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得知前幾日伊祁曦月干下的大事之後,鶴羽殿裏的太監宮女們皆是膽戰心驚,生怕自己項上人頭不保。

一時之間鶴羽殿的空氣簡直是窒悶到極點,而其中心情最壞的,又屬被關在鶴羽殿,被皇帝喝令不準踏出一步的伊祁曦月。

他氣紅了眼、猛跺着腳,像是把地板當成囚禁他的人。

「我的小祖宗,您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一個跟伊祁曦月很熟的太監苦着一張臉,擔心害怕地望着他。

「我哪有打什麼鬼主意?」

他那一張俏臉是很討人喜歡,但他的性子實在是萬萬不可招惹啊!

「唉,主子您別想騙我,您這樣一再地招惹皇上,究竟是為何?您千萬不要以為皇上好欺負,現在您的身分敏感,何苦這樣去招惹他?」

關於皇上的傳言他聽得多了,雖然皇上表面上看起來是溫柔俊雅,但暗地裏的手段卻是毫不留情。

他們鶴羽殿裏的人都極為佩服先皇的識人之明,要不是先皇逼皇上當着眾人的面前發誓不傷害九王爺,要不依皇上的個性,哪容得了他這般放肆。

「我哪裏有去招惹他?」伊祁曦月氣呼呼地說,突然間他卻甜甜地微笑着,揮揮手要那名太監上前,小聲地問他:「既然你知道這麼多宮廷的秘辛,那你可知道我皇兄怕什麼?」

那太監聞言不禁皺眉,「九王爺,您問這幹嘛?」

「誰准你管這麼多的,快說!」他任性地說。

太監卻只能猛搖著頭,「我從沒聽說過皇上有弱點,他簡直是個完人。」

聞言,伊祁曦月不滿地在心裏嘀咕。

毫無弱點?他才不相信這世上有這種人。

突然殿外宣告著皇上的到來,伊祁曦月舌一吐,趕緊躲進被裏。

伊祁曦黎直接走進鶴羽殿裏的內室,把那窩在被窩裏哭的伊祁曦月給抓了起來。

「你在哭什麼?」

好在伊祁曦黎先把閑雜人等給驅離,眼下什麼人也沒有,要不然他們會驚得眼珠都掉下來。

向來溫文不動氣的皇帝,竟然如此怒氣沖沖。

伊祁曦月濕潤着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那如秋水般的大眼眨了又眨,待看清楚來人後,整個人急忙地撲上前,把伊祁曦黎抱個死緊。

