的一臉可憐兮兮,那隻會讓她更加得意。

「嗨!」可可搖著臀部,笑容可掬的走來,一邊打着招呼一邊坐下來。

「恭喜。」敏真艱難的吐了一句,表現出淑女該有的風度。

「謝謝。」可可笑得花枝亂顫,突然傾身過來,笑得邪媚,「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像不太好?」

敏真暗自咬牙,「怎麼可能?我睡眠充足心情很好,怎麼可能臉色不好?」回報她一個僵硬的笑容。

可可努努眉,更加仔細的審視敏真的臉,裝腔作勢地道:「我看你眼眶四周都黑了,臉色還慘白,你真的不要緊嗎?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瞧瞧?」

敏真惱怒的握起拳頭,恨不得一拳揮出去,「多謝你的關心,但我真的很好。」

可可又笑了起來;「那就好,我可不希望我成親之日家裏出了人命。」

敏真無法控制沸騰怒火的跳起來,「你詛咒我?」

可可咯咯笑着,「哎喲,我哪敢啊?你誤會了,我是擔心你哪,擔心你萬一想不開--」

「你放心,我一定會活到一百歲給你看的。」敏真激動的吼斷她的話,氣得渾身發抖。

「我相信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可可笑得一臉可惡、令人憎恨。突然收斂笑容,用哀聲嘆氣的口吻續道:「不過要孤單一個人過幾十年也不容易,我看,不如我做個媒,介紹個男人給你,咱們膳房那個胖胖的廚師看起來好像不賴喔,瞧他那個樣子應該不會計較你不是黃花閨女才對。」

敏真氣血攻心,腦袋一陣暈眩,「你……」

「哎呀,你臉怎麼這麼紅呢?不喜歡那個廚師說一聲沒關係的,我再物色別的男人給你,嗯……啊,對了,就打掃茅房的那個瘦猴子好了,雖然身子單薄了點,不過跟你倒是挺配的--」

「夠了。」敏真全然無法控制的拍案大吼,「你這個卑鄙、無恥、下流的女人說夠了沒有,如果說夠了,請你馬上滾出這裏。」

可可臉上的笑容盡失,站了起來,瞪大一對眼睛,「你以為你是誰?竟敢在這兒對我大呼小叫!我告訴你,老娘要是不爽隨時可以攆你走,別忘了,再過幾天這裏就由我當家。」

「這裏是元帥府不是妓院,就算你嫁給陸沂也不能操控這裏的一切,除了陸沂,誰都沒有權力趕我走。」敏真站起來,全力卯上她。

可可咬牙切齒,『那咱們走着瞧。」頭一扭,走下涼亭,卻又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笑着說:「就是打掃茅房的瘦猴子你也配不上他,因為你已經是殘花敗柳。」語畢,哈哈大笑着離去。

敏真急喘著氣,用力按著發疼的胸口,胃裏突然一翻攪:「嘔」地一聲吐了出來,竟是鮮血。

本來正在幫忙結綵的丫鬟,從可可走來時便一直呆愣在那兒,她們的對話以及每個表情全部收進她的耳朵與眼睛裏,此刻,見敏真吐血,連忙放開手中的綵帶奔了過來。

「葉姑娘?」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敏真,但她依然沒有知覺地倒了下來,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扶住她,一邊對還採愣在樹上的小林大喊:「快下來幫忙啊,小林,葉姑娘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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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婦怕動氣,她肯定受了很大的刺激才會氣血逆轉而吐血。」大夫皺着灰白的眉頭,「以後小心點,別太刺激她,我開點滋補活血的處方,只要讓她好好休息就沒事了。」

岳總管與丫鬟面面相覷了半晌,最後還是岳總管開口,「大夫,您是說……說她懷孕了?」

「是啊!」大夫愣了愣,又皺起眉頭。

岳總管再望丫鬟一眼,然後對大夫咧咧嘴,「我送您出去。」事情怎麼會這樣?少爺過兩天就要跟蘭姑娘成親了,而葉姑娘這頭卻懷了身孕?天!這會不會太複雜了點?

丫鬟望着岳總管與大夫消失在門口才回神,挨向床邊,看着睜着眼獃獃瞪着天花板的敏真,喊了聲:「葉姑娘。」

敏真轉眸看着丫鬟,低低的說:「請別告訴陸沂這件事,他就快要成親了,我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他。」乞求的眼光楚楚可憐,讓人於心不忍。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無法改變什麼,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能夠安安靜靜的過日子,不要再招惹什麼事端。雖然,她確實厭惡透了那個蘭姑娘,但不管怎麼說她到底也懷了陸沂的孩子,站在同樣身為女人、同樣即將為人母的立場,她絕對不想去破壞這件婚事,因為孩子無辜,她的孩子是,蘭姑娘的也是。

她摸摸小腹,一股悲悵的情緒翻江倒海而來,她難過得真想大哭一場。她並不是一個心胸寬闊的人,雖然她一再的希望自己能夠站在蘭姑娘的立場去想,但她依然忌妒得快要發狂,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可憐蟲,明明想將陸沂搶奪過來,卻又不敢去做。

此刻,她不禁回想起過去的歲月,當她還未嫁出門,還是紅葉山莊的千金大小姐時,當時她是多麼的神氣。呼風喚雨無所不能,而此刻,她懦弱無能,像個膽小鬼,是什麼力量改變了她?是陸沂?還是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她無法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但她能夠肯定的是,自己已非過去那個驕縱跋扈的葉敏真了。

「可是……」丫鬟非常為難的顰著眉,葉姑娘懷了少爺的孩子是件多麼重大的事,她怎麼能隱瞞?日後少爺知道了,不知道會如何的怪罪她?不行,這件事她得好好跟岳總管商討一番才行,不管怎麼說,她都相信以岳總管的閱歷一定可以拿定個主意的。

「伽果你告訴他。我就馬上離開這裏。」敏真板起臉孔要脅。

「好好好,我不說就是了,您千萬別走啊!」丫鬟嚇壞了。

敏真緩下語氣,「岳總管那邊就麻煩你跟他說一聲。」

丫鬟紅了眼眶,哽咽起來,「您何必這樣委屈自己呢?少爺他根本不是真心想娶蘭姑娘的。」

敏真的目光重新放在床頂上,幽幽地說:「不管他是不是真心,他都必須為他自己所做的事負責。」

「那您呢?誰來為您負責?」丫鬟替她抱屈。

喉頭的硬塊讓敏真頓時說不出話來,她強忍着淚,希望自己可以堅強起來,如果連這點她都不能承受,她將來如何承受別人的指指點點,一個閨女卻懷孕生子?她這輩子的磨難恐怕現在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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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初秋的天氣帶來了一絲的涼意,這樣的天氣應該是好眠的,但陸沂卻一點睡意也沒有,相反的,他的心頭煩躁難耐,像有一把烈火正在燃燒煎熬着他,讓他一刻也無法平靜下來。

