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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手指,輕輕從那個文弱少年的身上取下血火令。迎著月光,絕仔細地端詳著這個小小的玉牌,就是這個玉牌,擁有了它,就擁有了權力。

美麗的眸子輕輕地眯了起來,看着因為月光照射而顯出的字跡,看着那些細小的字,絕忍不住放聲笑了起來。

可笑呵,真是可笑……緊張地看着菱花鏡,冷玉書清麗的臉上泛著羞澀的紅暈,這一天,他幾乎等了有一輩子了。

他一直在不安,那種不安,再多的甜蜜情話,再多的肌膚相親,也無法掩去。而今天,過了今天,他就再也不會不安了。因為,今天,是他們成親的日子,從今以後,他就真正的屬於他了,洛風……而不是大哥……雙頰上難以扼制的熱辣,令他羞腩的捂住了臉,不敢再看鏡中人的模樣。

站起身,冷玉書轉身打開衣櫥,從裏面取出一個用素藍緞子裹着的包袱,放在床上,然後解開。一件綉著龍鳳的喜服,靜靜地躺在月光下。輕撫著喜服上飛舞的金絲龍鳳,這件喜服,是多年前,他偷偷做的,一針一線,全都是他親手而為。清麗的眸子,泛起一抹感慨,以為,不可能穿上它的……眸子望着窗外的清冷的月色,心思也有些飄遠了。

那一天,好像,月色,也是這麼的美。

他站在一片的喧鬧中,眼睜睜地看着至愛的人兒娶了別的女人。新郎穿着一身朱紅的新服,在一對龍鳳喜燭的映照下,更是顯得英氣勃發,讓人傾心。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一聲聲,都在他的心頭刻下泣血的傷痕。無聲地與愛人的眼眸糾纏,心裏,那般的苦寂,恨呵,為什麼,他是大哥的弟弟,恨呵,為什麼不是女兒身……賓客在嬉笑聲中,擁著新郎新娘去了,將他至愛的人兒,從眼前,活生生的帶走了。他們,無法在一起的事實,讓他痛苦不已。

縱然,大哥不愛慕姑娘,可是,她卻是大哥的妻,大哥身邊的那個位置是她的。

縱然,新婚之夜,大哥並未在新房裏,而是在他的房間里。那夜,也是這樣的月色,清冷至極。

看着喜服上印着淺淺的淚痕,冷玉書才發現自己哭了。忙不迭地抬起手抹去淚痕,不能哭呵,大喜的日子,不能哭呵。不然,會有不幸的。

今天,是他與大哥成親的日子,好幸福呵。

不會再有人,插在他們中間了。那個絕美的人兒,已經不在世間了。想起了一張與那絕美的容顏一般無二的容顏,心裏有些痛苦,那個孩子,是大哥的女兒,而他,卻無法喜歡她,因為,她是那個絕美的人兒所生。

眼眸輕閉,那雙如冰霜的眼眸似乎就在眼前,讓他輕輕地抖了抖。

門,吱呀的一聲推開了,厚實熟悉的腳步聲傳入耳中。眨了眨眼,藏去心底的不安,將手中的喜服放好。

熟悉的胸膛,從身後輕輕地抱住了他,醇厚的聲音,輕輕地貼在他的耳邊:「玉書,你就快是我的了。」

羞澀的垂下眼眸,為那聲音里濃濃情意而紅了耳墜,今天之後,他就完完全全的屬於洛風了,不是大哥。抬起眸子,望了一眼那俊朗依舊的英俊男子,輕輕地泛開一抹甜美的笑容,心裏的不安消失了,不用害怕,洛風會保護自己的。

輕輕地推開了那個溫暖的胸膛,羞澀的泛開一抹笑:「你出去吧,我要換衣裳了。」

凝望着那清麗的笑顏,冷洛風掩去心中的不安,他要給心愛的人兒幸福,不管是誰,都不能陰止他。

輕輕地在那清麗的容顏上烙下輕柔的吻,下定了決心,冷洛風決然地看了一眼那清麗的人兒,不管是誰,都不能阻止他。

明幽冷冷地看着月光下,飄動的金色流光。唇角泛起一抹深沉的笑容,終於,要開始了嗎?絕啊,讓我好好地看看你的本領吧。

你不是叫做絕嗎?你可真的能做到絕情絕義?