「嗚……二皇兄,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你都沒來看我,又不准我出去看你。」

伊祁曦黎非常頭痛地看着這窩在自個兒懷裏的可人兒。

他開始懷疑,父皇讓他登基為王的理由之一,是要他以國事為重,絕不要為伊祁曦月的美色所動。

他僵直著身子。按捺著性子說:「一天不見到朕不會怎麼樣,可你怎麼不乖乖用膳?」

他承認他來鶴羽殿本來的目的是要揍這小鬼一頓,可誰知道這小鬼偏偏一副看起來一碰就會碎的模樣,讓他連雞皮疙瘩都冒了出頭。

原本準備要對他說的狠話,全數吞回腹里。

「人家沒看到皇兄吃不下飯。」他抬起頭,可憐兮兮地望着他。

伊祁曦月雖然還小,但絕對已是個驚世傾城的美人胚子,玉質般的雪膚,散發紅潤的嬌態與誘人的馨香;唇不笑而彎,像是上過胭脂般紅艷……

尤其他的雙眸在淚水的洗滌下更顯得璀璨如星光。

若是一般人早在這樣柔情的目光中軟化,但他伊祁曦黎不是一般人。

他推開他,「你已經長大了,莫要說這種幼稚的話。」

「人家說的是實話。」伊祁曦月百般委屈地看着他,「人家做了什麼壞事,要皇兄把人家關起來?」

每次面對伊祁曦月,無力、無奈絕對是伊祁曦黎的寫照,他決定避開這話題,喚人熱了頓晚膳送進來。

「過來!」他故意厲聲地說。

伊祁曦月嘴一嘟,萬般委屈地跳下床,拿起象牙筷戳弄著盤中的雞丁,就是不肯夾起來吃,一不小心使力過猛,雞丁落地,他喜孜孜地趴到桌下去找,玩得不亦樂乎。

「伊祁曦月!你給我起來!」伊祁曦黎已經氣得忘記做皇帝的自稱語了,把這隻到他肩膀高度的小鬼抓起來,緊壓在自己的腿上,「你給我安靜地用膳!」

伊祁曦月一臉的無辜,可憐兮兮的扒著飯。

但無論他好說歹說,伊祁曦月也只是吃了幾口,就不肯再動筷了。

伊祁曦黎無奈地翻了白眼,用他最大的耐力半哄半誘惑地說:「多吃一點,你把這些都吃完,皇兄就撤令,讓你恢復自由。」

若是旁人來看,伊祁曦黎對這皇弟絕對是容忍有加,做出這樣的事情,也只不過是限制了他幾天的行動,從未想過要真正傷害他。

但伊祁曦月卻不領情,聞言,他氣憤地打翻桌上所有的飯菜,「我就說我吃不下!」

他怒紅了一張美麗的臉蛋。

「好,很好,你還當你是個被人捧在手心上的皇子是不是?你別忘了你的身分,你甚至不是我們伊祁家的人!」這話一出,整殿靜默。伊祁曦黎從來沒想要用這樣的口氣、這樣的方法說出這話,他心裏懊悔著,尤其在看到伊祁曦月淌落的淚水時,心裏更是悔恨。

「我知道我只是雜種。」伊祁曦月低着頭,眼淚直落。

他的身世早就不是宮廷里的秘密。

他的母妃月妃在進宮前早已懷有身孕,但伊祁隆滕卻不介意,因為他愛慘了她,甚至連她生下的孩子都把他封為皇子,要保他一生平安順遂。

伊祁曦黎見狀不禁嘆了一口氣。

偉大、英明的伊祁皇再度投降,無奈地上前抱住那忍着哭泣微顫的身子,「曦月,其實我一直把你當親弟弟看,所以才容忍你胡鬧……只是你剛剛實在是太胡來了,怎麼能不用膳跟自己過不去?」

伊祁曦黎同情地想,或許就是因為伊祁曦月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才會故意這樣胡鬧,想要惹人注意。

「可是你不喜歡我。」他眼眶裏蓄著淚水,不滿地指控。

伊祁曦黎敢說這世上沒人當皇帝當得比他還窩囊了。

在這個美麗無瑕的皇弟面前,他那張臉、那身皮相似乎就是他的弱點,這樣柔弱無助的模樣總會讓他想起他的母妃,那個窮盡一生卻只得到皇后虛名的女人。

他嘆了口長氣,「沒有,我很喜歡你。」

「真的?」

伊祁曦月哭過的眼睛像是雨後的星空,逼得伊祁曦黎不得不違背良心地點頭,也讓伊祁曦月嫣然一笑,開心地往他的懷裏縮。

就在伊祁曦黎可以鬆一口氣時,他貼身的心腹襲平湘悄然地進來,神色十分不自然。

他心一驚,把伊祁曦月放在隔壁的椅子上,壓着音量對他問:「出事了?」

「是的,寧王咽不下那口氣,現下已經出兵反叛。」

「該死!」伊祁曦黎臉色大變。

打從他當皇帝之後,就不能有一天好日子過嗎?

「快,我們快回去。」

他轉身就急着離開,但才走個幾步卻覺得不對勁……

一股殺意從他背後襲來,極鋒利的短劍直取他的心窩。

「皇兄小心!」

伊祁曦月的尖叫聲刺得他耳痛,他急忙中一閃,閃過了要害,只輕輕地劃破肩肉,血汩汩流出。

「襲平湘!」他壓着傷口,「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他分心地看了因恐懼而滾著淚水的伊祁曦月一眼,心裏有了最糟的打算。

