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一看見她朝屋子方向走回來,霍少棠退回沙發等待,耳畔聽聞漸行漸近的腳步聲,冷冷迸出一句——

「你又在幹什麼了?」一群人聚在一起,商討機密、籌組新政黨嗎?晚餐后立刻跑得不見人影,來到霍家后,她竟變得不安於室了。

「我和花嫂他們一起喝茶……聊天。」碧落很自動地走至他的面前,隔着茶几的距離,站定。

她想,方才他們的談話,他應該沒有聽見才是,否則依他的個性,不會輕易善罷甘休,非要掀起一場風暴不可。

「我允許你這麼做了?」霍少棠抬眼瞪她,黑眸掠過陰沉暗影。

胸口猛地一悸,碧落迴避他的瞪視,「上了年紀的長輩很容易孤單……」

不只花嫂他們如此,育幼院的院長也是,以前她們四姐妹常與她嬉鬧,為的就是怕她無聊。

聽說李伯和李媽含辛茹苦養大的那個獨生子,從小吃好穿好,省吃儉用的李伯李媽,甚至栽培他到美國念書,娶了當地一位家世背景不錯的女孩為妻,等到該是他報答父母恩惠時,這個不孝子卻再也沒回來過。

「那群老人可以互相作伴。」

「霍先生,你不知道,他們真的很寂寞……」

」我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墨黑的眉頭幾乎扭成一個結,霍少棠揚起怒火的旗幟,要她仔細看清楚,她是怎樣一再挑戰他忍耐的底限。

「你的身份根本不宜和他們混在一起。」

「什麼意思?」混在一起?他的形容有種低鄙輕視的味道。

「他們是下人。」簡潔有力的幾個字,言明了他的區分原則。

「所以我不能和他們說話嗎?」碧落無法苟同他的觀點;下人又如何,不到兩天的時間,對他而言,她已覺得自己連個下人都不如。

人性在他眼中似乎一無可取,社會地位愈是低下的人,他愈是不屑一顧。但,這豈是他們願意選擇的?

倘若每個人都能為自己作決定,誰想這樣教人瞧不起?

「像你這樣有空就找他們聊天,久而久之會養成他們對僱主逾越的壞習慣。」

「可是人生而平等……」

霍少棠沒有立刻答腔,噙著森冷的眸光,一徑瞅着她,看得她心底發顫,原先勇氣十足的目光,登時畏縮得低垂下來。

他可能是她所見過唯一能用眼神殺人的人了,只消淡淡看你一眼,包準你魂飛魄散……

「學生時代的每一階段,你是如何在作文與周記中表示,要好好報答那位提供你一切的善心人士?這就是你的回報方式?」嘴唇扯出譏諷嘲弄,間接告訴她,她的有情有義浪費在錯誤的人事物上,形同糟蹋。

他才是唯一值得她花費心思討好的對象。她是他嚴選出來的影子,而影子向來只須無聲地服從與跟隨主人的步調。

尚在幼齡時,他已領悟到生命的漫長,必須想個法子打發,他的注意力必須轉移,因為不擅長遺忘的他,不想將自己困死一輩子。

那一年,五歲的他懂得了多少?是啊,懂得了多少?

沒有人了解,但他卻難忘被父母遺棄的痛楚與難堪,小時候也許無法分辨真正的情緒分界,可卻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們的離開教他讓幼稚園小朋友取笑,成為過年過節時到霍家拜年的長輩們嗑牙的對象。

「我只是覺得不該用社會地位的高低,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因為,若是每個人的眼光變得這般現實,那麼她也是被鄙視的那一個。

「今天如果我沒有霍先生的資助、提拔,我應該也只是你眼中一名鄙俗不堪的下人……」

「你沒說錯,確實如此。」他不諱言的說。

碧落訝愕,無法置信他的回答。

夠冷!

她自憐一笑,這就是典型的霍少棠,對任何事都不會付出太多的關注、太多的感情。

這個冷血的男人,這個或許永遠不會朝她拋來關愛眼神的男人……

她不會放棄的!因為他對她有恩,而她對他又有情。

既已決定了報恩——以他指定允許的唯一方式,那麼她將不再視所有的順從為忍讓;忍讓等於間接的不情願,但她自初始至今,一直都是心甘情願。

她的沉默並沒讓霍少棠放過她,繼續冷冽的斥責:「這是我最後一次原諒你的放肆,往後你再忤逆我的所有規定,必須付出相對的代價來彌補!」

碧落身軀更加僵凝,兇猛的眼光望得她無處可逃,讓她只能沉默的看着他。

看着他冷肅的臉孔、挺直的鼻樑、不近人情的雙唇、以及無情的眼睛,她多希望有天能摸遍他俊帥又冷漠的臉龐……

心甘情願……是的,她心甘情願承受他所有可能的無情對待,誰也不能懷疑她的心態。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竟是她先質疑了自己。

她已經等了十幾年了,為什麼愈來愈不能忍受他的不在乎?