冷風,輕輕地拂起了明幽寬大的外袍,月光的陰影中,俊美的身影,猶如地獄而來的阿修羅。

輕輕地,為紅唇畫上最後一抹胭脂,冷玉書嬌羞地看着鏡中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顏,輕吸了一口氣,他最後看了一眼鏡子的美艷婦人,緩緩地將手上的蓋頭蓋在了頭上,然後,靜靜地坐在床榻上,等待着那個厚實的腳步聲牽引他走向幸福的未來。

門,輕輕地打開了,心,跳得好急,急切地,沒有聽出腳步聲的異樣。

一雙質地上好的白色緞質薄靴,出現在他的眼前,不安,湧上心頭,這不是洛風的靴子。猛地掀起蓋頭,他看見月色下,一雙美麗妖艷的紫色眼瞳……門,輕輕地打開了,將滿天的銀光灑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絕,緩緩地抬起頭,看着月光下,那個賜與他生命的男人。那雙眼裏,有着殺氣。

殺氣……輕輕地,為沉睡中的人蓋好被子,絕輕柔的站起身,輕移蓮足,緩緩地走向那個男人。在門檻前,絕站住了。門外,門內,站着的,不是父與子,而是一對仇敵。

「你,終於還是要來殺我了。」淚,緩緩地,溢出盈盈水眸,輕輕地,落在一地的銀霜里,化為烏有。

握著劍的手輕輕地一顫,為那滴淚,冷洛風的心,禁不住劃過一抹痛楚。閉閉眼,想着玉書受了十幾年的苦,硬生生地劃去心裏的那抹愧疚,這個世界上,只有玉書是他想要的,為了玉書,他可以殺盡天下人。

名利,權力,親情,統統都可以拋棄……緩緩地抬起手中的劍,劍尖指向了那張絕美的容顏,月光下,那帶淚的容顏,美得讓人不忍傷害。

靜靜地凝望着那泛著寒光的劍身,絕的笑容在月色下顯得有些飄渺。他的存在,就這麼地可怕嗎?

娘親,想盡了辦法折磨他,讓他痛苦。看到他痛苦,那張美麗的容顏才會泛開笑容。

父親,從一出生開始,就想盡了辦法漠視他。甚至,連自己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曉。最終,還是要殺了他……這一切,都是因為冷玉書,一個男人。一個男人……劍光,在喉頭的一寸間,停住了,絕輕斂的眼花繚亂眸,緩緩地抬起,看着那雙痛苦的眼睛:「別恨我。我不能失去他。」

恨?

他早就忘了恨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輕輕地泛開絕美的笑顏,月光下,那絕美的笑,帶着一抹不祥的氣息。

「我不恨你。爹。」

冷洛風頹然地放下劍,輕輕地退後一步,他在做什麼啊。她不是雪衣,是他的孩子啊……為什麼,會想到要殺她?

「我只是憐憫你。」抬起蓮足,輕輕地走向那個頃刻之間老了許多的男人,「你為什麼不在二十年前,就告訴天下人,你不愛女人,你只愛你的弟弟?」

冷洛風看着那雙冰冷的眼眸,心裏,猛地一抖,這雙眼睛,是那般地清澈,清澈的,看不到任何的感情,沒有愛,沒有恨,沒有喜,沒有悲,有的,只是無情……「你是個懦夫。」輕輕地,手抓起了鋒利的劍尖,艷紅的血跡,順着劍尖,緩緩地滴落在絕雪白不染纖塵的繡鞋上,紅得刺目,紅得讓人心驚,「你不是要殺我嗎?你看,你的劍尖,就在我的喉上,你只要稍稍一用力,你就可以殺了我了,你不動手嗎?」

手開始顫抖,看着那緊緊貼在雪白玉頸上的劍芒,只要一用力,這個人,就不存在於世間了,只要一用力……手,禁不住地往前一送,斜斜地,一道勁力劃破安靜的夜空,只聽得當的一聲,冷洛風虎口禁不住院一陣酥麻,劍已跌落在地上。一道身着灰白儒衫的修長身影,急急地靠近了那絕美的容顏。