襲平湘苦笑,只是把刀子拿得更穩,「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你必須死!」

雖然襲平湘口裏是這麼說,但下一瞬他的刀鋒卻是往伊祁曦月身上刺去。

伊祁曦月大叫,不禁哭着閃躲,那狼狽的樣子哪有平常囂張的模樣。

伊祁曦黎咬緊牙,硬是用自己的身子小心地護着他。

但他自己對武功也少有接觸,唯一能登上大雅之堂的就只有輕功,他一味地閃躲,但時間一久,依舊無法阻擋那銳利的刀鋒……一轉眼,那刀鋒刺進他肩頭。

襲平湘愕然地停住行兇的手,顫抖地放開了刀柄,掩面哭泣了起來。

「二皇兄!你受傷了!」

看着血滴落在自己的臉上,伊祁曦月回神地驚叫,那血的熱度灼得他好痛。

但伊祁曦黎把他推到自己身後,用肉身來保護他,目光則是沒有離開那哭得很凄慘的男人。

襲平湘是他在這世上最信任的人,自己曾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幫助過他,沒道理他會反叛自己的。

「殺了我吧,曦黎。」襲平湘把手放下,口氣平靜地對伊祁曦黎請求着。

「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你要背叛我?」伊祁曦黎忍着肩痛,不敢置信地問。「因為我是寧王的人,所以我要你的命。」襲平湘大聲嘶吼。

「胡說!你若真是寧王的人,真要置我於死地,就應該在劍上抹毒,就不應該攻擊什麼都不知道的曦月!」

刀上不抹毒是不要他的命,攻擊伊祁曦月是想要逼他退位,因為他曾經答應父皇要保護伊祁曦月一輩子,若他受傷,他將會是個背信的皇帝。

「你為什麼要這麼聰明?」襲平湘抬起頭嘆息了聲。「什麼都不知道,就把我殺了不是很好?」他目光沉痛地看着伊祁曦黎。

看着那單薄的肩頭溢出血,襲平湘的心裏閃過萬般不舍。

他拿起腰上的另一把劍,架在脖子上,語氣平靜地道:「我弟弟落在寧王的手裏……曦黎,若你還能看在我們往日的交情上,就幫我把他救出來吧,我在煉獄也會萬分感激你的。」

「不要做傻事,你……」

伊祁曦黎來不及阻止,襲平湘手上那真正抹毒的刀子已經吻上脖子劃出刀口,他的身子緩緩地倒下。

「平湘!」伊祁曦黎驚呼,壓着肩傷想要上前,腿卻被伊祁曦月給摟住,「放手!」

「我不放!」伊祁曦月害怕得緊摟着他,死命不肯讓他上前。

伊祁曦黎氣急,卻無法狠心地踹開他。

「曦黎……我、我沒把你的兵力部署告訴他。」襲平湘強忍着一口氣難堪地躺在地上,目光着迷地望着伊祁曦黎。「你要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他情緒激動地想上前,無奈伊祁曦月力氣卻出奇的大,讓他動也動不了。

襲平湘瞭然地看着伊祁曦月,綻出淡淡的微笑。

看着伊祁曦月不同於先前的眼神,他看得出這小鬼心裏在打什麼主意……

沒想到,到了最後,他竟是為自己樹立了個情敵。

***

突如其來的遇刺,讓伊祁曦黎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討伐寧王,他沒說出當晚刺客是誰,只找了具無名屍來頂冒,並囑咐伊祁曦月不可說出去。

硬是挺著肩上的傷,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他打了場勝戰,受到百姓們的歡呼歌頌,然而接下來迎接他的卻是一場重病。

他渾身虛弱地躺在床上,咳嗽的聲音從未間斷。

這場病來得急,卻一點都不突然。

一方面他堅持不花時間養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討伐寧王,另一方面他又自責自己粗心忽略襲平湘的狀況,反讓寧王有機可趁,導致襲平湘慘死,在這兩種煩憂之下,會生這場病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但反過來想,這也未嘗不是個休息的機會,讓他能放下那冷靜自持的一面。

他才這麼樂觀地想,又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外頭鬧得不可開交,一如往常,太監們攔不住那野馬般的人兒,伊祁曦月沖了進來,猛往他身上撲。