是因為未識他之前的那些美麗期待嗎?那些自己美化的幻想,害得她現在有了希望落空的愁悵與傷感?!

她真的不想多領教他的冷殘,能不能到此為止,可不可以讓他多點溫度?

老天爺為何如此捉弄人?

※※※

中午休息時間一過,碧落立即被叫進了總裁辦公室。

加入奇石集團,成為這個跨國集團的一分子,今天起正式邁入第三十一天,亦即她已經在這裏工作一個月了。

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這樣的時間,正常而論,足以讓她認識、甚至與公司里其他同事們交好。可是她沒有,沒有和哪個人有進一步交談的機會,當然更不可能建立任何友好的情誼。

或許不該說她沒有,她很熱情地想和大家認識,但不只所屬的企劃部門同事們排擠她,其他人見了她一樣連個友善的笑容也沒有。

這一切感受絕非自己太過敏感所致,她真的感覺到自己不受歡迎。

不,也許自己並沒有那麼惹人厭,至少她還能得到某些男同事關愛的眼神和特別熱情的照顧。

碧落自我解嘲,明明很想釋懷女同事不知緣由的排拒,可是卻又無法壓抑心頭騙不了人的在意。

這種狀況不曉得還得持續多久,就像她和霍少棠的關係,冷冰冰又淡如水,即使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工作同在一棟大樓里,她依舊沒有把握那道冰牆,是否能有崩解的一天。

「總裁。」他的辦公室很大,辦公室內的擺設卻很少,空曠的空間教身處其中的她,唯一的感覺是寂寞。

現在,站在他的辦公室里,兩人之間隔着一張辦公桌,他坐在桌后睇着她,一如他們初次見面的情景。

「這是你的字跡?」霍少棠將一紙文件夾丟至桌子的前方。

碧落翻開一看,第一頁的下方,有着紀碧落三個字,「對,是我的簽名。」

霍少棠自那雲朵般奔放的字跡中抬首,眉心緊蹙,「台中古道的案子當初開會決定,全力以日式風格推行,為何發出去的廣告傳單里,會出現歐式衛浴的字眼?」

碧落茫惑的看着他,一副狀況外的表情。

身為公司的一員,她當然知道台中古道;它是奇石今年力推的日式別墅,不但地段佳、周邊道路更是四通八達,再加上溫水游泳池、健身房、視聽室的人性化設備,讓不少高階人士在包商期間即紛紛來電詢問。

可是,這個案子和她有何關連?她到奇石才一個月,台中古道的行銷廣告,早在她進入企劃部門時就已定案了,不是嗎?

「推出日式建築,無非為了吸引喜歡日本風的購屋民眾,結果文宣上赫然出現歐式字眼,這不是要混淆消費者的判斷力嗎?」

「霍先生,我想你誤會了,古道的廣告企劃不是我做的。」碧落愈聽愈古怪,急忙澄清。

「那這上頭的簽名怎麼說?」

「簽名確實是我的。」他怪罪的意味很濃,誰都聽得出來,而她也明白勇於認錯,是負責的最佳表現。如果真是她的錯,她不會不承認,可是在不曉得自己哪兒做錯的前提下,要她如何認罪?

「奇石員工嚴謹遵守的第一條守則,就是負責,所以每個案子的推動、文件的歸檔,我會要求最後過目檢查的員工必須簽名。」

經他一說,碧落總算懂了,了解自己當初落下大名的那張印着黑字的白紙,其實代表一個足以將她毀滅的責任。

這是存心陷害嗎?雖然不願如此看待人性,可是當初那位要她簽名的同事,為何不肯事先言明?

而如果這條規定如此重要,為何直至今日,還是沒有人告訴過她?她是不是應該慶幸,她只犯下這麼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們沒告訴我……只是要我簽下自己的名字即可。我真的不曉得事情的嚴重性……」

「不要推卸責任!」

「我沒有!」碧落好激動,聲音不禁拔尖了幾度。

霍少棠陡然降了神色,冷戾問道:「這是你對上司應有的態度?」

「我只是想解釋清楚……」她沒有錯,更沒有罪!

「我說過,我不接受事後無謂的解釋!如果有心做好每件事,絕對不會允許自己釀鑄任何錯誤。」他一直這麼嚴苛的時刻提醒自己,今天她自然也必須照着做。她有責任做好奇石上下員工的榜樣,她是霍少棠的分身!