抬起眼,看着那雙帶着關切的溫潤眼眸,絕泛開一抹慘然的笑,然後,輕輕地,將頭靠在了那個溫暖的胸上。他,終究還是要殺他……輕輕地,抹去那雪白頸脖上的血痕,溫潤的眼眸抬起眼,看着那個男人,眼光,卻是冷然的恨。

「好久不見了。姐夫。」他不明白呵,這個男人,有着什麼樣的魔力,竟然讓他那個雪般純凈無垢的姐姐傾心相愛,最終為了他,而毀滅了自己。

獃獃地看着月光下俊朗的容顏,似曾相識,卻又陌生的感覺隨着那一聲姐夫而豁然開朗,是他,雪衣的弟弟。原來,他還活着。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無力地坐在了地上:「有二十年不見了。」

是啊,二十年,很久了。他已經從一個牙牙學語的稚齡幼童長成一個俊朗的青年,只是,那個雪般的人兒,卻已經消逝不見了。

二十年,有這麼久了嗎?

想着歷歷在目的往事,當年,他還是個小小的孩童,常常帶着純真的笑拉着他撒嬌。而今,看着他的,卻是仇恨的眼眸。怪不得他,是自己害了他最愛的姐姐……「退下。」推開那抹溫暖,他不需要別人的溫暖,那會讓他心軟。

沉默地看了一眼那絕美的容顏,輕輕地,幾不可聞地發出一抹無奈的嘆息。一切,自有定數,上天早就安排好了,不是嗎?緩緩地合上門,靜靜地將那抹纖弱的身影關在了門外,他幫不了,幫不了絕啊……淚,緩緩地順着頰落下。

一隻瘦小的手,輕輕地,貼在他的臉頰上,他抬起眼,看到了一雙清澈的眼眸,明亮而嫵媚。緩緩地泛開一抹笑,他輕輕地揉着那略顯凌亂的頭髮,然後,把那纖瘦的身子摟在懷中,汲取著那身體上的溫暖。

幫不了絕啊……幫不了……秋風輕送,空氣中盈滿了濃郁的桂子清香。輕輕地,走下了石階,順着青石小徑,絕輕輕地推開了籬笆,走進了滿園的梨樹林中。身後的足音,讓他不用回頭,就知道冷洛風跟在他的身後。冷冷的一笑,眼眸只管看着滿園的梨樹。

月光下,那重重的樹枝,好像重重的鬼影,帶來的只有陰森與恐怖,怎麼也想不到,每年的春天,這兒美得猶如人間仙境。

再美的花,也會有謝的時候,就像再美的人,也會有老去的一天。娘,你永遠不會老去,你永遠的那麼美麗……輕輕地撫摸著月光下,粗大的梨樹榦,親昵的將臉貼在粗糙的表皮上,喃喃地笑道:「娘,你睡得可好?」

驚悚地倒吸了口氣,冷洛風退後一步,驚懼地看着那粗大的樹榦:「你說什麼。」

抬起眼,冷冷地看着那刷白的臉,嘴角泛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我知道,你這些年來,一直在找她的屍骨。沒有看到骨骸,你始終不肯相信她已經死了,對不對?」

默不作聲,算是同意了絕的話,是啊,這些年來,慕雪衣,始終就是他心頭的一根刺。

「是我親手,將娘化成了灰,埋在這棵梨樹下的。」輕撫著那粗糙的樹榦表面,絕美的笑,卻冷得不帶溫度。

她沒有死,沒有死。看着月光下邪魅的容顏,你,就是她……「你知道嗎?我的名字叫做絕。」平緩的語音,帶着淡淡的溫柔,「我出生在一個繁花似錦的日子裏。那一天,窗外的梨花,就好像在下雪一樣,飄落滿室。真的很美啊,那種情景……娘,痴痴地等啊,等啊,從清晨等到黑夜,從黑夜等到黎明。卻盼不來你的身影,從那一刻起,她就死了。她給剛出生的兒子,取名為心絕,絕情絕義的絕……」

「兒子……」身體猛地一抖,冷洛風看着樹萌下那絕美而飄忽的身影,兒子?不……不可能的……「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不被認同了,那一天,我的性別被硬生生的抹去了。落雪山莊,只有小姐,沒有少爺……」拈起一綹黑髮,如緞的髮絲,光滑地在指尖飄落,黑眸里有着淡淡的苦澀。

輕輕地滑倒在地上,冷洛風似乎看見了那株高大的梨花樹,變幻成了一張絕美的容顏,如星的黑眸里閃著耀目的恨意……雪衣,你竟恨我到如此嗎?