他煩悶的搔搔頭,跳下床鋪,踱出書房--自從宣佈要跟可可結婚,他便搬到書房來住,這是禮節,然而他只是在利用這個禮節逃避可可,他實在無法再待在那個女人身邊,他厭惡她,連看都不顧多看她一眼,更何況是和她同床共枕,但他卻昏了頭要娶她,真是莫名其妙。

他一定是氣瘋了才會下這種足以毀掉自己一生的決定,他堂堂陸元帥的公子,又是宏揚海運的老闆,竟然要娶一個妓女為妻,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他想着全世界的都露出牙齒在恥笑他的模樣;想着全世界的人都在他背後議論紛紛的模樣。想着自己必須跟一個自己都覺得厭煩的女人共度一生,他覺得世界像是已經到了末日,了無希望。

他太衝動了,而造成他鑄了大錯的罪魁禍首,便是葉敏真那個反覆無常的文人,要不是她,他怎麼會衝動的向可可求婚?怎麼會胡塗到完全沒去思考後果?怎麼會在這裏抓狂的想着自己的後半輩子會有多麼凄慘?都是她!

他真想狠狠的恨她,但該死的他卻辦不到,儘管那天她對他說了那樣無情的話,他還是沒有辦法去恨她一絲絲,因為他愛她勝過一切。葉敏真啊葉敏真,你這個讓人抓狂的女人,我上輩子到底欠了你什麼?

不知道她睡了沒?他好想她,想她的熱情,想她在床上的嬌媚,令他的下腹悸痛起來,他恨透了自己一想到她就會產生衝動的身體,他覺得自己此刻像頭髮春的雄獅,一心只想找到那頭雌獅發泄。但他卻不能那麼做,因為就算他有足夠的魁力能勾起那頭雌獅的慾望,並且能夠滿足她的需要,但激情過後呢?她又會踢他下床,叫他滾,盡情的損毀他男性的尊嚴,他不能讓自己再忍受一次那樣的痛苦。

他懊惱的抓亂頭髮,這時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的踱到敏真的房前來了。他來這裏於什麼?

急着迴轉的身體在房門拉開的剎那閃至牆邊,他看見岳總管從敏真房裏走出來!

一股憤怒的情緒像巨浪一樣將他吞沒,在岳總管消失后他撞開那扇房門走進去,一把揪住正準備就寢的敏真的衣襟,面露猙獰地吼道:「說,你跟岳總管有染多久了?」

敏真被怒氣沖沖的她嚇傻了半晌,虛弱地問:「你在說什麼?」她一定是聽錯了,陸沂怎麼可能把她跟岳總管扯在一起?

他加重手上的力道,那纏在脖子上的衣領差點讓敏真窒息。「我在間你跟岳總管偷來暗去多久了?」該死的女人竟然跟別的男人上床,而且還是他的總管,她把他置於何地?

敏真萬分錯愕地怔著。他把她當成一個淫蕩不羈、放浪形骸的女人?

「誰告訴你我和岳總管有染。」她隱忍着怒意,低低的問。

「不用誰來告訴我,找有眼睛,我會看。」陸沂將她從床沿上提起來,衣領勒住了她的脖子,害她喘不過氣來,一張臉漲得通紅,而陸沂卻扭曲事實借題發揮,「臉紅了?這是不是表示你心虛?」

敏真快要不能呼吸了,忙扯着他的手,「你……你快要……勒死我了。」陸沂這才發現她幾乎不能喘氣,連忙放開自己的手,但卻僵硬冷酷的杵在那兒瞪着她。

敏真大喘幾口氣,咳了幾聲,然後面對他,「你在發什麼瘋?想殺我也不必用這種方式。」

「我是想殺了你,而我也不會放過岳總管。」陸沂陰狠地咬牙。

敏真氣頭一興,罵了起來:「你真的是個瘋子,是個污衊人第一流的混蛋!你有眼睛看?我看你根本是個瞎子!」說她和岳總管有染?「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該相信對你忠心耿耿的岳總管,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陸沂惱怒嗤哼,奮力嘶吼:「他不會做出對不起我的事?他天殺的上了我女人的床,還說不會做出對不起我的事?」

「你…你這個混蛋不要血口噴人!」敏真氣血衝上腦門,腦袋一陣暈眩,臉色益加死白。

「我血口噴人?要不是親眼看見,我絕對不會這麼說,好,你想強辯,那我讓你啞口無言。」陸沂氣急敗壞地沖了出去,片刻拉來只著中衣的岳總管,可見岳總管是被他從床上拉起來的。

他伸手指著敏真。瞅著一臉莫名其妙的岳總管,用命令的口氣說;「說,你上過她的床幾次?」

敏真希望自己能夠當場死亡,那麼就不必忍受這樣的屈辱。她忍不住感到一陣頭暈。

岳總管嚇了一跳,驚瞠雙眼,「少爺,您在說什麼呀?」這事可不能胡說的。

「我在問你上過她的床幾次?」陸沂伸長脖子湊在他面前大吼。

「我什麼時候上過葉姑娘的床?」岳總管皺起方正的臉龐;這莫須有的罪名可不是他承擔得起的。

「你還想狡辯?我明明看見你從她房裏--」陸沂的聲音被敏真吼斷。

「你鬧夠了沒?」敏真按著刺疼的胸口,眼眶一片溫熱,「你要侮辱我沒有關係,但不要牽連無辜的人。」

「他無辜?」陸沂尖銳地叫起來,諷刺的哼笑一聲。

敏真瞪着他,氣得胸口不斷起伏,全身不斷顫抖,「就算他真的上我的床,你也沒有資格或權利批判,我葉敏真就算是個蕩婦卻也還是自由之身,我愛跟哪個男人上床你根本就管不著。」

陸沂實在是氣瘋了,幾乎失去理性的伸手扯住敏真披散肩膀的長發,「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准你跟別的男人上床。」

敏真痛呼著,一張俏臉全皺在一塊兒。

岳總管急忙奔上來拉住陸沂的手,「少爺,您不可以對她動粗,她--」

「住口。」敏真對岳總管大吼,「你敢再說一個字我馬上咬舌自盡。」她不願在這種情況下讓他知道她懷孕的事,這個男人已經失去理智,若選在這時候告訴他,她相信她得到的會是更大的屈辱,因為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不會相信孩子是他的。