「你不承認自己做事不夠細心謹慎?」

碧落無言以對,他沒說錯,她若夠機靈,當初應該先閱過一遍文件內容再簽名,是她害自己陷於錯誤,怪不得人。

霍少棠低眸審視桌上那杯已經失去熱度的冷茶,嘴角漫不經心的淡撇——

任何人看他想必都是欣羨萬分,家世顯赫、外表俊美,能力一把罩、權勢一手抓,正情人生巔峰期的年歲,整個世界彷彿依他而運轉,他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哼,他當然不知足,且該死的愈來愈怪!

紀碧落是年幼的他就挑定的對象,懂事之後繼續訓練她——以他的模式與要求;可當她身上已帶有某部分他的氣味來到面前,按照他的步調漸上軌道,他竟沒有絲毫的喜悅。

他的原意是想製造一個自己的影子,想要控制、駕馭一個人的思想,曾經認為絕對能自其中獲取快樂,卻沒想到只是徒增不滿的憤怒。

沒見着她之前,即使聽見她某些違背他的行徑,心情亦不會有那麼大的起伏,為何她一出現眼前,他便整個人不對勁?

只因為她是他的影子嗎?

因為對待自己的影子,所以他特別寬容,一再容忍她的挑釁?因為等著外界驚嘆他訓練出來的女性霍少棠,所以他願意對她施捨耐心?

不——不是這樣,他知道這不是真正的理由,但該死的,他究竟怎麼了?

碧落看着他冷刻的男性線條,可以感覺到他拉起的那條界線,很明顯地在告訴她,她不許靠近、更不可逾越,層層解不開的疑雲開始在她的心頭聚攏。

眼前的霍少棠,不是她想像中的樣子……

幻想與現實,差距怎會那麼大?

透過第三者如花嫂等人,她知道他原本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般冷淡與無情……

「我可以……補救嗎?」她想挽救已經成形的錯誤。

霍少棠凝睇着她好一會兒,「信義路精英辦公大樓的招商工作,由你全權負責。」

正式的磨練開始了,之前學校的教育,只算紙上談兵罷了。

他要鍛練她獨當一面的決斷能力。

精英大樓,奇石旗下新建立啟用的商用辦公大樓,算是今年的大案子之一,她這個社會新人哪裏擔當得起?「那是李經理…」

他截斷她的話,「從此刻起,它是你的工作!我將它交給你負責,誰敢有異議?」

「是。」碧落髮現自己教那抹冷傲陰鷙的氣息懾住了魂魄,她終是無法抗駁他的一切……

從沒有形影至其實的樣子,就算他再不近人情,她還是喜歡他。

因為一開始便芳心暗許吧,所以即使發現他不如想像中的樣子,她仍然收不回早巳交付出去的感情。

「告訴我,你不會讓我失望。」

「我……會努力,好好表現……」碧落只能給這樣的承諾。

霍少棠並不滿意,「我要聽的不是這個,把你的自信拿出來!」

「我……」她看着他,忌憚他的語氣與索取保證的氣勢,漂亮的星眸頓時滿溢懇求,流轉晶瑩淚光。

「紀碧落!」面對欲泣的柔美,霍少棠未改冷狠。

易碎的珍品倘若那麼需要呵護,不如乾脆摔個徹底,碎個痛快。

「是的,我不會讓霍先生你失望……請相信我。」碧落哭着說出她的保證,縱然心裏的委屈早泛濫成災。

不敢抬手抹淚,提醒他發現她的淚水,多麼希冀這一刻他能視自己的眼淚於無形,不再追究她觸犯不許掉淚的這條禁令……雖然濃重的哭腔已經明白彰顯了事實。

和其他同事相較之下,他對她施以更加苛刻的要求,卻未相對的給予自己任何鼓勵……她真的覺得好不公平。

如果不是兩人以前未曾相識、沒有生活上的交集,如果不是自小生長在育兒院,她會認為她的雙親又或是她,做了怎樣過分的行徑得罪了他,讓他現在必須以如此冷漠絕情的手段孤立、對付她。

虧欠他太多太多的她,對於這一切,本該不能有所怨怒,可是,難道連一點點的肯定都不能奢想嗎?

「很好。」霍少棠別開臉,視線調離那對眸子,無意識地在辦公桌上游移,沒有定點。

他當然看見了她的眼淚,選擇忽視是因為那些無聲掉落的淚水,竟像利錐一般,一下一下刺進他的胸口——

※※※

「碧落,拜託你了,這件事只有你幫得了我……」李媽焦急地攫緊碧落稍嫌纖細的手臂,老淚縱橫的臉上堆滿懇求。

「李媽,不是我不幫忙,可是你們大家真的把我想得太重要了。」碧落好無奈,大家的期望教她好苦惱。

「不不不……你和咱們這些下人絕對不一樣……」

「我在霍家,身份地位其實沒有比你們高尚多少……」至今,她還是不曉得霍家的這些人,是如何想她的,他們每個人的心裏,究竟是怎麼看待這個突然來到霍家的女人?