「我五歲的時候,娘給我纏了足。」眼眸,安詳地看着天空,「好痛呵,真的好痛。痛得讓人一生一世都忘不了。痛得讓我恨你。」

目光落在那雙小巧的足上,冷洛風只覺一股寒意湧上心頭,太可怕了。

「那時候,我很恨你。因為娘說,這種痛,是你帶給我的。」抬起眼,看着冷洛風,一瞬間,冷洛風只覺得整個人都會被吸進去。

「可是,我現在不恨你。」唇角的笑,溫柔無比,可是看在冷洛風的眼底,卻比冰霜還可寒意。

「我不恨你。從娘死後,我的每一天,都活得很平靜。梨花開的時候,坐在窗前,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娘死了有八年了。這八年裏,我不曾恨過你。因為,娘,還是很愛你。她在恨你的同時,也愛着你。」嘲諷地笑了笑,「真是可悲啊,愛與恨,只有一線之隔。那一天,她叫我發下了毒誓,如果,我不離開落雪山莊,我就不能恨你。如果你不殺我,我就不能殺你。」

身體劇烈的一抖,冷洛風捂住嘴,雪衣啊,如果可以,我願意好好待你。縱然我不愛你……「直到那一天,我離開了落雪山莊。」清澈的眼眸靜靜的凝視着冷洛風,「你不願意看到我,我就順你的意,嫁給了明幽,真是一個好丈夫呵……可惜,我把恨忘得太久了……我恨不起你。那麼,就殺了你吧。可是,如果你不殺我,我就無法殺你。……」

「別說了……」冷洛風大吼起來,他錯了,從一開始,他就錯了……「可惜,殺了你,太簡單了。」從容的,他走近了冷洛風,輕柔地蹲下身,美麗的眼眸與冷洛風相對,「殺了你,真的太簡單了。失去最心愛的人,才會讓你更痛苦。」

最心愛的人,玉書。驚懼地看着那美麗的容顏,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你,你要作什麼?」

美麗的眼眸,輕輕地抬起,樹梢上,流動着的耀眼金光,讓他的唇,輕輕地揚了起來……不作什麼……只是,殺了他而已……冷玉書……冷洛風心膽俱裂地抬起眼,眼眸,與一雙妖美的紫瞳對個正著……那是……泣血般艷紅的喜服,安詳地睡着的美麗婦人……「玉書!」

玉書……第十章春庭月午,搖蕩香醪光欲舞。步轉迴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輕雲薄霧,總是少年行樂處。不似秋光,只與離人照斷腸。

顫抖著聲音,冷洛風看着那張安詳的容顏:「還給我,把他還給我。」

那對妖美的紫瞳,淡淡地掃了一眼冷洛風,身體輕輕一晃,抱着懷中的人,輕盈地落在了絕的身邊。

輕輕地俯下身,看着那張清麗的容顏,幽幽地嘆了口氣,真是我見猶憐啊……怪不得,怪不得他會這麼喜歡你。比起高不可攀的天上星辰,這種柔弱動人的小花,更會讓人心動吧。輕輕地,柔軟的紅唇,輕柔地碰觸著那染著艷紅胭脂的唇,清香而動人的滋味……「不許碰他。」冷洛風猛地一抬掌,旋起一道凌厲的掌風,擊向那纖弱的身體,不許碰他的玉書,就算是他的兒子也不行。

妖美的紫瞳,冷冷的一閃,單手抱住懷中的人,騰出一隻手,在絕的面前擋起一道氣牆。誰都不可以傷害他的少主。一聲巨響,大地都為之一顫。冷洛風驚異地看着那個有着紫色眼眸,金色長發的美麗少年,他是誰?怎麼可以擋住他集畢生功力的一擊?