「別啊!」岳總管嚇白了臉,完全無法控制情況。

陸沂看看敏真又瞪瞪岳總管,視線最後還是放在敏真臉上,「你們這對狗男女到底瞞了我什麼?」

敏真的腦袋微微後仰,他扯得她好痛。「你這個魔鬼已經瘋了,我們之間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你放開我,我要離開這裏。」

「你休想。」陸沂更用力的將她的頭髮往後扯,然後突然命令岳總管,「去給我拿一把鎖來。」

岳總管嚇得不知所措,「拿鎖幹什麼?」

「我叫你去你就去!」陸沂猙獰怒吼。

岳總管皺着臉走了出去,心想少爺真的瘋了。

「你到底要幹什麼?」敏真的眼淚幾乎就要掉下來,不只因為頭皮的痛,更因為心痛。

「我要把你鎖起來,看你怎麼再跟別的男人上床?」陸沂咬着牙說。

敏真嚇壞了,大叫着,「你不能囚禁我,你沒有這個權利。」

在冠霆決定把你交給我的那一刻起,這個權利就是我的了。」陸沂陰寒地說,森寒的陣子冰凍着她的心。

此時,岳總管拿了鎖來,陸沂將敏真往床上推去,然後推著岳總管一起退出房門,接着在門外上鎖。

「你不能這麼做,放我出去!」敏真捶打着門板,淚,終於落了下來,無助的身子往地上滑去,坐在地上蒙臉痛哭。

「少爺--」門外的岳總管想說什麼,但陸沂全然不給他說話的餘地。

「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傢伙,收拾包袱馬上給我滾!」陸沂面露絕望的拂袖而去。

「你會後悔的,少爺。」岳總管望着陸沂的背影低喃一句,然後從口袋裏取出一把鑰匙--每個鎖都有一把備用的鑰匙,而他偷偷藏了那一把。

他開了鎖,敏真以為是陸沂改變了主意,驚喜地抬起淚眼,看見的卻是岳總管憂鬱的臉龐。「他……」

「他瘋了,我帶你走。」他不能看着少爺如此折磨她,而這絕不單單為了她,更為了少爺,他怕繼續下去,少爺哪天說不定會弄出人命來,到時候他就真的不知前該怎麼跟元帥交代,更不知道將來到了地府要如何面對他爹,他爹對陸家忠心耿耿,臨終前再三囑咐,要他無論如何都要為陸家盡忠,所以,在遺憾發生之前,他必須盡全力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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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葉姑娘,你繡的手帕、枕套實在太受歡迎了,真的供不應求,如果可以,希望你可以多綉一點。」龍鳳喜鋪的老闆笑呵呵地,對站在櫃枱前一名艷美嬌媚的少婦說着。

敏真美艷的臉龐上露出恬淡的笑容,更增嫵媚,雖然身着棉布粗衣,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也用碎花棉布包綁着,一副普通村婦打扮,但那與生俱來的嬌貴氣息卻無法隱藏。

「謝謝,我會儘力的。」她輕快的說。

「喏,這是你這次的酬勞,我每條多加了兩文錢給你,所以數目比上次要多些。」老闆慷慨地說,將銀子交至敏真手中。

敏真感激的說:「真是太謝謝您了,這兩年來多勞您的照顧。」

「哪裏哪裏,這是你應得的。」老闆笑呵呵地說。她繡的手帕、枕套在城裏大受歡迎,可讓他賺進不少銀子。

「還是謝謝您,我告辭了。」敏真將銀子放進竹籃子裏,用布蓋好,走了出去。

外頭的陽光白花花的好刺眼,敏真下意識的舉起手臂擋了下陽光,微笑着走入街道。今天小晨有他……爹陪着,她想逛逛市集再回去,順便多買兩樣菜。這是她的習慣,每次拿到酬勞她就會多買兩樣菜替晚餐增添美味,更何況今天胡老闆慷慨地給她加了酬勞,值得慶祝,那……就多加三道菜好了,順便買點昂貴的小魚給小晨熬粥,那孩子需要營養的食物幫助成長。

她逛了一圈市集,把該買的都買齊,然後走到賣發簪的攤子,今天簪子攤多了幾個新花樣,不等老闆開口,她已經注意到了。

「這位姑娘,今天有新貨,還是從西域進口的呢,樣式很特別,喏,這根,還有這兩根都是。」老闆熱絡地介紹著。

敏真拿起其中一根,這根的樣式相當特別,是由大小不同的水晶串制而成,非常素雅,她一看就覺得很喜歡。「請問這根要多少銀子?」

「姑娘要喜歡的話我算便宜給你,這根發簪原本的價錢是十五兩銀子,你要的話,我算你十兩就好了。」老闆笑咪咪的說。

十兩?敏真張大眼睛咽了下口水,暗自咧咧嘴,趕緊將發簪放下,「不好意思,我……對不起。」紅著臉匆匆離開那攤子。

一根發簪便要十兩銀子,她要綉多少手帕才能賺到?

為什麼以前她從沒想過買那些裝飾品是一種奢侈的行為?當然,以前她是紅葉山莊的千金大小姐,要什麼有什麼,再昂貴的發簪她都沒把價錢放在眼裏,反正他爹有的是錢;但此時此刻,她誰也不是,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一個跟丈夫兒子過着清苦日子的村婦,十兩銀子夠她一家子吃用一個月,她絕對不會把銀子浪費在那上頭,反正她不過是個村婦,有沒有那些裝飾品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她一邊低頭想着一邊走,不小心一頭撞在一堵肉牆上,猛地抬頭,正欲道歉的話因赫見熟悉的俊臉而僵住,一對鳳眼更因過度震驚而圓膛。

是陸沂!她完全沒想到會有再見到他的一天。

兩年了,他的外表看起來跟兩年前一樣,一點兒也沒有變,還是那樣的俊逸迷人,英挺卓絕,唯一不同的是他俊臉上的那份冷硬,像是刻意在與世界疏離似的讓人無由地感到難過,尤其那對黑如子夜的眸子,此刻正散發着一種無情的冷冽盯着她,讓人不由得感到全身發冷。

回憶瞬間在腦海里竄過,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岳總管帶她走的那天他是如何的侮辱她,他把她當成一個放浪形骸、淫蕩不羈的女人,把她想得多麼齷齪無恥……心底再度湧起一股錐心之痛,她恨眼前的這個男人,恨透了!