霍家的遠房親戚嗎?不可能,就算與親戚感情再怎麼不和睦,至少還必須維持表面和平,而不是這樣相敬如「冰」的態度;她相信他們更不可能看待她是霍少棠豢養的情人,因為沒有哪個男人會與情人分房而睡,更不會花錢養一個成天只會惹他生氣、違背他心意的女人。

她其實很想知道,他們是如何定位她在霍家的身份,可又害怕聽到真正的答案,很矛盾吧?

李媽無助的搖頭,「你和我們不同,霍先生很重視你。」徘徊在她心底的彷徨,只消望一眼即能明白感受,她看起來真的亂了方寸。

碧落咬着下唇,猶疑好久,還是說出了事實:「霍先生於我有恩,我必須報答他。他對我看似很好,但絕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說來心傷,所以不向外人多談,只因想要保留尊嚴,不願泄漏自己心底真正的情緒。

眾人看到的只是表面,表面上她得到了很多,諸如住進霍家佔地寬廣的大別墅、進人社會新鮮人渴求的第一志願——奇石集團里上班,她的際遇宛如現代灰姑娘的翻版。

真的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嗎?不是吧,她一直認為符合自己的童話故事是長腿叔叔,不過不是幸福的那一個版本。

「你就是太謙虛了,才會人在福中仍不自知。打我到霍家這些年,可沒見過霍先生給哪個人這些特別待遇,不是他格外在乎你,就是你有某種程度的重要性。」

他們一直深信,霍少棠這些日子多的那些情緒,全是紀碧落帶來的。

生氣動怒有時也是一件好事,對於一個自我封閉太久的人而言。

至少,霍家多了聲音,不是嗎?

因為碧落的加入,近來的霍家有人氣多了,不再死氣沉沉、窒悶逼人。

「可能兩者都有吧。」碧落朝她綻放一朵笑花,看似輕鬆,笑意的背後卻深藏自憐的情緒。

她不想再爭辯了,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不了解牽繫她與霍少棠之間的那層難懂的關係。

霍少棠或許真的在乎她,或許她真的是很重要……這些或許,或許只因為她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影子。

影子理所當然得要隨侍在主人的身側,就是這貼近的距離,讓外人容易誤解他們的關係。

再多解釋也是枉然。

「所以我才想拜託你……」李媽又繞回正題,這會兒竟跪了下來,「我們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碧落……」

碧落未料到她會如此,頓時慌了手腳,「李媽,你別這樣……」使盡氣力,想將富態的身軀拉起。「你快起來,這樣我擔待不起……」

「不——我不起來,除非你答應幫忙……」李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惹人心酸,「我家老頭不能沒有這份工作,我們的房屋貸款還要靠霍家給的薪水償還,沒有這份工作我們就沒錢吃飯了……」心腸比什麼都軟的碧落,哪裏禁得起她的苦苦哀求,眼淚落得比當事人更加兇猛。「李媽……」

自始至終,她仍是沒有提起那個遺棄他們的不肖兒子,是心裏還殘存着一絲希望吧,希冀有天他會良心發現,回來奉養年邁的雙親。

他們憨厚樸實的個性令人動容。

「我答應你……我幫你跟霍先生說去,求他保留李伯的工作,等他出院回來……」拉不動哭得肝腸寸斷的婦人,她陪着一起蹲跪。

李伯因為腎臟腫瘤開刀,請假離開工作崗位一個星期,夫婦倆擔心庭院太久乏人整理,要求嚴格的霍少棠會炒他魷魚。

「李媽,你放心,我會盡全力懇求霍先生的,相信他不至於那麼不近人情,畢竟李伯都為霍家效力那麼多年了……」

「謝謝你……」李媽感動得想對她磕頭,碧落急忙阻止她,「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女孩,第一眼就知道了……好心有好報,老天爺不會虧待你的……」

碧落露出苦笑,老天爺待她並不薄,至少完成她自小的心愿——將她帶至長腿叔叔身邊,然她卻忘了賦予她勇氣,讓她勇敢一些,不畏他的強硬,主動親近……

為賦新辭強說愁的少女懷春期,她對神秘的長腿叔叔曾經有過綺麗的幻想,有過和他一起生活的想法;而今,在人生的路上,她又一次面對重大的分歧點,只是這次的決定可能會毀了她——但,她還是決定愛他。

尚未付諸行動的想法可以變更,可一旦決定了的心意,由不得她收放自如。

飛蛾撲火又如何,倘若能夠融化他的心,她便能得到渴望已久的溫暖懷抱了。

他的懷抱是她自小到大唯一奢望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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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得總裁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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