看着被月將冷洛風的掌力轉向地下而造成的巨大坑洞。真是可怕的力量,要是打在他的身上,恐怕有十個他,都不夠死的……眸中閃過一抹惋惜之色,絕抬起眼眸,冷冷地怒視了一眼月舞陽:「退下。」

「少主。」月舞陽堅決地站在絕的面前,護著心愛的少主,不肯退讓。

眼眸微眯,絕美的鳳眸閃著一抹邪氣:「月,你是想違抗我的命令嗎?」

細瘦的背影一僵,護著絕的身體,慢慢地移開了。他知道,月舞陽不會違抗他的。眼眸,與那個散發着殺氣的男人對個正著,譏諷似地泛開一抹笑顏:「你殺不了我的,你連我身邊的一個小小的護衛都打不過。」

抬起手,緩緩地,用手撩開那泣血的喜服,月光下,那纖瘦的身子晶瑩潔白。

「好漂亮啊,」輕輕地,撫摸著那光滑的肌膚,「可惜,死人的身體,再怎麼漂亮,也引不起我的慾望。」

「不……」不可能的,玉書不會離開他的,玉書今天晚上就要嫁給他了。過了今天,他們就可以幸福的在一起了。怎麼可能,玉書怎麼可能丟下他,不要他了呢?

他錯了,他錯了,從這個孩子一出生,他就該殺了掉,而不是在今天……滿意地看着那雙眼睛裏泛起濃重的殺意,你過來吧,過來殺了我吧……「你是不是想殺了我呢?」空洞而虛無的聲音,清靈的不似人間所有,「拿起你的劍,過來殺我啊,你不是武林中頂頂有名的大俠嗎?武功肯定很不得了吧。過來殺了我啊。快過來啊……啊,我忘了你的劍已經掉在落雪小居里了,月,把紫玉刀給我。」

抬起美麗的紫眸,定定地看着那雙清冷的眼,順從地,解開了束髮的紫玉環。遞給了那個驕傲的人。少主啊,您心裏在想什麼,月都知道,您放心吧,月,這一輩子都會在您的身邊,不會離開您,您不會寂寞的……「當」的一聲,閃著幽幽寒光的紫玉刀,扔在了冷洛風的面前。

「拿起刀,來殺了我吧。」甜媚的聲音,邪魅的眼眸,閃著誘惑的光澤,「你不信嗎?你不信你心愛的人兒已經死了,對不對?月,把你懷裏的人,扔給他。」

「是。」月舞陽微一使力,將懷中抱着的冷玉書拋向了冷洛風。

急急地掠起,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沉睡的人兒。玉書,顫抖著的手,輕輕地撫摸著那已經開始冰冷的肌膚,玉書,真的已經死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他。」怔怔地看着那絕美的容顏,心痛到沒有感覺,「他是最無辜的人,他是那麼的純真,清麗。為了愛我,他忍受了多少的痛苦……你的母親,將他整整關了十六年。十六年。我找了他十六年,當我終於找到他的時候,我發誓,我要保護他一輩子。絕不容許有任何人傷害他。可是,你卻殺了他……」

與那雙枯乾的眼眸相對,絕笑了:「對,是我殺了他……」

「我殺了你!」抓緊地上的紫玉刀,抱緊了懷中的玉書,他沖向了那個絕美的人兒。

來吧,殺了我吧……雪白的手,輕輕地握住了身邊月舞陽冰涼的手,靜靜地看了一眼那妖美的紫瞳,眸光里,泛起一抹無奈的笑容。月舞陽垂眸看着那雙雪白無瑕的玉手,唇角的笑容,是幸福的。

好痛……絕聽到了血噴涌的聲音……靜靜地,看着一滴一滴,滴落在雪白衣裙上的艷紅光澤,終於,可以,擺脫那種無盡的折磨了嗎?