敏真猛然皺緊眉頭,刻意忽視心頭掠過的痛楚,飛快的閃開他銳利的逼視,道了聲:「對不起!」后,連忙轉身離去。

陸沂一個箭步攔住她的去路,銳利的眼瞳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眼神活像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似的。『是你對不對?」那個跟他的總管私奔的無恥女人。雖然這是個問號,但他的眼神是完全的確定,這個女人讓他那麼刻骨銘心,就是化成灰他都認得。

他深沉地打量她一遍,發現此刻的她看起來跟兩年前完全不同,兩年前的她裝扮華麗,一看就知道是個金枝玉葉,嬌貴得讓人望之莫及;而此刻,她一身的粗布棉衣,梳成髻的發上半點裝飾品也沒有,顯示她的生活並不富裕。

不富裕?哼,跟着一個總管會過什麼好日子?但是讓人生恨的是,她的臉上卻散發出一種恬適的嫵媚。

他是沒有想到會再見到她,但他期待她變成一個小可憐,最好連三餐都無法溫飽;但她雖然沒有華麗的裝扮卻容光煥發,看起來甚至比兩年前離開他時還要美麗,顯然的,她自得其樂。

他在她身上看見了一種他以前從沒見過的氣質,一種讓人覺得十分溫暖、充滿愛的溫柔氣質,在在令他感到迷惑。一隻會螫人的虎頭蜂,一頭會撕裂人的母老虎,怎麼可能變成一隻溫柔的小綿羊?不,不可能的。他極力要否認掉自己所看見的,但該死的它就呈現在他眼前。

敏真握著竹籃的指節整個泛白,身子在他的打量下戰慄。在她離開元帥府的那天,她就發誓這輩子將不再跟這個男人有任何牽扯,但此刻見到他,心裏卻依然有着莫名的悸動與震撼,還有一絲絲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期待,但,她的決心絕不會改變。

她迎視他,儘力保持鎮靜,用最冷淡、最陌生的口吻說:「很抱歉,我想您是認錯人了。」禮貌的頷了下首,匆匆離開。

認錯人?哪怕她化成了灰他都不會認錯,但,他完全沒有阻攔的任她離去,目光卻一直無法從她僵硬的背影上收回。

一個呼風喚雨的大小姐,在淪落到連根發簪都買不起的此刻,竟然更加撼動他的心,是什麼力量讓她變得更加迷人?是什麼力量讓她潛藏的女性溫柔得以展現得如此淋漓盡致?他希望自己可以理解,但他不能。他絕對不相信岳總管那個該下地獄、平凡無奇的傢伙是促使她改變的人。

敏真挺著僵硬的背脊穿過市集的街道,一步步朝城外的小鄉村走去,感覺自己全身都在顫抖著。

他沒有完全認出她,他竟然沒有完全認出是她,因為如果他認出是她,就不可能輕易的放她走,他暴躁的脾氣會為了兩年前她的離去而暴跳吼叫,怨恨地斥責痛罵她;可他沒有,他只是眼睜睜的看着她離去,這讓她的心好痛。

雖然發誓不願再與他有所牽扯,但她的內心卻依然存在着一絲希望,希望他……希望他什麼呢?葉敏真啊葉敏真,難道你對他還沒有死心?別忘了,他早已經是別人的丈夫了,你在他眼底早已經是個不存在的人了,徹底的忘了他吧!但為什麼還要讓她再見到他?為什麼要讓她平靜的心潮再起狂瀾?他給她的感覺依然那樣的強烈,像風暴,席捲過了就會留下永遠無法抹滅的痕迹,她怕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這個男人了。

她極力在外人面前扮演一個賢妻的角色,在小晨的面前扮演一個良母的角色。她把她的悲苦全隱藏在心底、表露出來的永遠都是最美、最快樂的一面。但,這兩年來她從來沒有快樂過,因為她思念著一個讓她心碎的男人她不想讓岳總管替她擔心,所以必須用快樂的表現來回報他,更不願讓自己跟小晨成為他的負擔,因此偷偷把岳總管每月交給她的錢存起來,然後用自己綉手帕與枕套的酬勞維持生計,她希望有一天能原封不動的將那些錢還給他。

岳總管是個有情有義的人,經過了這兩年的相處,她更確信這一點,他對陸沂的忠心至今未曾有過絲毫改變,可憐的陸沂卻污衊了他的人格,讓自己失去一個好幫手。

她一踏進院子便聽見小晨咯咯的笑聲,以及岳總管的哈哈大笑聲,她儘力讓自己維持如常的神態,但他的雙手不停的在顫抖,只能以更握緊竹籃的動作來掩飾。

她輕輕踏入窄小的客廳,小晨正騎在岳總管的背上。兩人玩得不亦樂乎,看她進門笑聲乍然中斷,笑容卻依然燦爛。

「你回來了。」岳總管一手抓住小晨的臂膀,讓他從自己的背上安全滑至地上,然後揮汗站起。這個小傢伙挺重的,讓他騎在背上挺累人的。

小晨一安全着地,便跌跌撞撞的奔向敏真,口齒不清的喊著:「娘。」

敏真蹲下身子放下竹籃,攤開雙手迎接飛奔而來的小身影,用自己的臉頰摩擦小晨圓嘟嘟的臉頰,「你又在折騰你爹爹啦?」

「爹爹……馬馬……」正在牙牙學語的小晨咯咯笑着,轉身跑開母親,衝進岳總管懷裏,「馬馬,馬馬。」

岳總管抱起小傢伙,笑着捏捏小晨紅紅的臉頰,「剛才已經玩過騎馬馬了,爹爹現在帶你出去放風箏。」

「風箏,風箏。」小晨又笑又叫又拍手,簡直樂透了。

「你會寵壞他的。」敏真笑瞪岳總管,了無嗔意的責備。

「不會的,你放心好了。」岳總管投給敏真一記放寬心的眼神,然後高高舉起小晨,大喊著:「咱們放風箏去啰!」

看見小晨咯咯笑得好開心,敏真也笑了,「我做好飯菜等你們回來。」

「知道啦。小傢伙出發……」岳總管將小晨高舉在頭上,奔出客廳,但當陸沂碩長俊挺的身影映入眼底,他臉上的笑容頓失,腳下的步伐更凍僵在原地,充滿意外與震驚的喊了聲:「少爺!」