「小祖宗!皇上龍體虛弱,可無法忍受您這樣橫衝直撞的!」總管太監急得頭都冒汗了。

倒是身為皇帝的伊祁曦黎很認命地坐了起來,把撞得自己泛疼的罪魁禍首推開一些距離,無奈地說:「朕不是要你好好待在鶴羽殿?」

他發誓,要他從容赴義,也比接手這燙手山芋要來得輕鬆。

「皇兄!你哪裏還疼?讓我看看!」伊祁曦月伸手摸摸他的額頭,擔心地猛瞧着他的氣色。

「朕沒事。」他哭笑不得地拉下那小手。

伊祁曦月看着他,似乎欲言又止。

「怎麼?你又闖禍了?」他一想到這裏,不禁**出聲。

在他印象中,只有這種時候伊祁曦月才會乖一些。

伊祁曦月噘著嘴搖搖頭,搓揉着小手問:「皇兄,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伊祁曦黎不解地點頭。

「那日……你為什麼要為我擋劍?」這問題憋在他心裏好久了,但他知道伊祁曦黎忙着對付寧王,所以也沒敢去吵他。

伊祁曦黎僵住了,思索著該怎麼回答。

其實答案很簡單,不就是為了他當初對父皇的誓言?但這麼直接的回答似乎又會傷了伊祁曦月的心。

他嘆了口氣,再度昧著良心說:「皇兄不是說過已把你當兄弟了,既然是兄弟,擋在你面前是個自然反應。」

聽了這話,伊祁曦月的大眼又閃著淚光,撲向虛弱得無法反抗的伊祁曦黎。

「皇兄!你真好!以後我一定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伊祁曦黎苦笑,不禁想到經過那事後,伊祁曦月好像變了不少,這幾日來,他未曾聽聞伊祁曦月又惹了什麼禍,也甚少跟他頂嘴,這跟兩個月前的光景簡直無法相提並論。

「好了,別撒嬌了,皇兄不是說你沒事要待在鶴羽殿不許亂跑的嗎?」

「可是我有正事嘛。」他噘著嘴,似有若無地玩弄著伊祁曦黎那放下來的烏黑髮絲。

「什麼正事?」伊祁曦黎輕問,眼輕淺地閉下,或許這是第一次他對這個命中的剋星放下心來。

「我想跟張將軍一起到塞外的軍營里去。」

伊祁曦黎猛然一驚,掀起眼瞼。「到塞外!為什麼要去那裏?」

伊祁曦月靜靜地看着他,「我要去軍營里磨練,直到我能保護你,我就會回來。」

如果伊祁曦月說他在宮裏膩了,想去塞外打發時間他相信,但要去塞外磨練……然後回來保護他?

伊祁曦黎很不給面子地哈哈大笑,覺得自己的病瞬間好了大半。

「你不相信我,對不對?」伊祁曦月也不生氣,只是望着他。

看着伊祁曦月狀似堅定的神情,伊祁曦黎勉強止住笑,順口氣說:「你不必到塞外去,你只要不給朕惹麻煩,朕就謝天謝地。」

「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我!」伊祁曦月說得不急不緩,「但我總有一天會讓你相信的。」

他的瘋言瘋語伊祁曦黎全然沒放在心上,但他顧慮到另一個問題。

他還有華太師、越王兩人未除,讓這令人頭痛的災星遠離這事端中心,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好,朕准了。」他乾脆地說。

任誰也知道這是筆好買賣,要不伊祁曦月哪天又莫名其妙地得罪了華太師,豈不是又壞了他的大局。

「那你會等我回來嗎?」伊祁曦月目光痴迷地看着他。

「朕自然一直會待在宮中。」

基本上他還想不出來誰有這本事能把他趕出宮。

「那在我回來之前,你不能娶妃子喔。」伊祁曦月軟綿綿地撒嬌。這話讓伊祁曦黎好像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但卻又莫名地流過一陣冷汗。

他不想深究兩者之間的關係,只是隨便敷衍地點頭。

伊祁曦月鬆了口氣,露出甜絲絲的笑容,窩在他最喜歡的人身邊,思量著要怎麼早點回到他身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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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君妄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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