「玉書,我殺了他了,我殺了他了……」緊緊地,抱着懷中的人兒,冷洛風喃喃地念著,然後,他抱着玉書站起身,轉身準備離去。

絕艷紅的唇角,輕柔地泛起一抹森冷的笑容,雪白的手,輕柔地伸出胸前,撥出了深入身體的紫玉刀,閉了閉眼睛,手中的紫玉刀,輕輕地,刺進了背對着他的冷洛風。

冷洛風的腳步一陣踉蹌,險些站不穩,勉強地走了幾步,終於站不住,頹然地跪倒在地。冷洛風痴痴地看着懷中的人兒:「玉書,我們可以在一起了……沒有人,可以分開我們了……玉書……」

輕輕地靠在月舞陽的胸前,絕沾著血跡的手,輕輕地撫摸著那白皙的容顏:「月,別讓我寂寞,好嗎?」

輕輕地,抱緊了那因為失血,而漸漸地變得冰涼的身體,月舞陽的眼眸,猛地一閃,右手,猛地運起掌力,朝着冷洛風的背影,狠狠地擊出了一掌……冷洛風倒在了地上,卻仍是小心翼翼地不願意壓到懷中纖弱的人。喉頭一甜,壓抑不住的血,噴在了玉書清麗的容顏上,不可以,玉書那麼美,怎麼可以被血污了他的容顏?僵硬的手,拈起一角的衣袖,費力的擦著那清麗臉上的血跡。

指尖,輕輕地碰觸著那冰涼的紅唇,無奈的笑了,玉書,如果我們沒有相愛,你是不是會有一個幸福的家,有個美麗端莊的妻子,有一個乖巧聽話的孩子……玉書,來生,我不會糾纏着你了,我要讓你幸福……「月,你會陪着我吧……」輕柔的語音,猶如水晶般易碎。

「嗯,月會永遠陪着少主……」輕輕地,在那蒼白的容顏上落下一個相約的吻,月舞陽的手,輕輕地抬起,猛地向天靈蓋擊去。

「你不該死的,你若是死了,他也就不能再活了。」

冷冷的聲音,從寂靜的夜空裏傳來,硬生生地阻住了月舞陽的手。

冷冷地抬起眼,看着站在圓月里修長的身影,那張邪魅的容顏,在月光里,有着神祗般的魔力。

修長的身影,輕盈地落在了他們的身邊,明幽輕輕地從月舞陽的懷中抱起了一臉蒼白的絕。絕烏黑的眼瞳冷冷地凝視着明幽邪魅的笑,蒼白的唇角泛起一抹冷然的笑容:「你,…真…是…多事……」

低下頭,親昵地用鼻尖碰觸著那有些冰涼的俏鼻,明幽的笑,在清冷的月夜下,泛著一抹讓人玩味的寵溺:「絕情絕義,原來,是用自己的生命作代價……」

冷冷地睨著那俊美的容顏,絕淡淡地泛開一抹嘲諷的笑顏:「救我,你會後悔的……」

「不救你,我會更加後悔的……」淡淡地笑了,邪魅的眼,看了看一眼月舞陽,「你願意陰間陪着你的主人,可是我不願還要去陰間找我的娘子……」

抬眼悲傷地看着少主那雙無雙的麗眸,紫眸里的淚,終於忍不住,滑出眼眶:「對不起,少主……」

眨了眨眼,絕輕輕地鬆開了月舞陽的手,閉上眼眸,全然放鬆地偎在了明幽的懷中,蒼白的唇泛開一抹古怪的笑:「想不……想不到,你也有救……救人的時候……」

笑,浮現在明幽的唇角,抱着身體里有些冰涼的身體,修長的腿,緩緩地跨過了那相擁而偎的一對人兒。細長的眼眸,輕輕地掃了一眼那一沾著些許血跡的清麗容顏,明幽的唇里,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嘆息:「娘子,你真是天底下最狠心的人呢。」

絕偎在明幽的懷中,清冷的眼眸看着那清麗的容顏,一抹冷冷的恨意,一閃而逝。

「我可以不恨天下人,唯獨他不可以不恨……」絕清晰的,一字一音地,吐出了心裏最深處的恨,他可以不恨父,不恨母,卻不能不恨這個清麗的人。

冷玉書呵,我恨不了父,恨不了母,卻可以恨你……恨你的柔弱,恨你的善良,恨你的美……你以為,可以和冷洛風一起死了嗎?你以為,可以從此幸福了嗎?