敏真正準備走向廚房的腳步,在聽見這一聲叫喚時收了回來,身影瞬間一僵,因剛剛愉快的氣氛平緩下來的手,此刻又顫抖起來。

陸沂冷眼掃過岳總管四四方方的臉龐,然後投放在正被岳總管高舉在空中,瞠著大眼注視着他的小晨身上,一抹奇異的感覺滑過心頭,但他卻刻意忽視掉自己的感覺,強迫自己露出嫌惡的表情,然後踩着沉穩的步伐邁進客廳,目光掃過敏真僵直的背脊,在窄小的客廳里溜了一圈,嗤了一聲鼻。

「看來你們的日子過得並不太糟嘛!」他冷冷地哼著,語氣里充滿嘲諷。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他恨自己沒有看到家徒四壁的不堪景象。

岳總營走進來,懷裏抱着小晨,眼底的震驚此刻已轉換成喜悅,「我一直在等--」等他的到來;等他用平靜的心情來對待這一切。但他沒有機會說出來,敏真打斷了他。

「你來幹什麼?」敏真冷冷的聲音顯得有些支離破碎,握著竹籃的指節已經發白,而臉色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這個狡猾的男人竟然讓她以為他並沒有完全認出她,然後跟蹤她?但他可惡的不是這個,而是他一點兒也沒變,他剛剛的口氣充滿了諷刺,他是為了嘲笑她此刻所過的生活而來的!一股痛心與憤怒差點將她擊潰。

陸沂的目光奇異地被那個不停沖着他笑的小傢伙所吸引,「我這個做主子的,不能來關心一下我總管的生活嗎?」

他怪異的動了動唇,似笑非笑,似乎很難抗拒小晨純真無邪的笑容。那孩子生得真是惹人愛,他一直希望自己也能擁有這樣的一個孩子,但是,這輩於恐怕不會有那個機會了,因為他想要的女人已經成為別人的妻子,他對其他女人又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該痛恨眼前這個女人的,是她讓他對女人失去了興趣與信賴,自從她離開他之後,他的日子就只能用「悲慘」兩個字來形容了。他無法擁抱任何一個女人入眠,所以連可可那個處心積慮想嫁給他的女人都離他而去,而他的身邊再也不曾出現過任何女人。

此刻,只是望着她的背影,他的心就莫名的悸動起來,難道,他對其他女人無法提起興緻是因為他對她根本還沒有死心?天啊!一個背叛他的女人,他竟然愛她愛得如此之深。

岳總管察覺到陸沂細微的表情變化,刻意走近他,讓小晨更靠近他,希望他能看得出來這個孩子有多麼像他。

小晨在靠近陸沂時竟奇異的伸出雙手攀住陸沂的脖子,岳總管一見機不可失,立即將小晨塞進陸沂懷中。

陸沂訝異地眨眨眼,尷尬地看着懷裏的小傢伙,為了避免小傢伙從他身上摔下去,只得抱住他。

「爹爹。」小傢伙突然這樣喊--事實上他現在只要看見是男人都會這樣喊,這是正在牙牙學語中的小孩的成長過程。他伸手摸着陸沂的臉,咯咯笑着。他似乎很喜歡陸沂,想必是天性使然。

「我們過得很好,你可以走--」敏真一邊說着一邊轉頭,在赫見小晨正在陸沂懷中時,立即驚慌地奔過來搶走小傢伙,以母雞保護小雞的姿態大嚷着:「你要幹什麼?」

陸沂的俊臉瞬間青紅交替,掩不住憤怒情緒的雙眼噴出火焰,咬着牙道:你以為我會去傷害一個小孩子嗎?」

敏真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過度,不禁別開臉以掩飾自己的窘迫。她當然不是認為他會傷害小晨,她只是害怕他會認出小晨是他的孩子,她怕他會奪走他。

岳總管咧咧嘴,走至敏真身邊,低聲的說:「是小晨自己攀住少爺的脖子要讓少爺抱的。」話里的意思明白的強調父子連心,並刻意看了陸沂一眼,希望他可以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你可以阻止啊!」敏真瞪眼斥責岳總管。

「我應該阻止嗎?」岳總管注視着敏真。難道她希望一輩子隱瞞小晨的身世,不讓他認親生父親?當初他帶她走是不想失去理智的少爺鑄下大錯,而跟她假扮夫妻則是因為不希望她遭到議論。一個未婚的女人有了孩子很容易招惹是非的,他所做的一切全秉持着對主子的忠心,他殷切的盼望有一天少爺會想通一切,然後來找他們,而現在他終於等到這一天,他當然得好好把握。

雖然他答應過敏真不把小晨的身世說出來,但他不會放棄旁敲側擊的機會,他希望少爺可以發現小晨是他的孩子,更何況他知道敏真不會恨少爺一輩子,因為這些日子她雖然佯裝過得很快樂,但他卻可以感覺到她對少爺的思念。所以,這也許是他們全家團圓的大好機會,他怎能讓它錯過?

「你答應我的。」敏真壓低嗓子說,皺緊的眉頭有一絲乞求。

「我答應的事不會改變。但,你真的希望那樣嗎?」岳總管方正的臉龐嚴肅起來。敏真退了一步,臉頰貼著小晨的。她希望那樣嗎?一輩子跟岳總管假扮夫妻,讓小晨無法跟自己的親生父親相認?而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她要拖累岳總管一輩子嗎?

「少爺--」岳總管突然轉向正用懷疑眼神看着他們的陸沂。

「不。」敏真阻止地點哀傷地看着岳總管,「你沒有權利決定一切,請不要讓我恨你。」

岳總管退縮的閃了下眼。恨?這個女人的感情總是如此強烈,對少爺、對任何人都是。他不否認自己與她這兩年來的朝夕相處,讓他的心產生了異樣情感,但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因此他從不逾矩,只盼望有-天她跟少爺還有小少爺能團圓在一起,這樣他就心滿意足;可是,他從沒想過自己的願望會讓她很他,他絕對不希望事情變成那樣,他沒再說話,默默地轉身走了出去。留下他們一家三口去面對一切。

「爹爹,爹爹。」小晨一直伸手要陸沂抱,而敏真一直拚命阻止,弄到最後便是小傢伙鬧脾氣,哭了。

敏真氣不過小晨在陸沂面前哭鬧,出手打了他的小屁股一下,「小壞蛋,馬上給我閉嘴。」

小晨挨了一下屁股,哭得更厲害,用力掙扎企圖掙脫敏真的懷抱,一不小心就滾了下去,嚇得敏真雙唇遽然失血,所幸陸沂即時伸手接往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爹爹抱抱,娘壞壞!」小晨靠在陸沂懷裏哭叫,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弄得陸沂襟前一片狼狽。

敏真腦海里閃過小晨摔下去的畫面,臉色慘白的杵在那兒,心兒撲通撲通的直跳,幸好有陸沂在,要不然……

「你常常這樣對待小孩嗎?」陸沂責備的瞪着敏真,一手猛拍哭鬧的小晨的背,安撫他的情緒。

他責備的口氣讓敏真胸口的憤怒再度熾然,她冰冷的回視他,冷硬地道:「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看到她冷硬的態度,他的脾氣也上來了,沉着了兩年的個性在見到她之後又恢復了原貌,「我是不想管,因為我是來看你如何落魄,而不是來管你閑事的。」他粗魯的將小晨塞回給她,惱怒地嗤著鼻,「現在的你連根發簪都買不起,這是你的報應。」

敏真用力皺起眉頭,胸口像被根利刺刺著,背脊一個打直,下巴揚起,「我不是買不起,是不喜歡那個樣式,這點請你搞清楚。」怎麼會讓他目睹了那一幕?她的臉紅了起來。

「是嗎?」他露出一個極為嘲諷的笑容,「那為何聽見要十兩銀子,你便急忙丟下發簪離去?」

敏真的臉燒紅得更厲害,「我趕着回家做飯不行嗎?」見他加深嘲笑的表情,惡意不禁呈現臉龐,吼了起來:「反正信不信隨便你,現在,請你出去,這裏不歡迎你。」

「不歡迎我?我告訴你,這破爛地方我還不想多待呢!哼!」語畢,急忙拂袖而去。

敏真咬着牙瞪着他的背影,真恨不得一刀殺了他。可惡,兩年前這樣,現在還是這樣,難道他一天不羞辱她就不快活嗎!

************

「少爺,少爺。」岳總管閃出大門追向陸沂。

陸沂停下腳步,回頭森寒地瞅著岳總管,等他走近,二話不說的便揮之以拳。

「少爺?」岳總管跌撞在圍牆上,下顎一陣抽痛。

陸沂走向他,一把揪起岳總管的衣襟,怒恨難休的瞪着他,「這就是你給她的生活嗎?一間窄得像鳥籠的房子,一張不像樣的桌子和幾張不堪的椅子,還有你給她穿的是什麼破爛衣服,你知不知道她看起來像什麼樣子?像個貧賤的農婦,低俗得讓人心痛。她是金枝玉葉之身,而你卻讓她變得如此不堪,既然你無法給她過好日子,為什麼要帶她私奔,為什麼?」

「我當時是迫於無奈,我--」岳總管想要解釋,但陸沂不給他機會。

「你可惡。」又是一拳,活脫脫的想將岳總管那張方正的臉打歪,「我是怎麼樣待你的,你竟然帶我的女人私奔,你簡直不是人。」他憤聲怒吼。

「不是這樣的,少爺--」

「我不想聽你說廢話,更不想再見到你,但我警告你,如果你不儘快改善給她的生活,我會親手殺了你。」陸沂忿恨地推了他一把,讓他的背再度撞上圍牆,然後轉身離去。

「少爺--」岳總管追上去,卻被陸沂突然瞪來的陰狠目光打住步伐,只得站在原地,用一種極其無奈且無助的眼神看着陸沂,「我知道你還愛她,要不然你不會關心她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但這份關心你應該在她面前展現才對,因為那正是她所需要並且期盼的。」

陸沂苦苦地哼笑一聲,「她期盼我的關心?你說錯了吧?她可是你的妻子。」

「她不是、」岳總管語氣鏗鏘的說。

「你說什麼?」陸沂弓起一對眉毛斜睨岳總管。

岳總管逮到機會上前,「她一直都不是,因為我跟她是對假夫妻。」

「假夫妻?」陸沂詫異地睜大雙眼。

岳總管擰了眉,揉揉刺疼的下顎,「難道你沒有發現?」

「發現什麼?」他一臉疑惑。

「發現小晨『特別』喜歡你。」岳總管暗示的說。他不想打破諾言,但他有方法讓陸沂知道真相。

陸沂露出不解的神情。那孩子喜歡他有什麼--等等,剛剛岳總管說什麼?他說那孩子「特別」喜歡他?特別?為什麼那孩子會特別喜歡他?難道……他突然恍然地膛大雙瞳,再度掀起岳總管的衣襟。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的孩子?」陸沂震驚莫名。

岳總管斜斜眉,「我可沒這麼說,但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是嗎?我和她之間從沒做過什麼,除非她除了你之外還有別的男人,但那可能嗎?經過這兩年的相處,我發現她是個非常自愛的女人,不可能和別的男人胡來的。」

陸沂鬆開手,身子往後退了兩步。老天,那是他的孩子,而他竟然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該死的,他再度箭步揪住岳總管的衣襟,過度憤怒的情緒讓他露出猙擰的表情,嘶吼著:「你竟然帶着我的女人跟我的孩子私奔兩年,你究竟是存着什麼心?」

「我這麼做全是為了你。」岳總管平靜的說。

「為了我?你說的是什麼鬼話?」陸沂更加惱火的瞪着他。

「你囚禁她不是嗎?如果我不帶她走,她可能會被你折磨至死,而我不希望你鑄下大錯,遺憾終生。」他對陸沂的忠心天可明鑒。

陸沂用力的咬着牙,握緊的拳頭滿是青筋,一切的動作都充滿了壓抑,「那時候你已經知道她有孩子了嗎?」「是的。」

狠狠的一拳差點打斷岳總管的鼻樑,他捂著鼻子,疼痛讓他跌跪地上。

「你這個混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陸沂竭力怒吼。

岳總管緩緩拾起頭,鼻孔流出兩管鮮血、「依當日的情況,你會相信那孩子是你的嗎?」他抹去鮮血,疼痛讓他五官扭曲。少爺出手可真重。

陸沂狼狽的退後一步。是不會,可這該怪誰?如果他不看見岳總管從她房裏走出來,如果他不是已經氣瘋了,或許他會相信的。他靠上圍牆,痛苦的扭曲一張俊美的臉龐。」

「我知道你的心裏還有疑慮,但我可以告訴你,那夜我之所以從她房裏走出來,是因為我替香兒把煎好的葯端過去給她喝下,也許到現在你還不知道那天發生的事,那天下午蘭姑娘找過葉姑娘,她把葉姑娘氣得吐血併當場昏厥,我們也是聽大夫說才知道她懷了身孕,但她堅持不肯讓你知道,只因你已經決定要娶蘭姑娘了。」