哈哈哈……不可能的,永遠不可能的……月舞陽看着明幽抱着絕推開籬笆,走進落雪小居,紫眸泛開了一抹悲傷,他還是讓少主傷心了。

「別擔心了。只要少夫人活着,你就可以跟隨在一旁。」纖細的身影,從樹梢躍下,一雙清麗的眼眸靜靜地看着月舞陽的紫瞳,「就像我一樣,只要活着,我都可以跟隨在少皇的身邊……」

月舞陽笑了,眼眸憐憫地看着那相擁而眠的一對人兒,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怎麼可以得到幸福呢?

向月舞陽伸出了手,清麗的眸里,帶着笑。

握住那冰涼的手,月舞陽笑了。

縱身一躍,兩人,隱在了重重的樹梢里。

「斷魂的藥效,應該快過了吧。」玉紅顏靜靜地看着那被冷洛風摟在懷裏的清麗容顏,「關心則亂,一代大俠,竟然也中了少夫人的計了。」

「看到冷玉書冰涼的身體的那一刻,他所有的理智,都已經消失了,哪裏,還會去仔細查看呢?」月舞陽的聲音,飄渺而空洞。

「少夫人,真的有這麼恨這個人嗎?」玉紅顏抬起眼,看着月光下那對晶瑩的紫色眼眸。

「……」輕輕地抬起眸子,月舞陽看着有些泛白的天際,「天快亮了。」

輕輕地笑開了,玉紅顏看着那蒼白的清麗容顏緩緩地泛開一抹血色,眼眸,也抬起望着天邊:「是啊,天快亮了。」

月舞陽,躍下樹梢,靜靜地站在了那對相擁的人兒身邊。

第一縷的曙光,照在了他的身上,微風,輕輕地揚起了他染著絕鮮血的衣裳,美麗的金髮,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奪目的金光。

那個清麗的人兒,緩緩地張開了眼,一雙含着淚的清麗眼眸,靜靜地看着月舞陽。

「為什麼。」

為什麼,要分開他與大哥呵……「你不是都聽見了嗎?」月舞陽的聲音,平靜地訴說着事實,他輕輕地蹲下身,「你不能死,你也死不了。」

合上眼眸,顫抖的手,緊緊地抱着已經僵硬的冷洛風的身體,生不同褻,死不同穴,對於相愛的人來說,是何等的殘忍呵,雪衣,你選擇了一個最殘忍的方法來報復我……緩緩地坐起身,輕輕地抹去冷洛風臉上殘存的血跡,讓冷洛風的頭枕在了他的膝上,灼熱的淚,滑落在那英俊的容顏上,對不起,洛風,我現在不能去陪你……「我知道絕恨我。我一定會活着,讓他恨的。」輕輕地,低正頭,紅唇落在那冰涼的唇上,對不起,大哥,我們一直以來,都太自私了,所以,這次,我會活着,直到絕的恨,消失的那一天,我自然會來陪着你的,大哥,你要等我……耀眼奪目的紅日,照在人的身上,暖暖的,帶來一份舒適與寫意。

落雪山莊。精緻大廳上,尚掛着來不及撤走的紅綢軟緞,與坐在大廳上首的清麗人兒一身縞素形成鮮明的對比。

「二爺……」管家寒伯的臉上,有着一份悲切,訥訥地,站在了那清麗人兒的身邊,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清麗人兒的眼眸,從遙遠的一點,茫然地轉到了寒伯的臉上,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帶着沉痛過後的麻木。

「二爺,老爺的後事……」寒伯抬起袖子,抹去了眼角的淚,一切,都來得那麼的突然,這一切,真叫人措手不及。

眨了眨眼,清麗的人兒,嘴唇輕動,嘶啞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疲累:「寒伯……一切,有勞你了。」

寒伯的老眼眨了眨,拚命地阻止眼淚從眼眶裏流出來,他知道,看來十分平靜的二爺,實在已經是心力交悴,無聲地,點點頭,然後,退了下去。

冷玉書,就這樣獃獃地坐着,從午時,坐到了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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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情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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