可可?原來是那個該死的女人!他後悔自己引狼入室,把一切弄成這等情況。

他突然用力錘打自己的腦袋,自責地自語:「我真該死,竟然讓她受這麼多的苦。」一想到孩子出生時自己不在身邊,他的心就像被撕扯般的痛。

「現在彌補還來得及。」岳總管按住陸沂的肩頭。

「我只怕她已不能原諒我。」陸沂痛苦的說着。

「這也許需要時間,但我相信你辦得到。」岳總管鼓勵的說。

是嗎?他希望如此。

**************

敏真放下手中針線。下意識的推了下搖床,小晨正躺在搖床里睡着,那熟睡的臉龐與陸沂活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她不禁看傻了。整個靈魂像突然被掏空了似的,飛到那個男人的身邊去了。」

陸沂昨天的出現給她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她的心至今還無法平靜下來。她愛那個男人愛得如此深刻,儘管他只會嘲諷羞辱她,她依然深愛着他而無法自拔。

他和那個女人也有小孩了吧?她突然這樣猜想,腦子裏閃過他和那個女人一家子和樂的景象,內心的痛比刀割還要讓人難受。

一滴苦澀的淚不自覺的滾了眼角,滴落在小晨的鼻子上,嚇了她一跳。她連忙拭去眼角即將再度滴落的淚珠。同時擦去滾下小晨鼻子上的那顆,小晨動了一下,她連忙推動搖床,哼起安眠曲,直到小晨再度沉入夢鄉。

搖床停了下來,她的腦子裏閃過小晨依偎在陸沂懷中的模樣,不禁無法剋制的激動顫抖起來。這孩子終於讓他親爹抱過了,她本來以為永遠都不會有那樣的機會的,此刻,遺憾的感覺稍稍得到彌補,但內心依然空洞無依且茫然迷惑,老天爺讓她再度遇上他,只是為了要彌補這層遺憾嗎?

她輕輕觸摸孩子甜蜜的臉蛋,低低的喃納自語:「陸沂,他長得多像你啊,難道你一點也沒發現?」

她疲倦的趴在搖床邊沿,一邊觸摸小晨的臉蛋一邊哼著安眠曲,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陸沂進門時看見的就是這個畫面,她絕麗的臉龐充滿了母性的光輝,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相逢的剎那,他會看見她身上散發出某種他不曾見過的特質,因為現在的她已非單單是一個女人,她已經是一個母親,而他--也已經是一個父親,一個沒盡過半點責任的父親,他為此感到無比心痛。

他解下身上的披風輕輕往她肩上披,目光在她嬌美的臉龐上留連了一會兒,然後膠着在搖床里的小傢伙臉上。他是個呆瓜,竟然沒發現這孩子與自己生得如此相似;瞧那五官,俊秀無比,秀氣的眉、挺直的鼻、薄薄的唇,跟自己多麼的相似啊!他該一眼就看穿的,可他沒有,要不是岳總管把真相告訴他,他真的會一輩子當個呆瓜。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敏真的臉上,他讓她受苦了,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孩子的事呢?她用好強好勝與倔強來折磨他同時折磨她自己,值得嗎?他搖頭嘆息一聲,輕輕將她抱起。

敏真沉沉地睡了一覺,醒來時詫異的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她明明趴在搖床上哼著安眠曲。後來……天!她一定是睡著了,可是,就算睡著了也不可能自己跑到床上來的,怎麼回事?回頭尋找小晨的影子,他不在床上,那麼……她飛快地衝出房間撲向搖床,而搖床里空空如也。老天!小晨呢?她的孩子呢?一抹驚慌乍時攫住了她。

「小晨,小展,你在哪裏?小晨,小晨……」她慌慌張張地找遍了整個房子,就是不見小晨的影子,這使得她內心的恐懼加深。

她重新回到客廳,身子因虛軟而差點跌坐在搖床邊,捂著劇烈起伏的胸口喘息,感覺五臟六腑都深深絞痛起來,一張嬌艷的容顏更是慘白失血。她的小晨!

--失蹤了!

「不!」她抱頭低吼一聲,然後瘋狂地衝出屋子,「小晨,小晨……」

「梁大叔,請問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兒子?」她抓住剛好經過她家門口的梁大叔問。

「沒有閑!」梁大叔搖搖頭。

「沒有?」她低喃,放開手,頹喪地垂下眼瞼。

「謝謝!」邁開步子往前跟蹌奔去。

「庄大嬸,您有沒有看見我家小晨?」

「沒有。」

「李姑娘,你有看見我家小晨嗎?」

「沒有耶!」

她挨家挨戶地問,見到路人便拉着猛問,幾乎尋遍了整個村子,而得到的答案除了搖頭就是沒有。

她的小晨怎麼會不見了?

「小晨,小晨,你在哪裏啊?小晨,你躲在哪裏了,快出來呀,娘快急死了你知道嗎?小晨……老天爺,我的小晨到底跑哪兒去了?」她抱頭跪在地上,臉上淚雨滂沱,整顆心擰成一團。

一陣寒意猛地從腳底竄升上來,她猛地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自己的頭髮在滴著水,身上的衣裳全都濕透了。老天爺不知何時降下大雨,打濕了她全身上下。她抬頭望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這場雨是在為她哭泣?她莫名其妙的失去了她的孩子?天啊!她是個多麼失職的母親,竟然連孩子怎麼丟的都搞不清楚?她明明趴在搖床邊哼著安眠曲,後來怎麼會躺在床上呢?小晨,你怎麼會丟了呢?

「小晨,娘的心肝寶貝,你到底在哪裏啊,小晨……」臉上奔流的早分不清是淚是雨,她拖着沉重蹣跚的步伐往回走,一顆心彷彿沉落谷底,松垮的雙肩,哀痛的臉龐,在在的顯示出她心裏的痛苦。

推開大門走進去,裏面迎出來一個男人的身影,她抬眼望過去,與陸沂的目光瞬間交接,一股莫名的衝動遽然從內心最深處激起,她不加思索的張開雙手奔向他,撲進他的懷裏,淚水像開閘的水龍頭,嘩啦啦地流。

「陸沂,我把孩子弄丟了,我把我們的孩子弄丟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怎麼會不見了,我找遍了整個村子都找不到他,他不見了,陸沂,小晨不見了,嗚……嗚……」她緊抓着他胸前的衣襟,顫抖恐懼的聲音讓人心痛。

陸沂的情緒因她的舉動與言語變得激動。她說「我們」的孩子?她在對他承認孩子是他的?這個事實刺激得他的眼眶一陣濕熱,他緊緊的將敏真圈在懷裏,激動的說:「我們的孩子沒有丟,是我帶他出去騎馬了,他現在正安然的在搖床里睡着。對不起,我以為我趕得及在你醒來前帶他回來,真的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他該事先跟她說一聲的,但實在捨不得吵醒她,本來以為會在她醒來前回來,誰知道她會這麼快醒來?發現孩子不見她一定嚇壞了。

「噢!老天,你全身都濕透了。」

敏真的淚瞬間終止奔流,抬起被淚水浸染得益加晶亮的眸子圓瞠瞠地看着他,雙手緊緊抓着他的手臂,「你說什麼?你帶小晨出去騎馬?」

「是啊!」陸沂點頭,眸中滿是歉意,「真的很抱歉,讓你擔心受驚了。」

一股無邊的憤怒急速衝上腦門,她揮手賞給他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

「敏真?」他摸著臉訝異地注視她。

敏真放下心后,張口便大罵:「你這個混帳,你帶小晨出去騎馬為什麼不事先跟我說一聲,你不知道我的心會因為小晨的失蹤而有多擔心嗎?你這個混蛋,天殺的,你給我滾,永遠別再讓我見到你。」語畢,她忿恨用力的將他往大門外一推。

陸沂不為所動的站着,靜靜凝視她片刻,平靜的表情了無嗔意。他是該打、該罵,誰教他自作主張又沒留下隻字片語就將小晨帶出門,瞧她這一身狼狽,她肯定嚇壞又擔心死了。此刻,他只有抱歉。伸出雙手,不顧她掙扎抗議的將她擁進懷裏,順勢在她發邊一吻。

「你幹什麼?」敏真用力推了他一下,但並沒能如願的將他推開,只能氣呼呼的掬起袖子擦拭他留在自己鬢邊的溫熱,但無可否認的是,他這不經意的一吻讓她的心跳陡然失速,為了掩飾自己莫名悸動的情緒,她瞪大雙眼瞪着他。

「對不起,我下次要帶我們的寶貝兒子出去一定事先告訴你一聲,保證絕對不再令你擔心受驚。」陸沂的唇角揚成非常賞心悅目的弧度,親呢的點了下她高高對着他的鼻尖。

敏真因他這迷人的笑容而失了魂,心臟因他這親呢的舉動而劇烈狂跳。她紅著臉瞠着他,逮到了機會好好的審視他一番,經過了兩年,這男人的魅力有增無減,他俊美絕倫的臉龐比兩年前多了份成熟的魅力,令人眩惑;他的笑容依然燦爛,但多了份穩重,老天,他真令她着迷。天知道她必須付出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剋制住自己的手,不去撫摸他那張令她失魂的臉。

陸沂定眼與她相視,深沉閃亮的眸子直直探進她的雙瞳里,從她眼中看見深沉的迷惑。這個女人除了外表的韻味外其他改變並不多,還是那麼容易被掌握。他很高興自己依然有那份力量可以迷惑她。

他無法隱藏喜悅的露出一抹燦爛中帶着得意的笑容。

敏真飄離的靈魂被他唇角出現的邪氣拉了回來,目光卻始終離不開他俊美的臉龐,為了掩飾自己失神后的窘迫,她努力鼓起憤怒的情緒,「你這個王八蛋胡說什麼?什麼『我們』的寶貝兒子?」

陸沂眨眨眼,揚揚眉,「是你自己說的啊,你剛剛告訴我,『我們』的兒子不見了不是嗎?」他加重語氣說,一臉的無賴笑容,手臂不動聲色的加重力道將她圈得更緊。

敏真遽然屏息,臉龐瞬間漲得通紅,「我才沒有那樣說。」

陸沂睨着她稍稍別開的臉龐,賊賊一笑,用遺憾的口氣說:「只可惜……說出來的話是收不回去的。」

「你……」敏真氣結的瞪他,全身顫抖著,「你別以為你說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告訴你,只要我一天不承認,小晨就跟你扯不上任何關係。」她沒發現自己這麼說,等於承認孩子就是陸沂的。

陸沂暗自竊笑兩聲,一副皮相的聳聳肩,「無所謂,反正我有的是時間跟你慢慢磨,總有一天一定會教你再親口承認一次的,而且……」突然將臉湊向她,擠了擠眼,胸有成竹地說:「是心甘情願的。」

「無賴。」敏真又揮出一掌,只可惜被他機靈的擒住手腕。

他稍稍使力便將她的身子更加拉近自己,低眸與她噴火的眸子相對,笑嘻嘻的說:「從此刻起,我會讓你徹底的見識到我的無賴個性。」語畢,他緩緩的俯下唇。

敏真的心猛烈狂跳,這個男人想要幹什麼?她企圖逃開,但四肢卻不受大腦控制。

陸沂托住她的上身,輕而易舉的攫獲她誘人性感的紅唇,恣意輾轉。

敏真雙手毫無力氣的推拒他貼向自己的胸膛,但在雙唇相接的剎那,身子卻酥軟的癱在他懷中。她終於還是必須投降,她永遠罰法抗拒他的誘惑與魅力,最該死的是,她發現自己的內心深處十分渴望這個吻,這是她日思夜想的啊!

她任他囂張放肆的吸吮她豐厚的紅唇,在他強悍的用舌頭悄開她緊抿的雙唇然後深深探進她口的剎那,她無法再與自己的意識對抗的高舉白旗投降,一切的行為完全失去控制。她的舌頭不受大腦控制的與他緊緊交纏,全身的力氣彷彿瞬間流失似的癱軟在他懷中,毫無自覺的回應着他,甚至饑渴的需索他口中熟悉的甜美,連身子都下意識的拱向他,體內潛藏兩年的情感一下子復甦,如衝破河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陸沂對她的反應十分滿意的揚高唇角,儘管有一萬個不願意就這樣放開她,卻仍不得不強忍住奔騰的慾望退開去。除非這個女人肯親口承認對他的感情並真心接受他,否則他絕對不會帶她上床。他在轉身邁進屋裏前投給她一記笑容,他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擄獲她的芳心,此刻放開她只是暫時。

敏真詫異地站在原地,全身不停震顫,死命撐著不讓自己虛軟的身子滑下去。老天,她剛剛……一股熱潮襲上她的臉頰,迅速燒向她的耳根。這個男人真要命,一個吻就教她忘了自己是誰了,想自己剛剛是如何攀在他身上回應他的,她就覺得羞慚。

天!他又會把她想成什麼樣的女人?她現在的身分是岳夫人,一個有夫之婦--儘管那一切都是假的--卻被一個不是丈夫的男人所迷惑,他一定覺得她浪蕩無恥,就跟兩年前一樣,噢!老天!他會不會再逮住機會盡情羞辱她,再傷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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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心偷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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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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